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不跟他吵架,话到这里,引入正题。
“我们家是没有还钱吗?田地让了多少出去,你没看见吗?田给了,钱给了,有人贪心,拿了钱还上门来闹,你看看这像话吗?我们家田地全都典卖完了,还不够?既然怎么着都是闹,那这钱我不还了!”
张大石还以为陆杨是来叫屈喊冤,说他们家没欠债的,没想到是这个说法。
他就知道谢四财拿了田地,还在外头说谢岩欠钱不还,别的就是一些嘴上没准头的,昨天才说两百文的债,睡一觉就翻倍了。
他皱眉问:“谁家这样?”
对着村长,陆杨也只报了两个名字。
“谢四财和孙二喜。”
张大石说:“我会说说他们。”
陆杨哼声:“到手的银子谁能吐出来?只怕他们不承认。”
他不让话头落空,最后说:“惹不起,我们躲得起,大不了我们走得远远的。”
他们走了,村里就没有肥羊了。
张大石还惦记着银子,想从谢家捞好处。
他儿子三贵哼哼唧唧发出动静提醒他,他夫郎端着两碗糖水鸡蛋过来,递给陆杨和谢岩,用力拿眼神瞪张大石。
谢家要搬走,也不能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走,不然儿子怎么办?
他们不住上溪村了,就没有顾忌,往死了报复,三贵能好吗?
张大石再次说:“我会去找谢四财和孙二喜的,这俩太不像样了。他们拿了多少银子?”
陆杨心里有账。
谢岩母子被欺负成这样,源头在谢四财,他先要了五亩田。一亩地要五六两银子,他们敢要地,陆杨就敢要他们赔钱。
赔不起全额,也要他们狠狠出血。
“谢四财先拿了五亩田,断断续续拿了三十两银子。”
孙二喜家说是二两的债,要着要着翻倍了。
他翻倍,那陆杨也翻倍。都是空口喊债,谁要他的钱,他就要谁的钱。
“孙二喜家前后两次,拿了四两银子。”
张大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多?”
陆杨说:“是啊,他们不贪心,你家的钱我们早还了。”
张大石生气了。
他夫郎看他说来说去只谈银子,只好自己插话,“陆夫郎,你那报官的事怎么样了?我家三贵不懂事,你打也打了,我们赎金都交了,菜也送了,你看看怎么才能放过他?”
陆杨要他们斗起来:“能讨回五两银子,我就不告官了。”
五两银子,是个很巧妙的价位。
孙二喜家凑不足五两,闹了孙家,还得去闹谢四财。
谢四财和兄弟抱团,钱财难要。
张大石自己能出五两银子,就当是赎金了。
他说谢岩的爹欠他五两银子,让他赔五两,算他自食恶果。
但能从别人那里抠银子,为什么要自己出呢?
五两银子,又不是五文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陆杨看他脸色变幻,心里明镜似的,吃完红糖鸡蛋,就带上他家状元郎回家去。
谢岩的眼睛又闪着小太阳般的光华,对他家夫郎的崇拜之情澎湃难掩。
陆杨问他:“你都记住了吗?”
谢岩点头:“记下了,我知道了,大伯和三叔家,我自己去。”
陆杨再问:“什么时候去?”
谢岩说:“等事情闹起来,他们会来找我,等那时再说。”
陆杨很满意。
这书呆子聪明,一点就透。
谢岩心里热乎乎的,恨不能时光飞跃,立即到见结果的那天。
他走路不如平时稳当,表情不如平时淡定,脚后跟都不着地了,走慢一点,他能原地踏步,两条手臂晃来荡去的,心情不止写在脸上,还体现在肢体语言上。
陆杨看他这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谢岩的亲爹没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他空读圣贤书,拿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一定藏有许多怨气。这呆子傻兮兮的,怨气定是冲着自己来。好好个一品秀才,如今看见书都烦,宁可做家务,都不愿读书练字。实在可怜。
陆杨牵他的手:“放心吧,有我在,以后不让人欺负你。这些被人抢走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到时我们多准备些好酒好菜,祭拜咱爹。”
谢岩是男人,男人就要顶天立地,撑起门户。
他这些年听多了骂,走到外头,别人都拿他教育孩子,说读书也没用,考上秀才又怎样,费钱不说,人也是个废物。
他爹活着的时候,他没觉着。他爹没了,家里只剩他跟娘亲,他突然成了一家之主,做什么都摸索着来。
早年也硬气过,没换来好结果,他读书知理,顶不住那么多人来撒泼。后来软弱一回,便没有了退路。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这样了,怎么扑腾都是别人盘里的菜。
没想到,他还能听见这样暖心窝的话。
他夫郎说,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他。
谢岩眼圈都听红了,他说:“我很多不懂的事,你多教我,我会立起来的。”
他也要护着夫郎,护着娘亲,护着这个家。
他渴望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一日三餐,家常闲谈。
可以一起聊天说话,一起数钱算账。
不要被人欺负了。
再也不要了。
一清早, 陆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们今天要去新村分钱,新村住着二田两口子,才闹了不愉快, 黎峰寒了心, 不乐意在新村吃饭。陆柳就去灶屋看看能做什么吃。
他很可悲的发现,家里没什么吃的了。
菜蔬有一些,面粉不多了。鱼没有,肉还剩个八两左右。
猪下水已经嚯嚯完,他看见二黄摇尾巴就忍不住给它加餐。
大骨头更是一根没有, 余下一罐糖,还是两个爹送来的。
距离赶集还有一阵子, 他们要省着吃了。
陆柳抿唇,不大高兴。
他再摸摸竹篓里的鸡蛋, 心更凉了。
天呐,就剩两个了。
用黎峰的话说,烙个饼子都不够。
昨天不吃饺子就好了。
他咋这么败家?大胖饺子是不年不节的日子能吃的吗?
幸好,还有点豆腐。
陆柳想了想, 先挖半碗米,把粥煮上。
然后把豆腐切成丁,奢侈地拿了一颗鸡蛋打散, 往豆腐丁上淋蛋液,另一口锅生火,锅热之前, 陆柳盯着肉条, 拿着菜刀左右比划,精准的切出了一两瘦肉下来,切成丁备用。
锅热下油, 油量一如既往,浅浅一锅底,拿锅铲舀起,让它晕一圈在锅上,再才下豆腐丁,小火慢慢煎。豆腐丁煎得四面金黄了,他铲到一边,把那点瘦肉下锅,再拿一盘黎峰不爱吃的咸菜过来,一并下锅炒。
咸菜是用萝卜叶子腌的,陆柳吃习惯了,他觉着挺好吃的。
黎峰也能吃咸菜,但只要有别的菜,他就不碰咸菜。实在没辙了,一筷子咸菜,能给他下三大口饭,简直是硬塞。
村里条件就这样,冬季不是萝卜就是白菜,咸菜更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陆柳怕黎峰迟早会过上白口吃饭的苦日子,趁着现在有点条件,多多尝试,拯救一下咸菜,说不定黎峰突然就爱吃了呢!
陆柳喜滋滋想着,眼看着一锅金灿灿的豆腐丁肉丁,因咸菜的加入,变得乌漆嘛黑,他笑容逐渐消失。
确实看着很没有食欲。
黎峰不爱吃,是有原因的。
陆柳:“……”
怎么办,他吃咸菜长大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怎么办。
他呆呆看着锅里,手上还习惯性翻炒着,好歹没把菜炒糊,让黑乎乎的咸菜变得更加黑。
早上就这一盘菜,陆柳盛出来,放到灶眼上温着。
他另外切了小半棵白菜,洗洗切碎,放到炒锅里炒炒,然后加到粥里一起煮着。
白粥寡淡,纯粹的吃米太费银子,他自小做饭就会往里面加东西。
比如说白米配糙米,往里加红薯、加青菜,有时候他还会阔气的加鸡蛋、加肉末。
他喜欢吃鸡蛋肉末粥,一口下去,又是蛋又是肉又是白米,那滋味——陆柳想想都馋。
要是换成咸蛋,味道更美了。
陆柳出门少,没朋友,陆家安静,他一旦想事情,就容易沉浸进去,忽略身边的人和声音。
黎峰洗漱完,过来好一阵了,喊了两声,小夫郎没搭理他,只顾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粥,脸色变幻堪比六月的天。
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放晴,偶尔还要下雨的样子。
陆柳回过神,看见黎峰,竟然也没被吓到。他想起来一件事,黎峰说了,他只管吃,养家糊口的事不归他管。
所以他跟黎峰说:“大峰,我们家要断粮啦。”
黎峰笑了,笑出声。
断粮这个词,自他十五岁进山起,就没听说过了。
真稀奇,他还能断粮?
他笑着问:“怎么断了?”
陆柳承认错误:“都怪我昨天包了饺子。”
黎峰心都化了:“吃顿饺子就断粮了?”
陆柳“嗯嗯”点头,“没有面粉了,也没有肉了,鸡蛋也吃完了!”
他调馅料的时候往里加了鸡蛋。
黎峰点头记下了:“还想吃什么?”
陆柳惦记着昨晚没喝到的鱼汤:“想吃鱼。”
黎峰应了,“行,我去拿。”
陆柳:?
黎寨离县里远,平时难得去一趟。他们每次采买,都是囤货。
黎峰成亲之前,自己住旧村,他上山会把二黄带上,家里没人看家,那点储备粮,就放到别人家里暂存着。
出门一趟,他提回来一桶面粉,三斤腊肉,还有十五个鸡蛋。
鸡蛋放久了会坏,这是他现买的。鲜肉没有,都是腊肉储备。面粉有八斤。
突然富裕了。
陆柳高兴坏了。
黎峰说:“鱼没有,大强贱兮兮的,不肯卖给我,回头我问问三苗,他家要办婚酒,养了些鱼备用。”
这已经很好很厉害了!
陆柳用他贫瘠的词汇,嘴笨得只会夸黎峰厉害,是个能养家的好汉,都把黎峰夸得飘飘然。
早上吃青菜粥,青菜沾了锅油,煮到粥里,让米汤有了油香。
只有一盘下饭菜,是黎峰不爱吃的咸菜。
陆柳拿勺子,挑着豆腐丁和肉丁给黎峰舀到粥里。
咸菜挂在配菜上面,零星沾了一些,陆柳让他尝尝。
豆腐丁大颗,肉丁小颗,咸菜散碎,几样混在一起,入口有嚼头,能吃出味儿,比纯粹的咸菜好吃。
黎峰对吃喝不大挑,他只是不喜欢咸菜软趴趴的口感。有了两个丁加入,他吃得可香。
挖两勺咸菜放粥里,拿筷子搅拌搅拌,每一口米粥都有味儿,吞进肚子前,他能耐着性子嚼一嚼,胃里舒服。
陆柳看他吃饭都感觉香,自己也更有胃口,笑得可甜可甜,眼看黎峰早上吃了三碗粥,他心中成就感爆棚。
咸菜拯救成功,下次回陈家,再拿一些豆腐!
吃过饭,就着锅里热水,陆柳抓紧把碗洗了。
黎峰把新拿回来的口粮放好,又去柴房抱了两堆柴火过来,整整齐齐码在灶屋墙边,方便陆柳取用。
再看看水缸里的水。今天回家,还得挑水。
收拾完毕,夫夫俩出门,赶车去新村。
陆柳把昨天得的两串铜板给黎峰放着:“我怕弄丢了。”
黎峰把他的手套给陆柳看:“你照着样子做一个,天冷了能戴着,平时能放钱用。”
黎峰的手套是棉手套,棉布里头塞棉花,和棉衣一样的做法。手套留了松紧口,里头穿了粗麻绳。
麻绳很长,两端有结。不用就挂脖子上,用的时候就解开,把麻绳系胳膊上。
陆柳仔细看了,还拿他的手搁在手套上比对。黎峰的手比他的手大很多。
他比着比着就笑了:“我的手小,我的手巧!”
黎峰顺嘴飚了一句流氓话:“手小握不住鸡。”
陆柳羞得脸蛋通红,瞪黎峰一眼,都因眼睛水润,湿漉漉的含情,显得没有攻击力。
他把手套还给黎峰,还想坐得离黎峰远一点。黎峰大手一伸,就把他的手抓住了。
骡子车走在路上,从他们家出来,要经过许许多多的人家。
黎峰在这里长大,每家都认识人,院前有人的,都要跟黎峰打招呼。
陆柳不好在人前跟他闹别扭,可脸蛋实在红,很难不被发现。
走一路,都有人明知故问,笑哈哈的。
全都不正经。
出了旧村,要再走一段路,才到新村。
陆柳看了黎峰好几眼,才鼓起勇气问他:“你在外面,会不会调戏别人家的小媳妇小夫郎?”
黎峰闲得发慌,都不干这种事。
“笑那些汉子是常有的。”
汉子们之间说话,陆柳就不管了。
他真是好哄,黎峰说一句,也不问真假。
饶是黎峰不亏心,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这么乖。
新村热闹着,早上吃过饭,各家就来人了。
黎峰牵着陆柳过来,陆柳抱着小竹箩。今天他们还把戥子带上了,看谁家要银子,现场能称好。
陈桂枝这儿也有一把旧算盘,他们村还有个老童生,叫来做个见证,帮着算算账。
黎峰带着陆柳一块儿坐下,他俩一家的,陆柳在这里没关系。
他还把他的手套给陆柳拿着,等会儿分了银子,就放手套里。
陆柳脸又红了。
都怪黎峰说话不正经!
陈桂枝瞧着他俩这样,不觉眼酸,心里欢喜得很。
能给黎峰找个好夫郎,钱多花点也值得!
黎二田想过来,陈桂枝把大门关了,不让他进。
“你今年没出钱买糯米,你跟你媳妇帮了些忙,等你大哥分完账,再算你的工钱。”
二田身上还痛着,不敢顶嘴,不情不愿点头。
王冬梅说:“大哥带夫郎分钱,不带弟弟分钱,哪有这种道理?”
陈桂枝喊来顺哥儿:“你们做哥哥嫂嫂的,没见给三顺分点钱,怎么好意思?”
王冬梅:“……”
外头陈桂枝守着门,这两口子没讨着好,房门都没得进,只得去村里闲逛。
顺哥儿看得解气,也问陈桂枝:“娘,大哥不是说接我们过去住吗?我们为什么不去啊?”
陈桂枝教他:“该走的不是我们,你大哥不容易,这房子才修几年?你二哥懂事点就算了,自家兄弟,互相帮扶一些没什么。他这样,我们走,我们凭什么走?便宜他了。”
顺哥儿就提议:“那让大哥他们搬过来!”
这也是不行的。
“你大哥脾气霸道,我也不好说话,给他娶的夫郎,想着能顶事,在你大哥进山的时候,他能撑着门户,也是个烈性子。一家三个炮仗,日子没法过。”
顺哥儿说:“能过的,大哥以前就在家!”
陈桂枝道:“我是他娘,他得让着我。他夫郎肯让我吗?”
顺哥儿想哭,他觉得娘好可怜,两个哥哥娶亲以后,娘都得看他们媳妇夫郎的脸色了。
屋里,并没有给婆婆脸色看的陆柳正在分钱。
银子在他手里,账目如昨日一般,黎峰跟大家伙再说一遍,由老童生核对,然后各家根据占股来分钱。
各家都没有到一两银子,会捡些碎银凑数。
戥子是黎峰用,算好银子,再让陆柳数些铜板添补。
钱虽少,各家都小心,各数了两遍,确认无误。
三苗问黎峰:“下次打年糕是什么时候?”
黎峰说:“等两天,这两天有雪,雪停了,我们就去县里。”
他看天气很准,大家都信服。
再商量商量下次买多少糯米,各家议议出资占比,今天分钱的事就告一段落。
三苗磨磨唧唧的,等着人走光了,邀黎峰和陆柳中午去他家吃饭。
“我们家商量过了,迎亲就照着你们成亲的样子办,你那时是请兄弟们吃饭,我这不好算工钱,就买了些肉菜,我们先吃一顿,迎亲那天,你俩来帮帮忙。”
主要是请黎峰帮忙,黎峰有骡子车,到时看是赶车还是敲鼓,都行。
陆柳吃酒就行,今天一顿,腊八一顿。
黎峰那样红火气派的迎亲,直接拔高了黎寨的接亲标准,以前的不算,以后的不好说,今年成亲的,都比着日子,前后脚的事,谁也不想比人差了。
少辆车,少几个菜,都好说,但迎亲的热闹劲儿不能少。
黎峰听了眉毛都在动,是得意。
陆柳看他这样暗自得意都好喜欢,一时忘了早上被调戏的事。
送走三苗,就是自家分账的事。
二田两口子看见别人出门,就遛弯回来了。
一家人坐堂屋里,还是那张分账的桌子。
黎峰算账明白,他早已想了数遍,说得流畅。
“你们两人帮了四天,都是半天半天的来,我算你们六十文的工钱。”
二田皱眉:“大哥,这是不是太少了?”
“别急。”
黎峰又道:“腊肉我算你们十八文一斤,你们拿了五斤走。鸡蛋我算你们一文钱一个,你们拿了三十个走。这些要一百二十文钱。你们再给我六十文,今天就算平账了。”
二田:??!
王冬梅不干。
凭什么干活还要倒贴钱,没这个道理。
“大哥,那是我爹,不是别的什么人,我送他点东西怎么了?你以后去陈家,也什么都不拿吗?”
黎峰不是好性子的人,他定下来的事,就是定下来了,不服可以找他打一架。
陆柳自然是帮着黎峰的,拿他娘家堵人,他要帮着说话。
“那我以后是不是能找你们拿东西送我给爹?先给我六十文钱,我看看你们能耐。”
陈桂枝对陆柳投去了满意的目光。
顺哥儿憋着笑,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黎峰都差点笑场,他家夫郎怎么能软软的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冬季大家走动频繁,各家人都闲着,也有节礼走动、喜事发帖子,到处串串门,什么话都藏不住。
陆柳的二舅上门,送了两斤肉,一罐糖。这件事才过夜,就已经传到新村。
只因昨天黎强帮着带了一罐子鱼汤来新村。
王冬梅对上陆柳,气弱得很。
想比聘礼,说黎家不公平。但她的陪嫁也少。
想说娘家作用,没见帮着一点。
她不知道陆柳和她是差不多的情况,只看见了表面,避开视线道:“反正我们没钱。”
黎峰早知他们会赖账:“没事,从你们工钱里扣。下次打年糕,你们继续出白工,如果不好好干活,我就卖几亩地。以后你们靠着两亩地,随便混日子吧。”
这是万万不行的!
二田当即就想拿钱出来,王冬梅死活不肯。
出白工就出白工,万一给了钱,还是要出白工怎么办?
陆柳观察着他们两口子的情况。他上次主动挑担子,说会劝劝他们,让他们安生过日子,有事好商量。
真是老丈人病了,那该送医馆,看郎中,要抓药吃药,再才是补身子。哪能两只眼睛只看得见肉和蛋?
他还没干过劝人的事,这方面没有经验,记得哥哥观察包子摊,就去卖包子了,所以他就想观察观察二田两口子,再来劝话。
没想到,他直愣愣的视线,把两口子看得心里毛毛的,这事含糊着就揭过,只说打年糕平账。
距离中午还有一阵,闷屋里难受,二田是汉子,针线活都不会,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发现陆柳在不远处看着他。
二田:?
他左右看看,没见着大哥,他就问:“你干什么呢?”
陆柳老实说:“我看看你。”
二田不明白:“你看我做什么?”
陆柳说:“你真听你媳妇的话?”
二田不喜欢这种说法,什么叫他听他媳妇的话?明明是他媳妇听他的话!
被反驳了,陆柳却不信:“你就是听话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田不爽了,让他把话说清楚。
陆柳说:“她说不给钱,你就不给钱了。”
二田气笑了,不上当。
“大嫂,我们说好了,我打年糕平账,你别惦记我口袋里那点钱了,我穷,我比不上大哥。”
陆柳点头:“我知道。”
二田哽住,看他半天,陆柳没后话,他不死心,追问:“你知道什么?”
陆柳只想观察他,不想跟他多说话,应声都皱眉:“你说的我都知道。”
二田让他说清楚。
陆柳嫌他笨,怎么还要说清楚?那不是他自己说的话吗?
他说:“知道你没钱,比不上大峰,只能打年糕。”
话是这么个话,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二田听在耳朵里,却哪哪都感觉不舒服。
“我不如我大哥怎么了?我招你惹你了!”
陆柳:“……”
他为什么生气了。
陆柳紧急安抚:“没事,你有一点比大峰好,你听媳妇的话,大峰就不听媳妇的话。”
大峰没有媳妇。
大峰娶了夫郎。
嘿嘿嘿。
陆柳心里想着,把自己逗笑了。
他笑起来,二田的怒火就被彻底激出来。
“什么叫我听我媳妇的话?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我听媳妇的话?我什么时候听话了?都是她听我的话!你刚嫁进来,跟我们话都没说两句,你知道什么你就瞎说?我跟你讲,我成亲以后,我这一房,都是我当家!”
他吼得太大声,陆柳害怕,笑意止住,想跑。
黎峰比他跑得快,陆柳转身,看见黎峰急忙忙过来,他就躲到黎峰身后。
黎峰问发生了什么。
陆柳都没有告状,他如实说:“我问他是不是真听媳妇的话,他就这样了。”
黎峰无语,指着二田说:“你听你媳妇的话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你满寨子转转,两个村子问问,二黄都知道了,见了你们两口子,讨食都要冲王冬梅摇尾巴,你气成这样?至于吗?”
二田气炸了。
他回屋要拿钱,王冬梅还是不给。
二田说:“你把钱给我,我要还钱!”
王冬梅不给,语气竟然相当平和温柔,她说:“你别上了当,这是他们在激你,你想想,我们本来一文钱都不用给的,现在几句话的工夫,就要拿出六十文钱。六十文钱,可以买十五斤大米,够你吃几天的白米饭!你想给他们吗?真的要给吗?”
陈桂枝和顺哥儿也听见吵吵声,过来看情况。
眼看着二田要被劝服了,三顺火上浇油,喊了一嗓子:“二哥,你还说你不听媳妇的话?二嫂才说完,你就忘记你要还钱的事了!”
屋里的王冬梅是什么脸色,他们都看不见,但他们吵架的声音,真的很大。
陆柳:“……”
他想起来哥哥和黎峰相看的事,看来在黎寨,听媳妇夫郎的话,是件很丢面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