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苏乙也不太好意思吃,见钟洺都吃了,也不惧旁人?打量,他便不多?想了,捧到嘴边咬了一口,里面的糯米馅加了点糖,带着淡淡清甜。
苏乙不记得自己两个爹爹还在时,有没有给他买过鱼仔饼了,大约是买过的,只是自己没有印象,一晃十几年,却还有人?愿意把他当成小孩子,买鱼仔饼给他吃。
不知道是不是过节的缘故,苏乙吃着吃着,总觉得眼?睛有些酸,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把口中的鱼仔饼咽下去?。
“怎也不说话?,是不是不好吃?”
钟洺见苏乙一直不说话?,不由?问?道。
苏乙摇头,仰面笑道:“没有,好吃的。”
他看了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鱼仔饼,把完整的鱼尾巴转过来举起来递给钟洺,“你?要不要尝尝?”
钟洺由?上?而下望,似是看到夫郎眼?角闪过一丝亮晶晶的东西,但一眨眼?又没了,便怀疑是灯光的缘故,教自己看错了。
他未拒绝夫郎的好意,低头在鱼尾巴上?咬了一口,其实鱼尾巴上?没多?少糯米馅,不过还是能尝到一丁点味道,确实称不上?难吃。
拿着鱼仔饼,三?人?继续向前走,周遭叫卖声?不绝于耳,卖灯的扎起高高的竹架子,将花灯挂满几排,卖彩色络子的夫郎手挎竹篮,竹篮周围挂了一圈络子,随风轻动,花团锦簇。
沽饮子的人?敲着梆子,前面的大桶里盛着青梅蜜水和杨梅蜜水,一竹筒只要两文钱
又有推着板车卖萝卜糕的,这一样是咸口吃食,刚吃了甜的人?看见难免犯馋,钟洺把人?叫住要了一份,总共是六块。
因是在家里吃了东西来的,买些吃食无非是为了尝鲜,不为饱腹,按理说是一人?两块,结果钟涵只吃一块就喊着吃不下了,钟洺便让苏乙多?吃一块。
萝卜糕是用米粉做的,里面掺了白萝卜丝,糕贩在家蒸熟后带出来卖,有谁要时再上?锅油煎,香味足飘出好远去?。
“里面还有虾皮,我?觉得买些米粉,咱们在家也能做。”
比起鱼仔饼或是点心铺子里的酥皮点心,萝卜糕看起来和米糕差不多?,更容易些,以前家里没有铁锅不好用油煎,现在有了,该是能做得出,不为出来卖,自己做些打个牙祭,总比外面买了吃便宜。
“等有石磨了,咱们就不用买米粉,直接在家就能磨米浆。”
钟洺说罢,苏乙笑道:“还真是。”
现下家里有口几两银子的小铁锅,放在村澳里都算少见的,再有了石磨,他家的日子真算是在白水澳数一数二。
咸的甜的都入了口,到熟悉的馄饨摊时,他们是一点都吃不下了。
钟洺想到自己与苏乙来这里吃馄饨时,自己已动了娶小哥儿回家的心思,还惦念着什么时候能吃到小哥儿亲手包的馄饨。
他话?说出口,苏乙抿唇道:“你?想吃馄饨,怎不早说,平日里我?总也想不到,既要吃,明日就能包。不过我?怎么会做面皮,二姑该是会,待我?去?问?问?她再给你?做。”
“不着急,咱们成日里有的忙呢,不妨等我?跟着黄府的船回来那日,你?给我?做,这样我?人?在外面也好有个念想,为你?这顿馄饨早点回来。”
苏乙被钟洺有些灼热的眼?神望着,一下子想到他还曾许出过别的去?,比起那个,一碗馄饨又算什么。
原本一想起钟洺要出去?三?五日他总是不舍,且担心他在海上?的安危,夜里睡也睡不踏实,还做过一次噩梦,因不吉利,他不肯说,只愿自己赶紧忘了,天亮后给海娘娘像上?了香,念了好几句保佑。
现在又是馄饨又是难以启齿的夫夫夜事,直把他七上?八下的心思都给按消停了。
“你?只说吃什么馅的,都给你?做。”
他转过身装作看街旁的摊子,红着耳朵避开?钟洺的视线,后者挂着笑意,揽过他的肩头护着继续往前走。
钟涵个子矮,压根不知脑袋顶上?大哥和嫂嫂的眉眼?官司,他摸着因吃饱而鼓起的小肚子,小脑袋转来转去?看花灯。
看都看了,总要带点什么回去?,苏乙看钟涵一直盯着一个兔儿灯,没让钟洺掏钱,他自己解开?钱袋拿铜子出来,花三?十文买了一盏。
家里摆摊挣的钱都是放在一处的,出门时两人?身上?都会带,不过苏乙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三?十文的价钱不便宜,换来的兔儿灯做得尤其精致,上?了好几种颜色,钟涵拎在手里,惹来不少同龄孩子艳羡的目光,他愈发挺起胸脯,走起路来下巴都扬着,可是得意坏了。
从南街走到北街,钟洺见一绣坊在门前支了摊卖香囊,他起了意,说要过去?瞧瞧。
苏乙不知他要买什么,乖乖跟过去?,正听见绣坊守摊子的掌柜夫郎报价钱。
“您手里大些的是五十文一个,这边小些的三?十文。”
什么物件这般贵?
苏乙听得心一抽抽,上?前去?看,见是用绸布做底的刺绣香囊,怪不得能要这个价钱,绸子布他们寻常人?家摸都摸不着一下,能穿细布已是顶好的。
他成亲时的细布衣裳也只穿了一两回,平日里干活仍是穿麻布。
“再便宜些,我?便大小各要你?一个。”
苏乙闻言,下意识地轻拽了一下钟洺的衣袖,一大一小,猜也知道是买给谁,给小仔买一个就罢了,他哪里用得上?这等金贵物,平日里碰的不是鱼就是虾,白白糟践东西。
可在钟洺看来,过节自当给夫郎买样东西的,和那些吃食不一样,吃食进?了肚不就没了,香囊就像是首饰头面,可以日日戴着。
说来今日出门苏乙就戴了成亲时的那支银簪,举手投足间令钟洺移不开?眼?。
卖香囊的掌柜夫郎见面前的年轻小两口虽是水上?人?,衣服上?不见补丁,跟着的孩子手里还提着不便宜的小花灯,哥儿发间有银簪,耳畔有银珠,断不是买不起自家东西的,只是看起来是做夫郎的有些不舍得罢了。
他做惯生意,自然?知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我?家这香囊里面放足了花瓣和草药,能香一个月,一个月后虽是离远了礼闻不见,贴近了闻仍是香的,不似别家拿回家三?五日都没味道。”
他拿了一个香囊解开?口子给人?看,接着道:“您看这用的料子,上?面的刺绣手艺,哪个不值这个钱?就算是日子久了,味道散尽,额外晒些花瓣填进?去?照样能继续用,或是当个钱袋、荷包都可。”
见苏乙神情未有松动之意,掌柜夫郎暗忖,这汉子白长这么高,却是个疼夫郎且听夫郎话?的,自己直愣愣走过来问?价,夫郎不松口他也不买。
便眼?珠一转,另拣两个花样的香囊笑道:“我?家香囊样式也多?,两位自可慢慢挑,像是郎君拿的这紫薇花的,花开?百日,寓意吉祥长寿,我?手里这石榴图的,榴开?百子,寓意多?子多?福,此外牡丹花是富贵花,兰花是君子花……”
他边说边打量面前主顾的神色,见说到多?子多?福时苏乙明显多?看了一眼?,知晓自己是说准了心事,将其单独拿出来道:“不知这颜色的夫郎可喜欢?”
以前钟洺对香囊知之甚少,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样式和说法,榴开?百子的寓意,便是他也难免意动,只是若直说了,小夫郎定要害羞。
最后香囊还是买了,正是那石榴图的,问?过方知因石榴花无甚香气,里面虽也放了一把点缀,实则有香气的是额外配的安神草药。
说好一大一小,摆摊的掌柜夫郎不肯让价,不过倒是肯送两条细布帕子,钟涵择了个桃花图案的,当场就挂上?了,给苏乙的那个他不舍得悬在腰间,只怕来往人?太多?挤掉了,钟洺便任由?他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因此至晚上?睡觉的时辰,钟洺嗅着小哥儿薄薄的衣襟,只觉上?面都染了散不掉的幽香。
他把这话?说给身侧的夫郎听,后者抬手按住衣裳,不肯让他多?碰,却反被他捉住了手,轻柔的吻印在手背,更甚于将那软软的,最小的指头含于唇间。
黑暗之中,很快传来或细颤,或压抑的呼吸声?。
中秋过?后,鲟鱼肉和鱼筋都晒成了。
鱼肉一共五十斤,拿去摊子?上按照五十文?一斤卖,总共卖了二两?五钱,回了村澳往钱罐子?装时,发觉已是放不下了。
生意做了大半月,也该数数手里的银钱,等到?夜里家家睡了,钟洺关了对着岸边的船舱门,和夫郎一起聚在灯下开始算账。
先前忙完喜事后,钟洺手里还剩个?十二两?左右,成亲后挣的第一笔来自沙鳗,卖了七两?多,加在一起手里有了二十两?。
八月起两?人开始摆摊子?,起初只是卖鱼获和虾酱,后来添上几种?新酱,这部分平摊到?每天,最少也能到?手一两?银。
同时钟洺常接些食肆掌柜们的生意,今日要?龙虾,明日要?鲍鱼,后天要?花蟹的,更是一笔可观的进?账。
当然除却?捕海货,做酱是有本钱在的,不过?并未有想象中的多,姑且不扣本钱,他们数了半晌,发现手里确实能摸得到?的银钱已有六十两?之数。
六十两?里除却?一个?五两?的银锭,十两?左右掌柜们结账时给的碎银,余下的尽是铜钱,一串串盘在钱罐中。
“等我出海回来,加上黄府后结的四十五两?,咱们就有百两?了。”
一百两?已能买艘像样?的新船,但钟洺暂且不打算在这上面花钱,比起买一艘和现在的船没有太大差异的普通渔船,他宁愿先盖水栏屋,让家里人不必冬日里在船上受冻,以后要?买船,就买更好?更大,能出远海的船。
甚至再?往远了想,他既想带着一家人上岸,目的定然是在岸上安居,置地、盖屋,哪个?不要?花钱,还都不是小钱。
如?今孩子?还是没影的事,但缘分到?了总会有的,等有了孩子?,无论是小子?还是哥儿,从小养到?大,更不是只在桌上添双筷子?的事。
从前觉得一百两?是大钱,现在想想,实则远远不够。
然而他觉不够,苏乙却?是好?半天才回过?神,过?去他多得个?三文?五文?的都要?东躲西藏,生怕被?刘兰草知晓。
和四海食肆签文?书,得知自己日后一个?月能挣二百文?时,高兴地走起路来步子?都发飘。
现在嫁过?来没多久,家里的积蓄已有几十两?,即使他不会厚着脸皮认为这都是自己的,心头依旧很?踏实。
他跟着钟洺,本也从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有饭吃有衣穿足矣,钟洺给他的,已比他期望的要?多出许多。
有了这些银子?,往后再?继续一点点地积攒下去,他和钟洺的孩子?,定不会再?吃他们吃过?的苦了。
铜钱太多,次日拿了当中的三十两?去乡里钱庄兑成了五两?一个?的银锭,如?此更好?存放。
成亲时打的那口衣箱是有暗格的,此后银锭就藏在木箱的暗格里,零散铜子?继续放在钱罐中,搁在船板下。
要?不怎说水上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一艘船,出海遇险,船沉人亡,可不就什么都没了。
鱼筋绑上鱼枪,安上早就定做好?的铁箭头,轻轻一拨机括,绷紧的鱼筋就会携着铁签探出,速度快,力道猛。
初次带鱼枪下水前,钟洺在沙滩上摆了几条鱼试威力,五斤多的鲈鱼也能一次穿透,接下来需要?的只剩准头。
赶上黄府的人昨日来南街摊子?上传话,说寻人看了海上风向,八月廿五那日出海最合宜,出远海便是如?此,需天时地利,不是能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事。
既中间尚隔着几天,时间充足得很?,钟洺见状,加紧下水练起来。
有上辈子?在军营中的基本功打底子?,找回手感不算太难,只是他用鱼枪用顺了手,海底的鱼儿们因此遭了殃。
有了这东西,捕鱼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鱼游得太快,过?去用网或是用鱼叉,总要?游到?足够近的距离方能出手,常常在此之前就已经把鱼惊走,几乎不可能追得上。
有了鱼枪就不同,隔着三尺远即能出手,只要?瞄得够准,鱼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铁签贯穿。
用这个?办法捉的鱼,虽说上岸定是死的,品相也要?受损,可不过?是一斤少赚几文?钱的事,这少赚的部分,足可用多打几条肥鱼来弥补。
如?金线、四线、海猪、海鸡、黑毛、红友、黄唇……
钟洺这几回下海不捞别的海鲜,只对着大鱼小鱼下手,到?后来不说例无虚发,至少三次里定能中一次。
海水中有水流影响,礁石、珊瑚等阻挡视线,他只是个?想赚钱的水上人,又不是在军营里当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能三中其一已算是不错。
有时傍晚下海,来不及送去乡里卖了,鱼就留下自家吃掉,算是将各种?平日里少见或是不舍得吃的,都吃了个?过?瘾。
他二姑、三叔,乃至堂叔家里都跟着沾光,钟守财的亲娘郑氏,过?去对钟洺多有微词,不乐意让钟守财和钟洺走得近,生怕带坏了他家小子?,现在早就改了口,逢人便夸钟洺好?。
最尴尬的当属钟老四一家,眼见钟洺把鱼都送到堂亲家去了,竟也不知登自己亲叔的门,钟老四觉得没脸,却也不敢真去寻钟洺论理。
郭氏嫌他没出息,一个?当叔的居然让侄子踩住了脸皮,来回几次,钟老四也被?激起了脾气,在家摔碗摔碟,道若不是最初郭氏非要寻苏乙的晦气,何至于今日?
过?去钟洺待他们家不说多热络,起码最基本的礼数和客气还是有的,现在可好?,好?处沾不上,还要?遭人背后嚼舌头。
去城里赁摊子?的事,若不是三哥乐意拉他一把,想也知道没他家的份,现在八成还在苦哈哈地交着鱼税,给那帮官爷送酒钱。
钟老四越想越觉得皆是郭氏的错,话说得难听,郭氏怎会乐意在他面前受这份气,不仅上手挠花了汉子?的脸,还故技重施,当场又一把抱起哭个?不停的安哥儿回了娘家船。
这一趟回去,一连好?几日钟老四不去寻,郭家那边也没个?人来说合,郭家没动静,钟老四也梗着脖子?,拦他二姐和三哥,不让他们出面。
“他不回就不回,这个?家离了他日子?还过?不下去了不成?”
气得钟老三打他脑壳,甩袖子?走人,也不管了。
别家的事钟洺和苏乙素来不打听,他们只顾着自家的事和生意尚且都忙不过?来,况且长辈的家务事,不是他们小辈能插手的。
快到?钟洺离家的日子?,苏乙坐卧难安,预备让钟洺带走的包袱打开来回理了数遍,总担心还有差池和缺漏。
让那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怕是要?以为钟洺要?去三五个?月,而不是三五天。
只是再?不愿钟洺离家,暂别的前一夜还是来了,苏乙最后整理了一番包袱,同钟洺嘱咐道:“我给你带了一身换洗衣裳,大小各一块布巾子?,一把刷牙的柳树枝子?,一小包盐,装水的竹筒搁在外面,明日别忘了。”
“眼看九月,说不准要?变天,长袖衣裳我也给装了一件,冷就穿上,或是夜里盖在身上也好?,省的着凉。”
说完用的,又说吃食。
“虽说人家船上有做饭的灶人,又花了银钱雇你,不会不管饭,可自己带点更放心,明早上我给你包几块米糕,炸些鲟鱼皮,抓上一把墨鱼干和鱿鱼条,米糕放不住,白日里饿了就拿着垫肚子?,剩下的闲时磨个?牙也好?,别嫌东西多,油纸一包,不占地方,等你上了船,想也有地方搁放。”
“已够妥帖了,你莫再?忙了,坐下歇一会儿。”
钟洺强行将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的苏乙按下,让他在席子?上坐好?,钟涵也在一旁,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以前和现在,大哥在他眼里都是白日里总不在家的人,但是白日里不在家,和晚上不会船上睡觉还是两?码事。
“大哥,你要?早些回来。”
他凑在钟洺身边嘀咕。
钟洺笑道:“你不是说要?跟着嫂嫂学包馄饨,等你学会,大哥就回来了,记得,我要?吃虾仁馅的,每个?馄饨里都要?包一个?虾仁,不然我可不认。”
钟涵拍拍胸脯保证道:“我陪嫂嫂去捕虾子?,剥虾仁给大哥包馄饨吃。”
“好?,咱们家的小仔乖得很?。”
钟洺哄完小弟,又同夫郎道:“我刚才想着有什么忘了,可算是想到?了,你做的虾酱,总该给我带上一罐。”
“酱是汤汤水水的,不好?带,只怕污了包袱,怎么想起带酱了?”
话虽是如?此讲,苏乙的眼睛却?是倏地亮了一下。
需知他心里一直想着还有什么忘了的,之前问钟洺,钟洺总说什么也不缺,就是缺了黄府船上也会有,他也明白这道理,只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思。
好?容易等到?钟洺真的开口说想带的东西,他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只要?虾酱,要?不要?别的酱,你做的鱼酱下饭,要?不要?也带些?”
“不要?别的,只要?你做的虾酱,要?是那船上的灶人做的饭不合我口味,我加些虾酱上去,味道就差不了。”
钟洺这般说,苏乙莞尔道:“人家船上的灶人,可是随大商船做事的,手艺岂能差了。”
“那可不好?说,总之带些总没错。”
“好?,给你带。”苏乙立刻起身道:“我记得船上有个?掌心那么大的旧罐子?,有回收拾东西我还看见了,里面刚好?能装个?二两?酱,足够你这几日吃了。我在罐子?外面再?包层芭蕉叶,用麻绳缠一圈,这样?就不怕撒。”
小哥儿得了新活计,再?度忙起来,待到?这罐子?虾酱放进?行李中,他也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后背贴上熟悉的胸膛,苏乙察觉到?钟洺把下巴轻轻抵上自己的肩头。
他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
船舱当中的竹帘已经放下,小仔虽然还在和多多说话,并没有睡,但因有帘子?相隔,令人难得生出几分勇气。
小哥儿默了一瞬,选择轻轻侧过?头去,微阖双眸。
钟洺未曾想到?夫郎会突然主动起来,晃神的间隙里,先是被?眼尾那抹殷红孕痣夺去了注意,旋即恰有一吻,柔柔地落在了脸颊上。
海面辽阔,四下不见陆地,唯有茫茫深水,盯着看久了,只觉得眼珠子?都发直。
出海第二日?,两天加起来,钟洺已经下海十几趟,意料之中,没见着梅花参的影子?。
又一次出水,钟洺朝船上招招手,很快有眼尖的水手注意到他的存在,甩了麻绳下来,好让他攀着拽上船。
也是上了眼前的大船钟洺方知,这并非是黄府的商船,而是黄府二房娘子?的娘家,莫氏的船。
莫氏亦是海商,加之这回?见过?一次的二房小?公子?也随船出海,船上的人?多是小?公子?外家遣来的随从,乃是从县城来的。
原本当中还有些?水手看不上钟洺一个水上人?的,直到昨日?见他接连下海,一刻钟不见上浮,方知他在水性上的厉害之处,甚或来找他讨教。
奈何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教是教不会的。
赤脚踩上船板,今日?日?头高,太阳盛,晒得船板上热热的,哪怕刚出水也不觉得多凉,钟洺把手里的网兜往前一丢,任由一众人?围上来看。
他下海虽找不到梅花参,可回?回?都不空手,有鱼枪的加持,海底的鱼是一打?一个准。
除了打?鱼之外,他还捉了不少普通大小?的海参,遇见了和比整条胳膊还长的鱿鱼,亦在沙子?里又见了一回?成群的沙鳗,用上回?的办法吓死了二十几条,分两趟拎上来后发现比上次捉的肥壮许多。
昨晚船上吃的就是他捉的沙鳗做的红烧沙鳗煲,肉斩成大块,吃起来过?瘾极了,船上的灶人?舍得用油用酱,倒出来的汤汁都很是下饭。
这道菜也给船上唯一的主子?,那黄家小?公子?送去一碗,因他吃得好,还打?发长随给钟洺送了二两赏钱。
钟洺把银子?拿到手的时候,倒是有那么一刻想起自己的上辈子?,那时候他手里的不少银钱都是这么挣来的,自觉有本事极了,后来经历得多了,方知年轻时的荒唐。
就拿眼下说,他靠自己独一份的本事,照旧在富户公子?露了面,出海一趟得的五十两银子?便?是放在上辈子?,同样?是他削尖脑袋逢迎许久都赚不到的。
“这海蚌好大一个,不知里面有没有珍珠。”
有个水手从钟洺的网兜里扒拉出一个蚌壳来,放在手里掂量着笑道:“咱们寻个东西给它撬开看看。”
这一兜子?除了那个海蚌,其余还有几条大大小?小?的鱼,四只大龙虾,两个白色的,从前没见过?的大海螺。
钟洺看着好看,觉得挖空了肉估计能做个摆件,遂顺手给捡了上来,包括海蚌也是一样?的道理?,和水手一样?,他也想知道里面有没有珍珠。
只要?不是在官办珠池里采的海蚌,便?不算是官珠,不过?也不可私下交易贩售,黄府、莫府这等数得上号的海商倒是有贩珠的资格,真开出珍珠,可以交给他们收购。
说归说,谁也没觉得真能运气好到,随便?摸个大海蚌上来里面就有珍珠。
水手之一说笑着从身上摸出一把小?刀,戳进海蚌壳里一把撬开,先是看见一大捧柔软的蚌肉,珍珠会藏在蚌肉里,不是打?开就能瞧见的。
“就算没有珍珠,这一大只蚌肉也够炖锅汤。”
水手你一言我一语道:“还有这蚌壳,好生大,不知在海底长了多少年,竟让钟洺给摸上来了。”
海上无聊,对于?这些?水手来说,难得有钟洺这么个新鲜人?物,能带来些?新鲜事,说笑一番后,最?终海蚌还是回?到钟洺手里,说是让他自己来。
钟洺起手把蚌肉拽出来,用手指对着蚌肉偏边缘的部分一顶,哪怕没几个人?信里面真的有珍珠,当下仍皆屏息凝神。
谁知钟洺的运气当真好,眼前珠光一闪,蚌肉当中真真切切,开出一枚圆滚滚的白珠。
“有什?么热闹,也让我看看。”
一群人?为这颗珍珠大呼小?叫,不远处声?音响起,汉子?们登时收声?,各自讪讪心虚地对视一眼,转身行礼。
来人?正是黄小?公子?,他自从上了船就总缩在船舱里,开始钟洺还不解,心道是个小?子?,又不是姐儿哥儿家的,怎还这般藏头藏尾。
直到昨晚和水手们一道吃饭时才得知,原来是这黄小?公子?有个晕船的毛病。
晕船的人?在船板上站都站不稳,自然只得窝在船舱里躺着休息。
钟洺头回?听说生在海边的九越人有晕船的,在九越县内,像詹九那样?的旱鸭子?都不多见,晕船的更是少之又少。
偏生这黄公子还生在海商之家,晕船的毛病治不好,以后怎么跟船出海,继承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