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慈,你在家啊。”
明辉残留不多的羞耻心发作,尴尬地找借口:“我进来找东西,那个,那个,我那个打火机哪去了,你知道吗?”
明慈偏了偏头,视线往下一瞥,清晰地看见他僵住的手,以及手里拿着的银灰色笔记本电脑。
那是他为了上网课用奖学金买的电脑,才用了几个月,平时又很珍惜,表面干干净净,看起来跟崭新的一样。要是拿出去按二手货倒卖,起码能换三四千块钱。
明慈面沉如水,勉强压着火气:“把我的电脑放回去。”
明辉的脸庞涨成猪肝色,嘴唇剧烈抖动:“我只是……”
“把我的电脑放回去,明辉。”明慈重复道。
这副居高临下、直呼其名的态度一下戳中明辉的雷点,他畏缩羞耻的神态一扫而空,布满红血丝的眼珠瞪得很大,嗓音猝然拔高:“明慈!你喊你爸什么?你个没规矩的臭小子,别以为长大了,我就不能教训你了——”
“呵。”明慈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又恼羞成怒了?”
他走到他爸面前,语气仍旧平静:“偷我电脑还不让说。明辉,你想怎么教训我?像小时候那样打我一顿,还是让我去门外跪着?”
明辉气得脑子发懵:“你——”
“拿我电脑干什么?换钱接着吃喝嫖赌?我妈出事故老板赔了几十万,全被你败光了,现在又来偷我的东西。明辉,我为什么不能喊你名字,你养过我吗?”
明慈每说一句,明辉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简直像一拳头砸在他老脸上。
明辉额头青筋直跳,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挥巴掌,但下一秒胳膊被握住,动也动不了。
这两年他沉溺酒色赌博,身体大不如前,没想到竟然被刚成年的儿子制住。
明慈攥得很用力,手背青筋鼓胀,漆黑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
明辉原地愣了两秒,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熟悉的儿子变得无比陌生,仿佛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脑中嗡嗡巨响,难以相信自己在明慈面前落了下风,立刻色厉内荏地吼起来:“明慈你反了天!我是你亲爹,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拿你东西怎么了?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没有我,能有你吗!”
明慈提了提唇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说:“明辉,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狠话没来得及说完,左边墙壁突然砰砰作响,邻居敲墙大骂:“大半夜吵什么!让不让人睡觉,想吵滚出去吵!”
明辉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没说话,只是剧烈地喘着粗气。
好歹还要点脸面,不想让左邻右舍听到这种丑事。
明慈看着他爸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怂样,一股烦躁的厌倦感浮上心头。
他甩开明辉的胳膊,顺势将笔记本电脑夺了过来,然后抱着电脑后退两步,眼神漠然地直视着明辉。
明辉不想承认,一时间他居然被单薄年轻的儿子镇住了。
气氛凝滞,过了足足几分钟,明辉才有动作。
他摔门出去,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临走前踢翻了挡路的椅子。
滚吧,不要再回来了。
明慈眉眼沉郁,把电脑放到一边,往后倒在床上。
明辉每次回来,总是避免不了冲突、争吵甚至打骂。
每一次,明慈看到他那张脸,负面情绪就如野草般滋生蔓延,无法遏制内心阴暗又鬼祟的想法。
——为什么两年前死的不是他?凭什么他还活得好好的?
明慈单手捂住双眼,深深呼吸了一下,竭力压抑满腔阴暗的情绪。
过了一小会儿,他放下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之前和明辉对峙的时候,动作太大扯到伤处,现在胸膛伤口灼热麻痒,一阵阵地抽痛。
血腥气在鼻息间萦绕不散,听觉神经再次捕捉到飘忽的低语。
“明慈……”
明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大亮。
他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半。
昨晚的记忆在脑中纷至沓来,最后一幕是他躺在床上,抚摸发烫抽痛的伤口。
一想到伤口,明慈没有继续睡懒觉,立刻起床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拉开衣领,撕掉医用胶带,慢慢揭开纱布。
过了一夜,血肉裸露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已经凝血结痂,恢复状况良好。
明慈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结痂速度有点快,但至少不算离奇,暂时不用担心了。
早晨七点多,小区东门外,临近公交车站的早餐摊人来人往。
陈秀每天来得早,占据最好的位置,杂粮煎饼的味道好,卖得也不贵,因此生意总是很好。
她的早餐车前围了五六个人,全都等着拿煎饼,收款提示的声音接连响起。
明慈混在人群里,趁陈秀低头摊饼的时候,悄悄扫二维码,把钱付了。
付完账浑身轻松,他步子轻快地上了车。
八点多,明慈下了地铁,走进一家教育机构分校门店。
高考成绩出来后,他找到这份暑期自习辅导的兼职,一直做到现在。
见到门店校长,明慈开门见山:“校长,我带完今天的自习就不做了,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后面没时间做兼职,来找您辞职。”
暑期兼职工不稳定,校长听到这话并不惊讶,心平气和地说:“行,你等会找人事杨老师办离职吧。”
明慈:“谢谢校长,我自习下课找杨老师。”
校长点了点头,又问:“小明啊,你收到南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吗?”
“收到了。”
通知书原件在家里放着,明慈拍过照片,便主动点开手机相册给她看。
“好,你把照片发给杨老师,我们得存档。”
校长说完正事,瞟见他衣领下贴着医用纱布,语气关切地问了句:“小明,你胸口怎么弄伤了?没事吧?”
明慈眼睫低垂,平静道:“不小心刮伤了,谢谢校长关心,我先去教室了。”
或许是因为被人注意到胸口的伤,整个白天,明慈心神不宁。
直到下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都没有消失。在他踏出大门那一刻,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伤口不疼。
上午还是正常的,但吃过午饭之后,他几乎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
明慈停住脚步,忍不住抬起手,隔着纱布抓了下锁骨。
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好像完全不存在。
明慈原地怔愣几秒,疾步走到大楼背面的角落,解开衣扣,揭掉纱布。
暮色浓重,手机灯光照亮眼前方寸之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肌肤光洁,没有一丝残缺。
更诡异的是,锁骨的红痣仍在那里,而且变得更大了,不能再称为痣,像猩红的烙印往下蔓延,几乎占据整片胸膛。
明慈不寒而栗,指尖缓缓抚过诡丽的猩红,脑中冒出各种各样的可怕猜测。
皮肤病?血管瘤?癌变?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身体肯定不正常了。
如果是重病……他治得起吗?治不起怎么办,等死吗?
明慈用力吸气,发泄般地狠狠抓过那片皮肤,尖锐的刺痛感随之袭来。
疼痛感让明慈勉强镇静下来,他一边点开手机网页,一边喃喃自语:“没事的,不能慌,也许只是常见病,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肯定有办法去除掉,没什么大不了……”
他在市医院的小程序里挂了号,随即系好衣扣,转身走向人来人往的大街。
晚上七点半,明慈回到家。
丝毫没有食欲,只觉得疲倦至极,身体仿佛被掏空,连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他匆匆洗了澡就躺到床上,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时间悄然流逝,夜色越发浓郁,怪影在黑暗中蔓延,涌动,不断长大。
柔软、温暖、湿润,宛如猩红血肉凝聚成形。
没有大脑却能思考,没有唇舌却能出声,没有眼睛却能注视,没有手掌却能抚摸。
“明慈。”
以扭曲古怪的腔调倾吐人语,唯一熟练的词语是宿主的名字。
“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言辞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音都流淌着强烈又灼热的独占欲。
猩红肢躯展开,血肉薄毯完全覆盖沉睡的宿主,感知他轻柔的呼吸、缓慢的心跳,凝视他潮红的脸颊、战栗的肌肤,
品尝他沁出的汗水、唇舌的津液。
直到宿主呼吸逐渐急促,心跳不断加速,被反复舔舐过的眼睫猝然掀开。
“滚开!”
明慈从梦中惊醒,意识凌乱地尖叫了一声。
好像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掉进无边沼泽,底下有怪物缠住他的腿脚,将他往下拖,他在黏稠的泥浆里一直往下陷,直到全身被吞没。
梦中可怕的沉溺感尚未褪去,明慈怔怔地望着昏暗的虚空,神志还不太清醒。
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发觉嗓子渴得要命,浑身格外燥热。
明慈按亮床头灯,起床去客厅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喝完。
然后他放下杯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潮红发热的脸庞被清凉的流水一冲,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明慈擦干脸颊,正要转身走出洗手间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子——领口露出的锁骨白皙干净。
他睁大眼睛,两步走回镜子前,一把扯开衣襟。
胸膛肌肤雪白无瑕,那抹让他寝食难安的猩红完全消失了!
明慈仔仔细细地把全身检查了几遍,从头到脚没有发现红痣的痕迹。
真的消失了。
他舒了口气,唇边浮现笑容,眼睛都亮了几分。
明慈心情轻松地去关灯,指尖堪堪碰到开关,熟悉的低语从背后幽幽飘来。
“明慈……”
一种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浑身寒毛炸起,微微侧过脸颊,提心吊胆地瞥向镜面。
猩红的身影缓缓迫近,停在他身后。
柔软光滑的肢体不断分裂、拉长,分叉出更多的软肢,蠢蠢欲动地伸来。
“不可以、抛弃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湿热的触感滑过后颈,明慈瞳孔紧缩,浑身过电般发麻颤栗。
“是我的……不可以、分开……明慈,明慈……需要……我,要……明慈……是我的。”
数不清的软肢像红绳拢住他的身体,舔舐他的耳廓,反复呢喃低语。
要被怪物吞掉了。
人在极度惊惧的情况下,身体会发软,喉咙会失声,甚至大脑都变得迟钝。
明慈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动起来,但双腿像混凝土浇筑钉死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动。
冷汗簌簌而下,浸湿了衣衫和鬓发,恐惧的味道从每一个炸开的毛孔里散发出来。
猩红软肢从背后缠绕过来,抚触他乌黑的头发、苍白的脖颈。
根本无法分辨它到底有多大,只感觉整个人像飞虫陷在松脂里,从头到脚都被吞没,即将成为凝固的琥珀。
明慈浑身僵滞,嘴唇动了动,喉咙溢出一点呜咽般脆弱又可怜的声音。
“唔……”
这声音让怪物越发兴奋,它的一条软肢游移到他血色尽消的脸颊,末端分叉出细长的软指,碰触他微张的唇瓣,甚至试图入侵他的口腔。
“明慈,进去……饲养,长大。”
它用诡异的腔调模仿人类的声音,词句断断续续,语序颠三倒四。
“滚……”
滚开滚开滚开滚开——
“滚开!”
强烈的求生欲一瞬间压过恐惧,明慈猛然爆发,挣脱裹住手臂的软肢,粗暴扯掉黏住脸颊的软膜,竭尽全力往前挣扎。
“呼……呼……”
心脏狂跳不止,喘息一声比一声重。
明慈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无暇顾及,混乱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
快逃,他要活着!
逃出洗手间那一秒,他用力推上门。
明慈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这么大,墙壁都跟着震了震。
“明慈?”
它原地溃散成一滩黏稠的液体,顺着地砖流淌,穿过门底缝隙,流到洗手间外面,眨眼间流满整个客厅地板。
幽冷月光从阳台泼洒进来,映亮一片浓郁的血色。
“明慈。”
脚下整片猩红血池在呼唤。
明慈希望这是噩梦、幻觉,但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真实到令人崩溃发疯。
他踉跄往后退,每一步都像踩在黏糊的淤泥里,举步难行。
“你,”他的牙齿在打颤,手心满是虚汗,几乎握不紧水果刀,“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想干什么?吃掉我吗?”
“吃掉?吃……喂食,长大。”
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呢喃细语,猩红蠕动涌起,宛如血肉毡布往上拉伸,朝他迎面铺展开来。
“融合,孵化,吃掉。”它喋喋不休地念叨那些可怕的词语,中间夹杂他的名字,“长大,身体,明慈,我的,永远……在一起。”
这声音落在明慈耳中,无疑是恐怖的死亡宣告。
冷汗顺着他的下颌一滴滴滚落,坠进猩红之中,瞬间被它吸收。
极度紧张,濒临崩溃。
身体越是恐惧,思绪越是癫狂,不顾一切垂死反抗。
明慈咬紧牙关,右手攥着刀往上一抬,再竭力往下一划。
刀尖轻而易举地陷了进去,比想象中更容易,像刺入没有筋骨的血浆软肉里,刀锋往下划的时候几乎没有阻碍,直接将它展成薄片的躯体从中间划成两半!
“唔?”
它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点茫然。
当宿主将它划破的躯体向两边扯开时,它没有反抗,而是发出一声绵长怪异的呻.吟。
明慈心惊胆战,手脚并用从中间挤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冲向铁门。
“明慈……”
低哑甜腻的声音如影随形,噗噗滋滋的怪声同时响起。
怪物没有死!
明慈急促喘息,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两半猩红的软躯像血色胶质挤压黏合,迅速恢复成完整的一大坨,在地板上蠕动着向他涌来。
这一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心跳骤停。
明慈仓促扑到铁门边,握紧门把手,用力一转,锁芯咔嗒弹动,沉重的铁门微微开了条缝。
然而来不及了。
怪物已经裹住他的双脚,不断往上蔓延,小腿、大腿、腰腹,眼见就要将他自下而上地吞没——
明慈拼命挣扎,慌乱中摸到门边置物架上的打火机,想都没想就抓过来,按下打火开关。
幽蓝火苗蹿了出来,凌乱晃动,灼烧到猩红躯体的刹那,它猝然尖叫了一声。
这是它第一次切身品尝疼痛的滋味,小小的火焰顿时变得危险而恐怖,它惊慌又委屈地叫嚷起来,指望能让宿主扔掉那可怕的东西。
“明慈,扔掉!扔掉!坏、坏东西,扔掉!”
明慈没想到它这么怕火,霎时精神一振,手指紧紧按着打火机,将幽蓝火焰在它面前不停乱晃。
“滚开!滚远点,不然我就烧死你!”
拢住他腰部的软肢被火苗一碰,立刻畏缩散开,连连避让。
滋滋——
血肉灼烧的气味弥漫开来。
它低哑诡谲的腔调染上哀戚的泣音,模仿人类的哭声:“呜呜……明慈,不要,不要……”
然而明慈无动于衷,漆黑的瞳孔深处泛着血色的冷光。
他扯过挂在置物架上的抹布,打火机点燃干燥的棉布,火焰呼呼地燃烧起来。
“去死,怪物。”
话音未落,他手指一松,任由这团熊熊燃烧的抹布往下坠,落进一片猩红之中。
“呜呜呜——”
怪物发出凄惨的哀鸣,接触火焰的部位瑟缩避让,明慈趁机挣脱双腿,推开铁门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楼道的灯早就坏了,深夜里一片昏暗,明慈踉跄跑了两步,忽地撞到什么半人高的东西,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哔哔哔的警报声炸响,他才知道撞到的是电瓶车。
明慈无声骂了句脏话,紧张地回头望向家门。
幸好,怪物没有追出来。
哀鸣声似乎消失了,难道它从阳台逃走了?还是……躲在家里?
电瓶车警笛声尖锐刺耳,响彻整栋楼层,不少人从梦中惊醒。
隔壁邻居经常把电瓶车停在楼道里,也不管会不会挡住别人的路,现在被吵醒了,反而怒气冲冲。
生怕抓不到人撒气,男人一骨碌翻身起床,快步走到门口,咣当一声拉开大门,指着明慈就破口大喝:“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跑什么跑!”
明慈爬起身:“我——”
男人气呼呼地打断他:“先前我就听见动静,大半夜你搞什么砰砰咚咚的,还跑出来撞我车!你不想睡觉别人还要睡,要跑去大马路上跑!”
明慈抬起头:“谭叔叔。”
男人家大门敞开,客厅明亮的灯光射进楼道里,他一眼瞥见明慈那张白森森的脸,不由愣了一下,呵斥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对劲。
这小子肯定遇到事了。
明慈的脸颊被汗水浸透,苍白幽冷犹似鬼魅,而黑沉沉的眼睛透出一种瘆人的戾气,与平时内敛沉静的模样判若两人。
男人还没张口问,只见他伸出手,急声道:“谭叔叔,我家里进了怪东西,能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吗?我要报警。”
“报警?”
男人的目光投向楼道尽头,隐约能看到明慈家的铁门半敞着,里面没开灯。
“怪东西,”他咽了口唾液,狐疑地问,“什么怪东西?现在就在你家里?”
明慈惊魂未定,说话带着不明显的颤音:“我不知道。它可能躲在屋子里,也可能从阳台逃走了,不管怎么样,得赶紧报警。”
男人:“什么东西值得警察跑一趟,你不要少见多怪,我去你家看看得了。”
“是怪物,比人还大的怪物!”明慈顿了顿,上前一步急迫道,“来不及多说了,先报警,我跟警察说。”
比人还大的怪物?
真的假的?
男人将信将疑,掏出手机拨了110,接通之后递给明慈:“你自己说,要是让警察跑了个空,可不关我的事。”
“你好,我这里是三里河街道阳光新城小区,6号楼502室,我在家里发现了怪物……”
明慈尽量克制惊慌失措的情绪,冷静叙述:
“对,我从来没见过那种、那种生物,它浑身血红,没有骨头和牙齿,是软体动物,能自由变换形状。它还会说人话……我确定不是幻听,就是它在说话。”
“……它怕火,我逃出来了,现在不知道它藏在哪里……它的攻击方式?可能是缠绕、释放毒素之类的……我没有受伤,暂时没有。”
电话那头,辖区派出所的接线员问完关键问题,最后安抚道:“不要惊慌,就近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我们很快过来。”
三里河派出所离小区很近,因此出警速度很快。
片刻后,两个民警带着电棍、喷火.枪、铁笼子等东西上门。
对于报警人描述的怪物,他们没有信以为真。
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会被大脑欺骗,出现以假乱真的幻觉和幻听,甚至是偏执的妄想。
这样的例子他们见多了。
闯进报警人家里的东西,99.9%是某种少见的动物,或者人为恶作剧。
两个民警把铁笼子放在门口,强光手电往门内一照,先往客厅扫视一圈。
确认客厅安全,再将铁门完全拉开,拿着电棍和喷火.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民警在检查房屋,明慈听话地站在楼道里,暴脾气的邻居凑近过来,好奇地往里张望。
男人点了根香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问:“明慈,你真碰见怪物了?”
明慈眼睫低垂,出神地望着客厅的地板,没有出声。
“我说,明慈你真碰见怪物了?”他高声重复。
明慈仿佛才听清,低沉地“嗯”了声。
男人眯起眼睛,探头往他家里看。
只见民警把各个房间检查了好几遍,别说红色怪物了,连一滴红水、一根红毛都没发现。
“逃跑了吗?”
明慈喃喃自语,有点不太相信,抬脚走进屋里。
地板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怪物存在过的痕迹。
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它不会轻易离开,一定就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还会伺机找上门的。
两个民警白跑一趟,倒也没有生气,他们没有直接否定明慈的说法,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回去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动物出没。另外,你回忆回忆,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会不会是人为恶作剧?”
他们不相信有怪物。
明慈意识到这点,心底一沉,抬眸直视民警的眼睛:“我确定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幻觉。”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表情有点微妙,但没有反驳明慈。
“好,我们先回去,有新进展我们会短信或者电话通知你,你有任何紧急情况随时报案。”
说话的梁警官加重了“紧急情况”四个字眼。
明慈环视客厅,果断说:“梁警官,我今晚想去派出所过夜。”
梁警官扬起浓眉:“你一个人在家害怕?有没有亲朋好友住在附近,先去住几天。”
明慈摇了摇头,瞳孔微微压紧,轻声道:“我怀疑它会来找我,它在我家潜伏过几天,对我的气味很熟悉。”
梁警官沉吟几秒,点点头:“行,你拿上手机和身份证,跟我们回去吧。”
从小区东门出去,到派出所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坐警车几分钟就到了。
明慈跟在两个民警后面,垂眉敛目,一言不发,沉默地走进派出所里。
做完登记,梁警官找了间空着的小房间,又倒了杯温水,让明慈进去待着。
“只能待到早上六点啊。”他看明慈年纪轻,又忍不住问,“你爸妈呢?发生这种事,怎么不叫他们回家?”
“我妈两年前去世了。我爸,”明慈顿了顿,平静地说,“他一向不管我死活。”
梁警官皱起眉头:“那怎么行,你爸手机号码多少,我打试试。”
明慈:“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负责,不需要监护人。”
“……”梁警官盯着他欲言又止,少顷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你先休息吧,我在隔壁办公室里值班,你有事直接找我。”
明慈提起唇角,淡淡笑了笑:“谢谢你,梁警官。”
门轻轻地合拢了。
小房间陷入寂静,明慈坐在椅子里,沉默地垂下眼睫。
时间无声流逝,天花板的中央空调吹着冷气,濡湿的鬓发和衣服慢慢变干,桌上的温水逐渐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