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云川—— by秋露白霜华

作者:秋露白霜华  录入:01-21

峻硕的马头上套着华丽的银色马撅子和护甲。
在月光下倒映出和淡淡流光。
马蹄子修长而健硕,腰腹坚实而饱满,就连马尾巴都被打理的溜光轻盈。
“真是匹好马。”高个子眼睛一眨不眨瞅着,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石广皱眉站直身体,朝马背上的人看去。
那人穿着斗笠,带着一顶宽大的蓑帽,腰间挂着长剑,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
“梁洲军在此,什么人?速速下马接受我等查验!”那马速度惊人,眨眼睛已到跟前。
石广用他粗粝的嗓子大吼道。
剩余几个人互相默契的摆好阵型,做出了拦马的准备。
那人勒了一下缰绳,稍微降低一些速度,但在逼近的一瞬间,只留了一句,“梁洲军?哼,算什么东西。”
梁洲军虽不至于名震天下,但在北地也以晓勇著称,不然这次也不会接下护送陛下回京的差事。
听那小子声音倒是分外年轻,口气却是十分轻蔑。
在场几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他讥讽的话语,瞬间就被激出了脾气来。
眼见他要冲过去。
石广连忙大喊道:“快拦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
但那人却拍了一下缰绳,用脚用力夹住马身,俯低身子,手中稍使力道控制方向,灵活避开哨卡。
一人一马配合娴熟。
看身法倒像是军中练过的。
“你是什么人?”眼见他已经冲过去,谁都没能拦得住,石广急道。
虽知前面还有很多道关卡把守,就是连只苍蝇怕是都飞不过,但在自己这关放过去人,回头若是被将军知道,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骤然停马,马身仰起前蹄,他却依然稳的像是和马身黏连在了一起似,背脊弯都没弯一下。
他回头,勾起嘴角,从怀里随意掏出一个东西劈头扔下:“没眼力的东西,竟连邬津都不认得。”
说罢,已经飞驰而过。
石广从怀里捡起东西,提溜起来在月光下一细看,差点一屁股惊坐在地上。
“石校尉,是什么东西?”
剩余几个人好奇凑上来,却苦于都不识字,只能眼巴巴看着。
“北辰宫令牌……”石广干巴巴道,“邬津,是太子坐骑……那是太子。”
“什么?!”几个人一下子吓得立马清醒过来。

岑云川到了营地跟前,反倒是勒马踌躇起来。
邬津在原地徘徊片刻,见主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终于没忍住诱惑,伸长了脑袋,开始埋头吃起地上的嫩草来。
已近子时,四周除了篝火发出的噼啪声和兵卒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只剩下虫鸣声了。
御前的戍卫将军田堪看见岑云川来了,本想迎上来,但被他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硬生生钉在原地。
岑云川利落地翻身下马,手里握着缰绳,走了几步,又骤然停下脚步,顿在原地,像是犹豫不决。
迟疑间,陛下身边的内侍监董知安已经闻着讯一路小跑着近前来作揖道:“要不是田将军刚刚给咱家说,咱家还真没认出来殿下。”
顿了顿,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凑近一些,用刻意放低了的语气紧张兮兮地问:“殿下怎么深夜来此,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要禀告陛下?”
岑云川摇摇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董知安倒是长舒一口气。
“陛下……”岑云川无意识的将缰绳在手里绕了几圈,指尖摸着上面粗糙的断结处,慢慢问:“可还好?”
“自然是极好。”董知安笑眯眯道,“睡前还看了许久兵书,咱家催了几次,都不肯歇息。”
“嗯。”岑云川点点头。
“陛下看书的时候还说‘这处写的极妙,待回了京,定要讲给云川听。’”董知安惯是个人精,就这会儿的功夫,立马看出了岑云川脸上的不安,于是连忙道。
“陛下…提到了我?”岑云川扭头问。
“自然。”董知安道,“何止提到,几乎是日日念叨。”
“真的吗?”岑云川脸上露出了希冀和欢悦的表情来。
但仅仅只是一瞬,又立马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和克制。
“咱家何必编这种谎话来哄殿下,殿下等会儿见了陛下不就知道了。”董知安道。
不知不觉中,岑云川已经随着董知安走到一处空地处。
因是御撵,所以周围被清出很大一片区域。
其间唯一停放的那架马车看起来并不豪奢,甚至算得上普通——尚不及京中一些贵族宗亲出游时的车驾。
打眼一看,并无什么特殊地方。
但莫名的,让岑云川的脚步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他甚至都不敢多看,随即就收回了视线,盯着脚下踩过得草皮发愣。
四下越安静,越显得胸腔里的心跳如鼓擂。
他莫名有些心虚,好像生怕别人也能听见自己这轰隆隆响不不停的心跳似,于是连忙支使身边的董知安道:“你且去歇息吧,不必引路。”
“啊?殿下不需要咱们去通禀一声吗。”董知安问。
“不必。”岑云川立马道,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孤就在车旁等。”
“那可怎么使得?”董知安惊道:“如今夜露重,尚有寒气,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岑云川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孤愿意等!”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脾气——宫里谁不知道这位祖宗的性子,那可是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董知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但也不敢退下,只得陪着一起杵在一旁。
但他们并没能等多久,过了片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董知安,谁来了?”
语气很轻。
但落下时,又仿佛带着雷霆万钧。
岑云川听到这声音,立马就挺直了腰背,连脸都紧紧绷了起来,微微垂下了脑袋。
董知安仿佛也是吓了一跳般,但在作答前先迅速看了一眼岑云川,见他没有应答的意思,只得自己开口道:“回陛下,是太子殿下到了。”
岑云川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关不住那个乱蹦的心脏了。
接下来是一段让人窒息的沉默。
里面的人像是故意般,迟迟没有再说下一句话。
岑云川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快要打起颤来,正当他咬紧牙关,准备说一句什么时。
里面的人终于开了尊口,慢悠悠地道:“等朕请你进来?”
岑云川将缠在手腕上的缰绳扯下,丢给董知安,他深吸一口气,撩起袍角,解下佩剑,跳上了马车。
手掀开竹帘前,岑云川感觉自己重重跳跃的心像是忽然悬停住了一样。
就连呼吸仿佛也被死死堵在了嗓子中,世界像是隔上了一层膜般,热乎的,恍然的。
岑云川屈膝一条腿跪在车厢的软垫上,没有抬头,抿了抿嘴角,道:“父亲。”
鼻息间透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
那是风吹来的卷帘的气息。
他没有抬头。
但他知道对方的视线一定正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薄汗爬上后背,就像是小火慢炖一样,舔舐着肉体。
“说说吧,含凉殿是怎么一回事。”岑未济懒洋洋的问。
岑云川闻言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面前的岑未济未穿战袍盔甲,也没有穿帝王常服,而是身着一件寻常的灰色布衣。
他正闲适的靠在小几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本书,用一种漫不经心而带笑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不禁让岑云川想起自己八岁第一次去伽蓝寺时的场景——他于一片肃穆中抬头,看着万千烛光映照下,足足有半面山高的巨石佛像面露慈悲笑意,但宝相却又如此庄严高大,令人生惧。
他站在巨佛投下的阴影里,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那时,他心里就在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复杂的东西存在,既让人内心生畏,却又不自觉的被吸引。
多年后,跪在岑未济面前,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我……”他仅仅只是吐出一个字,就感到喉咙苦的发涩。
也不知道是傍晚那碗药的缘故,还是因为心底里已经苦出幻觉来。
苦得他舌尖都是麻的。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说狡辩些什么,但到了此时此刻,心里莫名却被一种荒凉的情绪所填满,仿佛言语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于是他只能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人,企图在对方脸上得到哪怕一点点能让人心安的情绪来。
可岑未济的那双眼,慈悲又威严,在对方的注视下,仿佛一切罪孽都燃烧了起来,活活要把一身骨架和躯壳烧尽为止。
岑云川只能认命般的低下头。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落到了两人之间的木板上。
岑云川看着那滴泪,甚至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掉下来的。
他只盯了一瞬,眼睛立马又花了,因为那里面马上蓄满了第二滴、第三滴甚至更多的眼泪。
岑云川不得不努力地睁大双眼,死死绷住,再也不敢抬起头。
就连牙尖也不自觉的咬紧下唇,一种类似于疼痛的感觉从心口一路烧到了脸颊上。
呼吸里仿佛都带了灼热的痛觉。

半天不见对方的声响。
将书页稍微挪开些,就看见岑云川一双手撑在车厢的木板上,另一只手却捂着脖颈,背脊已经塌下大半,整个人微微抖动着,眉头也紧紧簇在一起,一双眼痛苦地闭着。
岑未济立马丢下书,翻身起来,一把将人揽住,拧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用手摸摸对方脸颊,果然滚烫的吓人,呼吸声也格外的急促,于是高呼一声,“董知安。”
董知安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有急事,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提溜起竹帘,只看了一眼,立马吓得捂住心口道:“这……这,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岑未济横眉,抬头冷冰冰瞥他一眼道:“谁跟太子一起来的。”
董知安磕磕巴巴的回道:“殿下……殿下一个人骑马来的。”
说完就小心的瞅了一眼岑未济。
岑未济果然气道:“真是能耐了,生着病,一个人都不带,大晚上还敢骑马奔行百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正白着脸,下意识咬住嘴唇,呼吸又热又乱的人,恨不得狠狠在对方脑袋上拍上一巴掌。
但嘴上却温软许多,道:“请军医来。”
“是。”董知安立马答道。
他刚一转身。
岑未济再后面又补了一句,“太子来的消息,压着点,不许让旁人知晓。”
“是。”董知安连忙应道。
董知安出去后,车厢中就剩下两人。岑未济伸手将摇晃的烛台搬远一些,然后将人拦腰抱起,轻轻放在软榻上。
岑云川躺在塌上,反倒不安分起来,嘴里胡乱呓语着,身子也不断翻滚。
眼瞅着要掉下去,岑未济勾起脚,将人接住,然后脚背一用力,将人又翻回床塌上。
他刚要转身去取茶水。
却被岑云川一把拉住衣袖。
岑云川迷迷糊糊睁开眼,胸腔因为刚刚闭气,现下终于恢复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新鲜空气涌入,呛得他有些岔气。
等到意识稍微回笼了些,他一边咳,一边立刻用手肘支起身体,爬起来晕晕乎乎地道:“前些天儿臣去京郊勘察水患……那,那赵氏向宫外放信,与赵家合谋意图在胥水边截杀儿臣,幸得我右率卫勇猛,这,这才,逃过一劫……那赵氏素日里就不够安分,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动辄虐杀宫女太监,被她砍断臂膀者就有百人,逼得宫人不得不为她所遣,儿臣早就,就……容她不得。”
岑未济静静听他说完,这才叹了口气,道:“刚刚让你说,你支支吾吾,扭捏不肯……这会儿反倒是闷葫芦锯了嘴。”
他将人按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躺下,不许说话。”
岑云川一双眼水沁沁的看着他,脸因为用力咳嗽而憋的通红。
连耳尖都红的发狠。
岑未济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带着一丝凉意的手心贴上岑云川的额头,另一手扯住袖子,防止宽袖落下盖住对方的口鼻,用柔和轻缓地语气哄道:“无论什么要紧事,都明日再说。”
军医匆匆赶来,察看一番道:“殿下这是疲劳过度,再加上连日高热不退,这才伤了玉体,我等会儿开些退热安神的药,让殿下服下,休息一宿,即可安好。”
董知安一边竖起耳朵记药名,一边连连点头。
岑云川服了药睡下,岑未济坐在一旁端详着他的睡颜。
片刻后,道:“去端盆热水来,给他擦擦汗。”
董知安应了一声,出去便喊来田堪道:“快叫人起来烧热水。”
田堪不明所以,挠挠头道:“怎么这个时候叫水?陛下怎么了?”
董知安瞥他一眼,掐着嗓子道:“将军快去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田堪也知道分寸,于是不再多问,回去使唤人拾柴架锅烧水去。
深夜的营地里渐渐有了响动,慢慢热闹起来。
岑云川这一觉睡得格外长。
直到外面升温,御撵中也逐渐有了一丝丝闷热,他在梦中躁动的蹬开被衾,但一脚却蹬到了木板上。
硬生生地疼醒来。
他先是皱眉哎呦一声,这才缓缓睁开眼,先看到了被风吹起的竹帘,在灿烂的阳光下被风吹得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磕在窗扇上。
这样的感觉实着让人舒心。
但下一秒,他就恍然意识到了不对,立马翻身起来,果然看见了正端坐一旁,拿着茶杯看着自己的岑未济。
他嚅嗫半天,才吐出跟蚊子哼似的一声“父亲”。
然后耷拉着脑袋乖乖原地跪坐好。
说起来,他们这一家子也是怪。
除了岑云川称呼一声父亲外,其余诸皇子都跟着大臣百姓一样,都规规矩矩喊岑未济为陛下。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就像是岑云川的名字一样,其余皇子都是二字,独他一个占三字,处处都透出与众不同来。
这很难说是岑未济的有意为之还是怎么,他虽未明说过什么,但对岑云川确实比起其他孩子,更上心许多。
岑未济慢条斯理的喝完一口茶,抬眼看了过来。
“还烧吗?”他问。
“嗯?岑云川有些懵,半天后才抬起手摸了摸脖子,道:“不烧了,儿臣觉得现下舒服多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到底下的车厢开始摇晃起来,幅度虽不大,但确实是在行进中的样子。
“董内侍,什么时辰了?”岑云川掀起一角帘子,急道,“这是走哪了?”
董知安的声音在外沉稳响起,像是贴着车壁,声音并不算大,但清晰可闻:“殿下,刚过午时,大家眼下吃过午饭休整完准备继续出发,如今刚过柳家镇,再有十几里地就是淳熙县城了。”
岑云川熟背舆图,知道沿着这条道走,过了淳熙县城再过一条江,就是京郊地界了。
于是他立马朝岑未济道:“父亲,儿臣出门未向左右告知……如今已过午时,怕要是再寻不到儿臣,北辰宫上下怕是要乱成一锅粥,请父亲准许儿臣先行回宫。”
岑未济支着下巴道:“偷跑的时候不急,这会儿倒是怕了。”
岑云川偷偷咽了口唾沫,不敢吱声。
岑未济道:“也不急这一时,饭吃了再走。”
说完,董知安已经端着饭菜,使唤人进来布餐。
岑云川虽急却也只能作罢。
他刚喝了一口汤,就听见岑未济道:“下次再让朕知道,右率卫敢一个都不跟的放你孤身一人出来,朕就送他们全部放牧去。”
岑云川呛了一下,连忙掩起袖子遮挡。
见他又咳起来,岑未济缓了缓,才继续道:“朕已经派人去给奉郡赵氏传旨,嫔妃赵氏因病暴毙身故,皇子岑喻感念母恩,孝心难遣,自请去陵地守墓还恩。”
岑云川吃惊的抬起头,赵氏也就罢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岑未济会对岑喻也会降下处置。
“怎么,很惊讶吗?”岑未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的神色。
“没有。”岑云川摇了摇头。
“狸奴。”岑未济忽然叫了他的小名。
岑云川闻言看向他。
这个名字还是岑云川刚出生时,他一连害了好几次病,险些挺不过去,他母亲特地去庙里求平安符,当时的主持看见他的生辰八字说道:“这个孩子很有佛缘,若想要平平安安长大……最好得常常供奉青灯左右。”
并给他取了个好养活的小名。
母亲不在了之后,如今就只有岑未济会这样叫他了。
“过来。”岑未济向他招了招手。
岑云川往前膝行几步,离得更近了些,仰头看向岑未济。
窗边的竹帘被风吹得飞起,光线被切割更细条从缝隙中钻入。
阳光下照在岑未济身上,笼出一片白光,那光像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一样,莹莹如玉。
岑未济的俊美风雅是与世公认的。
况且他如今才三十三岁,正是人一生中最春秋鼎盛的年华。
但也是这么一个人。
既背负着先皇一族上百条人命血债,却也担下开疆归故土的岑氏百年使命。
世人说他,出身微末,却瑰姿俊雅,也说他心有善念,却残杀恩人,更说他治下温和,但百官皆惧。
复杂与矛盾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岑云川知道。
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认为,面前这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人。
他们血脉相连,他们相依为命。

岑云川正胡思乱想间,岑未济捻起两指,用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放下手,终于放心道:“是退烧了。”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岑云川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他蜷缩在衣摆间的手也下意识地攥起,捏紧了上面的绣面。
这一刻,岑云川多么想像小时候一样,扑过去靠在岑未济的膝头,用两手圈住对方的腰背,亲昵的将脸埋在对方怀里。
可他不能。
他已经十六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没有任何顾忌的去依赖和亲近岑未济了。
唉,从前。
这也让岑云川不禁怀念起自己大概五六岁时的光景,那时他常常被在外行军的岑未济揣在马上,日行百里,累的时候,他就迷迷瞪瞪的抱着对方,枕着对方硬邦邦的盔甲,睡得昏天黑地。
那时候的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赶紧长大,能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骏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肆意策马驱行,也可以和父亲一起比肩同行战斗。
可他终于长到了小时候所盼望的年纪时,却明白了,可以独自一人驱马奔行所付出的代价是要和岑未济渐渐分开。
随着他慢慢长大,他和岑未济之间总是不断分别,又短暂相聚。
他们总是天各一方,遥遥相及。
岑云川也逐渐学会独自照顾和安慰自己,总想着,没事的,等到父亲称帝后,日子就会好起来,那时候他们再也不用被猜忌追杀,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再也不会散落两地。
后来,岑未济终于登上了皇位,两人却也鲜少聚在京中,岑云川不是被派出去巡视各地,就是岑未济自己外出带兵打仗。
岑云川在不断等待中,又开始告诫自己,如今天下战乱,北边临海有涑人,占据北方林地草原,善骑射,常常南下骚扰边民,南方有吴人,盘踞在菩提海四周,以岛为寇,借着善水善造船,年年借着河道而上,抢掠土地……这些都是羁绊岑未济精力之所在,自己能帮忙分担一点是一点,又怎么能因为一点个人的牵挂与不舍而拖了岑未济的后腿。
可他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岑未济一统北虞那一日。
回过头来却发现,岑未济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岑未济了。
他有了更多子嗣。
有了更多的臣民。
他成为诸皇子的父亲,更成为了天下人的君父。
他再也不是自己可以抱着哭闹,扯着衣袖,自己乖乖等待,就可以等来怀抱和安慰的岑未济了。
他虽赐予了自己太子之位,却也加上君臣之分。
而自己只能隔着高堂,与众人一起高呼朝拜。
岑云川有时候想,下面站着那么多人,他会看到自己吗?
毕竟只有自己与他穿着最相近的冠冕。
真的会吗?
是啊,真会的话,他怎么又会封二皇子岑顾为勉王,封三皇子岑勋为楚王,让他们获得了与自己站在一起的资格。
让自己的身边变得逐渐拥挤起来。
而且,他的目光开始在除了自己以外的孩子身上频频停留,会耐心聆听他们见解,甚至夸赞他们聪慧。
在他的眼里,自己算什么?
只是诸多孩子中最年长的一位吗?
岑云川每每想到这里,就会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一点点碾碎了又重新活生生拼凑起来一样。
疼得他彻夜难眠。
他像是疯了一样,会在每个夜晚,一遍遍想起朝堂上的场景。
想起岑未济对别人的怜爱与垂青。
想起在他与岑未济中间,不断掺进来的那些人。
而正是这些人,名正言顺的抢夺了岑未济对他的独钟与偏爱。
也正是这些人,让他与岑未济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
让他们再也不复从前。
太子少傅苏见章不止一次劝谏他多与其他兄弟亲近,至少表面功夫得过得去。
可他实在做不到。
从他出生起,他就跟随岑未济一起南来北往,挨过饿,受过冻,逃过难,也落入过敌手,当过俘虏。
也是这十几年中,唯一一个跟在岑未济身边最久的孩子。
唯一一个在战场上将受了重伤的岑未济刨回来的孩子,唯一一个敢在战役中护在身前帮岑未济挡下流箭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撤退时敢带着仅十骑人马帮大部队断后最后险些丧命的孩子。
可如今,这个“唯一”变得那么自以为是的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岑云川感觉自己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他直起腰背,对岑未济恭敬行礼道:“多谢父亲记挂,儿臣已经大好了。
岑未济点点头。
两人都静默了一瞬,过了片刻,岑未济忽然道:“如今朕既荡平西岭之地,归顺之事,你有何见解。”
岑云川没有想到岑未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起意考校起他来,烧了好几天的脑子懵了片刻后,他用指尖偷偷拧了一下胳膊,使得脑子因为痛楚强行清醒过来后,这才开始缓慢的加速思考起来。
他迅速收拾起其余心思,想了想,这才道:“从前张骞忠仗着西岭有天堑相护,守着关口,偏居一隅多年,后自称为王,占着西岭良田土地作恶,如今父亲既带兵破了西岭之地,可曾派人入城中察看民风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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