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将来能在哪里盖屋?是不是也要往山坡上?建,就像村澳里的石屋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关心的话题,钟洺家的船位置靠前?,赶在前?几个里面停下甩锚。
一旦下船就是直接踩上?滩涂,这里没有人住,自也不见木板桥。
等以?后人多了,倒是可以?慢慢修起来,停船和走路都方便。
钟洺跳下船,扶着夫郎和小弟依次下来,钟涵赤着脚在海滩上?踩出一个坑,高兴地连走几步,转身?道:“大?哥,嫂嫂,这里的沙子和咱们白水澳的颜色不太一样,好像更红些。”
很快有人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大?呼小叫地说起来,钟洺蹲下瞧了瞧,不清楚这和种稻有没有关系。
以?前?好像听人说过,土的颜色越深说明地的肥力越高,那等黄惨惨的沙土石头地只能种出野草来,却不知咸水田有没有这个说法。
“阿洺,你晓不晓得?衙门今天派谁来分?地,会不会有大?官?”
钟洺的一族叔过来搭话,“咱们见了官,是不是还得?跪下行礼?”
这些人不比钟洺,去县衙办田契时?只见着了下面的书吏,但?后来听说钟洺去时?连县老爷都见到了,这会儿竟也有几分?紧张。
说实话,钟洺哪里能知道衙门安排,不过县老爷管着一整个县,估计也忙得?很,八成没空跑来这小地方。
“估计是没有的,这等事交给底下人办足矣,真要有也没什?么,大?官来了也是办事的,又不是来问罪的,咱们怕个什?么。”
“这不是没见过多大?的阵仗。”
族叔搓两下手道:“比起见人见官,我更乐意出海见鱼去,那多自在。”
往周遭看去,基本但?凡上?些年纪的人,除了六叔公外都有几分?局促的模样,与钟洺同辈的年轻人还算淡然。
再往下的小孩子们更是满地乱跑,撅屁股挖沙,有动?作?快的都已经寻到蛏王和肚脐螺,正攥着一边大?叫一边呲水,惹来大?人抬手抽他们屁股,场面好不热闹。
钟洺担心苏乙被冲撞,护着他站在人少处,钟涵也跟着一起,寸步不离。
苏乙低头问他,“小仔,你不和阿豹他们玩去?”
钟涵摇头,“我不去,出门前大哥说了,要我守着嫂嫂,保护嫂嫂。”
苏乙摸摸他的头顶,“那今天咱们两个在一起,不分?开。”
钟洺在旁幽幽道:“那我呢?你们两个在一起,怎还把我舍了?”
“你今日定然忙得很,我们不扰你。”
忙又能忙到哪去,钟洺刚想开口,就听有靠着海边转悠的人报信,说看见海上?来了艘插着红旗的小型官船,上?面好些个皂衣的衙差,还有个穿绿色官服的官员。
“这绿色衣裳的官是几品,你们谁知道?”
“管他几品,咱们不都得?磕头。”
一些个大?人赶紧喝停乱跑的孩子,生怕冲撞了官爷招来祸患。
待官船一靠岸,一行人无论老少,赶忙左拉右扯,按着不懂事的孩子行礼,呼啦啦跪到一片。
县丞扶着船边,凭栏而立,遥见岸边黑压压一片人,问身?边手下道:“想来那处就是千顷沙?”
得?了肯定?答复后,他正了正官帽,摆出一副上?官威仪来。
因?着官袍加身?,即使到了岸边,也不好下去踩那泥巴地,主要是他的确不情愿,左右一瞧,决定?就留在船上?说话,站得?高声音还传得?远,不耽误什?么。
不过他眼?看这一群人里老弱妇孺皆有,还有大?着肚子的哥儿,倒也不至于让人始终跪着,遂发了话喊众人起来。
水上?人闻言纷纷站起,钟洺伸出手臂在后替苏乙撑着腰,认出来者是县衙里的县丞。
后者似也发现了他,目光落了一瞬方移开。
接下来除了最初打的一通官腔,其后县丞说的话都算是实在,言明今日会按照各家田契上?所书的亩数和方位,对应鱼鳞册上?的标记,挨家挨户正式划分?。
“今日田地分?清后,先?以?木枝为记,之后各户可自筑田埂为界,不得?随意侵占他人田地。”
田间争斗从来不少,村野内的冲突大?抵都和田地有关,县丞为官多年,不知见过多少。
有些村与村之间因?河道、水渠灌溉等事聚众械斗,闹出人命的亦有,因?此代代结仇。
他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之后又说明了来年去县衙领稻种的时?间,且特意提醒道:“你们过去以?打渔为生,都没种过田,今日起却要记得?,稻谷是三四月播种,四五月插秧,九十?月里收割。”
“咱们九越天热些,日子能往后推,但?播种最晚不可晚于四月,插秧同理。这是县令大?人虑及水上?人过了年,三月里要赶黄鱼汛,专门吩咐要告知你们听的。”
他迎着呼呼的海风,扯着嗓子说了半晌,心说这差事真不好干。
好不容易把当日那张手札上?的几条都说罢,收尾时?道:“你们都是一个村澳里的,在开垦荒田一事上?当互帮互助,群策群力,来年若是收成好,朝廷自有嘉奖。”
说罢便抬手打发跟来的书吏和衙差们,下船去给田地量尺,早些忙完,也好早些回?去,这一程海路可不算太近。
海滩上?的人一时?间更加多起来,像是往地上?撒了一把芝麻粒,为了加快速度,户房的四个书吏这遭都被遣来,每个书吏后面跟着两个挎刀的衙差,搞得?水上?人都远远跟着,不敢靠近。
走到鱼鳞册标记的位置,书吏比量出方位,便要来水上?人自己准备的树枝子,插在田地四周。
有些人家细心些,怕混在一起认不出,还在树枝上?绑了不同颜色的布条。
其中占地最广的无疑是钟洺家的地,五十?亩宽广得?很,插上?树枝后站在这头看不见那头。
往下数是六叔公置下的二十?亩,老两口和几个孩子家里凑出银子,买到了一起。
之后便是二姑家的十?亩地,自十?亩起再往下排,就都是零零散散的数了,最少两亩,最多五六亩。
钟洺在人群里看见了现今已不怎么打交道的刘顺风、刘顺水两兄弟,他们也一人买了三亩,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其余两户刘家人。
白水澳的大?姓里,除了钟氏和里正所属的倪氏,排得?上?号的还有白氏、方氏。
这一回?买地的人里除了钟家族人外,别家都如刘家一般,只有那零星几个,还基本都是嫁来钟家的姐儿哥儿们的娘家兄弟,例如白家、方家。
如此一看,眼?下在此的人家,其实都是和钟氏沾亲带故,而且关系较近的。
四下忙忙乱乱,到了海滩上?,离船远了,看不清官老爷几只鼻子几只眼?,小孩子们逐渐又放肆起来,上?蹿下跳。
而那些已经分?到地的人家,则都一家子相携着,沿着土地周遭走一圈,比划比划几两银子换来的地皮有多大?。
自家的地皮太广,走完一圈腿都要溜细了,苏乙又身?子不便,因?而钟洺一家三口只浅浅转了一个边,继而在一处停下。
“这么大?一片地,要从何处开始收拾?”
苏乙和钟涵也属于没见过稻田的水上?人,此时?茫然得?紧,前?者面对成片的自家田地,不禁道出疑问。
钟洺抄过应拱的手记,等于提前?开过小灶,同夫郎道:“你只管把水田想象成一个挖出来蓄水的泥坑,到时?要先?趁着退潮,从滩涂上?挖出泥巴,沿着田地周边围出高出一截的田埂,再将田埂当中的泥滩都彻底犁一遍,好把沙泥翻松打散。”
“县公大?人说,咸水田不必施肥,因?滩涂下有经年累月留下的各色鱼虾贝蟹,靠自身?的肥力足够,此外,周遭建起的田梗上?也可仿照别处水田,栽些树木。”
苏乙顺着钟洺所说,想了一番后抬头道:“栽树是个好主意,只是能在这里长成的树,估计只有红树林里那些了。”
譬如海桑树听起来就不错,但?根系广大?,肯定?会侵占农田,并不是个好选择,且树要怎么栽,怕是比种菜还难。
钟洺若有所思道:“我听詹九说,乡野间多是在水田旁边载桑树,再采桑叶去养蚕,蚕粪还能集到一起肥田。”
他们这里是咸水田,注定?种不了桑树,苏乙说得?没错,若想栽树,只能去红树林里寻些树种,试着种一种。
钟洺继续算日子,发觉一年四季,春种秋收,只占去大?约七个月,此外的四五个月里水田岂非空着。
他想起过年时?家里得?了詹九送的一对活鸡活鸭,那时?候苏乙还说,若是能在海里圈一块地出来养鸭就好了,鸭子可以?自己找食,压根不必操心。
那眼?前?的咸水田不正是现成的?
里面可蓄海水,潮水涨落时?也会送来海鸭的食物,既不怕鸭子跑掉,也不必费心投喂鱼虾。
钟洺微微眯起眼?,脑筋转得?飞快。
要是养鸭的事能成,他甚至不必发愁销路,詹九定?有办法把他家的海鸭子卖到县城,甚至更远的地方去。
第129章 抱团的海狼鱼
海娘娘祭在即,水上人暂且无?心垦荒,田地分清后的几日仍像从前一般在海上劳作,区别只是心境变了。
过?去的日子一眼能?看到头,海上生,海上死,活着时为了买船而?攒钱卖命,好赚得新船留给身后儿孙。
现如今眼前突然多了条岔路,指向一处过?去从未想过?的终点,已买了荒田的人心里?激动之余却也是喜忧参半,余下仍在观望的则各有心思。
有些老顽固仍觉得这是胡闹,还有些人则是和家里?人商量不拢。
白水澳,倪家船。
倪五妹这日来月信,肚子不舒坦,故而?收工得早,她撑着艇子从码头回?来,靠岸时看见自己两个哥哥不知何时都来了,正聚在船头说话。
自从她和离回?了娘家,一直是和爹娘同住一船,经营横水渡换来的银钱交一部分做家用,余下的都自攒着,想着等以后年岁大了,也学着村澳里?孙阿奶那般,买一艘旧船独住。
家里?孩子四个,她是老幺,得名五妹,今日过?来的是大哥和三?哥,她二?哥是哥儿,生下来没养住,两岁上头就没了,四姐有孕在身,月份大了,最近不怎么出来。
大哥和三?哥早就各自成亲生子,分出去住,因?爹娘这边有她就近照料,所以兄弟二?人并不常过?来,倒是两个嫂嫂基本隔一日会来一趟,送些自做的吃食。
她以为他们是来说过?几日去平山岛赶庙会的事,两步跨到住家船上,一边摘下头顶藤笠一边道:“大哥二?哥怎过?来了?可是有事?”
又?拎着在乡里?买回?的豆干子和青菜,给正操持晚食的娘亲送去。
倪大哥跟上来,同倪五妹道:“阿五,听说你?也打算去千顷沙那边买荒田?你?可不能?糊涂!”
倪五妹顺手把藤笠往舱里?柜上一搁,抬眼看他,“这是听我?嫂嫂说的?那大哥你?倒说说,这怎么是糊涂?”
倪大哥语气着急道:“谁不知现今在村澳里?张罗此事都是钟家人,咱们里?正看不惯,觉得钟家人心术不正,眼红里?正位子,你?又?不是不知,你?若是去跟这个风,咱们这一房以后如何在村澳里?抬得起头?”
这时倪三?哥也进来,他性?子不像倪大那么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不赞成,就连倪老爹也说,让倪五妹别琢磨这事。
“咱们倪氏一族靠着坐稳里?正位子,年年得的好处不少,你?若是嫁出去的姐儿也就罢了,偏你?现在和离回?了娘家,你?但凡姓倪,就仍是倪家人,你?做这事,等于打里?正的脸。”
“不说你?平日撑艇子,会不会有人趁机给你?些不痛快,咱们家若是因?此被族里?孤立,你?让你?大哥、三?哥如何出海,如何糊口?”
倪五妹深吸一口气,面带不忿,又?强忍了半晌,尽量平静道:“要我?说,老族长这个里?正位子做成什么样子,大家都瞧得见,钟家只是人多势众,腰杆硬,敢明里?暗里?开这个口,你?们当别家不惦记那个位子?不想把是非不分的里?正扯下台去?”
倪老爹听她越说越没谱,伸手拍桌道:“你?是要反了天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姓倪?你?当你?最早去做撑艇子,没受族里?人关照?你?现在和老族长对着干,你?看族里?人要不要骂你?!”
倪五妹咬了咬牙,“我?知你?们忌惮族里?的眼光,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现今钟氏一族已替咱们探了路,衙门不仅允许置田种稻,划地盖屋,还免了粮税,且丰收之后另有嘉奖!那可是朝廷的大官当着几十号人光明正大说的,总不会作假!”
“他们都说,等到在岸上有了田地、屋宅,那和陆上人又?有什么两样,说不准到时衙门会松口把咱们的贱籍改掉,翻身做良民!海边能?用的荒滩就这么多,谁先去谁就能?占便宜,要真?是因?为里?正的话错过?了这等机会,你?们当真?不后悔?”
她扭头看向大哥和三?哥,直接问道:“我?横竖已和离,和婆家彻底断了往来,不会再有子女?,可大哥三?哥你?们呢,你?们就甘心孩子们仍和咱们一样当这最下等的贱民,到了乡里?、城里?都要被人瞧不起?”
倪大和倪三?抽了抽嘴角,明显有所动容,可他们都是要和族人结伴出海讨生活的,当中还有里?正的亲儿孙,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
倪大哥无?奈道:“比起将来的事,只能?先顾好眼前的事,要是真?像你?所说,那也不必赶这一时,说不准再过?几年,朝廷正式下令,要家家都如此,那时老族长肯定会松口。”
倪三?哥也道:“是啊,而?且就算朝廷说有嘉奖,那前提不也是丰收,几个水上人会种田?说不定钟家人还会赔个底掉!咱们即便有心,不如也再观望一年,若这咸水稻真?的能?种出来,再去买田也不迟。”
倪五妹冷笑?一声?,“说来说去就是一个‘等’字,到那时甚么都晚了,就算那时你?肯去,怕是也只能?捡人家剩下的地,届时给你?分些犄角旮旯的荒滩,每日撑船一个时辰去耕田,你?难道乐意?”
倪大哥不快道:“阿五,你?这就是犟嘴了,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去买田?”
倪五妹这会儿心烦意乱,她本就因?为来月信不舒服,两个哥哥又冲到面前一顿聒噪,听得人直冒火。
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她联想到得罪老族长一家后大哥和三?哥兴许要在海上受刁难,侄儿外甥们或许也会遭排挤,便知这事的确莽撞不得。
怪只怪她姓了倪。
“这事容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不牵累家里的法子,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要是有,我?一定会去试试看。”
倪三?哥不禁嘀咕,“我?是搞不懂你?,你?让我?和大哥想想孩子,却也说自己不会有孩子,既不会有,那张罗这些做什么?现今的日子过?得多好,你?一个姐儿,就算买了田,难道能?自己去耕种?你?也没这力气。”
倪五妹无?言地看他一眼,“难道人这一辈子只能?为孩子儿孙活,就不能?为自己活?你?只当我?脾气倔,反正我?脾气素来如此,也不是头一日这般。”
至于买了田后怎么种,她手里?又?不是没有银钱,自己种不明白,难道还不能?雇人?
倪大和倪三?见劝不动,黑着脸下了船,连晚食也没留下吃,说家里?船上媳妇夫郎做了饭。
两个儿子走后,留下倪老爹和媳妇祝氏,加上倪五妹三?人,吃了顿谁也不多言语的饭,倪五妹喝着粥嚼着米,思索着要是以后能?吃上自己种的米,那是何等有盼头的好日子,遂愈发坚定了要想法子去买荒滩的心。
倪氏一族中暗地里?和倪五妹想法相同的人不少,但都因?着顾忌里?正的缘故,束手束脚不敢真?有什么动作。
村澳里?如风平之日的大海,水面浪静,水下汹涌。
“哗啦——”
穿着鱼皮衣的钟洺纵身跳入海中,这是他第一次穿鱼皮衣下潜深水,游了几下后发现动作自在,没太多滞涩之处,这身衣裳比设想地要好用许多。
鱼皮贴身,领口、袖口和裤腿都是扎紧的,不易进水,内里?贴了一层细棉布,哪怕略微进水也不怕,外面有鱼皮包裹足以保温,内衬沾湿后反而?更贴合身形。
钟洺还发现,可能?因?为这身鱼皮衣取自鲨鱼皮的缘故,下水后以前那些不太聪明,游动时会傻兮兮往上凑的小鱼,现在全都在两臂开外的地方转身跑走,让他少了那么一丁点的乐趣。
不过?乐趣归乐趣,下海还是为了正经事。
一入深秋海参的价格高涨,裘大头已来问过?好几回?。
而?钟洺八月底九月初一直忙于咸水田和海娘娘祭,无?暇他顾,把这事耽误了,这不海娘娘祭一过?,他就抓紧下海来捕参。
卖海参的大半年,他已探过?白水澳周边的好几处水域,大致知晓什么样的海底地形中海参较多,经验补足后,扫一眼就知什么地方更容易藏有海参,不似最初那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恨不得看见石头就搬起来瞧瞧。
海参大都卧在沙中,捏在手里?肥嘟嘟的,有时钟洺出手太快,或是怕海参跑了,手劲太大,海参便会受惊吐出肠子来。
这样的海参带出水后卖不上价,大都留着给家里?人吃。
这回?也是一样,钟洺在隐约翻动的沙地内发现一只海参,出手去捉,发现这只倒霉参的肠子都已经吐了半截,看来在自己来之前就受了惊吓。
钟洺提着海参,后面一段长长的海参肠随之飘起,还没等把这海参丢进网兜,一条黑头鱼游过?来,果断叼住肠子的一头。
钟洺眉心微跳,觑着黑头鱼也不小,不如一起带走。
他一把松了手,海参轻飘飘地下落,除了贪吃的黑头鱼外,又?引来其余各式各样的大鱼小鱼数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钟洺收起网兜时,里?面已有了最早的那条黑头,以及后来的花斑、黄鳞和海鲢。
钟洺把网兜系回?腰间,继续俯身捡参,刨沙时还有机会遇见卧沙的小梭子鱼、小八带、肚脐螺、螃蟹、虾蛄、扇贝、海兔……
他挑拣着个头尚可的一股脑收下,太小的就放一条生路。
前方不远处有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螺,钟洺被其吸引过?去,一举拿下。
蜘蛛螺里?的螺肉挖出来可以炒螺片,滋味不错,这只的壳子棕红与白色相间,也挺别致,大概小仔会喜欢。
蜘蛛螺长得确实像蜘蛛,壳外一圈全是竖条状的长刺,但因?为末端还算圆润,并不会伤人。
要把这只蜘蛛螺放进网兜,钟洺着实费了点工夫,正耐着性?子低下头,专心解开缠在长刺上的网线时,他觉得眼前忽而?一花。
抬头时得见巨大一片银光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涌来,这些银光凝结成在海底略有些刺目的眩光,使得钟洺微微眯起眼睛。
待双眼适应了这份光线,他凝神看去,才看清这是一大群抱团游泳的海狼鱼。
这种鱼身长如梭,为和钻沙的小梭子鱼区别,有人管它们叫大梭子鱼,不过?更常见的叫法是“海狼鱼”。
团成球状的鱼群中,随便扯出一条都有三?尺长,十几斤重,它们不断摇动着身体?,像是有意令鱼鳞的反光更加明显。
直觉告诉钟洺这不太对劲,他果断后退,选择远离鱼群返回?水面,而?转身之际,一抹庞大的身影以迅疾的速度划开海水,张开大嘴撞入鱼群捕食,赫然是一条威猛凶悍的虎鲨!
第130章 海中奇遇
海中鲨鱼多?样,最多?见的是?青鲨、黑皮鲨,这两样在鲨鱼中个头算小的,钟洺身上的鱼皮就多?来自这两类鲨,鞣制后颜色变化,缝在一起倒也看?不出太多?区别。
大头鲨与豆腐鲨相对温顺,只吃些小鱼小虾米,在海底遇见了也只是?慢悠悠地游走,一副与世无争的闲散模样。
除去最多?见的,最温顺的,还剩下?最凶悍的,此类里当以虎鲨为最。
钟洺只远远见过两回,他在汉子里就算是?高大的,那虎鲨却有?他两个长,巨口张开,利齿尖牙,血腥气扑面而来。
之?前他溜得快,仅是?远观,这次却是?相隔不远,钟洺后背生汗。
他突然?有?些感谢抱团逃命的海狼鱼,它们“鱼多?势众”,好?歹成为了搁在虎鲨和钟洺之?间的一道屏障,能给?他留下?点喘息的机会。
这趟下?水的时间已经不短,到了该出水换气的时候,他谨慎地小幅度游动,想把腰间网兜解开,又怕惹出动静吸引虎鲨,最终只是?松开了装着海参的另一只网兜。
这只网兜没?有?束口固定,丢起来方便?,无声无息,少了一部分负担,钟洺果?断趁着鱼群散开前迅速上浮,过程中不忘掏出鱼枪和短刀紧握在手?。
想当初遭遇狗头鳗都比不得现在惊险,因那时最初人尚在船上,到海里时狗头鳗早已力竭身死,称不上威胁。
现下?则不同,猛兽在侧,钟洺不免生出一股逃命的紧迫感,还是?自他重生以来的头一回。
他摸了下?鱼皮衣胸前的位置,那处缝进了一枚几日?前在海娘娘庙求来的新平安符,苏乙用油纸裹了,再使鱼皮封起,保证进不得水后才给?固定到鱼皮衣里。
水上人中人人都有?海娘娘庙的平安符,大都戴在脖子上,或是?佩在荷包里、挂在船舱中,总之?各式各样。
这回去海娘娘庙,他们家里三人都求了枚新符,钟洺的是?出海平安,苏乙与钟涵的则是?健康无灾。
鱼皮衣下?不明显的凸起给?了钟洺安慰,上游的同时不敢掉以轻心。
可是?人游得再快,又哪里比得上鲨鱼,鲨鱼本就以迅疾见长,不然?如何在海底称王称霸?
脚下?升起寒意,钟洺竭力在不影响动作的前提下?朝下?看?去,惊讶地发现那条虎鲨还真?追了上来!
他简直眼前一黑。
刚刚底下?那么多?的海狼鱼,足够这虎鲨吃个肚饱,自己上浮时分明它正吃得欢,完全不知是?何时改换了目标,多?半是?也把钟洺当成了奇怪的鱼,想要上来一探究竟。
哪怕它吃饱了肚,不打算拿人果?腹,他也顶不住鲨鱼的试探,钟洺在心里把海娘娘的名号翻来覆去念了个遍。
一只海龟在他头顶路过,定然?也看?见了鲨鱼,四条腿蹬得飞快,钟洺没?来得及躲闪,和它撞了个正着。
头顶一痛,和撞了个石头没?两样,钟洺顾不得骂龟,急忙两手?并用把同样晕头转向的龟一把用力推开,却终究因为这个插曲而慢了一步。
鲨鱼急速逼近,继续逃命反而暴露弱点,情急之?下?钟洺举起短刀,做好?了正面迎上的准备。
此时此刻,深深的海底中忽然?响起几声尖锐的、起伏的“鸟鸣”。
钟洺恍惚之?际,腰间被什么用力顶了一下?,他差点本能地攻击,以为是?冒出来第二?条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