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容瑾看到黎未站在院子里,笑盈盈地笑着自己。
“太太怎么样了”容瑾快走几步,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温度,“我做了两种粥,给太太准备的是蔬菜咸粥,吃点垫垫肚子再休息。”
黎未也不说话,就笑着看容瑾。
容瑾挠头,跟着笑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网油卷
黎家村村后面, 挑着担的村民踩过泥坑,抱怨着,“昨天天气不错, 还以为今年清明不下雨了,我就想着今天能好受不少,没成想后半夜就开始下,你看看我身上这条裤子, 全是你。”
“清明不太明,老祖宗留下话的准没错, 回去洗洗。鞋呢”
“没穿,草鞋我也要编一阵的,可舍不得。”
“谁家在这边铺了稻草”
两个人左右张望,看到了从里处走出来的一行人,哪怕地上铺了稻草,踩多了就陷进了泥水里, 只是相较于其它地面稍微好点。
“是城里黎家的。”
“老黎家祖坟上冒青烟, 得了个有出息的。好人不长命哦, 黎源东那么好的一个大善人, 说没就没了,我记得还没到五十吧。”
“是啊,可惜了。”
“你听说了吗”
“什么”
“你没去码头搬东西啊,我在那边的茶馆听到说书的……”
从里处走出的是容瑾、黎未一行人, 黎未表情有点讪讪, 容瑾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郁卒。
“我现在身体养得还不错。”容瑾嘟囔着说。
黎未解释,“我胖了不少,你背不动,下雨天, 路滑……”
“是我不自量力了。”容瑾赌气地说。
地上的泥巴下雨后又被反复踩了,成了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里面不舒服,容瑾就提出背黎未,被黎未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回绝,容瑾一口老血闷在心口。
“别这么说,把你压到了你会不舒服的,天气潮湿,回去你要喝姜汤,昨天的汤药你都没喝。”黎未底气不足的声音立刻就不虚了,他不满地睨着容瑾,“你不会故意的吧”
容瑾吃的药一帖煎两次,上下午各要吃一次,昨日的药熬好了灌到水囊里,黎未让冬子管好,到时间温热了给容瑾喝,容瑾接过来说自己来管。
怎料,今天一看,没喝!
容瑾眼神飘忽,“偶尔一次不喝不要紧。”
“大夫说了,最好是连续喝。”
容瑾嘴硬,“我身体好差不多了,最近都没哪里不舒服,咳咳。”
容瑾,“……”
喉咙里干痒,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生理性的泪水挂在眼角要掉不掉,脸颊晕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黎未赶紧上前给容瑾拍拍,下意识摸摸他的额头,“村里面不知道有没有郎中,还好不烫,不应该让你冒雨过来的。坟地里阴气重,你底子差,冲到什么就不好了,回去后先喝姜汤,再喝药。”
柔软的掌心温度合宜,容瑾蹭了蹭,“嗯,听你的。”
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跟着他们的下人交换下眼神,露出了欣慰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冬子拽拽春夏的袖子,“春夏哥,他们在笑什么啊”
春夏敷衍地摆摆手,“你还小,不懂。”
冬子不高兴地噘嘴,“我都十好几了,最近个子往上蹿了半个头,是大人了。”
“好好好,十一岁的大人。”
冬子张嘴就要喊郎君,被春夏反手捂住嘴巴。
冬子眨眨眼。
“闭嘴吧臭小子,敢打扰了少爷和郎君,我抽你屁股。”
冬子忙捂住屁股,他是大孩子了,被老子娘抽屁股都害臊,更别提是被春夏了,但他心里面盘悬着疑问,一路上都挂着纠结的面孔看着郎君的后背,等到了住处,打了热水伺候郎君洗脚的时候,他终于把疑惑问了出来,“郎君,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笑啊”
“什么”
容瑾洗脚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
清明不冷不热的季节,可雨水泡了脚就是感觉不舒服,现在泡点热水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
冬子把刚才的事儿说了。
容瑾一脚丫子踩进了热水里,烫得有点哆嗦。
他嘴角抖动了一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什么嘛,都这么说,讨厌,我十一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为什么,是因为少爷和郎君好,等出了孝,少爷和郎君就能够生宝宝。”
容瑾扶额,要不是脚在水里,他一定站起来给冬子一个毛栗子,“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了,知道个什么生孩子。”
冬子听成了“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吗”,他得意地说:“我知道,亲嘴子就能有宝宝。”
容瑾,“……”
他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
冬子说完自己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笑着跑出去,“郎君,我去给你煎药,少爷说了,让我以后盯着你吃药,你要是忘了一顿,就罚我一个月的月钱,还要打我手板子。”
容瑾呃了声后无力地说:“知道了。”
黎未这招狠哪,这么来,他都不好意思赖掉不喝了。
视线穿过门框落在院子里,下人们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他们并不会在老家多逗留,中午宴请好村中老人,下午就离开,他和黎未商量好了不回城里而是绕道去云亭寺,借住于寺中厢房,正好踏踏青、游玩游玩,也好让黎未娘亲散散心。因着祭扫的缘故,她早晨又哭了一遭,失去了丈夫对她的打击特别特别大。
他心中思绪飘忽不定,虚无缥缈的游山玩水好像越来越模糊,得味楼的烟火气越来越真实,黎未的身影越发明晰。
“你眼睛直愣愣地看什么呢”黎未走进来的时候纳闷地扭头看身后,院子里没什么啊。
容瑾眼睛眨动了几下,笑着说:“没什么,发呆呢。太太好点了吗”
“喝了一碗安神茶,正睡着,看起来面色好多了。”
黎未没让母亲跟着去坟地里,免得她伤心太过,回来他就去看了,发现娘亲还没醒。
“嗯,那就早点离开这里,我和村子里的人聊天的时候问了,那个云亭寺挺大的,香火也不错,周遭有几处风景,正好去看看。”
“好呀,一年到头难得出来的,借此机会踏踏春,挺好的。”
“猪杀了吗”
“杀好了,血腥味好重,看起来真吓人,还好没盯着看杀猪,那么大牲口杀的时候心里面真不好受。”黎未在旁边坐下,视线刚好落到容瑾的脚上,他说:“别泡太久,脚都通红了。”
泡泡脚,后背心冒汗,整个人暖和了不少。
容瑾知道不能贪图舒服就一直泡,抬起脚开始擦脚,“那么血腥的接受不了就别看,中午宴请村中老人的时候你会陪着坐坐吗”
“我一个小哥儿,过去敬敬酒就是了,陪他们一起吃喝干啥,他们不自在,我也不自在,我让黎叔陪着的。”
府里面的管家祭扫也是跟来的。
“嗯,那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点。”
“什么”
容瑾没有卖关子,“网油卷。”
黎未似懂非懂地点头,本来有点烦躁的心情和容瑾说说话就平缓多了。
第六十八章 油封肉
黎未是按照往年的习惯来做的, 问村人买两头猪,杀了给村里每户人家分肉,还会置办宴席, 宴请村中六十岁往上的老年人和族里面的长辈。他爹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哪怕心里面再不高兴。
“没事。”容瑾按着黎未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花钱买个好名声, 就当花钱建了一个十里亭。”
“已经建了。”黎未就是到容瑾这儿才把不高兴挂在脸上,他知道分寸, 也把娘亲说的细细在心中想了想。
他坐着,身体靠着椅背,微微仰着头。
“还真有十里亭啊。”
黎未点头,“在二十里外的那个,名字就叫做得味亭,五年前爹爹捐资修建的。”
容瑾越发觉得黎源东是个能人了, 流落街头、白手起家、行业魁首、惠及乡里……不管哪一个, 拿出来都能够津津乐道, 他集齐了所有, 现在意外身故,真是令人唏嘘,可不得不说,这给他精彩的一生又带了很多戏剧化的变故。
看黎未眼睛下面带着的青黑, 容瑾觉得生活不需要戏剧化、也不需要跌宕起伏, 活着的黎源东比躺在那边的更被需要。
他脸上大概流露出来了太多的心疼,黎未看到了,他惫懒地撑着头,歪头笑着说:“身体不是很累, 就是有些心累。”
“嗯,我帮不上什么忙,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等等。”黎未抬起手按住容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把头靠在容瑾的手臂上,“先陪我坐坐,就坐坐,不用说什么,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好。”
黎未莞尔,“你好像什么都顺着我。”
“你要是说杀人放火,我肯定不顺着。一些小事而已,我肯定顺着你。”
“哈哈,肯定不会去杀人放火的,我没那个胆子。”
被老家人闹到门上,闹得最凶的时候,黎未有想过极端的,可不会真的去实施啊,人之常情。
两个人在房里坐了坐,春夏来请黎未去祠堂那边,人差不多来齐了,他势必去露露面。容瑾作为赘婿,在村里走动的时候没少受人打量,他没有资格去祠堂,不去就不去,他唯一怕的就是黎未被欺负,其它的一点也不关心。
黎未走了,容瑾没闲着,他特意让杀猪的把整张网油撕剥下来。网油是猪腹部的网状油脂,中间有薄膜相连,包裹食材后油炸,带着馥郁的油脂香气。油炸的东西好吃,动物油脂更是比植物油香,吃着格外满足。
取三肥七瘦的前腿肉细细地跺成肉糜,乡下没找到荸荠,但有山药,切碎的山药混入肉糜,吃的时候会有脆脆的口感。
开了油锅了,容瑾没有做完网油卷就停手,而是炸了许多巴掌大的肉方,炸好的方肉放进坛子里,用油封住,等油凉透变得成了白色的油脂,就能够储存很长时间。可以带回东洲去,他也是小气的,不想将这些没分完的肉再度送人。
黎未回来时脸色尚可,吃着容瑾递来的网油卷夸赞地点头。
午饭后,没有多逗留,黎未就吩咐收拾东西他们出发。
套车时黎大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他在车子旁边慌手慌脚地阻止,“别啊,别啊,怎么才来就要走,往年不都是住上四五天的。”
黎未从车上探头说:“大柱叔,以后有机会再在村中住上几日,这次就不了,恐母亲触景生情,心中伤怀。我们准备去云亭寺游玩,带母亲散散心,现在走,正好可以投宿在寺里面。”
“云亭寺距离村子不到二十里,过一个多时辰再走也可以,村中长辈想和你们夫妻说说话呢。”黎大柱心中无奈加剧,他粉饰着那些老头说的话。
历代历代皆重孝道,本朝不似前朝那般可以推举孝廉,但先帝大孝,以身作则,当今登基时就说要效法先帝为君之道,一个孝字压下来,重愈千斤。
但话又说回来,黎源东为乡里修桥铺路、送医送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他故去后黎未继承父遗志,清明回来,村中老少又吃又拿,未减分毫。
那些老头仗着自己年长、辈分高,说话老大不客气了,指着他的鼻子命令黎未和赘婿夫郎去祠堂,他们要问削减祭田之罪。这些村中老人以长辈身份欺压一个新丧父的小哥儿和孱弱的寡妇,传扬出去是好听的吗!
黎大柱劝了又劝,劝说不动,只能够到黎未这儿走一趟呢。
“清明烧香踏青,寺里面恐厢房不够,我们说不定还要去镇子上投宿,早点去更好。”容瑾是从车子后面走出来的,他刚才在弄放在车后头的箱笼。
他拱了拱手,歉意地说:“还请大柱叔代我们和村中长辈告罪,以后我们回来再亲自请罪。”
“没这么严重,什么请罪告罪的。”黎大柱不敢和容瑾多说话,这人看着瘦弱,可冷冷的气势实在是太强,昨晚在院子里吃茶他就看出来了,容瑾就不是个一个好相处的,他愿意对着你笑,你能够得到个笑脸;他要是不愿意,你耍猴卖傻、跪下求着都没有用。这样的人不能轻易得罪,得罪了就会结下解不开的仇。
容瑾跳上了车在车夫旁边坐稳,“大柱叔,时间不等人,就不耽误了,我们先走了。”
“好,好。”黎大柱无可奈何,只能够让开。
他打心眼里也不想黎未夫妻去祠堂,想想那些老头嘴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免得彻底得罪了黎未和容瑾,继续削减祭田的份额。
“大柱哥,长辈们在祠堂等着,你放他们走,这下怎么办”同来的人问。
黎大柱掸了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就是挨几句骂,没事。”
他看着黎未他们离开的方向,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年长了一些,但岁数能当饭吃吗,以后要拎拎清楚,别在什么人面前都摆着长辈的款,当不起这个长辈。”
“肯定不会,我可不敢,刚才在祠堂,三叔刚起了个头,黎未就蹭地站了起来,脸上笑模样一下子就没了,我看了心里面直打鼓。还有那个容瑾,我可听说了他拎着刀在村里面转悠了一圈,笑眯眯地和人打招呼,那刀是刚刚杀完猪的,冒着血光呢。这对夫妻就是笑面虎,手上捏着祭田,谁脑子有病才和他们作对。”
黎大柱不断点头,非常认可。
从黎家村去云亭寺,走小路距离短、速度更快,但马车在上面太颠簸了,他们出来的早,不赶时间,索性出村后直奔官道,绕点远路去云亭寺。
容瑾感觉肩膀被戳了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拿着刀在村里面走了一圈”
“没一圈。”
黎未没吭声,等下文。
容瑾吐掉了咬在嘴里的草茎,笑着说:“我找找村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就绕着咱的老宅子走了走,路上遇到人打了打招呼。”
他让冬子留意着祠堂那边的情况,一旦有什么变化就准备过去给黎未帮忙,他好歹有个秀才的身份在呢,所以他拿着刀是直奔祠堂过去的。后来又听到说黎未已经处理好了,震慑住了那些人,他就半路折返回去了。
黎未在车里面笑得乐不可支。
“我还以为你会不同意。”容瑾受黎未感染,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举着滴血的杀猪刀在村子里走上一圈,震慑效果是有一点的, 是最简单直接暴力的做法,但他看来也是最快捷高效的办法。“要不是你让春夏出来说没事了,我就拎着刀进祠堂了。”
“没的脏了秀才公的手,那些老头不过是想旧事重提, 我在他们吭声之前堵回去了,就没有那个脸继续说。”
黎未的笑容底下藏着不易察觉的阴晦, 他实在是不想让容瑾看到自己耍心机的样子。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爹爹的日夜教导,爹爹给他讲的故事、说的道理、举的例子……
在现在一一让他运用在现实中,也许他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娴静柔和,就是个会钻营使诈的人。
“阴在阳之内,而非阳之背, 又不是鬼祟伎俩, 不用想太多。”
容瑾扭头, 正好捕捉到黎未的视线, 他朝着黎未眨眨眼,“我听说云亭寺斋菜很有名,我们要是能够在寺里面的厢房住下,就多住几天吧, 吃吃素, 清清肠胃。”
黎未愣愣地点头,他有太多想问,问容瑾是不是走到了祠堂、是不是听到了他在祠堂说的话、是不是知道他买通了里正……话到舌尖又顺势给咽了回去,答案好像没什么意义, 容瑾已经明确地表示支持了,他是在告诉自己:维护自己的利益,没什么内疚自责的。
心中堆积的郁气烟消云散,眼底深处的晦涩彻底消失。
“嗯,云亭寺外面也多有客栈,寺里面住不了,住外面也可以。”
马车碌碌前行,车轮滚动,不断向前。午后天空放晴,蓬松的云又大又厚,堆积在天边似拱卫大地,清风徐徐,卷着楸树上的“小灯笼”飘在空中,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那颗“小灯笼”,捏着它送去了身后,手的主人正是容瑾,他说:“走了快有二十里路了,得味亭还没到吗”
“我也没来过。”黎未疑惑地看着路边,没有十里亭的踪迹。
“郎君估错了,没二十里呢,估摸着还有一里多路。”车夫说。
容瑾恍然,“原来这样,我还想着差不多了。”
“哈哈哈。”车夫爽朗地笑着,他朝着前面努努嘴,“看前面,人多的地方,肯定是亭子。”
随着马车的靠近,遮掩的树木“散开”,一个亭子出现在眼前。
“主人,郎君,需要下车看看吗”车夫问。
黎未惊讶,“王叔,你喊我什么”
车夫王师傅憨笑,还没等他解释,车厢内传来了林芙蓉的声音,“是我让他们改口的,你是一家之主,不能再延续以前的叫法了。”
“娘。”黎未声音有点急。
林芙蓉靠在在车子的最里面,光线昏暗,脸上表情看不大清楚,声音是平顺的,亦略带怅然,“早该改的,娘精神不济也没注意到,未儿,家里面的担子重,做什么事情要干脆利落,切勿手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走的时候村里那些人还要纠缠,就是你做事还不狠,想想你爹平时的教导。”
黎未敛容,点头说:“嗯,儿子知道了。”
“容瑾。”
“在的。”
“你读书多,又有功名在身,以后劳你多帮衬着点未儿。”
“我一定会的太太。”
林芙蓉轻笑,没有强迫容瑾改口。
得味亭也和其它的十里亭一样形制,没有特殊的地方,他们没有下车只是在旁边看了看就继续赶路。因着是清明节,许多人祭扫结束返家,亭子内外坐着不少人歇脚,又有茶摊提供茶水,看着很热闹。
绕远路去云亭寺,一路走的就都是大道,从官道出去,过三重石雕牌坊就是距离云亭寺最近的翻花镇,镇上出过两位进士、数位举人,还有本朝初年动荡不安时出过许多抗击倭寇的义士,牌楼就是赞翻花镇文气斐然、忠勇过人嘉奖的。
因人杰地灵,不少读书人在此地赁了房屋读书备考,希望沾沾进士和举人家的福气。
云亭寺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不少学子的家人去寺里面烧香礼佛,当然,寺里面也接给亡者做法事、念经的事儿。管家林叔跟着寺里面的和尚忙碌了一番后,终于敲定了最后一个小院的三间厢房他们来住,最近做法事的人家多,要排到后日才能做。
安置的时候,林叔喝着水润了嗓子之后说,“使了点钱,让寺里面的和尚在后日上午加了一场,不然要等到十日后。”
“那太久了,我们不能够离开得味楼那么长时间,林叔辛苦了。”
“没事没事,我应该做的。”林叔又说了寺里面斋菜的开斋时间。
寺里面就吃两顿,一顿早晨四五点就开始了,吃完后师傅们要做早课,一顿下午的两三点,容瑾不用掐指算就知道不符合自己的生物钟,不过林叔又说了,住在寺里面的普通香客时间会通融许多。
“云亭寺的素面很好吃,我可以去香积厨端一点素面浇头回来,咱自己可以在院子里下面吃,也很方便。”
黎未赞同这个,“林叔你看着办,有什么好的斋菜一并端来。”
马车上颠簸乏累,厢房平素都有打扫的,只要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好就行,母亲林芙蓉难得有精神和兴致,黎未就扶着她厢房边的小竹林走走,容瑾陪着,竹林旁边就是寺里面的菜地,菜畦整齐,种下的菜有住在寺里面的居士打理。
远处吟诵的声音传来,寺里面竟然已经开始做晚课。
很幽静惬意的感觉,在这儿走走远离浮华烟云,心跟着静了。
黎未扶着林芙蓉在竹林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到容瑾已经走到远处和一个翻地的中年居士在说话。
“宝宝,等出了孝,娘就安排你和容瑾的婚事。”
“娘!”黎未不高兴地喊着,哪里有在外面说这些的。
“害臊啥,还不允许娘说了,热孝期间容瑾进的门,一切从简,约等于什么都没有。这是我儿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我不允许就这么马马虎虎地过去,等一年孝期满,就重新办,就这么定了,你不允许反对。”
黎未只有在娘亲跟前还有点小哥儿的闺阁姿态,他抱着林芙蓉的胳臂,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远处容瑾从军事的手中得到一篮子的空心菜,和冬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黎未说:“都听娘的安排。”
第七十章 奶香绿豆糕
“我问居士要到一篮子空心菜, 都是嫩头,下面条的时候可以放进去,很鲜嫩的。”容瑾提了提手上的篮子, 笑着说:“我和那位居士打听了下,寺里面来了一位京都来的高僧,五日后要办一场法会,会在寺里面传颂经文, 要住到那个时候吗”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三日后上午做好法事, 下午就启程出发返回东洲。
林芙蓉有些心动,自从丈夫以意外过世后她就开始信佛,身体稍微好点就在病榻之上抄写经书,寻生命寄托、求来生相遇……同船共度需十年修得,共枕而眠需万千功德,今生已经难再聚首, 她求来生共事炊烟、再续伉俪情深。
可家中不可一日无主, 得味楼的生意更是要看顾。
她没有显露出想要留下的情绪, 只是笑容多了些怅然。
“五日后回去, 我们离开得味楼的时间就太长了。”黎未为难。
“是我没想到。”容瑾这么说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也没有思虑不周的歉意,他看了眼竹林内的小径,不知道通往何处的厢房, “太阳落山开始降温了, 先回去休息,其它的再说。”
黎未看了眼容瑾,扶着娘亲站起来往厢房过去。
晚上吃的素面,寺里面用黄花菜、香菇、白笋片等等吊的素高汤, 里面还有豆泡和素鸡蛋,食材用的清素简单,味道却丝毫不减。
此鲜来自于菌菇之鲜、山野之鲜、菜蔬之鲜,融汇一处,杂而不乱,相得益彰,容瑾觉得里面的黄花菜是点睛之笔,食之竟然有肉味。
居士给的新嫩空心菜味道也甘美,寺里面不吃蒜韭等辛辣之物,不然拍个一头大蒜炒空心菜口感会非常肥腻。
容瑾一下子没忍住,吃了一大碗面,初初没觉得胃里面饱胀,等他站起来想消消食的时候觉得晚饭已经到嗓子眼儿了。他打了个一个嗝,在院子里慢慢溜达消食,黎未坐在一旁说:“吃多了积食,有带山楂丸来的,要不要吃一个”
“不用,嗝。”容瑾说:“我稍微走走就好了。”
黎未点头,他眉宇间情绪微凝,“京城来的高僧是谁”
“我听那位居士说是空寂大师。”
“竟然是京都大佛寺的空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