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所以他倒在柔软的床铺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仿佛想要穿透水泥墙,把目光切实地投落在鲜活的生命上。
那些五彩斑斓的世界,那些充满了未知的陌生人,那些书上说已经销声匿迹的传奇生物,都一一登场,成为他脑海里的主角。
这个时候,他和鲍德温夫妇要了一套画笔,开始尝试将他的想象呈现在纸上。
最初的好几本画本,都是连儿童涂鸦都称不上的玩意,德斯蒙特虽然没有技术,但审美还是有的,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画的不怎么样。
但他也没有气馁,而是反复地作画,同一个构想可以画出重复几百遍的,直到德斯蒙特满意为止。
他们家里有很多很多的书,其中大部分都年代古早,拿出去是可以被摆在展厅里的古董。但这些大都是记录的异闻传说,和一些天赋特殊的人实践出的神秘知识。
教导绘画的技术书,当然不在此行列。
所以德斯蒙特只能看看有些书上自带的插图,然后自己一点点摸索。
这在外面的小孩看来,大概是乏味至极的过程,但对彼时的德斯蒙特而言,绘画已经是难得的乐趣了。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德斯蒙特十二岁的年纪。
这一天,鲍德温夫妇突然把正在看一本游记的德斯蒙特叫出了房间,让他去远房亲戚家住几天。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自出生起,德斯蒙特就住在这个豪华宽敞但没有生活气息的房子里,别说是住在外面了,他甚至没有在屋外见过月亮。
他感到无比的困惑,“母亲,为什么要我离开家里?发生了什么?”
鲍德温夫人表情复杂,既带着狂热的兴奋,又透出隐隐的担忧与……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德斯蒙特不清楚。
他的母亲没有解释,只是说:“我和你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这几天没办法照顾你。我找了个管家,他叫迪恩,他会带你去找你表哥西索尔的。你要是有事,就叫他帮你。”
重要的事?一个管家?表哥?
一连串的新事件让德斯蒙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的母亲推上了车子的后座。
拥有一头长长的黑色卷发的女人最后看了德斯蒙特一眼,纤长的手指触碰着他的脸颊。
她似乎有话要说,但犹豫了一会,还是沉默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
“母亲……?”德斯蒙特轻声地叫了一声,他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他满怀着疑惑和无由来的恐慌,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驾驶位坐着一个面色苍白、但样貌英俊优雅的男人,他转头,对德斯蒙特说:“早上好,德斯蒙特少爷。我是迪恩,您的新管家。接下来的日子里,将由我照料您的饮食起居。不管您有什么吩咐,我都会完成。”
“好的……麻烦了。”少年拘谨地回答。
对于初次见面但好像要长期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他实在不知改作何反应。
真是奇怪,为什么要突然找一个管家呢?
他明明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嗯,偶尔的情况下,他的父母也会做几顿饭,和他一起吃。
还有从来没见过的远方表哥……
虽然家里放着一本厚厚的家族族谱,但德斯蒙特从来没和上面的亲戚碰过面。
就连家家户户都会选择和亲友团聚的圣诞节,德斯蒙特一家也是三个人一起度过的。
——说是过节,其实和其他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只是鲍德温夫妇会提前问问孩子想要什么,然后把礼物买来放在他的床头。
什么圣诞树、圣诞袜、还有圣诞老人的传说故事,都和这个家无缘。
对于头一次在外面留宿,德斯蒙特很难不感到激动和期待。
不过当然,还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面容稚幼但气质老成的少年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从飞速后退的树丛转移到了另一边的窗户……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德斯蒙特小幅度地移动了一下脑袋,确认他看见的,不是因为位置带来的错觉。
“迪恩?”他叫着新面孔的名字,“镜子里面,为什么没有你的脸?”
少年的视线被钉在了车内后视镜上,那面光滑干净的镜子诚实客观地映照出车内的景象,但在其中,只有一个人的脸——那就是他自己。
可是驾驶座的管家呢,不论以哪个角度,都照不出他的面孔。
“哦,原谅我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英俊的男人抱歉地说,“我居然忘记这件事了。”
他话音刚落,一张脸凭空出现在了镜子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仿佛一直都是如此。
“少爷,这样好些了吗?”
德斯蒙特:“……”
德斯蒙特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你是……鬼吗?”回过神后,他迅速想起了书本上的知识。
“是的,少爷。是您的父亲把我从墓园带出来的。”迪恩没有像书中记载的那样,癫狂地卷起风浪,以可憎的面目威胁生人。相反,他笑容和煦,声音也很温柔。
不过,他并没有将一切的真相都和盘托出。
比如说,他和鲍德温先生的相识,不是在墓园,而是在他们家的宅子里,在德斯蒙特的父亲出生的时候——
这不是他第一天做鲍德温家的管家了。
在过去的年代,一个家族的管家也和这个家族一样,是通过血缘流传的。
迪恩是上一任管家的儿子,自出生起,就接受了他的父亲,也就是老管家的教育,被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优秀管家。
在老管家年迈、不胜重任后,他就接替了对方的工作,侍奉着德斯蒙特的爷爷。
他见证了鲍德温先生的成长,尽心尽力地管理着这个家庭。
……这个代代短命的家庭。
也许是诅咒,也许是命运。不知从何时起,每一位住在鲍德温宅里的族人,都会在四十岁之前死去。
他们有的是夜黑摔下了楼梯、有的是不小心吃了相克的食物、有的则只是沉沉睡去却突发心梗……他们的死因千奇百怪,没有丝毫人为的迹象,可是无法预防、无法阻止。
然而,那些早早离开家族、另起炉灶的家庭成员,却偏偏都能过上幸福长命的人生。
长此以往,大家都觉得,是这个宅子的问题,是这片土地在作祟。因此,他们一度想举家搬离,最好是全部都四散开来,哪怕改变姓氏,再也不联系彼此。
——不过,结果从来是不如人意的。
不到两年,他们就遭遇了种种意外,噩耗一个接一个传到亲人的耳朵里。
他们发现,如果没有能够担当重任、继承家族的后裔,那么所有的分支,都会接连惨死,直到每一个流着鲍德温血脉的人都变成一捧黄土。
也就是说,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有能够担起责任,甘愿为家族赴死的人住在宅子里面——他们还得提前“准备好”一个继承人,以免不幸的命运找到其他的鲍德温。
没有人愿意把生命浪费在等死上面,也没有人愿意看着亲人遭受折磨,可是又必须有人这么做。
面对无情的命运,他们尽力抗争过。可是最后,在不间断的死讯中,鲍德温家的人,还是妥协了。
——德斯蒙特的曾祖父,出资买回了宅子,带着妻子孩子和仆人们住了进去。
他清楚,他的牺牲不是终止。这些孩子当中,必须有一个接受和他相同的命运。
所以,他早早选定了一个继承人,然后以严苛的条件教育他、要求他……但就是不给他一丁点的爱。因为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在临近死亡之前,他又把其他的孩子赶出了家门,假装冷血地让他们自求生路——背地里,他要继承人悄悄为兄弟姐妹们铺路。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在四十岁生日之前,他死了,是平静的死亡。
他教导的孩子顺利接过了他的位子,一面继续经营着家族,一面把资源送到了他的同胞血亲手中——在他的劝解下,他的兄弟姐妹了解了曾经的真相,纷纷赶到父亲坟前,抱着德斯蒙特的祖父痛哭流涕,悔恨当时的抱怨和恶毒的咒骂。
祖父原谅了他们,并表示他永远不会忘记这血浓于水的亲情。
之后,他娶了一个富商的女儿为妻,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他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乎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一心过好每一天。
但暴风雨前越是平静,这风暴便越是可怖——在他的妻子即将生产、所有旁支都松了一口气的那一天,他宴请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在一番感人肺腑的演说之后,他说:“我有一份礼物,希望你们替我拿给父亲。”
拿给父亲?可是父亲已经死了啊!
他的哥哥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喝醉了?酒量这么浅可不行!你这种做生意的,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来来来,我来帮你……”培养酒量。
一个坚硬小巧的东西砸在了哥哥的脸上,反弹到桌面上,在灯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可这光芒,只令他脸色大变。
“啊——!!”原本笑着看他们兄弟俩胡闹的妹妹惊声尖叫,她绝不可能认错……这东西,是他们的母亲戴了二十几年的戒指。
华贵的钻石上,溅满了干涸的血迹。
像是被人砍断了手指后,再将戒指取下来的一样。
兄弟姐妹们都站了起来,因为是小型家庭聚会,所以侍者们早都被赶走了。
他们虽然看似在人数上占优势,可那是在“弱势”的一方不带武器的前提下——
德斯蒙特的祖父掏出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填满了六颗子弹。
四颗给他的亲人,一颗给他即将临盆的妻子。
最后一颗子弹,他留给了自己。
“砰、砰、砰、砰、砰。”五个人都应声倒下,血液交融在一起。
他看着同床共枕的女人惊慌的表情和溅起的血花,想着那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心里只有报复的快感。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大概是注意到枪响的仆人们在慌乱地赶过来。
紧接着,他把枪口对准脑袋,给自己来了最干脆的一枪。
——不过,脑浆迸裂的他没有想到,当时的医疗条件,已经可以在妻子咽气之前,救下那个即将出生的婴儿。
而抚养这婴儿长大的,就是迪恩。
迪恩从来隐瞒过鲍德温先生任何真相,不管是他们家族可悲的命运,还是他的父亲残忍的复仇。但是同时,他也建议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早点逃离这个宅子。
这诅咒,就让其他人来背负吧。
——可是德斯蒙特的父亲没有这么做。
“不管我走不走,我最后都会早早丧命,不是吗?”他对自己名义上的管家、实际意义的父亲说,“虽然我和其他‘亲人’不熟,但他们显然不可能在我死之前认命,叫别人来顶替这个位置。你知道的,他们都是些懦夫。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要这个房子?我喜欢这里!”
鲍德温先生拥有着和他生父截然不同的性格,他一点也不打算打理家中的巨额财产,将那些股票公司都套了现。
一半划给了迪恩,一半留给自己挥霍。
他决心要把短暂的四十年活得精彩、活得出众。
因此,他大肆地挥霍财富,买下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把玩过后,又把珍宝当做垃圾一样丢掉。
他在世界各地旅游冒险,只是定期回鲍德温宅里住几天。在这些旅程当中,他学会了不少人生哲理,也知道了该如何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甚至有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
但他从来不谈恋爱,他不习惯这样亲密的、黏糊的联系,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不愿意接受。这让很多对他有感觉的人都愤愤离开了。
鲍德温先生一直以为,他会这样孤单地面临死亡,然后在地狱里看着剩下的远亲们一个个下来陪他。
——他的自信终结于一个普通的日子。在那一天,他遇上了德斯蒙特的母亲,一个漂亮的、冷漠的女巫。
是的,女巫。
鲍德温先生明面上对诅咒嗤之以鼻,仿佛不畏惧将来的命运,但心底里,还是不由得对这些不科学的知识上了心。
所以他买下了不少据说货真价实的古籍,在暗地里自行研究,考虑是不是该和恶魔做交易;又出没于几个神秘力量的场所,试图探听新的转机。
就是在一个巫祝主管的酒吧里,他遇见了此生的挚爱。
当他和迪恩通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在意和痴迷简直掩饰不了,比情窦初开的初中生还要傻。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女巫过人的聪慧和迷人的性格,甚至只是她手里的一片叶子,他都能聊上半宿,势必要迪恩应和说,他和她是天生一对,才肯意犹未尽地罢休。
迪恩:“……”
迪恩虽然有点——其实不止一点——烦,但又担心他是被女巫的咒语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样异常的举动,所以悄悄跑到他们两个的所在地,查探了一个究竟。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幸运的是,这惊喜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女巫本来看不上这个花枝招展、但一脸短命相的家伙。可是见面次数多了,在鲍德温先生热情同时窘迫的追求之下,居然真的觉得对方有点可爱起来。
她都怀疑自己是着了他的道,也许是被下咒了也说不定……这样一个傻子,谁会喜欢啊?
借着花束的遮挡,女巫掩盖了自己涨红的脸颊。
后来,她抱着尝试的心态和鲍德温先生试交往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在求婚之前,鲍德温先生就坦白了他悲惨的家世和注定活不过四十的命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半点博取同情的意思,只是认真地想让爱人知道真相。
女巫沉默了半天,说要考虑一个晚上。
听了这话,鲍德温先生的心就凉了半截——考虑考虑,难道是婉拒的前奏吗?
他答应了,看起来很洒脱,一点也为情所困的样子,但结结巴巴的语气和拧成麻花的手指出卖了他。
第66章
不过好在事情没有朝鲍德温先生担心的方向发展——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故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整个晚上都辗转反侧,短暂的睡眠中也被梦魇折磨、得不到解脱的他在天色才蒙蒙亮的时候,就睁开了双眼,目之所及是一片洁白死寂的天花板,就像他看不清的未来一样。
鲍德温先生感受着胸膛不安定地起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决定等到天色大亮,女巫小姐醒来之后,再去打探打探对方的态度……但这样是不是有点死缠烂打?女孩子大概率不喜欢被纠缠吧?
万一他这样做,反而让她坚定了拒绝的念头呢?
黑发的男人纠结地揉捏着被子,一会想他该去准备一些惊喜以提高自己的印象分;一会想这种事应该让女巫小姐自行冷静地思考——就算结果真的不和他的心意,那也总比未来隐患再爆发的好。
“——你醒来得挺早的。”在他内心进行互搏的过程当中,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啊!”鲍德温先生惊叫了一声,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
他手一翻,把被子掀过了头顶,以躲避对方揶揄的眼神。但接着,他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有多傻多蠢,于是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抓了抓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整洁一些,“咳咳、你怎么……怎么在我房间里啊?我都没听到你敲门……”
“因为我没有敲门,我直接找到了你的备用钥匙。”女巫小姐淡定地说,半点也没有在别人家作客的自觉。
“哦、哦。”鲍德温先生喏喏地应了,他也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人生安全,“那你找我做什么?呃……现在还没到一天呢。你已经决定好了?这么快?我不着急的其实……或许你可以多想想?”
女巫小姐打断了他的絮叨,说:“昨天晚上,我不是取了你的一管血吗?”
“没错……那可疼了。你的针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鲍德温先生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针孔,那针眼比医院标配的要粗上一些,周边有些红肿。
虽然在他眼里,女巫小姐全身都是优点,但不得不说,她扎针的手艺还不如垫底的实习护士。
尽管心里满是吐槽,但他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口,“所以,你是拿了我的血做了些什么吗?和我昨天的请求有关吗?”
女巫小姐没有再卖关子,说:“我用你的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做了一次占卜。我想知道如果我答应你,之后我们会怎么样。”
“噢,是这样……所以,占卜的结果是……?”鲍德温先生吞下了一口紧张的口水,担忧和期许在他的眼睛里并存。他没法从女人平静的表情上看出任何迹象。
“非常糟糕。”女巫小姐直截了当,“我把你的照片发给我奶奶看,她只看了一眼,就叫我离你远一些。”
“……”男人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他无力地张合了几下干涩的嘴唇,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哦、哦。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自己不该有的情绪的,你不用担心……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女巫小姐双手抱胸,“你还没听我的答案,就想要赶我走了?”
鲍德温先生立刻解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待多久都行……我是怕你不想看见我。”突然间,他又反应过来,“你的答案?你不是已经给了我答案吗?”
“——那只是一个愚蠢的占卜。”女巫小姐打断了他的话,“我什么时候相信过这个?至于我的奶奶,她有阿尔茨海默症,不管见到谁,都觉得是要来害她的坏人——上个月,她还差点砍了我爸爸一刀。”
鲍德温先生不敢置信,他仿佛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但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呃,答应我的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可不会用‘永远’这个词,毕竟你……”女巫小姐挑剔地上下扫视着他,“说不定在你走之后,我就立刻找到第二春了呢。”
鲍德温先生咧开嘴笑了,顺着她的话调侃:“那你最好把我埋得远一点,不然我肯定要爬起来,给那个家伙来一拳。唔,不对,不管你把我埋得多远,我都要追过来,追到你的身边,永远缠着你。”
女巫小姐也笑了,“说得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僵尸一样——好了,把戒指给我吧。”
她朝床上的男人伸出左手,纤长莹白的手指在照进来的阳光下,仿佛自带滤镜一般美丽。
然而,在这温情的时刻,鲍德温先生掉了链子。
“什么……?戒指……?!我还没买呢……我担心你不喜欢我挑的款式。”最重要的是,他当时对这段感情能不能有个完美结局抱着相当不确定的态度,所以没有提前买戒指,以防送不出去,反而让他看了伤心。
房子里倒是放着他去世的父母的婚戒,放在别的家庭,这可能是极好的、带着纪念意义的选择,但对鲍德温先生而言,这简直是最可恨的诅咒。
总的来说,就是他身边没有可以用来充当戒指的替代品。
我真是个白痴!鲍德温先生当即抓住了女人略显冰凉的手,“对不起,亲爱的。你千万千万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去珠宝店买……你喜欢多少克拉的钻石?还是别的什么宝石?”
女巫小姐当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她只是顺着力道坐到了床沿,“我们一起去看吧。”
订婚之后不久,他们两个就在无人的礼堂中交换了誓言和戒指,正式成为了万千夫妇当中的一对。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家露天餐厅里分享了美味的晚餐,一起沐浴在星空之下。
皎洁的月光倾洒在酒杯上,看着面前美丽迷人的脸庞,鲍德温先生突然轻声地问:“……那个占卜,真的没关系吗?”
女巫小姐、现在已经是鲍德温夫人放下叉子,盯着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我不怎么擅长占卜……真的。再说了,我已经戴上了你挑的戒指,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吗?”
“什么!你明明是喜欢它的!不然你为什么同意我买这个戒指?”鲍德温先生当即站出来,誓要守护自己的审美。
“因为你看着它走不动道。”鲍德温夫人说,“而我不想待在一个傻子身边,任人围观。”
“嘿,不许你这么侮辱自己的品味。”鲍德温先生摸了摸自己帅气的脸蛋,“那只是个糟糕的占卜,是吗?”
“是啊。一个糟糕的占卜。”
尽管他们都一致决定,把这个“严重失误”的预言抛之脑后,但现实中严峻的问题,是真实摆在面前,而他们都无法逃避的。
鲍德温先生本来就没打算向所谓的家族命运屈服,在有了生活下去的动力之后,他更是积极寻找解决的办法。
按照惯例,没有一个生活在宅子里的鲍德温可以活过四十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到了四十岁生日的整点嗝屁的。要是运气不好碰上意外,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能轻易猝死。
为了把外界因素的影响降到最低,鲍德温先生每个月都要去进行全面的体检,出门开车必先检查一遍车子性能,就是走楼梯,也要扶着扶手一步步走得稳当。
鲍德温夫人经常笑他像个老爷爷,但却是最积极帮他找解除办法的那个人。
因为家族遗传,她知道不少神秘世界的知识,并且和魔法师超能力者们有固定的联系渠道,所以一旦碰上可能对鲍德温有用的物品,都是她出的面协商购买。
久而久之,他们家就变成了先生常年在家做书面研究,夫人经常外出的场面。
鲍德温先生总是很担心她在外面出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全。
鲍德温夫人从来都是平静地安抚他的心情,表现得仿佛她遇到过的险境都不存在一样。但越到后来,她越意识到了对方的异样——她的丈夫似乎变得偏执起来。
她不是那种会默默忍受,什么都不说,直到变故爆发的性格,而是当机立断,把鲍德温先生带去见了权威的心理医生。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在一系列的测试之后,鲍德温先生被诊断出了轻微的神经官能症,也就是一组精神障碍的总称。在他的身上,具体表现为焦虑、失眠和胡思乱想。
这种病的治疗通常是以精神治疗为主,再辅以药物和物理治疗。因为症状比较轻,所以鲍德温先生被带回了家,只需要按医嘱服药,并定期进行心理疏导就行。
知道了原因,鲍德温先生便非常地配合治疗,每天都会自觉和他的妻子报备——虽然他更多只是想和她聊聊天。
一切都仿佛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鲍德温先生按时服药接受治疗,也在继续他的研究——不过是以更健康的作息——而鲍德温夫人,还是时常奔波在外,不过频率确实下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