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1-19

渐渐地两人越走越远,深入地底,前后皆无处着落,犹如被一座坟包似的高山镇着。依则手脚发抖,喊着弟弟的名字,声音被吸入深渊中。
依则茫然无措,在一片黑暗中等待,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琅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回来。
“姐姐?”琅祖笑道,“你太慢了。”
“……”
“快,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琅祖拉起依则的手,走完剩下的路。尽头豁然开朗,原来是处峡谷。谷中阴风阵阵,风声犹如窃窃的呻吟。
“山的另一边,是谷……”琅祖迎风展开双臂,陶醉一般。
“你是谁?”
“小族长莫要惊慌,”琅祖说,“老朽不过借用令弟的外表。你可以称呼我为梦老。一只只能在梦中行走的幽魂。世人夜里做梦,便是老朽脚下道路,人有千般百种,梦亦有千奇百怪,老朽因此走过山河表里……今夜小族长亦做了个深深的梦,比旁人的梦更有意思。”
“我梦见了我的弟弟。”依则以为自己懂了。
难怪她走路总有种头重脚轻、不得其法的感觉,原来是在梦中。
梦老微微一笑:“小族长认得眼前这座峡谷么?”
依则只是恍惚。
“看来只是耳熟,从未来过。这里就是你们垫江诸族口中的雷墓。雷电埋葬之地。”
“这是我的梦,我没有到过雷墓,如何能梦见它?”
“这说明,做梦的人不止小族长你一个,梦与梦相互印证,梦中往往藏着真实。”
“这里还有别的人?”
依则环顾左右,只有荒郊野岭,峡谷空幽深远,为一团雷云笼罩,更无人烟。
梦老叹息道:“满山遍野都是人,只是小族长你看不见。”
冷不丁一阵寒气袭人。空气中飘来雨丝。
依则伸手接住,那雨丝犹如一段愁绪。
下雨了,雷云愈发浓郁,云层中仿佛数千发利箭满弦以待。幽谷风声凄厉,犹如回应一般,冲上云霄,于阴云中射穿一道缝,于是日光落在依则身上,峡谷中阴阳两分。那一半幽暗世界里,开始狂风暴雨,雷鸣电闪。
依则侧耳细听,似乎有人声嘈杂,再凝神俯瞰,竟然果真有人在谷中奔走。双方人马交战正酣。
“小族长看见了什么?”梦老问。
依则咬牙切齿:“六百年前中原人如何侵夺我族的土地。”
梦老摇头:“百千年来,战争与屠杀何止二三,你我脚下土壤没有一寸不曾沥尽鲜血。”
依则若有所悟,再看谷中战事双方,似乎又与那夜雷雨中所见谢济元的军队不同,皆穿着褴褛,以镐镰为武器,像是落草为寇的乡民。
然而进退之间却颇得章法,围而不攻,将对手分散逐个击破,显示出幕后指挥身经百战之能。
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很快只剩下遗弃的尸体。
随后野草蔓延,日晒雨打,泥泞覆盖了枯骨销铁。斗转星移,海枯石烂,唯有星河亘古未变。
星月灿烂的光辉下,一人走出山洞腹道。
依则察觉到时,那人已在她身后,继而从她身体中穿过,站在山腰野径上。依则低头看着双手。
“他不是你我这样真实的存在,不过亦非鬼魂。”梦老说。
依则肃然道:“我知道。他也是……雷电的显影!”
这说明多年以前,有一个人也来到雷墓外缘,站在依则如今的位置俯瞰山底幽谷风光。
但他是谁?
那人只是背对依则,身影十分魁梧,腰间悬着一柄剑。他抽出剑来,隔着遥远的时空仍然刺伤了依则双眼。
剑出,北星落,明月动破。
其人如手握电光,直斩幽谷。泥石翻涌,枯骨化为齑粉,销铁碎成银星,剑气将幽谷削成一片荒漠,犹如灭世之手,一切不复存在。
依则背上为冷汗浸透,拼命遏制转身逃走的念头。
在那柄明光烨烨如飞电的宝剑面前,她的生命也同那持剑人眼中飙尘一般,只凭一念决生死。
剑气中迸发无数弧光,简直像层云中生发的闪电,一刻不停,鞭笞着山谷。
梦老道:“原来如此,这就是雷墓了。没有人可以靠近雷墓,否则其命休矣。何等威严,唯有神迹。”
依则双膝跪地,难以置信,那剑客的背影如此高大伟岸。雷墓本就是神葬之所,除了神还有谁能造出这样的地方?
“他是谁?他是谁!”依则喃喃自语。
梦老视线落下,但见山谷之中有两个蝼蚁般的小人挥舞双手,嘶喊朝拜。竟然在剑气下毫发无伤。
“哦,原来是躲到了这里。”梦老饶有兴味地道。
两个小人向着剑客所在的山腰跑来。一个年老体弱、跌跌撞撞,脑后悬着一根稀疏的发辫。另一个年轻人,亦是痴狂模样,向着剑客跪拜,修长的四肢团在地上显得滑稽。
依则看见那两人,逐渐清醒过来。
梦老说:“梦的界限非常模糊,即使身隔两地,也能在梦中相见。只是有的时候做梦的人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这两人以为自己见到了神,其实那只是一个过去的幻影。”
依则缓缓抽出腰畔长刀,刀锋破鞘之音冥冥。
跪在剑客脚下的毕合泽抬起头来,满面泪水:“三生有幸,得见夔神现世!”
依则缓声道:“老爹……那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米介都告诉我了,你为什么要引官兵火烧鸡鹿寨?”
毕合泽哈哈大笑:“我?是我做的吗?你不会懂,懂的人已经死了!如果今天你弟弟在这里,他就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梦老眯起眼睛,仿佛很感兴趣。
毕合泽道:“垫江人供奉夔神千百年,却从未得到过眷顾。古侯部的先祖用枯枝树叶占卜天意,那只是自欺欺人!若能天人沟通,六百年前又怎会灭国?!”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毕合泽脸上带着一种虚幻的神色,“天道无情,极乎自然,天上的目光看得更远,看到尘世尽头,一切归于虚无之时。眼前的人又有什么重要的?从前我用古侯部的方法,一心只匍匐恳求那双无形之手略略拨动树下的落叶、飞鸟的羽毛。然而后来从一个中原人处学得了打卦占卜,才明白神一直在那里,只是垫江人从未懂得与神沟通的办法!”
依则握刀的手不稳,似乎想到了什么。
毕合泽呵呵笑道:“你母亲与弟弟亦是如此,他们走出崇山峻岭,去到且兰府,在那尊金像身上看到了神迹。虽然我未曾亲眼见得,但料想唯有如此,他二人才会设法盗取金像,最后却受了神罚!”
“你说什么神迹,什么天意,”依则的声音冰冷颤抖,“难道是天意,让你连自己的同族亲人都不放过?难道是神迹,要展现出它的残酷无情,对最后残存的垫江人赶尽杀绝?!”
毕合泽虔诚地冲剑客叩首拜伏,末了,抬头答道:
“……是!”
依则几乎站不稳:“为什么?!”
这次是冲介回答:“因为垫江人从来就不在神的目光里。”
二人如痴如狂,沐浴在狂风暴雨中那剑客顶天立地的背影下,风魔一般歌颂:
“天意要我救人我便救人,天意要我杀人我便杀人,这是自然运行的道理!”
依则的弯刀递了出去,冲介人头滚落,而身体兀自维持着舞蹈的姿态。
梦中那剑客的影像消失了,毕合泽高喊着跑上前,想要抱住他的双腿,却被刀刃钉在半空——一眨眼,他的人头也咕噜咕噜滚落,发辫污脏得绞在脖子上。
两人的尸体倒在依则脚下。
两颗头颅则滚落山崖。
“天意如此,天命难违,”梦老旁观这一切,叹息着说,“梦里死去的人若忘记自己在做梦,现实中也将一同死去。这对他们而言,又岂非是为心中信仰而死?”
“天意若是要我族灭亡,这天意就不值一提!”
“你的母亲与弟弟也不值一提?”
“什么意思?”依则警惕。
梦老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们盗取且兰府神像,却被天雷一道劈死?或许正因为他们窥见了天意,却拒绝奉行。”
依则如坠冰窟,脑中一阵剧痛,眼前景象亦随之变幻不定,好像要从梦中醒来。
雷墓的高山塌陷幽谷填平,浓云散去,四面无数砖石垒成白墙黛瓦,回到那日总管府中。依则浑身为大雨湿透,身穿府邸官兵甲胄,正一刀向倒地的谢书玉斩去。而身旁六百年前垫江族长身化的鬼影,也正一刀送进另一个谢书玉心口。
时间在这一刻悬停。
梦老围绕着四人,仿佛观赏一场戏剧:“为了土地与仇恨,纷争不休。你的仇恨来自六百年前,六百年前的仇恨又从哪里来?”
他说着自娱自乐一般,哈哈笑道:“战争,战争未有一刻止戈。”
梦老在漂浮的雨丝中手舞足蹈,那情形简直与陷入癫狂的毕合泽一模一样。
依则头痛不已,四周景物震动扭曲。
“咦?”梦老回头,看见屋檐下站着的人群,“这里也有人在做梦。”
屋檐下青年睁大双眼,漆黑瞳孔中倒映风雨如晦。他有一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孔,一双颜色浅淡的眉毛,好像纸糊灯笼上一抹透光的烟云。
梦老上前一步,身形遁入青年点漆似的瞳孔中,顿时消失不见——
虚空里传来梦老唱诵的歌声:
“五更百梦残,万枕不遑安!
去者梦光阴,来者梦前程。
梦中亦役役,人生良鲜欢!”

第69章 第69章 徐少青
依则大梦一场惊醒,已是浑然忘我,不知虚虚实实、今夕何夕。地面不再传来雷声的震动,头顶地板上脚步走来走去,已是清晨,驿馆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清晨,晴明无雨色,白云千万里,青山前后溪。
清溪关,将军庙。
神像在高阔的门楣下沉默,连片的阴霾笼罩在将军眉目间。庙前一人,站在槛外却不肯进前一步,抬头望向神像面容,语气似乎不悦:“人间行走本自麻烦,为何还要与我为难?”
庙中一阵寂静。
其人终是厌烦,离开庙宇。
这时刻忽然晴空一道电光,犹如九天直落的铡刀径自劈向那人。一片粲然光芒中只见一只手掌翻起,接住,电光消弭。
其人收回手掌,掌心光洁如新。
再没有电光闪烁。将军庙上空陷入死寂一般。
其人双眉颦蹙,埋头钻进庙旁山道里,很快背影便看不见了。
群山之间,道路崎岖隐没。匹马出驿站,峰回路又转,山中传出书信,直到东陆尽头。
天尽头,一隅海岛。岛上孤楼独立斜阳中。
一道人并立岸边,脚下海浪拍打,犹如开了败败了开的白花。而她脚边有一朵真正的花——
法言道人手持半只瓟,信手舀了海水浇在那花头上。花瓣微微绽开两叶,竟也没被浇死,迎风轻柔舒展无暇的身姿。
她掏出袖中书信,将就残阳看罢。此信乃是江宜自菁口驿馆寄出,大致讲述了且兰府一行经历的事,交代行程,只说欲去往东郡一带。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待看到风伯屏翳与雷公丰隆相继现身且兰府,且又有疑似灵晔将军手笔的 迅电,险将江宜等人击毙。法言道人眉毛都未抬一下,神色刻板,似乎不为所动。
‘弟子随缘修行,囊中羞涩……’
“事有机缘,随机应变。”法言道人犹如没看见,径自将信揣了,兜着两手回雷音阁,继续闭门修行。
海浪下的小花随波摇曳。
这时候江宜还不知道他要钱的信又没了回音。
离开且兰府一路向东,越走天气越凉,已是出了暑。人间逢七月,大火向西流,三星低北护,万相拱南州。
二人二骡,行来路上竟也太平。较之沙州与且兰府之行,算得上波平浪静。
江宜道:“为师离开沧州时,只道天下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谁料一入尘世,却是漫江撒下钩和线,从此钓出是非来。”
狄飞白表情古怪,原来是在憋气。
他听不得江宜自称师父,然而认师亦是他自甘情愿,每到这时候,便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模样。
“离东郡,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狄飞白道:“涿江已在眼前,不日就能见到东州城楼。听说东郡道院有一座先贤塔,高逾八丈,十里地外都能一眼望见。”
二人骑骡下柳堤,果然侧畔一江碧水滚滚东流。正是一笔划分江南江北的涿水。半君曾说他的老师周游天下,欲往东海去而不得,他便将老师骨灰撒入涿水,共江流东逝。
狄飞白说:“你不要提半君。像我们这样的正常人,死了朋友通常半年之内都不会谈起他。”
“哦,为何?”
“伤心,你懂吗?提一次便伤一次。你这人身体是假的,连心只怕也是假的,估计不会懂。”
江宜道:“非也。若是提也不肯提起,岂不是刻意忘记。斯人已逝,怎能不怀念?”
狄飞白见与他说不通,便道:“那你怎得从不提起残剑兄?残剑兄惊才绝艳,死在碛西那样荒芜之地,我真替他可惜。”
江宜深感认同。
只是他这副样子, 倒显得很轻松似的,令人觉得他不会感到沉重与悲痛。
有时江宜会做同一个梦,似乎是在他从小修行的太和岛海崖之滨,惊涛骇浪,急风骤雨。他寄身之所却十分安定,犹如风雨飘摇之中一叶浮舟,五岁的江宜蜷起小小的身体,缩在小舟中。
然而醒来那坚实的倚靠就消失了。
及近东郡,极目之中一川麦陇翠蒙茸。几处人烟,一座高塔。
东郡位在滨海,乃富饶之地,种稻养鱼、捕虾捉蟹,更兼酿酒、纺织、陶业均较为发达,百姓生活富足。便连东郡出身的官场新贵亦是人数最多。原因八百年前神曜皇帝李桓岭曾在东郡创办了一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书院,名号东郡道院。
后世纷纷效仿,乃至东郡书院为全国最盛。
入城之后,狄飞白径自去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又去澡堂,里里外外搓洗干净。总算洗去一路疲乏。
江宜坐在澡堂外门阶等候。东郡日光与且兰府大不同,且兰府太阳好似蒙着一层纱,又如云霭后的一团烟气,东郡太阳则明晃晃、直愣愣。日光落在人身上,虽已近秋,也有一丝温暖。
街道上行人车马如流,一派繁荣景象。
江宜漫无目的,盯着过往行人,也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过得片刻,狄飞白一身清爽得出来了,膝盖在江宜背上顶了一下:“看什么呢?”
“……”
狄飞白嘲道:“等一个有缘人么?”
“哦?”江宜奇怪道,“什么意思?”
这一问,狄飞白自己也是一愣,有些犹豫说:“我的意思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确然有种,该要遇见个什么人的感觉……罢了,你就当我一时胡言乱语。”
二人大眼瞪小眼,俱是莫名其妙。
在城中转悠片刻,自去客店放了行李,出来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座著名的道院先贤塔下。
江宜道:“当年李桓岭平定越雟民乱后,东山复起,受命东郡太守。东郡是他发际的福地,道院培养的青年才俊亦有不少揽入他门下。”
二人抬头仰望,先贤塔基座深藏在几重屋檐与一片青松翠柏之后,塔刹则冲霄而起,远远没入云端。
道院三间四柱牌坊,青玉檐流光溢彩,琉璃的翘角,铜塑的仙鹤龙狮,庄重非同一般。牌坊下不见闲人,唯有一老妪持帚扫落叶。
“不知这道院可是随便能进的?”江宜说。
狄飞白道:“这有何难。你想瞻仰神曜圣迹,就是有规定不许,偷偷溜进去就是了。”
扫叶老妪抬头看他二人。江宜流汗道:“这……偷偷摸摸的事也可以大声说出来么?”
这时一书生从旁经过,狄飞白立即叫他留步。那书生本是道院的学生,听说有人想入内观摩先贤塔,当即道:“这不成问题,道院本就是随意进出。平时有经师讲学,亦对外界开放。若是想参观先贤塔,我领你们去就是了。”
江宜连忙道谢。
那书生姓徐,名少青,自称是东郡人,在道院求学已有十二载。平日里道院门庭冷落,非是不许参观,乃是因城中住民早已见惯不怪,并不争一朝一夕了。
“外地来的,将道院奉为神圣,凡是来到东郡一定要参观道院。实际上对我们而言,只是一间授业解惑的学府。自建府以来八百年不曾中断过它的本职功能,从这等意义上讲,如何不比院中保管的先帝胜迹更值得赞颂呢?”
这书生讲话很有一番见底,江宜不免对他另眼相看。
一旦留心就会发现,徐少青襟衽上别的是一粒玉髓纽,衣着亦剪裁精细、用料讲究,眼见是个富家子。
“二位是哪里来的?”徐少青问。
狄飞白道:“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来的。”
徐少青:“…………”
狄飞白一耸肩:“确然如此。我二人专为巡礼先帝胜迹,已走过许多地方了。”
徐少青了然,拱手以示佩服。
“神曜陛下余烈百代,便说八百年后仍有陛下的敬仰者,也不足为奇。”
“说的是,不过,主要是这家伙一心走遍当年先帝走过的路。我呢,没什么兴趣,陪同他罢了。”
三人在一处庭院池塘前停下,狄飞白道:“所以,这就是东郡道院的先帝胜迹?”
徐少青微微一笑:“非也,请看池碑。”
小池边一座石碑,上书“洗剑池”。
“此乃灵晔将军洗剑之地。”徐少青解释说。
三人继续走,到得一座六角亭前,亭中是坟冢功绩碑。
“所以,”狄飞白又问,“这就是先帝遗迹?”
徐少青又说:“非也,此乃当年九州第一谋士冯仲的衣冠冢。”
“……”
三人复又前行,终于狄飞白忍不住问:“洗剑池是灵晔的,衣冠冢是冯仲的,那什么是神曜皇帝的?”
这时三人走到了道院缃素馆前,只听馆中讲学声阵阵,窗前人影绰绰,秩序井然。
“这里就是先帝胜迹了。”徐少青安然说道。
“你是说,这座道院就是先帝建的?”
二人不免露出失望神色。
“不,”徐少青指着缃素馆重檐中际,双龙戏珠如意斗竖额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说,“这就是先帝胜迹。”
江宜抬头看去,鎏金的字体熠熠生辉,多少年风吹日晒都不曾将它气势劘灭。仿佛先主笔下写出墨迹的一刻,这四个字就得到了永生——
王者不死。

第70章 第70章 徐少青
“这四个字,”狄飞白评价,“王霸有余而内敛不足。骚气有余而高雅不足。悬在道院这等教书育人之地,稍显不恰当。”
江宜为之捏了把汗。
幸而徐少青没有小题大做,宽容一笑道:“道院乃皇家祖庭,莫说这四个字,便是当年先帝信手一笔涂鸦,要挂在缃素馆中庭日日供人瞻仰,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况且这四个字,背后还有一段佳话。”
李桓岭起于越雟之地,授东郡太守职。为平定沿海之乱,征召能人异士入幕,几番斗智斗勇,拨乱诛暴,为后世留下传说无数。其中最著名者,一为谢若朴洗剑池悟道,斩出惊电一剑,荡平寇乱,从此宇内无敌手;二为冯仲运筹入幕,智计百出,不但为东郡之治除旧布新,日后李桓岭争夺天下之基石亦由他一手奠定,虽则居功至伟可惜毕竟短命,终究为草茅之臣,仅留下一方衣冠冢为后世敬仰。
至于李桓岭本人,历尽险象环生而死里求存,深叹自己乃天命所顾,于东郡出征讨伐暴君前,倚马挥毫写下“王者不死”,乃是他那时内心的写照。
“先贤塔中供奉的正是八百年前东郡功臣,据传有一百零八位有名有姓者,三百六十位无名无姓者。我从没数过,不知是不是这个数,每次来此,总是敬拜了先帝像便罢。”徐少青领路,经过缃素馆,来到塔院。
那掀天揭地式的高塔近在眼前。
只有一老耄园吏看守,果然是随便进出。
拾级而上,自宝塔正门进入,便是先帝殿。通高八丈,塔刹顶端一枚火焰宝珠,折射光线正正落在造像面部,端的是宝相庄严。
东郡的这尊先帝像,一手持长枪,一手握书卷,表示陛下武可克定天下、文可治颂百代。
帝像左右两侧,随侍灵晔将军与谋士冯仲。而灵晔的面貌,则又不及清溪关那一座般犀利冷冽,变得庄重许多。可见本尊究竟长个什么样子,都是现世的手艺人说了算。
造像后壁上彩绘,数十名武将手操戟戈于白浪里翻腾。
徐少青见江宜专注看画,解释说:“这画的是……”
“画中是八百年前,神曜陛下尚任东郡太守时,收在座下的五十弟子。其人名讳已不可考,只有些传说故事留下来。这一幅叫做五十弟子斗海贼,不过,有人细数过画中只有四十九个人,且这些弟子皆面目模糊,不辩真容。真真假假,已不可证。”
不见其人而先闻其声。一把嗓子懒洋洋的,含着些逗趣的笑意。座像后转出一人,五指间把玩一把折扇,意态闲散。
那扇柄悬挂的玉珠流苏,被他舞弄得乱红一般。
斯情斯景,何其熟悉。狄飞白立即道:“来了!”
三人俱看向他。
“什么来了?”江宜困惑。
狄飞白说:“哦,没有,只是突然想到将军庙那天也是这样……”
来客转着折扇,没说什么,一双细柳般的眼睛看着倒像狐狸似的。
徐少青道:“宗训,你怎么在此地?”
宗训道:“过来看看你的学业,没找到你人,暂且四处闲逛。”
这两人原来认识。
狄飞白一脸失望,江宜忍不住想他说的等一个有缘人,居然是认真的。
徐少青向宗训介绍两人是外地来的游客,宗训只不住端详狄飞白,看得少侠有些恼火。
不待狄飞白发话,宗训收了扇子一笑,道是徐少青既然有客人要招待,他就不打扰了。语罢果然利索离去。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徐少青笑说,“对我就像兄长。二位还要往楼上走么?塔顶俯瞰东郡全景亦是一绝。”
自先贤塔出来,二人对徐少青表示感谢。这书生人也随和,只说留居东郡期间,若要游玩风景名胜,都可来道院找他。
“我见二位与我年岁差相仿佛,大家就当交个朋友,说不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徐少青道,“整日待在道院也是无趣。”
人走后,狄飞白问江宜道:“你看他像什么?”
“像好人啊。”江宜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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