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晴利落回道:“有何不可?港口舰队是我徒弟属下,若阁主信得过我,不如我们移步舰上,出海而谈?”
姒晴口中的徒弟,就是把星归道长聊去东北建鎏金黑城的朵颜将军,那日三人正是在东海港口偶然相会,裴牧云忆起那日情景,一瞬神伤,但记得师兄告诫,迅速收敛了悲容。
面对这位儒门高修的邀请,裴牧云并不犹豫推辞,平静应承道:“那就叨扰将军。”
姒晴闻言一笑。
她是自幼修行的女武修,灵气养出的高挑身材,更胜许多凡间男子,她平日里不苟言笑,加上通身的杀气,常让人忽略她的好容貌,这一笑,霎时艳若蔷薇,令不少法士看愣了眼。
半数法士向裴牧云告辞,带着白牡丹离开。
姒晴利落一扬手:“请。”
裴牧云与解春风也道:“请。”
却是此时,秦无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失态地急道:“且慢!”
众人都看向她,秦无霜却谁都不看,满脑子都是师姐主动为天疏阁主安排巨舰的那一句话回响,只觉天旋地转。
秦无霜强撑着走到师姐身边,伸手就从师姐武袍前襟中掏出一枚令牌,姒晴倒是如往常一般既不闪避也无防备。
秦无霜手握着令牌,清明了些许,定了定神,转过身莞尔一笑:“无霜忽而想起一些要紧的体己话,非与师姐现下商议不可。请两位前辈与诸位法士先行一步,到了港口,现出师姐令牌,自有专人引你们上船。”
裴牧云与解春风都看出她神态有异,再看向姒晴将军。
姒晴将军闭上眼再睁开,对裴牧云与解春风沉着道:“各位先走,我随后就到。”
不便打搅她们师姐妹私话,师兄弟二人与众法士也不多话,拿了那令牌下山去。
等人都走了,姒晴也不拖延,直问:“你要说什么?”
“换个地方,我不要在坟前说话,多吓人呀。”
秦无霜强自笑了笑,伸手抓住姒晴臂铠,竟拉着她踏云而起。
灵云低低飞起来,秦无霜特意选了与天疏阁众人完全相反的方向,通向海岸线的另外一边。她背对着姒晴,垂眸看着云下田野城池一一后退,心乱如麻。
秦无霜对姒晴太过了解,师姐不拘泥小节,纵使平日对她百般纵容,但在大义上,若师姐决心要走一条路,那就算她使尽浑身解数,师姐也绝不会回头。
身为武将,姒晴总是尽忠职守,然而,只有在遇着仁爱明主的情况下,姒晴才会替君主着想,甚至于主动安排。
在儒门之主姬肃卿面前,姒晴连话都从不主动说。
在旁人看来,姒晴只是借出徒弟手下巨舰共天疏阁主商谈而已。但那舰队是朵颜将军心腹,那艘巨舰,更是长公主不多的几位忠心下属商讨造反大计的移动要塞,一旦出了海,这艘巨舰上发生的谈话,绝不会传入外人耳中。
姒晴轻易借出这艘巨舰,对天疏阁主的认同之意,已是非比寻常。
而天疏阁主丝毫不怀疑姒晴用心的磊落应对,也正符合姒晴的脾胃。
秦无霜咬紧了牙,她早该知道!她就不该放任师姐跟来东莱城!在玄真观门口感觉不妙时,她就该早早拉着师姐离开!
越想心越慌,秦无霜刻意分心看云下的街道行人,却不妨看见那黑矮胖子吴贤正跟着一名红衣女子走入暗巷,顿时恶心得无以复加。
无论高门大族还是寻常百姓,一般只在大喜日子才会穿大红衣物,尤其是百姓女子,一生只在出嫁那日穿一回红。
相反,街头流莺,这种廉价底层的妓子大多没有帮手,只得亲自拉客,必须穿得不同,让男人一眼就认清身份,她们多穿红裙,久而久之就成了默认俗规。即使没钱买红裙,也要想法设法染一柄红雨伞,撑着站在阴暗巷口搔首弄姿,等来了客人,就与他钻进深巷,直接掀裙相就,最多撑开伞遮一遮。
流莺常常横死野巷,她们一生饱受欺凌,容易出怨魂,怨魂易招魔气,这就是民间多红衣女鬼、红伞女鬼传说的缘由。
秦无霜怎会看不出吴贤是在嫖流莺,她本就心气不顺,这下又冷不丁被他脏了眼睛,气得恨不能一把火烧了那暗巷。
但她毕竟还有要事,当即加快云速,紧皱的眉一路飞到海边都没松。
海岸线这一边不像港口那边那般繁华,只有个小渔村,岸上撑开架子晒着渔网、鱼干。
似乎今日是有村民成亲,能听见唢呐声。
秦无霜嫌鱼干味重,不愿落云在岸,而是停在海上。
她们站在海水上,一个杀伐艳丽,一个巧笑嫣然,都是神仙似的人物,又凌波玉立,惹得岸上一些孩童纳头便拜。
姒晴不爱在凡间这般招摇,却也知秦无霜好洁,只催问:“要说什么?”
秦无霜仔细看着姒晴,从她的赤红马尾,看到她颈间暗红刀痕,再看她的武袍和动力铠,最后视线落到她腰间的越王之剑,剑柄上挂的剑坠,是一柄小小的越王之剑,姒晴自己打造的,秦无霜曾用自己的小指头比过,差不多大。
秦无霜看着看着,忽然说起:“师姐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不像其他人,是为我是姬肃卿的私生女儿待我好。师姐待我好,是感同身受。师姐也曾孤苦,故怜我伶仃。”
她说着就红了眼睛:“我刚到儒门时,还小,常做噩梦,是师姐陪我,为我梳发,陪我安眠,等我睡了才接着挑灯公务。
“我初次金榜题名时,打马游街,师姐担忧女状元遭人闹事,特意异装入世为我牵马。
“我初次登堂拜相时,朝野树敌,师姐违规救我,匆匆下凡专程为我挡刀。
“我也曾落难、曾遭贬,还是师姐陪我,不嫌我乱发脾气,还让我住进山涧小院,打扰师姐清修。
“师姐不光是待我好,师姐眼界卓识,难觅知音,幸而老天让你我相遇。放眼天下,女子中,唯你我二人而已!”
原本动容的姒晴,听了这句,又闭了眼。
秦无霜却没注意,她耳听着那渔村唢呐声中传来的大声喜礼,心里只有留住师姐一个念头,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道出请求:“师姐,你我二人早已情同姐妹,那渔村有人嫁娶,想必今日是个良辰吉日,此刻,晴天在上,碧海在下,师姐可愿与无霜结拜?”
姒晴反问:“你要与我结拜?”
秦无霜反问:“师姐不肯?”
姒晴却道:“你真心想结拜,我有什么不肯。”
秦无霜咬牙笑道:“我如何不是真心?”
姒晴点头道:“真心就好。”
语罢,姒晴面朝大海,利落撩袍一跪。
气刚生了一半又被姒晴噎回去,秦无霜深吸一口气,也在姒晴身边跪下。姒晴并不说话,只等秦无霜指示。秦无霜又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主持结拜之礼。
秦无霜:“多年爱护,刻骨铭心,一拜晴天。”
秦无霜拜天,姒晴拜天。
秦无霜:“举世无双,幸逢其会,二拜碧海。”
秦无霜拜海,姒晴拜海。
秦无霜:“义结金兰,生死与共,三拜姊妹。”
秦无霜、姒晴对拜。
秦无霜立刻嫣然一笑,迫不及待地改口道:“姐姐!”
姒晴亦是一笑,诚心应道:“霜妹。”
秦无霜握着姒晴臂铠,撒娇道:“我与姐姐义结金兰,不知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姒晴慢慢答道:“霜妹,只要不违道义、无愧于心,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秦无霜心跳如一踏落空,却嫣然笑道:“姐姐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件事,自然既不违背道义,也不要你愧心。”
姒晴看向她:“你说。”
“我要师姐今日,”秦无霜指甲掐进掌心,“无论与天疏阁主谈得如何,都必须跟我回儒门!”
姒晴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霜妹,你早已猜到了。”姒晴闭上眼,“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秦无霜脸色难看至极,质问道:“姐姐才允了我的,这是要出尔反尔?”
姒晴坦然道:“我说了,不违道义、无愧于心。你说的这件事,我自然不能答应。”
秦无霜怒容更甚,紧逼道:“你是儒门将领!我要你答应我回儒门,违了何方的道义,要你愧什么心?!”
“我是儒门将领,似乎也不该与你密谋造反。”姒晴直视着她,波澜不惊,“何况,我的道义与良心,你一清二楚,也该明白我为何选择不回儒门。霜妹,这些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的废话,不必多说。”
她们太过相熟,即使姒晴生性老实,又怎么会不知道秦无霜最肖似其父的是嘴上功夫,他们父女两个久经官场,欺上诳下、忠上聚下、媚上惑下的功夫都是一等一,为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说得出,而且都能说得漂亮,天底下锦绣大义文章做得最好的就是这两人。
正因为熟知,秦无霜以往从不对姒晴耍大义压人的花招。这也是因为秦无霜对姒晴同样十分了解,若真正对百姓对天下女子有利,姒晴主动就会去做,根本不需要秦无霜以言语相逼,但若不然,就算秦无霜拿大义做文章说出花来,也没用。
儒门与天疏阁,哪一个是为百姓做事,本来就一清二楚,只要没瞎了心眼,从望乡台下来后,都不可能再选择儒门。
此时此刻,秦无霜拿捏着大义出来,姒晴只当是她寻常操作,并不生气,但其实秦无霜是急狠了。
被姒晴这个老实人用言语驳回,秦无霜一下子竟找不出话说。她并不是真正无话可说,只是一时已经气糊涂了。
那渔村喜乐不知何时停下,只余海风风声。
秦无霜发髻被风吹乱,姒晴见她怒不可遏,忽地一叹。
姒晴伸手解下腰间越王之剑上的那剑坠,这缩小版的越王之剑,秦无霜一直很喜欢,从小走在姒晴身边就爱拽着这剑坠摆弄,还时时拿手指头去比量,一晃眼,小女孩就长大了。
“今日义结金兰,姐姐没准备什么赠礼,实在惭愧。这剑坠你一直喜欢,就送给你。往后姐姐不在身边,就让它保佑你周全。”姒晴抓起秦无霜的手,将那剑坠放入秦无霜的掌心,一抓一放的须臾间,无声用修为把秦无霜指甲掐出的掌心血痕治疗愈合。
但秦无霜听她这赠别似的言语,却是怒火更织,紧抓着剑坠质问:“你我相知相伴这些年,共谋大业,距动手只差一步,你在此刻弃我而去,就用这破烂打发我?!你还敢提与我密谋造反?好姐姐!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帮你推翻旧日朝廷,儒门是第一步。”姒晴并不否认,甚至直言不讳,“我有意加入天疏阁,是因为天疏阁主一样要推翻旧日朝廷,一样要推翻儒门,而且,他的家乡证明了我想走却无法肯定是否存在的道路是可行的,而他知道该怎么走。我没有忘记初衷,若你也一样,该随我留下。”
说到这,姒晴还看向秦无霜,诚心邀道:“霜妹,儒门已朽,你不……”
听出相邀之意,秦无霜更是怒到浑身发抖,仿佛遭了莫大背叛,竭斯底里地打断道:“你阵前变卦,背叛于我,胆敢反过来指责我忘记初心,还妄想我随你加入那臭男人的天疏阁?!我要这剑坠何用?!我不要这哄孩子的破烂,你若当真不忘初衷,就留下你的人!”
说着,秦无霜特意高举握着剑坠的那只手掌,掌力一运,竟将那剑坠碎为齑粉!
齑粉瞬间被海风吹了个无影无踪。
姒晴闭目,坚定答:“不可能。”
秦无霜恶狠狠盯着眼前人,恨不能把天疏阁主碎尸万段。
忽地,秦无霜气极反笑,倨傲莞尔道:“姐姐,那天疏阁主或许是个好人不假,但他那家乡里的女子,没灵气浣体,体力武力均不如男,他自己也承认实情根本没他说得那般好,你可不要说你没注意!没有武力,没有权柄,靠男人在太平年岁施舍让步,这就是你要走的路?!”
姒晴摇头道:“一个大多数凡间女子都有上学工作机会、不强行婚配的地方,其中观念转改,想必历时不短,何其不易。那条新路或许不完美,但我们可以努力影响它,将它改得更好,你掌握儒门的老路,又能给凡间女子带来多少好处?
“你总是拿凡间女子说事,言行中又总对她们极为鄙薄,拿她们衬托你有多透彻清醒,但你可曾想过,她们不如你,是因为她们没有你那样的出身和机会,而不是她们真就如你所说那般自甘下贱?霜妹,你确实聪明,却太习惯拿大义当大棒敲打,没有真正的仁心。”
说到最后,姒晴语气不算太重,也已颇为严厉,是推心置腹的规劝之言。
秦无霜却愤怒反问:“哦,我一个女儿家没有仁心,反是那个臭男人有?!”
“是,”姒晴竟十分坚定地肯定道,“他有。儒门之主前日没死在不周山下,足证天疏阁大公执法,不动私刑。而我们在望乡台上看到的一切,更证明他与别个男女都不同,是最好的那个一线生机。而且,他很诚实。”
“哈哈哈哈哈哈,诚实?姐姐专诚提这个,是特特要说我是个小人了?”秦无霜发疯似的娇笑起来。
姒晴却直视着她,毫不留情道:“我不会说你是个小人,但是,霜妹,前日儒门之谋,你并不像你说的那般无辜。”
被姒晴一语道破,秦无霜也不再装模作样,狠戾道:“女子要翻身,天柱绝不能断!”
“你说得不错,天柱不断,对有修为潜力的女子,是最好的局面。”姒晴点头同意,老实诚恳地分析起来,“但霜妹,天道在上,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何况儒门阴谋已败,而且是败露在天下人眼前,星归道长拼着一死为两个徒弟解套,你再不可能拿大义强逼他们两个去补天,即使他们肯,天下人都不肯。”
秦无霜冷笑:“笑话,姬肃卿敢设这个阴局,就是因为只要天柱不断,千百年后,天下修士再如何道貌岸然,心底都知道是儒门保住了天柱,保住了他们的仙途。到时候春秋几笔,翻盘何其容易,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硬拳头!”
姒晴并不反驳,却问:“你以为,孔雀佛子为何要向地府借望乡台,为何要在定然会有各类送葬者的星归道长葬礼上当众雪冤,又为何要拼命展现那一瞬的未来之景?”
瞥见那一瞬未来之景时,所有因为星归道长赶来的百姓修鬼精怪,这些各类送葬者一致的激动向往,正符合秦无霜刚才所说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硬拳头”。
被姒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秦无霜一口贝齿要咬出血来,但她们都太通透,一旦指明了分歧,就是做出了选择,再无狡辩的余地。
这一刹那,立于海天之间,刚刚义结金兰的姐妹两人,竟是相对无言。
忽地,那渔村竟出现了不少法士身影。
秦无霜故意掩嘴笑道:“小小渔村,怎么来了这么些法士?难道那儒门之主光明磊落,竟也信不过姐姐,特特派人来寻了呀?”
姒晴却是神色一厉:“有魔气!”
下了望乡台后,打伞小兵连拖带背,好不容易把仍然满脸呆滞的吴贤弄回东莱城。
吴贤毕竟是东莱府府尹,打伞小兵不敢轻忽,正要把他背回府中,不料吴贤忽然回过神来,把他狠狠一推,竟自己走了!
打伞小兵心里叫苦,爬起身在后面追着喊:“府尹大人!您去哪儿?让小的送您!”
吴贤却压根不理他,直直往暗巷走,一把勾住巷口那红裙街妓,极为熟练就要往深巷里钻。那街妓也是能忍,像是闻不到吴贤身上的尿骚气,娇滴滴地搂着吴贤往深巷里钻,还一口一个“大人好坏”“大人许久没来找奴家了”。
这一看就是熟人熟客,打伞小兵在心里撇了撇嘴,不上去自讨没趣,但怕吴贤事后又翻脸骂人,只能蹲在巷口等着。
但那深巷中上演的,却绝非打伞小兵想象的艳景,那红裙女子显露魔相,竟是五指成爪,深深钉入吴贤颅顶,用力一掀,竟是掀开了他的脑壳!
吴贤遭魔障迷心,脑袋被掀了盖,血流不止,竟还是一副痴呆相,没半丝反应。
那魔用红裙女子的身体,一口口吃掉吴贤的脑子,消化从吴贤脑子里得到的景象,阴恻恻地邪笑起来:“哈,一线生机?异世来的救世主?玄真余孽真是一代比一代会恶心本魔尊!嘶,不过,儒门倒是给本魔尊示范了个好例子,望乡台……嗯……”
回到东莱城的半数法士感应到魔气,迅速往深巷赶去,恰恰见到吴贤被魔食脑的惨景,立刻出手,大喝:“伤人邪魔!纳命来!”
但那魔显然不是低等魔物,而且附身了百姓女子,法士们无法动用杀招,幸好法士中有佛修,当机立断以金网缚之,再以金刚佛力灌顶,佛力不断贯透女子全身,只听那魔一声惨叫,被佛力净化成一缕黑烟,立时死透。
众法士都知道高等魔物的命不止一条,此时也无喜色,那度化魔物的佛修法士接住那就要倒地的红裙女子,发现其身穿嫁衣,生魂不知被魔拽出来抛在了何处,更是可怜一叹:“大喜日子,遭此横祸。”
见那吴贤已死,毕竟是本地父母官,有法士去联系本地守城将领。
红裙女子还可能有救,只是需及时找到其生魂,有法士赶紧请出土地爷,土地爷一见吴贤没了脑壳的尸首,大惊失色,即使知道这后代不贤不孝得很,但眼睁睁看他惨死,还是摇头掉了泪,又听法士说是魔所为,土地爷更是唏嘘,光天化日,竟有邪魔跑出来害人?这谁料得到。
真是生死有命。
“那魔被当场度化,不过,高等魔物不止一条命,咱们尚不知是何魔所为,天疏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一位法士对土地爷尊敬地保证道,“眼下这女子还有救,请土地爷查查看今日东莱几家娶亲?不知此刻有没有发现丢了新嫁娘。”
土地爷怜惜子民,赶忙运起正德神力,附身在城中各处以及各镇各村的土地庙查看,片刻后道:“生魂我没瞧见,我再多留个心。丢了新娘的喜事,该是在西北面的渔村,正乱起来了,你们快去。”
众法士谢过,预防那边也有魔物扰乱,派出六名法士带着红裙女子飞向渔村。
等到达渔村,村里正为新娘失踪闹成一团,新郎家指责新娘逃婚,要新娘家退彩礼,新娘家自然不肯认,两边差点就要大打出手,忽见天疏阁法士赶来,而一名女法士正小心抱着红裙女子,村长赶忙上前拱手道:“法士青天大老爷!我们翠珠怎么了?她这是……?”
见这场面,六位法士互相对视一眼,由那女法士威严解释道:“七月鬼月,鬼门关守的不严,有恶鬼偷溜出来,见这女子八字太好,就附了她的身。今日是星归道长葬礼,我阁法士回城时恰好撞见,将她救下。她只是惊了魂,咱们需将她的魂请回来,你们先各自回去,吉时再来。”
一听法士说翠珠八字好,新娘家都觉面上有光,新郎家也按捺住了不喜之意,村长松了口气,立刻招呼道:“那大家伙儿都走,救人要紧!法士青天大老爷们自便!我们吉时再来!”
当下确实是救人要紧,六位法士各显神通,用法力在这渔村附近招起魂来,却是一无所获。
他们正商讨办法时,忽见两位儒门高修踏云而来。
姒晴将军问:“发生何时?此地为何有魔气?”
天疏阁办事从不瞒人,有法士将事情简单说明,并大方向姒晴求教。
秦无霜听完,知道吴贤已死,立刻意识到自己先前看见的红裙流莺其实是被魔附体的新娘,不禁愣了一瞬。
姒晴感受到的魔气,就是附身遗留在这新娘体内的魔气,她以指搭其脉,立刻道:“她体内魔气残余极少,但再不清去,等你们将生魂找来,也是难活。”
高等魔物的魔气着实难以除清,法士愁道:“不料那魔等级竟如此之高,咱们的佛修除魔时,已是用金刚佛力灌顶,这都清不干净,该怎么办?怕是要赶紧回阁,联络他城的佛门高修。”
姒晴利落指点道:“你们阁主和他师兄都在东莱,有玄真灵力,还担心清不干净?你们阁主如今还有青莲魂灯,找个生魂不在话下,我正要去港口与他们会合,不如这位抱着新娘的法士随我去?”
“是了!咱们怎么忘了这个!姒晴将军真是及时雨!”各阁独立办事,法士们又担忧这女子命运,一时情急,竟把阁主在此给忘了,闻言大喜。
这又不是她的功劳,姒晴摇了摇头,回身正要与秦无霜说话,却发现身后空空。
她转头望向海上,见到儒门飞舟刹那远去的船影。
今日义结金兰。
今日分道扬镳。
这选择,究竟谁对谁错?
“姒晴将军?”留下五位法士与村民沟通,那名抱着新娘的女法士走到姒晴身边,“咱们走吗?”
姒晴敛了一时的伤神之色,脚下生云,带上她们二人:“走。”
港口巨舰上,师兄弟二人与法士们都很守礼,并未随意走动,而是站在甲板上等候。
姒晴与一位抱着百姓的法士乘云而来,而不见秦无霜身影,解春风与裴牧云对视一眼,上前数步相迎。
她们一落地,解春风这个剑痴先是一愣:“你的剑?”
姒晴摆摆手,不在意道:“家妹任性,不足为外人道。还是先救治这位姑娘吧。”
女法士将红裙女子小心放在甲板上,对阁主与总领报告起来。
裴牧云与解春风都是半步剑仙,看一眼就发现了魔气残余,听完女法士简明的叙述,裴牧云肯定了女法士利于无辜受害女子的处理,冷声夸道:“你做得很好。东莱城天疏阁昨日才起,遇事处理就如此及时有效,辛苦各位了。”
被裴牧云夸奖,众法士本就崇拜阁主,此时又还沉浸在阁主是救世一线生机的兴奋中,当下都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结果神魂冰刺,都赶紧静心凝神。
解春风侧过半步,和声问裴牧云:“你来我来?”
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想起待会儿要做的事,裴牧云道:“师兄来吧。”
解春风应了,清正的玄真灵力磅礴而出,如春风般吹拂红裙女子,残余魔气就像污渍被水冲净一般,片刻间就拔除得干干净净。
裴牧云看向东莱城众法士,向其中佛修请教道:“前辈,承蒙姒晴将军指点,可我尚不知这青莲魂灯该如何使用?”
那位老僧法士立刻道了声惭愧:“阁主,这宝物数千年不曾现世,僧众也只知听闻,知道它是个救命救魂的宝物。佛家典籍中的相关传说,贫僧可汇集起来供阁主参考,这如何使用,实在是不得而知。不过,宝物既已认主,阁主不如直接以灵力驭之,或许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