“弗拉基米尔,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坐下当我的模特吗?”伊万眼睛含笑,“要是有真人,画起来也轻松,放心,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哦哦好好,”李观一股脑地全应下来,尽管他并没有全把对方的话听明白,就是找了个凳子满脸通红地坐在对面,又因为身体太过僵硬被伊万纠正了好半天。
“你是第一次给别人当模特吗?”伊万一边画一边主动找了些话题想要让李观放松些。
“嗯。”
“真巧,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要求给人画肖像。”
“那之前你的画的那些朋友......”
“都是我用来悼念他们才画的。”
“啊?!”
李观大脑转不动了,悼念?是不是他听错了,还是他弄混淆了词汇,“瓦西里耶夫先生,不,伊万,你刚刚说的是悼念么?”
“嗯。”
李观登时不会动了。他大脑彻底坏掉了。
“你不用那么紧张,”伊万看着李观比之前绷得更僵硬的身体,没忍住再次笑了起来,“那些旧友都还好好活着,就是为了悼念我们之间消失的感情才画的。”
李观没听明白,但他总感觉伊万用词有些暧昧,于是没底气地问,“消失的感情是?”
“前男友们。”
伊万洒脱解释道。
“嗯.....?”李观更震惊了,他现在如坐针毡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难怪之前伊万说什么旧友、什么感情到了就行、什么男性朋友,他只当是自己理解有误,现在想想他没听懂还为了多说几句话,硬要凑上去请人画肖像画的行为,在对方眼里多么古怪和可笑。
“啊?”看着李观的表情,伊万也疑惑了。
李观于是满脸通红磕磕巴巴挑着词汇想把自己这个行为解释合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知道,不,我没听懂你只给前男友画肖像画,我还以为是给老朋友画,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你的隐私,说价格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想要买一幅画,算了我还是不画肖像画了,伊万先生,你有什么风景画卖我一张就行,这张我就不要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伊万赶紧制止他,“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没事的都没事的,现在你还是先坐回去吧,好吧,弗拉基米尔,就算是帮我的忙,没有一开始绘画中途停止的规矩。”
“不.....还是不画了吧......”
“兄弟,”伊万声音有些愠怒,眉头也因为提高的音量不自觉皱了起来,“你还是老实地坐在那里吧,我一旦开始绘画是绝对不允许停止的。”
李观只好重新坐了回去。
一时间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啪”地一声撂下画笔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清晰,还没等李观反应过来,扔下画笔的伊万就已经起身朝他径直走来,直接上手将他的肩膀向后掰扯,“不要太紧绷,放松,不要耸肩夹肩。”
“哦,哦,”李观不自然地红着耳朵调整。
“还有双腿不要紧贴着,可以选择你自己平常最放松的姿势。”
李观赶紧慌乱地调整,他可不敢想象让对方再强硬地帮自己的腿和脚找位置。
“你到底在紧张什么?”伊万越看越不满意,只觉得对方是在害怕或者躲避他,于是双手撑着椅子,俯身正面与李观近距离对视,“我既然答应了要给你画画,就说明压根没把这件事往心里放,你现在明明可以说是甲方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紧张?”
李观与那双眼睛一对视,立刻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好像日夜使用的身体突然就不属于自己,于是没头脑的他脱口而出,“你现在还有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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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们,我终于能登上了。
第12章 第三夜
伊万愣怔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原本严肃的眼睛重新弯了起来,还透几丝狡黠和调侃,只是笑着盯着李观不说话。
李观被这视线看得面红耳赤,面前的视线如同六月里最灼热阳光,让他不敢抬头直视,只能低头硬梗着脖子当哑巴。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伊万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转了身坐回到画板前,脑子里突然闪了灵感,随意把之前那幅还未成型的画作撕下来团成团扔掉,夹上新纸埋头重画了起来。
等李观注意到伊万早已经重新开始沉迷在绘画中时,伊万已经完成了大半,他站在一旁看着栩栩如生的画面,正是刚才他害羞尴尬低头回避的情景。他又觉得脸上臊起来了。
他就不该多嘴提这句让对方帮忙画画。
现在伊万画得正起兴,不需要他再一直保持什么动作,就可以把脑海中的画面搬到画布上,李观只见着画布上的人和物都渐渐有了生命,从画中李观的眼睛到嘴巴,再从他的衣服的细褶子到房间里的明亮的光,一一都从画中活了过来,甚至;李观觉得伊万应该给自己开了个绘画美颜,他可不觉得自己有画作中的帅气。
能得到这样一幅画,他现在也不后悔说错话了。
伊万不知道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地画着,李观就自己把凳子搬过来坐在旁边看着他。他也是头一回深深感受到东斯拉夫民族深邃立体的五官在颜值上的突出。因为五官折叠度高且脸型线条流畅又不缺乏英气,不管是正脸还是侧脸,都像是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阳光透过白皙的皮肤,雕像就活了过来。
这样的颜值真的能有人抵挡的住么?也不知道他的前对象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李观暗想着,心里也有些开始嫉妒那些前对象们了。
房间里很安静,伊万画了多久李观就在旁边看了多久,时间过得那么漫长又那么迅速,还没等李观欣赏够对方工作的样子,伊万就完成了画作满意地放下了画笔盖上了画布,随后就径直地走出了房间关了门。
李观:?
突然又听见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接着门又重打开了,伊万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一边快乐地大笑一边快速地用俄语跟他说,“抱歉,我忘了你还在房间,第一回我的画室有活人当模特,我画得入迷了全给忘了,对不起!”
李观也被这样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我说呢,你刚才噌地站起来就走,还把门锁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伊万边笑边做出向外请人的动作,“现在弥补一下,赶紧下楼去吃饭吧,达丽雅该喊我们了。”
“那画怎么办?”
“没事,还得做下完善,等我真正画好了再给你。”伊万说。
“那男友呢?”
李观趁势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伊万听了停住笑声,嘴角还弯着没收回,头有些歪着看向他,“你是希望我回答有呢,还是希望我回答没有呢?”
有戏。李观鼓足勇气,决心打破自己在这场谈话中被动的局面,“我希望你不久后会有。”
伊万笑得更灿烂,“这么不久是多久?”
“谁知道,”机会来了,他很快接住了话题,“但我有个朋友会点东方的玄学,他还之前教了我一点怎么帮人看恋爱的,要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帮你算一下。”
“哦?这么神奇,怎么看的?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伊万来了兴趣。
李观故弄玄虚,“需要伸下手,对,”他趁势轻轻扯住伊万伸过来的手指头,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位画家有着修长且骨节分明的长手,现在握在手里他尽情地感受着伊万指尖的温度。但他点到为止,只是握着皱着眉做出一副仔细观察的样子,“你应该不久会有个新男友。具体时间么,出国在外,中国的神仙不会说洋文,他说他也不知道!”
伊万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信半疑间,回味过李观话里的意思立刻被逗乐了,抽回手笑得肩膀止不住地抖动,“好,东方的巫师,那我就等待你的预言的灵验,现在我们还是去吃饭吧。”
有了画室里的独处,晚餐桌上的气氛也活跃起来。李观又了解到这个城堡的一些旧事同时,时不时地跟伊万有问有答地介绍些中国的趣事。偶尔说到些乐子事,两个人都笑得东倒西歪的,李观再一次笑得仰头平复呼吸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之前挂画的墙壁。
现在那里除了《拿十字架的索菲亚》,还多了他之前在客厅里见到的巨幅的《勇士》——下午的时候这幅画不是还在画室的吗?什么时候挂出来的?
他还没想明白这回事,眼睛又很快地被最右边的画吸引了过去,这次画面是风景画,画作是幽静月夜下的桦树林。神秘的乳白色月光倾洒在林间,茂盛的树叶在夜风中簌簌起舞,一切都那么朦胧安谧。
“这幅画还没有名字?”李观问道。
伊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嗯,昨晚来灵感画的,叫什么名字我也没有想好。也许你可以起一个合适的名字。”
李观静静地看着那白桦林,越看越觉得那朦胧的月色掩盖了些什么,还没等他想出个合适的名字来,楼上就响起来一阵尖锐刺耳的铃声。
——是吉娜!
两个人匆忙往楼上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开房间的门,却发现小姑娘安然无恙地躺在厚重的被褥中,床头依旧昏黄的灯光照耀着她惨惨白的脸。
“怎么了,吉娜?”
伊万率先过去柔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吉娜摇摇头,“哥哥,你们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望我?”
“不是早上才过来看望过你吗?”
“那其他时间都没有见到你们,老师也是,为什么一天都不来给我讲课?”
被点名的李观有点心虚,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经过小姑娘的这个房间,都莫名地感到害怕,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吉娜,老师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向达丽雅告了假,”李观想了个合适的借口,“怕把病气过给你,就跟伊万在画室呆了一整天。对不起,吉娜,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老师的错。”
“弗拉基米尔老师也不是故意的,”伊万帮忙给李观说好话,“吉娜,你也是个大孩子了,不要跟老师闹脾气好不好?”
小姑娘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那要是没事,我和老师就下楼了。”伊万说着,“我们还没有吃完晚饭。”
吉娜一听又把头扭回来,“不行,我想要睡觉了,老师今天还没有给我讲睡前故事。我现在要听故事。”
没由来的,李观背后竟然冒出冷汗来,双腿也跟着发软,眼皮跳个不停,一颗心更是没缘故地心跳加速。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就应该离开这里,离这里远远的。
于是他匆忙地扯了个蹩脚的借口,“吉娜,老师今天因为生病太累了,明天再讲故事可以吗?”
“不可以。”
“我现在就要听故事。”
吉娜回绝了他。
伊万无奈地说道,“吉娜,你是怎么跟老师说话的?你想听什么故事,我来给你讲。”
吉娜不说话了。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哥哥,你说过什么事都听我的。现在你要反悔了吗?”
伊万也无言了。兄妹两个就这么对峙着,终于伊万败下阵来,起身走到李观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弗拉基米尔,我妹妹.....对不起,我还是想请你看在她生了重病的情形下,给她讲个睡前故事吧。”
李观见不得他这样央求人的模样,想一口应下来,可他心底里的那股莫名的担忧和惊慌又不断地提醒他快跑,他左右为难,想要找些什么说辞推脱过去,恍然间只看见整个房间已然成了一副炼狱的光景,整个房间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烘烤,巨大的火舌形成的巨浪朝他喷涌而来!
“弗拉基米尔!”
一声呼唤把李观叫回了神,定睛一看刚才的地狱景象已经荡然无存,眼前只剩下昏暗的房间,担忧的伊万和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吉娜。
“我没事,”他偷偷擦了把额头上被幻觉吓出来的汗珠,"刚刚有点走神了,伊万,你说什么来着,能再说一遍吗?”
“我的意思是,你找个故事给吉娜讲一下吧,我在旁边陪着你们,等故事讲完了我们再下去吃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观推脱不开,只能说道,“可是该讲什么故事呢?中国传统故事也可以吧?”
“用不着那么麻烦,书架上有些故事书,你找出来一本给她随便读个什么故事,把人哄睡了就可以了。”伊万说着踱步到书架旁,随意抽下来一本递给他,“我看这个民间故事集就挺好的。”
“那好,”李观心里还是慌的厉害,他强压下心中的怪异感受,随意翻了一页读了起来。
第13章 第三夜
“米哈伊尔·彼得罗夫·瓦西里耶夫是乡镇里有名的牧师,他是贵族瓦西里耶夫的后人,后来家道中落居家迁移到了一个不出名的小镇。为了重新走回家族的巅峰,年轻的东正教教徒瓦西里耶夫走上了奉道的旅途。于是在老牧师退休后,他承担起了老牧师的职责,成为了这个小镇上唯一的牧师。”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位风华正茂的英俊牧师将会带领小镇从边陲荒野变成国家的朝圣胜地。”
见过米哈伊尔的人都说,他们再没见过比他还要俊朗、还要和善、还要正直勤恳的牧师了。每逢教堂祷告的时刻,狭小破旧的教堂里就挤满了女士们,既有青春萌动的少女,也有困在家庭琐事中的妇女,更有两鬓霜白的老妪,她们都怀揣着心事来到了教堂,在米哈伊尔的吟诵中沉思内省。
等祷告一结束,这位善良诚实又严苛的牧师周围便围满了人。老妪们向他询问自己的未来该如何安排,妇女们询问他怎么打点好家中的各项事物,年轻女孩们则更关注牧师的私生活,想要从中制造更多的偶遇和独处空间。米哈伊尔面对这样纷乱的问题不仅丝毫没有慌张,反而总是面带着和煦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回答着。每一个人都能从与他的对话中找到自己最满意的答案。
米哈伊尔的名声就这样传出来了,越传越广,周遭村镇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前来听这位杰出的牧师讲解教义。
曾经有好事者存心要找出这个完美牧师的过错,尾随着年轻牧师整整半年,却发现这位牧师生活规律得可怕。终于在年底的某天这位好事者心服口服地走进了教堂,神情诚恳地向着上帝承认自己的错误:“请原谅我的无知和鲁莽,米哈伊尔牧师是我见过最忠于自己信仰的人,他是个真正的传教徒,是我亵渎了神的旨意,从今天开始我要诚心祷告做最忠诚的信徒。”
“是的,”好事者后来向周围的人讲述自己半年多来跟踪的成果,“米哈伊尔牧师他除了祷告,讲授教义,救助病人,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了,就连他卧室的墙壁上都刻满了神的旨意。他是多么忠实的信徒!”
于是米哈伊尔不仅成为了全小镇人民尊崇的对象,更成为了小镇的象征,他成为了孩子们的偶像,成为了小镇的精神领袖,成为了无数青年竞相追随和模仿的对象。
米哈伊尔也深深地知道这点,他爱惜自己的名誉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他总是充满热情地投入到他追捧的事业当中去,他致力于将自己的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奉献给自己心中这项崇高和伟大的事业。
他是多么地享受来自小镇居民们奉上的荣耀!
可很快,无休止的工作就压垮了他的身体。在小镇又一次步入寒冬之际,他终于病倒在了床上。小镇上的人们争先去看望这位伟大的牧师,都祝愿他早日康复。可是等到了次年的春天,这位牧师依旧没能离开病榻半步。
教堂很快推选出了新的牧师接任了他的职务。刚开始人们对新的年轻牧师百般挑剔,不少信徒们组织过多次抗议活动,教堂们也只能被迫换了一任又一任新的牧师,可是无一都被人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在两周内被替换掉了。
“米哈伊尔先生,您看,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把牧师工作做得这么的完美?您还是快快好起来吧,我们都等着您再给我们讲解教义呢。”
面对着今天第四十五个重复这样抱怨的看望者,米哈伊尔不仅没有烦恼,反而一如往日的温煦,“是我生病耽误大家的事了,当然大家也要多给年轻人机会,他们正需要鼓励。”
“您可别这样说了,有了您这样的牧师在,我们哪里还能听得见别人的声音呢?您还是好好养护身体,早日康复吧。”
等送走了最后一位来看望的人,米哈伊尔才挣扎着从床头柜子里拿出半截粉笔出来,在床腿上颤巍巍地画了四十八到白印,这正是今天来看望他、夸赞他技术专业的人数,再往下稍微斜觑一眼,床脚画满了长短不一的粉笔道,这全是他生病以来来看望他的人数。
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些痕迹,心里越发得意起来,这些白痕恰恰是他荣耀的见证。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病床前再也没有人来了。
他强支撑着身体头回走出房间,把家中忙碌的仆人喊来,“莉莉娅!”
莉莉娅听见喊声,扭头一看大吃一惊,急忙撂下手头的东西过来搀扶住他:“瓦西里耶夫先生,您怎么出来啦?医生说您还不可以离开病床!”
“没什么,总在床上呆着也不是个事,我看天气好就出来了,来,扶着我去沙发那边吧……好姑娘,谢谢你……对了,最近教堂还好吗?去祷告的人还是对年轻牧师不满意吗?”
随后他又很快找补道:“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接替我的牧师应该都习惯工作了吧?”
莉莉娅随口应和:“是啊,早习惯了!您不知道吧?前几个星期有个经验丰富的老牧师从大城市来这里了,人们都对他佩服得不得了!他一讲话,教堂里全挤满了人,好些人都只能站着听呢!
米哈伊尔一颗心登时空了,面上神情紧张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是吗,是吗,那这位新来的牧师这么的优秀能干吗?”
“对啊,这个牧师讲得是真好啊,我也去听过一回,结果就给迷住了,等散场了我还想着再去一次呢!”莉莉娅兴致越来越高,打开了话匣子就往外倒,“我完全没有办法跟您详细地描绘出来!等您身体好了,您一定要自己去听一场那位牧师的祷告!我保证,您也一定会受益匪浅!”
米哈伊尔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他明白了,自己的风头和荣誉全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已经有新的人替代了他!他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有了那位更优秀的牧师,他再也不是那个被需要、被追捧的牧师了!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前路一片黑暗,越想越恐慌,越想越难以接受,最后甚至在莉莉娅的尖叫声中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米哈伊尔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任凭医生和仆人怎么做,都没能唤回他的神智,再又一次的失败后,医生惋惜地向莉莉娅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病人明天还是不醒的话,就准备后事吧。”
莉莉娅一听简直要哭晕过去,米哈伊尔是她见过最好的主顾了,不仅给的钱多而且事情少,现在她的好主顾就要英年早逝了,那她要往哪里去找这样好的人家呢?
越想越伤心,她干脆伏在主顾床前痛哭起来,床单被罩让泪水浸湿了一团,只是她越哭越伤心,伤心到甚至喘不上气来。
可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被打扰的莉莉娅生气地抬头想要怒瞪回去,却看见米哈伊尔那张红润的脸,是的!米哈伊尔,她那个已经被死神招手的善良主顾,他回光返照了!
想到这里,莉莉娅哭得更伤心了,可是米哈伊尔却推开了哭抱上来的女仆,只是气若游丝地说:“行了,姑娘,别哭了,给我倒点水吧,我快要渴死了。”
“好,好,”莉莉娅一边擦去眼泪一边慌忙给他端过来杯水,牧师接过来一饮而尽,又把空杯子重新递给莉莉娅,让她再倒些水,没办法莉莉娅只能把茶壶都搬过来,还没等她从牧师手里要过杯子,茶壶先被对方夺了过去,只见到这位牧师一改往日的斯文和善,像头要渴死的水牛一样咕嘟咕嘟地仰头喝着茶壶中倒出来的热水。白花花热腾腾的水雾将他整张脸都吞没了。
“上帝啊啊!”莉莉娅尖叫起来,“这可是刚烧出来的热水啊!瓦西里耶夫!你这样会把自己的喉咙烧毁的!您快放下啊!”
但是牧师显然没有听进去,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喝着水,不停地喝着水,好像只要停下来一秒,他就会像是沙漠里的水滴,瞬间就会被烈日和黄沙吞噬。他只想着,更多,要更多,他要喝更多的水,更多的水!
茶壶里的水喝完了,他的舌头也早就烧坏了,可他完全顾不上了,茶壶里的水远远不够,他还需要喝更多的水!
他摆脱掉女仆的制止和束缚,一头扎进厨房的水缸里,水缸里的水随着溢出来一地。还没等等莉莉娅喊来人,水缸里的水已经见了底,只剩下浑身湿漉漉的喝得发胀的牧师无力地躺在水缸底。
莉莉娅连忙招呼着众人把可怜的牧师抬了出来,还叫了医生过来,让他来看看这牧师是不是被恶魔上了身。
医生慌忙给牧师做了简单的检查,越检查却越震惊,最后面露喜色,“彼得罗夫,你很健康!天啊,真是上帝保佑,你的心脏跳动得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有活力!这可真神奇!你现在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吗?”
“我.....嗝哇——!”牧师刚想张口说话,就一个反胃冲上喉咙,他赶紧头一歪,其他人都来不及躲避,就被吐了一身。
周围的人瞬间脸色各异,反应过来后全都乱成了一团,尖叫声,走路声,咒骂声,抱怨嘟囔声,还有脱衣服抖衣服的声音全都挤在一起,吵得吐得晕天晕地的牧师太阳靴穴突突地跳,刚想大声叫喊让他们别吵了,一口气就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居然觉得浑身轻松,恍若重回十八岁,面色更是红润得像是大冬天从雪地里奔跑回来的青年,浑身总有用不完的劲儿。他赶紧掀开被子跳下病床,迫不及待地拉开房门冲进了外面的新天地。
他拼命地呼吸,拼命地奔跑,拼命地感受着活着的乐趣,感受着年轻的魅力,拼命地呐喊嘶吼。只有早早起床准备打扫的莉莉娅被只穿着内衣的狂奔牧师吓傻了,最后在米哈伊尔的狂喜中也跟着发了疯:“可怜的牧师他终于发疯了!快来人啊!”
米哈伊尔恢复了健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回到教堂,他要正式去和那位人人称赞的老牧师会面交谈。
做下这个决定,他早早地就准备好最工整庄重地牧师服饰,甚至连一个最小的褶皱也不放过。再第六次停留在镜子前后,年轻牧师终于做好了心理工作,坚定地走往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