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神书by麦客

作者:麦客  录入:01-19

王征无法无天,亦对官府毫无畏惧心理。
他占据横屿为基地,即使外界来攻,也只有滩涂一条路径,一日中多半时辰人不能进船不能行,只能望洋兴叹。早已成为徐总督的一块心病。
宗训与王慎虚与委蛇,只想见到王征。然而一日过去,王征仍不露面。
王慎推说父亲吩咐过他要好生招待客人,又奉上珍馐佳酿拖延两日。
第三日,营帐中宗训与岛司商议:“王征乃是有意避而不见。他虽让自己的儿子出面,款待我们,自己却不发表任何意见。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无功而返。”
岛司苦笑:“宗先生,王征是孤儿出身,无根之人,这种人是无法被约束的。你连与他对面谈话都做不到,又怎么说服他呢?”
宗训看眼江宜,竟然突发奇想:“大师,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推算其人位置所在?”
“其实,”江宜说,“难道你不知道王征所在何处么?”
宗训一想也是,王征就在这座石山匪寨中,他不想见面,就是只有一门之隔宗训也见不到他。
宗训不死心,又问:“那么有没有穿墙隐身,或者从天而降的术法?”
这回江宜也只有摇头。
外面听人吆喝,道是捉了个什么人,押送去王慎住处。
三人交换眼神,忙出了帐外跟上去,但见三五个匪兵长戟围着一人,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太远,称不上押送,简直像陪同那人自己在营地中行走似的。
而那人背影十分眼熟,手中一柄生了锈的鱼叉。
江宜:“…………”
那厢王慎被人喊来,提着剑:“什么人!”
手下禀报说:“这人海上乘舟过来,在滩涂搁浅,岗哨的兄弟发现了他,但这人不顾警告,自己闯入咱们营中!”
王慎:“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果然,那人开口就是寸刃的声音:“你就是岛主?我在海上迷路,不小心上了你们岛,不必如此刀兵相向吧。”
寸刃身上那件长衫还是宗训借给他的。这人不辞而别,离去数日竟然又在此地重逢,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从东极岛借船出海,不知何所往,无意中随波逐流来到了横屿。
寸刃迤迤然回头,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宗训与江宜,眼前一亮。
“哦,是你们……”
王慎:“咦?你们认识?”
宗训:“不认识!”
江宜:“认识认识,都是误会。”
宗训一手扶额,江宜道:“这位寸刃兄是与我们一同上东极岛的,江湖闲客罢了,没有恶意。”
寸刃立即附和:“是啊,海面雾大,无从辨认方向,不知怎的就漂到这里来。我没有恶意啊。自失了方向被困,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实在狼狈。”
王慎于是命人收起武器,于营帐中准备了酒水吃食,招待寸刃。
宗训满怀困惑,私下问江宜道:“大师,你对这个浪客,倒是信任得很。虽然同行一段,但他究竟什么来路,我们并不清楚。他说自己在海上迷路被困,可是衣着整洁,容貌精神奕奕,哪里有半点窘态?这人先是偷偷跟上了船,现在又跟到横屿来,我倒是愈发怀疑他的用意了。”
江宜心中有盘算,不好告诉他,却知宗训此人心思灵活,不容易被糊弄,于是说:“宗先生,你来横屿是为了见王征,这么些天过去了,不知道你想到办法没有?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助你。”
“哦?”
“我观察王慎此人,常在校场与部下比试武艺,且他不比骑射不角力,只与人斗剑,屡屡获胜不说。料想他是一个沉迷剑术的武痴,并且水平不低,横屿匪兵之中鲜少有他的对手。对于这种人,追求一败的吸引力更胜于追求一胜。你不能信任寸刃,此人却未必不能为你所用。他技艺卓绝,难有敌手,又突然来到此地,是个变数。宗先生不妨利用此事,激他一激……”
宗训听罢,看江宜的眼神有了变化,陷入思索。
席上王慎又如前几日般,极尽热情款待一行数人。
王慎的母亲是池州人,他本人却从未离开过东极岛,其实见到东郡来人十分高兴,总是打听池州一带的风物人情。
宗训陪他闲扯了几句,终于道:“这几日多劳贤弟招待了,只是始终不见王老板,叫我如何回去交差呀?”
王慎挠头为难。他对宗训的印象很好,这人博学广识,又风趣幽默,为他介绍东郡池州的民俗,没有半点不耐烦,言谈间没有恶意试探。
“实不相瞒,”王慎说,“我爹他其实不在横屿,多日前他就出海去了,何日回来还未定。离开前只让我代理横屿一应事务,诸位若一定要见我爹本人,却是来得不是时候。”
宗训意外,与岛司对视一眼,岛司暗地里打了个手势。
“我等此行并不为为难,”宗训一笑说,“只是代徐大人传个话。王贤弟久在小岛拒门不出,想必没有听说过前阵子且兰府的事。且兰府出了个流民帅,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率领一帮遗族久据山林为营,以图攻占三座军镇,搅弄风云,掀起战事,搞得且兰府不得安生。且兰府总管麾下有三大千户,各自领兵镇守军镇,为守护一方平安,本想将这伙流民斩草除根……”
王慎听得额上直冒汗。
“但陛下听闻此事,说了六个字:朕为万姓之君。天子代天牧民,天下百姓皆是他的子民。边鄙之民未能晓谕,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朝廷与官府失职。当今圣上是宽仁之君,徐大人亦非不分青红皂白之官。东极岛当年寸草不长穷困潦倒,全赖王老板经商有道,方能改善民生。然而何以有道变无道,现如今屯兵自重,成了一地隐患。徐大人若有意镇压,今日来的就是东郡十万水师,而非我等三个文人。即便是且兰府的流民军,陛下亦愿意倾听其遗族的愿望。况王老板本是商人出身,究竟又什么想不开要与朝廷为敌?若能放下成见,双方对面座谈,兴许能达成一个的和局。”
王慎连称极是,显见是个没有主意之人。王征不在,他又做不了主。
王慎心中发虚,正想像前几日那般顾左右而言他,先将宗训打发了再说,又听宗训道:
“今日我来是诚意满满,而王老板却连一面也不肯见。”
“非是不肯见,实是我爹眼下不在……”
宗训打断道:“是人不在,还是心不在?王贤弟莫非以为我代替徐大人来的,连一点实在消息都不打听一下,就贸然上岛?”
宗训眼中含笑,王慎不敢与他直视。
“王老板就在此地,哪也没去。他不肯见我,派儿子来与我周旋,想如此敷衍我。看来是徐大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罢了。”宗训起身,似乎失望要走。王慎屁股钉在筵席上,垂着头未敢表态。
那岛司本就心中畏惧王征,早已不想留在横屿,见宗训总算收手,当即跟着就要走。
未走出几步,又听宗训以愤然的语气说道:“宗某为徐大人入幕之客,得主家一份俸禄,就要为主家尽心尽力,此乃天经地义。如今王老板不肯见我,我却还想为徐大人争取一番。”
王慎抬头,正见宗训盯着自己。
“王老板有一子为武学奇才,以善使剑闻名,即使一海之隔我也早知晓大名。宗某不占人便宜,习武之人规矩是以力相君,今日我们凭剑为约,一决高下。若是贤弟胜了,我等立即便走,绝不逗留。可倘若是我们技高一筹……”
王慎想不到宗训此时竟提出比武,一时呆愣。
“你就要替我们去劝说王老板,出来一见!”宗训喝道。
帐中众人噤声,落针可闻。
独宗训一人昂然而立。
王慎生在小岛上,打小无事可做,唯有习武,因此成就个武痴。王征请来的武师剑客、高手大侠,无一不在教导王慎不久后就败在他手下。若论比武试剑,王慎有信心绝不会输。
何况,王慎转念一想,宗训说的,即使输了也只不过是帮他们去劝说王征。费点唇舌功夫,两边都不得罪。
“好!”王慎飒然应声,拍案抄起他的佩剑,“想不到宗先生文武双全,今日我与你比试!”
宗训翻起一掌:“且慢,与你比试的人不是我。”
“……”
“而是他。”宗训折起四指,伸出一指,朝向营帐角落。
众人看过去,角落中那人正专心致志剥开蜜炙羊腿的酥壳,挑出其中嫩肉,和清酒顺喉而下。他享用美食,全然未听见众人都说了什么,忽然感到周围安静下来,抬起一张唇边沾油的脸。
正是寸刃。

寸刃一脸茫然。
宗训上前,同他耳语几句。这厢王慎看见寸刃提着一柄鱼叉上前,难以置信:“你的剑呢?”
寸刃道:“这个就是了。”
王慎:“开什么玩笑?宗先生,我见你说得严肃,还以为是认真的,没想到只是讲个笑话?”
寸刃道:“鱼叉怎么了?你也修习武艺,难道不知,剑技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剑合一、剑从心出,拈花拂叶皆可做剑?”
王慎只觉可笑,心想此人未免自视过高。他自兵阑上取下一剑,扔给寸刃:“我不占你便宜,借你一剑用。”
二人帐前划出一块地,各执一剑。
宗训三人在旁,江宜悄声道:“王慎虽天赋有才,必然不敌寸刃。只盼他能说服王征。”
宗训只笑而不言。
猝然,王慎出剑。他的剑法乃是跟随王征延请的武师学习,号称四方晏平剑,虽然是海贼,剑技却很坦荡。一式封侯挂印,堂堂正正,落向寸刃面门,寸刃以剑鞘格之,须臾拔剑出鞘,锋芒如推窗见雪。
双方见招拆招,你来我往,十数招间已知对方是个中高手。
宗训却忍不住怀疑,他见过寸刃举手投足间就令一舟沉没,对付王慎定然不在话下,如何许久还分不出胜负?
江宜知道他心中所想,说:“寸刃的高明不是王慎可以应付的,也许他是想略胜一筹,不着痕迹。”
说着王慎挽剑如蛟龙出海,骤然起势,显见之前都存了试探之意,此刻终于发难。寸刃连退数步,为王慎出剑逼得左支右绌,剑格应声断裂,武器脱手飞去五步外。王慎趁胜追击,使出一招追风揽月,锋刃点向寸刃咽喉。
“我认输!”寸刃及时叫停。
剑尖定在喉头一指之前。
王慎端详寸刃数息,一笑,收剑罢手:“哈哈哈,这位兄弟技艺不错,就是差些意境,未免落于窠臼。学剑若只学套路,还不如不学。”
寸刃也乐道:“这话说的不错。受教了。”
寸刃半点没有落败的不甘,那王慎虽胜了寸刃也认为他是个人才,二人竟乐呵呵相携入帐,气氛十分松快。
王慎回头问:“宗先生你看……”
宗训脸色十分难看。
江宜亦很意外,盯着寸刃,好似想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宗先生,胜负既定,愿赌服输。这次是我们招待不周,等我爹出海归来,我定当转告徐大人的意思。”
留在横屿的最后一晚,寸刃与王慎酒过三巡,早已醉倒。宗训气急攻心,怒道:“他是故意手下留情,为何?!”
岛司迫不及待离开横屿,暗中高兴。只有江宜理解宗训,他也不明白寸刃为什么故意输给王慎。
即便江宜与宗训这样只会读书的秀才,见过寸刃海上一剑惊鸿,都不会相信他能输给王慎。王慎能以剑气催败舟楫,以剑光拨云见日?
寸刃又酒醉睡去,不给他们追问的机会。很难想象他不是故意为之。
宗训再生气也没办法,赌局那是他自己定下的,只有认了。
“大师,我虽不知道你为什么信任那个浪客,不过看来人不可貌相,相面也有不准的时候。”
江宜听他话中有些怨忿,默然。
滩涂边行走,暮云合璧,远岛灯火如豆。身后海贼营中人声不歇,江宜漫步到得一处隐秘地,伸手于空中摘了一缕风,风絮裁下一叶,轻飘飘穿过江宜身畔。
江宜回身,忽然见寸刃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盯着自己。
“……”
片刻前寸刃还满面酡红,酣然醉倒床铺,此际却一丝醉意也无,双眼清醒晶亮。
“你在这里做什么?”寸刃问。
江宜看不清他的脸色,答道:“在隐秘处当然是做隐秘事。既然被你发现了,要不要也参与一下?”
寸刃:“?”
回想自海上相遇以来,江宜很少有机会与寸刃说话,寸刃似乎总在回避他,今日却要主动来找他。
江宜问:“你为何故意输给王慎?”
寸刃挠头,道:“我原也没想故意。宗训要我放开手脚,不必留情。我以为是那人水平高强,试了几招,却发现不过泛泛之辈。若我果真放开了打,那人非死即伤。我想宗训不知轻重,干脆输给他算了。”
比试之前,宗训同寸刃耳语几句,说的原来是这。
江宜蓦然明白,宗训根本没想过让王慎去劝说王征,他打的是重伤王慎逼王征出面的主意。
是他向宗训提议借寸刃之手,征服王慎,却险些害寸刃与海贼结怨。看来宗训此人绝非易与之辈。
“你还没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寸刃问。
江宜答道:“宗训想见王征一面,我给他出了一计,既然不奏效,上策不行就用下策——我去见王征一面。”
寸刃:“……”
看他表情,似乎正思考,宗训见王征,与江宜见王征,有什么区别。
“宗训见王征是为了说服他接受朝廷招安,”江宜说,“我见王征只是想看看他的脸。”
寸刃仍是不明白,也不多问,只是道:“你打算怎么见王征?”
江宜一笑,指向风中树叶,叶子围绕二人飘动,似乎为无形双手托举。随着江宜一指,树叶微微而动,好像有意朝向某个方向。
寸刃见他露这一手,也没有太惊讶。
“就算知道他在哪里,你又如何绕开营地守备?”
“但凭运气,”江宜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这时候遇见你。不知道寸刃大侠愿不愿意相助?”
寸刃注视江宜双眼。
他非是任人摆布之人,虽未识破宗训用意,却也不会言听计从。江宜以为他至少会追问下去。
“可以。”寸刃说。
树林中一时无声。
江宜不知该说什么,寸刃问:“怎么了?若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了么?总归你是要冒险,我看你这人长得善良,帮你一次好了。”
他一手提着鱼叉在前,江宜落后半步,追随树叶的踪迹,一路向石山高处行进。高处是海贼内寨,这几日王慎从未带他们涉足,宗训原先就猜测王征当是住在那里。
路途中遇到岗哨,寸刃道一声“得罪了”,揽了江宜后腰,运气拔足上得屋顶,矮身藏于屋脊背后潜行。
江宜被他抓着,恍惚中忘了身边究竟是谁,为一种似是而非的直觉笼罩着。
他偏头去看寸刃,那半张侧脸鼻梁挺拔,眉梢唇角锋利。
“?”寸刃回以目光。
夜幕里,那眼神犹如月光下的水波,波纹里的暗剑。若说残剑是一股气,半君是一支鞘,寸刃就是鞘中的锋芒。这三人各有各的特质,仿佛又天然地该合三为一,敛气于剑,归剑于鞘,才成为一个完整的整体。
树叶随风钻入前方楼中不见。
寸刃看见了,道:“王征住在二楼!”
他与江宜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提着江宜飞身上得滴雨檐。江宜配合得抱着寸刃腰部,寸刃一手环着江宜,一手掉在瓦沿,二人犹如蝙蝠一般倒挂檐下,头顶走过巡逻的三名海贼。
树叶消失的房间亮着油灯光火,将一人剪影投在窗纱上。
那人似乎坐在案几旁看什么东西,对着灯苗叹了口气,火光摇曳。
纸上写的,是数日来王慎接待宗训等人的过程。
王征细细将属下的汇报看罢。
他不愿出面,又要掌握一切状况,只好由专员为他事无巨细地复述。 宗训白日与王慎作赌,约定输者退场,王征看得眉头皱起,忽然听见窗外一声叹息。
“谁在外面?”王征警觉,看见窗上一个侧影,似乎在抬头望天。
影子又是一声叹息,说:“奇也怪哉。”
王征摸索拿起案几下环首刀,推门一看,走廊里站着一个长衫书生,负手对着夜空喃喃自语道:“奇也怪哉,国皇蚀月,二星逆序,有悖天时……”
王征屋外设有十道关卡,队伍往复巡逻,竟无一人警惕,任由这书生走到自己门前。王征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拿下此人,然而忽听书生念叨的话,隐有深意,遂按下不发作,问道:“你是什么人?”
书生恍若未闻,观星象道:“国皇乃有乱亡之象,非是吉兆。”
王征也抬头望天,问:“此话何解?”
书生答:“二星同度会照,德星先至为吉,刑星先至则为凶。今夜星象有异,是因二星逆序。天地万物运作各因其序,正是所谓,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天地失序则二星逆行,万物失序则昼夜颠倒,人卒失序则臣下欺主。”
王征:“……”
书生回身,拱手一礼:“王老板,久仰大名。”
“你认识我?”
“初次见面。不过我观阁下面紫如绎缯,乃是命极富贵之相,想必就是富甲一方的王老板了。”
“你会看相?你是个术士?”
“略懂,略懂。在下是个行脚道士。”
王征端详他片刻,但见此书生面如银盘,肤色雪白好似细绢浸水,眉梢婉转,眼瞳浓黑,犹如一面鬼气森森的镜中画。
手下曾回报上岛的三人中,一个是总制署来的说客,一个是岛司,还有一个甚少说话,不知是何身份。原来是个道士。
王征心生好奇,问:“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这个看相的道士,能看得准几分?”
书生笑道:“有诸内必形诸外。见一征而知节之高卑、能之长短。非独人有征,事与国亦有征。深谙此道者,不仅为人看相,还能为一国看相,为人间此后数十年看相。”
“那你看我,能看出什么?”

江宜说:“王老板将来或困苦潦倒,失意而终。”
王征怔愣一瞬,哈哈大笑:“你这个道士,满口胡言乱语。学艺不精就不要出门骗人了。莫说我将来会穷困潦倒,就凭我如今的富贵,坐吃山空也够保我子孙三代衣食无忧!当年也曾有江湖术士为我看相断命,说我是地阁朝额,天地相应的格局,将来必有大作为!其时我还是东极岛上捡剩饭的小乞儿!现今我已有如此势力,你竟敢说什么穷困失意的结局?!”
江宜不以为忤,反笑道:“天生万物,必有其相。相是生命的表征,其形其态,亦是命运的反映。昔日你流落街头,旁人看到的乃是你今日的富贵。今日你为霸一方,我看到的乃是你日后的没落。”
王征脸色阴沉。
“五官之中,地阁为北岳,右颧为西岳,左颧为东岳,额为南岳,土星为中岳。五岳不正,即是持身不正,或有暮年倾塌的危机。王老板久居高位,其心必高,而两眼旁视,或因口是心非、刚愎自用。与我交谈时,声大尾焦,声雄不圆,这又是早年发达,晚年虚耗的征兆。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在无形中影响你的神色姿态,若是所居非位、所求不当,终日忧心如焚,体现在面色上,自然有空耗之象。不说我这个相术士,便是一个医者在此,望闻王老板的脸色,只怕也有好言相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王征越听越沉默,到后来若有所思。
时近三更,夜深人定,万籁俱寂。头顶星河明亮。
末了王征开口:“师傅,你说这么多,原来只是想告诉我,如今我所居非位,所求不当。实不相瞒,这话我也不是头一回听见了,我王征若是畏首畏尾之辈,也做不到今日的场面。不过像师傅你说得如此头头是道的,却少见。若非知道你是徐牟的人,说不得我真要顾忌一番。可惜。你口才很好,却未免小看我了!”
江宜抬头:“你看今夜天色如何?”
“风清月朗,十里无云。”
“不,”江宜道,“很快就要下雨了,王老板,不如我们进屋再谈?”
王征冷笑三声。
当是时,只听一声雷鸣,忽然乌云翻涌,从四方迫近,小小横屿顿时为重云遮蔽,不见星光,身周转瞬间黑暗下来。空气中有了水汽。
“今夜有大风雨,”江宜又说,“王老板,且寻一个避雨处吧。”
黑暗中看不清王征面容,只听他数声沉重的呼吸,继而推开房门吱呀一响,屋内烛灯光火透出。
方一进门,暴雨倾盆而下,窗外风吹雨打。
王征灯下脸色凝重,听得江宜娓娓道:“我不是东郡官府中人,也不是来替宗训当说客。我本是一旅人过客,略知一些辨天识人的功夫,被宗训看中,邀请来到横屿。他想让我见王老板一面,算算王老板的命数。这些天王老板避而不见,宗训别无他法,明日就要离岛,我受人之托,想着需得忠人之事,以故特来相见。我之所言俱是实话实说,对宗先生亦是这番说法,至于王老板信或不信,但凭心意而已。”
王征已放下环首刀,捻着手指不知在思索什么。
江宜说要下雨,纵使晴夜顷刻间雨就来了。便非是一字千金,想必也有些呼风唤雨的本领在身上。王征不得不另眼相待,说道:“依师傅所见,我如何能一改晚年蹉跎的命运?”
江宜所言其实有一半真,一半假。
他来见王征,的确没有胡言乱语,存心欺骗。只是事实如此,如何描述则又结果不同,他想说服王征去见一见宗训,意思全都在话里。
不待江宜开口,王征自己先说了:“既然祸起所居非位,那么就要摆正身份,最好安分守己。纵然我想金盆洗手,朝廷能放过我?这时候徐大人既然有意面谈,不如我就顺势去见他一见,就此罢手。师傅是不是这个意思?”
江宜道:“看相是断命,如何改命是事主自己的事。”
王征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似乎想通了,摇摇头说:“师傅今日所言,我受益匪浅。有一件事不知道师傅听说没有。”
“……”
王征走到窗边,此际风雨稍歇。
“数日之前,朝廷派官员来到东郡,我打听到,是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王征微微将窗扇开启一道缝隙,夜色渗进屋内。
“……朝廷有能人夜观星象,说什么,东方有异星崛起,冒犯了天子。他们要将这颗异星找出来。”
气氛忽然不对,江宜起身,王征道:“现今谁做这个出头鸟,谁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道家方士之言杀人于无形!宗训派你来想给我扣上这顶帽子,休想!来人!拿下这个妖道!”王征甩手将一物抛入雨中,传来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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