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by秋露白霜华

作者:秋露白霜华  录入:01-21

说毕,那和尚大笑着离去,而他却在殿内独坐良久。
说到底,这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就算他再铁石心肠,这数十年朝暮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会像雨水一样,将那块看似坚不可摧的铁板蛀蚀出斑斑点点的锈洞来,就像他无法忽视对方的眼泪和伤痛一样,这几乎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他对他的保护欲,掌控欲,支配欲是天然的,与生俱来,并且自然而然的,不容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试探和逾越!
而且这些年来,他亲眼看着这具自己给付了一半骨血的躯体,从蜷在自己胸口,巴掌大点的软乎乎模样,一点点长成了如今少年英姿。看着这双自己灌注了多年心血的双眸里,日复一日的一点点投射出对自己不加掩饰的依赖,服从,信任。
这远比朝堂上的万人朝拜,与万民归顺,更让他感到舒畅,自豪和骄傲。
这是他的孩子啊,这具身体里既流淌着自己的骨血,肩上也担着自己的心血!
他当然和别人都不一样。
禁军统领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将地上的雨伞捡起,抖了抖,站在后面,小心为父子俩撑起伞。
岑未济抱着人往城门里走去。
路过城门口的馄饨摊子时,岑云川眼睛动了动,挣扎几下,才慢慢睁开。
他嗓子里发出一阵模糊的声音。
岑未济不得不停下脚步,弯腰去听。
“我……我想吃,吃馄饨……”岑云川断断续续地说道。
岑未济听罢,不赞成的蹙起眉头。
可岑云川却抓住他的一小撮衣袖,不肯松手,费力的晃了晃。
岑未济无法,只得在馄饨摊前将人放下,禁军纷纷抱剑护在周围。
“店家,一碗鲜肉芥菜馄饨。”
岑云川看着雨中那冒着热乎乎白雾的灶炉,不免想起了多年前。
同样的馄饨摊。
同样的雨夜。
那时的他蜷在岑未济怀中,就着对方的手,吞下一碗香气腾腾的馄饨,即使他的手上,脸上,衣摆上全是血污,但心里却像是找到了巢穴一样安稳。
那是,宁道二年。
北武帝已死,新帝继位,岑未济为当朝辅政大臣,正领兵驻守边境。
而岑云川与岑顾以及其他权臣边将之子,名为皇子伴读,实为质子,留居宫中。
新帝虽年纪不大,却已有五子,但其余四子皆早夭,只有宠妃郭氏所生的儿子尚存,所以当时宫中对这硕果仅存的皇二子十分宝贝,岑云川等人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和一众太监及侍卫一起陪着这位小祖宗游乐。
这祖宗年纪不大,但是因郭氏和皇帝宠溺,每日玩的花样却很多,性情比起他爹,更是荒诞暴虐。
岑云川等人避着他,但自然有人趋之若鹜,上前奉迎。
这一日,二皇子白日里睡够了懒觉,到了夜里,找了一堆人吹拉弹唱了半宿后,仍觉不尽兴,便强行将十来个侍读叫起,让众人服侍他骑马去外游猎。
他所说的猎物,并非真的“猎物。”
而是活人。
宣城的宵禁十分严格,一到入夜,除了巡逻士兵,上至高官下至百姓都不得外出走动。
可城里几十万人,总有例外,个别人会因为一些白日里没做完的营生,或者夜里需要走动往来的事情,趁着夜色,躲避巡逻,铤而走险,穿街走巷。
这些人,便成了这位皇子游猎对象。
一旦被这位骑马在城里胡乱奔走的祖宗发现,年老体弱者,当场便是一箭,他虽十来岁年纪,但臂力蛮劲儿极强,往往都是一击便能将寻常百姓毙命,若是遇到躲避求饶的,便会勾起他的玩性,命守卫摆开阵势,伪成军中攻敌模样,一队为右翼,一队为左翼,他居中指挥,形成包围圈,将人迫于方寸间,等对方惊恐到了极点时,再将人射杀。
他杀人,自有陪侍的宦官和捧脚的伴读高声拍掌欢呼,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每隔十天半月便要来这么一遭。
这夜,他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在京城街巷游弋。
“你们都出去帮本王盯着些,若发现有猎物,速速来报。”他在马上,趾高气扬道:“可不许私射,统统留给本王。”
这些陪读都是高官宗室子弟,平日里在家也是耀武扬威的主,但到了这,都知道自己小命掐在人家手里,稍有不慎只怕自己便是那个猎物,于是一个比一个乖顺谄媚,忙不迭的都散开,给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找猎物去了。
岑云川和岑顾刚要调转马头往其他地方去。
便听见那祖宗在后面道:“你,慢着。”
岑云川和岑顾回头。
岑云川与这活阎王从来都是两看不相顺,他又常常露出不屑与其为伍的模样来,所以两人向来都不大对付。只因忌惮岑未济,所以平日里除了找些茬以外,对方也并不敢动他性命。
但今夜因多喝了些酒,这活祖宗的脑子被酒气蒸腾出了更多的嚣张来。
只见那双吊梢眼直直盯着岑云川,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来。
“你就留下来。”他夹着马,慢悠悠靠近岑云川,醉醺醺的用缰绳套住岑云川脖子,将人拉近,玩味道:“好好伺候本王。”
岑顾看了一眼,像是松了口气,赶紧拍马走了。
岑云川冷着一张脸,任他套着,没有发作。
马蹄子一动,岑云川脖子被拴着,只能被迫从马上滚下,被他牵着脖子,跟牲畜一样随在他后面酿酿跄跄的跑。
他像是故意般,时快时慢,快的时候,绳子绷得笔直,扯得岑云川几乎窒息,面上渐渐显露青紫。
他一旁的侍从生怕他玩过了头,惹下祸,便劝道:“到底是大将军的儿子,您多少看在先帝面上,莫要伤了和气。”
那二皇子回头,欣赏着岑云川狼狈喘气模样,看着他脖子上被磨出的道道血痕,笑嘻嘻的道:“你说得有理。”
侍从松了口气,正准备上前帮忙解开缰绳。
谁知,那祖宗又猛地往前大力一拽,岑云川未曾防备,一下子扑倒在地,脑袋撞在地上,又被拖行了几步,额头擦了个血肉模糊。
这一撞,让岑云川脑袋疼得几乎出不了气,两眼眩晕,只听见那坐在马上的人,用不屑的声音道:“什么大将军,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看门的狗罢了。”
说罢,提起绳子,弯腰,看着岑云川被吊起来,一副痛苦模样,用缰绳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是吧,小狗崽。”
岑云川抬起头,挣扎间,手心握紧,指尖几乎要将掌心刺破,眼里的恨意和怒意几乎要关不住,仿佛下一瞬便要破笼而出。
正在这时。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猎物!”
那二皇子眼里瞬间爆出兴奋的光,立马丢了缰绳,扭头走了,吹着口哨,兴奋地朝边奔去,一边骑马,手上已经搭好了弓箭。
岑云川则瘫在原地,大口喘着气,许久之后才摸索着伸手解开了脖子上的绳子,这一动便扯得那一圈皮肉火辣辣的疼。
他咬牙正要起身。
突然听见巷子深处发出稀稀疏疏的动静。
定晴一看。
只见干草下藏着两个人。
见岑云川望过来,那一团干草抖地更厉害了。
岑云川回头看了一眼奔离的大部队,然后转身再次看过来时,比了个嘘的动作。
见岑云川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干草堆里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男人,边抖边道:“大人……我妻子她马上要生了……但是听说二皇子出宫了,没有稳婆敢出来做生意,我看她情况不好,只能扶着她出来去稳婆家,没想到竟刚好撞上……”
岑云川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干草堆下爬出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她身下已经湿了大半,明明是数九寒天,但整个人却汗淋淋的,显然是疼到了极点。
岑云川赶紧别开眼,解开身上披风道:“你拿衣服先盖着她,不要见了风……你们走小道赶紧去找稳婆。”
男人连连道谢。
岑云川牵着马向另一头走去。
才走了不到一百来步,便听见后面传来女人尖锐和痛苦的号哭声。
岑云川扔了缰绳,掉头赶紧跑了过去。
等他过去,便看见刚刚碰见的那个男人正瘫坐在地上,捂着脸,一副魂丢了的模样。
而那个女人……被尖锐的利器横穿过鼓鼓的肚皮,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丢在她旁边,她急喘几下,身体里崩出滚滚不断的鲜血,很快整个人都变得灰败没有人色,如同一具干瘪的皮骷,而身下是不断扩大的血洼。
而始作俑者,正提着剑,拨弄着刚刚从产妇肚子里抛出来的婴儿,嘲笑道:“生孩子不挺容易吗,哪里需要产婆,本王不也能帮你把孩子取出来吗?”
在场的众人都静默无声,都像是被这血淋淋,惨无人道场面骇住了一般,大气都不敢喘。
那产妇呻吟几声,便断了气,婴儿从一出来便没有啼哭过,怕是在肚子里便已经难产窒息而亡了。
那丈夫受了如此大的刺激后,抱起血糊糊的孩子,在街上狂奔起来。
那恶徒一见,起了兴致,忙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谁杀了他,本王立马替他向父皇求个爵位!”
一听这话,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有人是畏惧,有人是想借机献媚,更有人受到鼓舞想求官加嘉爵。
岑云川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张着一双眼死不瞑目的产妇,只觉得那红的几发黑的血色几乎要渗进他的眼眶里去。
“没事吧。”岑顾凑近,看着他脖子上的血痕问。
岑云川抬眼,看是他,没有搭理。
街道尽头,十几个人正纵马围攻挑逗着那个绝望无助的男人。
他被围在中间,用衣襟紧紧护着孩子。
箭扎进他的四周,发出咻咻的风鸣。
马上的人不断发出笑声,仿佛这样的场景实在有趣一样。
“真是群禽兽不如的玩意。”岑顾也看着那边,啐道。
岑云川拾起缰绳,翻身上了马,趁着人群混乱之际,拍马靠近,然后手心握紧弓箭,瞄准人群。
岑顾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但只是片刻,就迅速反应过来,装出马匹失控的模样,冲撞入人群,将陪读们和团团转的侍卫们撞散开后,独独将那二皇子露了出来。
他这一冲,瞬间搅得马声嘶鸣,侍卫高声呼喊,凌乱箭矢向四面八方射去,人群惊慌失措散开。
岑顾迅速回头。
岑云川趁机搭箭上弦。
皇帝唯一的独子死了。
当夜皇城便关了宫门,封锁了消息。
岑云川等当晚一起陪着游猎的的陪读和侍从都一起被关进了昭阳殿。
皇帝坐在高台上,郭妃跪在他脚边哭得像是要随时背过气一般,皇后则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屋里只点了几根蜡烛。
岑云川看不清皇帝的脸色,但也知道那张脸一定阴沉的可怕。
这位暴君本身就是个易怒的性子,更何况今晚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陛下,有人谋害臣妾的昊儿。”郭妃哭得肝肠寸断。
她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这些群同样十来岁大的孩子。
“陛下一定要还昊儿一个公道!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死了!”
仿佛过了有一个轮回那么漫长的时间,皇帝才从台子上起身,用阴侧侧的语气道:“朕有五子,如今一个接着一个的丧命,朕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想要断朕的后,动我大虞国基!”
大殿里求饶声顿时一片。
岑云川垂低了脑袋。
“今儿要是审不出朕的昊儿是怎么死的,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皇帝愤怒道。
一听这话,有个矮圆的胖子滚出来,哆哆嗦嗦道:“我瞧得真切!是张钊杀了二皇子!”
岑云川偷偷看过去。
此人是平日里最爱贴着二皇子的随远将军的儿子。
被点了名的张钊立马跳起来叫嚣道:“你血口喷人!你当时就不在现场,又怎么能看见是我!”
眼见查案变成了互相攻奸的现场。
另一个人忽然道:“杀死二皇子的箭是苏天朔的!”
“你胡说!”
那人却有理有据道:“不信大家看那箭尾,是不是被侵染了一点淡淡的墨汁,苏天朔为了在二殿下面前邀功,便偷偷对自己的箭做了标记,为了到时候好作证是自己猎的猎物。”
有人立马捧上箭来。
果然末尾有淡淡墨汁痕迹。
皇帝抬手。
立马有几个人搬进来一个笼子。
苏天朔是个七品官的儿子,只因母亲与宫中贵人有来往,这才被塞进陪读队伍里,平日里就数他最爱给二皇子寻乐子,这找活人游猎的法子便是他想出来的。
那苏天朔哭嚎着为自己辩解。
但显然,皇帝宁愿错杀也不愿错放,几个侍卫将瘫软失禁了的苏天朔丢入笼中。
其余人张着眼,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下一刻,那笼子就被盖上蘸布。
皇帝在高台上道:“动手吧。”
几个侍卫便手执长矛,从铁笼子的缝隙往里扎去。
笼子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情形,只能等矛刺破蘸布扎进来时才会看到,但再想躲避已为时已晚,他也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周身被扎出一个个硕大的血窟窿。
众人听着那孙天朔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嚎,一个个如同石化在原地一般,看都不敢看一眼。
皇帝却听着小孩子的痛苦惨叫声,露出满意笑容,他听了片刻,忽然道:“慢着。”
侍卫停下。
皇帝一指其他人道:“你们几个去。”
剩余十几个伴读吓成了一只只灰溜溜的小老鼠一般,谁都不敢去。
皇帝看着道:“朕数三声,谁要是不敢去,朕便赏他个痛快。”
此话一出,十几人一拥而上,有几个还抢了侍卫手中的矛。
但临到跟前,谁都不敢刺。
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也许昨儿都还在一块吃饭玩闹,今儿便要痛下杀手,实在是于心不忍。
最后还是岑顾率先咬牙刺出了第一下。
岑云川捡起谁丢在地上的剑,蹲下身,从破洞里看到一双裂开的滚着鲜血的眼,正盯着自己,那浓稠的血里滚出一滴滴泪。
岑云川默然片刻,抬手,毫不犹豫的隔着蘸布,刺中了对方心口。
笼子里发出一声呜咽声。
血从破洞与缝隙间喷溅而出,射了他一脸。
岑云川抽回了剑。
不甚在意身上和脸上滚落的那些血迹,只是低头慢条斯理的用衣摆擦干净剑身上的血迹。
接下来,任其他人再怎么刺,里面已经毫无动静。
“陛下……好像死了。”有人大着胆子汇报道。
谁都以为这便是结束。
但其实这仅仅是虐杀的开始。
岑云川等人没吃的没喝的被关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夜里,圣驾再次光临。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今夜又会有人即将领到新的死法。
岑顾怕了,躲在岑云川后面,生怕自己露出一点头来。
“朕想了一夜,觉得昊儿的仇,还是没能得报。”皇帝扫过这些孩子,话里跟淬了毒一样阴狠地道。
“恶徒,定然还在你们之间。”
门下侍郎马长瑛这时急匆匆赶来,酿酿跄跄扶着殿门进来。
他的长子一看他来,顿时如见救星,涕泪横流,哭喊道:“爹!”
马侍郎看了一眼儿子,面露不忍,最后还是径直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朕的儿子死了。”皇帝道。
“陛下节哀……”马长瑛颤声道。
“他是朕的独子,也是大虞今后的储君,但是昨夜,却被人不明不白的杀了…”皇帝道,“凶手就在这群人里,包括你的儿子。”
马长瑛闻言,背脊抖了抖。
皇帝道:“但朕知道马侍郎对朕向来忠心耿耿,令郎绝对做不出此等谋逆之事,你既来了,便把孩子领回去吧。”
马长瑛儿子一听自己有救了,激动地边流泪边叩首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说罢,生怕皇帝反悔般,连滚带爬的跑到他爹跟前去。
他爹也一副感恩戴德模样,再次叩恩道:“谢陛下……”
马长瑛的手慢慢伸进袖子里,掏出一块碎瓷片,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转身用瓷片尖锐的豁口,割断了长子的脖颈。
他的长子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亡在自己亲生父亲手里。
他捂着喷血的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父亲,一双眼里滚出血泪来。
“为,为什么……!?”他问。
马侍郎一双眼里也滚出一行泪,但却扭头跪下,对皇帝道:“臣教子无方,竟惹下这等祸端,我马家满门对陛下衷心日月可鉴,绝不会让此等有过谋害皇嗣可能的人,留于家门。”
说罢,长长跪下。
在场的人惊地都忘了呼吸,岑云川更因刚刚瞥见马侍郎杀子一瞬脸上所露出那狰狞与绝情表情来,吓得心口一窒。
他攥紧衣袖,突然对这个世间的一切产生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人命的来去是如此随意,随意到仿佛连蝼蚁都不如。
虎毒尚不食子,可人却能当殿杀子。
这便是读着圣贤里的礼仪当朝为官的儒臣吗?这便是坐在权力高台上众人颂仰的英主吗?
何其可笑!何其荒诞!
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皇帝慢悠悠开口满意道:“马卿的忠心,朕看到了。”
跪着的众人都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这一夜是如此漫长。
有人杀子,便有人救子。
岑顾的娘赵氏,因家中堂姐在宫中为妃,一听到消息,便立马塞了不少银钱入宫疏通关系,又动用赵氏宗族的力量来回奔走求情,好在那妃嫔也算得宠,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再三保证此事与岑顾无关后,便派了宫人将岑顾接走。
那宫人在廊下问:“娘娘问,可否将大郎君也一并带走?”
岑顾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盯着岑云川那笔直的背影,慢慢道:“姨母糊涂,我若为父亲的长子,以后只会让姨娘在宫中更得力。”
那宫人心念一转,立马明白了岑顾的意思,岑顾这是想借今晚的事,用皇帝的刀,除掉自己那个碍事的兄长,自此他便成了老大,许多事也就顺理成章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岑顾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心思。
岑云川身边的人,被杀的杀,被救的救,人群稀疏起来,倒显得他越发显眼。
皇帝也终于注意到了他,“你是哪家的小子?”
岑云川伏下身子,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臣是大将军岑未济的长子,岑云川。”
“哦,原来是岑未济的小崽子,你弟弟都被人接走了,怎得不见有人来救你?”皇帝故意问。
岑云川无母族,除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岑未济外,也无亲眷,自然没有人来救他。

第三十四章
皇帝见这小子,态度虽恭顺,但脸上却毫无惧色,于是饶有兴趣问道:“你不怕朕?”
“臣等身处宫中,既没有触犯刑罚,也无任何失礼放纵之处,自然得陛下庇佑,何惧之有。”岑云川一板一眼回道。
“好啊。”皇帝嗤嗤道,“不愧是岑未济的小子。”
“连这人前伪饰的功夫如出一辙!”
这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了,岑云川一听,赶紧伏低身子,叩首道:“臣和臣的父亲绝不敢有任何欺瞒陛下的地方。”
“那朕怎么听说,你父亲常与人聚在一处,讨论什么废君自立的话,你说说,可有其事啊?”皇帝斜着一双眼,盯着岑云川。
这话几乎是明着说岑未济有反心了。
岑云川脑袋嗡的一声炸开,手心迅速冒出冷汗来。
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足够的冷静,若是说错一个字,他身死事小,恐怕还会牵连到父亲。
皇帝却趁机故意凑近,一双眼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般,黏腻的游过岑云川周身。
岑云川心底里觉出几分反胃和不适来,他舌尖紧绷,几乎要咬出血迹来,抬头道:“陛下功盖天下,万众归心,又能兼听达明,善待臣下,定不会信此等离间君臣之心的佞言!”
“是吗?”皇帝阴沉沉反问道,背过身在大殿里转了几圈,“可朕怎么每每见了他,都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着,忽然上前扯住岑云川衣领,恶狠狠瞪视几息后,一脚将人蹬翻在地,面容也变得扭曲起来,“他若无反心!又怎会指使你来谋害朕的儿子!该死!该死!实在该死!”
面对他忽如其来的暴怒,周围侍奉的人全都胆战心惊的跪下,只有禁军统领叶盛怀始终站在皇帝身后,垂手耷眼,像一道影子似的,悄无声息。
那一脚极重,岑云川横摔出去,滚了老远。
他瘫在地上,呼吸间只觉左侧肋骨处一抽一抽疼得厉害,但丝毫不敢有失态之处,迅速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挺直了腰背,即使疼得满头冒汗,依旧面不改色,“臣并未谋害皇子!求陛下查证!臣的父亲,也绝无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他越是这样说,皇帝仿佛越觉得他这是狡辩,于是再次被激怒,上前照着他的伤处,又是几脚,每一下都又重又狠,毫不留情。
岑云川被踹地歪在地上,骨头像是全碎在了里面一般,骨架歪七扭八的,右胳膊怎么也伸不直,他抬起左手慢慢擦掉嘴角血迹,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了下来,最后一字一句道:“二皇子是怎么死的,臣早已交代清楚……是…他带头虐杀平民在先,折辱残害了对方的妻小,这才逼得对方反扑上前,用箭刺中了他的左眼,他于惊慌中坠马,又被众人原想要护驾的流矢射中,这才身亡。”
那郭妃一听他如此说道,急了,上前一把拉扯住皇帝衣袖,哭诉道:“陛下,昊儿都死了!他还给昊儿身上泼脏水,是觉得我儿不能与他当面对峙,这才满口胡言吗?”
“你好大的胆子,二皇子是你的主子!你竟背主罔上!反水不忠!大放阙词!真是……真是其心可诛!”皇帝被郭妃拉扯的心烦,只得指着岑云川怒道。
岑云川抬起头,一双眼又黑又亮,毫无畏惧的道:“当时在场者足足百人,皆可为臣之所言作证!”
“是吗?”皇帝眯眼道:“当日在场者如今都在这殿中。”
皇帝坐回高台上,居高临下的扫过伏于地上的人群,扬声问所有人道:“你们哪个,愿意站出来替他作证?”
众人一听,脑袋埋的更深,无一人敢言。
皇帝冰冷冷的视线再次投射向岑云川身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容光,仿佛在说,你看,这满堂之人,又有谁敢替你说话。
岑云川却扶着柱子,抬头看向高坐上的人,艰难地站起来,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散开袖子,毫不在意的微微笑道:“我早知乌天黑地,尘世晦暗,亦知势焰可畏,人心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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