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by雪碧oo

作者:雪碧oo  录入:02-13

玻璃上晕出一片不化的水雾。闫衷知道陶岁一直在哭。
进站前,他用手语和陶岁比再见,陶岁看着他,眼泪淌得脸湿透,从下巴滴到衣领上,陶岁真的流了很多眼泪。
陶岁仰着头看了他很久,哽咽着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恨死你了。”

第7章 小黄
这天晚上过后,两个人再次失去沟通的机会,陶岁完全屏蔽闫衷发出的交流信号,不听不看不想。
但他犹如被闫衷软禁在这房子里,整整三天都没能出门,只要他一有想走的念头,闫衷就会堵在门前,打手语问他去干嘛,他表情冷冷地犯着倔,一被堵就转身回房间,闫衷也跟着,他睡觉闫衷就十分自然地抱着他一起睡。
陶岁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和饭店老板说自己有事,要提前几天离职,老板人很好,没有为难他,只扣了他这几天的工资。
还有夏珉,陶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夏珉解释,只一再肯定自己很安全,没有出事。
夏珉仍然不多问,当晚替他喂养了附近的流浪狗,拍了照发给他。
第二天那只狗就被闫衷带了回来。
窗帘紧闭,房间里很暗,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时针指向七点,还在睡梦中的陶岁突然睁开眼,像是被惊醒了,但似乎又已经习以为常,望着虚空呆了一两秒后就下床去洗漱。
陶岁出了房间才发现闫衷好像不在家,他转了一圈确认是真的没人就想趁机离开,手刚握上门把闫衷就从外面拧开锁推门进来了,他闪躲一步,愣愣地盯了闫衷一眼,垂眸发现闫衷手里还拎着一个笼子,里面就是那只狗,正嘤嘤地叫唤,瑟瑟地发抖。
“……”
陶岁在原地呆滞了好几分钟。
他真的不知道闫衷到底想干嘛。
闫衷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反手关上了门,打开笼子,把狗抱到他手边,狗一闻到他的气味就赶紧扑了上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狗是只漂亮的土松,米白色,黄耳朵,还不怎么大,很乖,不知道是被谁遗弃了,陶岁经常会去楼下喂它,只是养不起,又是合租,怕夏珉不喜欢狗,想养也忍着。
他没想到夏珉会去帮他喂。更没想到闫衷会直接把狗带回家。
-养它。
闫衷比了个简单的手势。
-起什么名字?
陶岁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顿了顿,又继续比。
-之前小黄死的时候,你说以后还要养一只小狗。
他手动得稍微快了一些,像是料到会发生什么。刚一比完,果然看见陶岁仿佛被戳种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眼睛霎时红了个透,不受控制地冲他大喊。
“你不要提小黄!”
小黄是两个人小时候,闫衷爷爷捡回家的一小土狗。
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小兔子通通感兴趣,比什么玩具都要有趣,所以捡回去那天陶岁特别高兴,乐了半晚上不睡觉就想起来看狗,被闫衷警告后才安分了。
第二天还兴致冲冲地要给小狗起个名字,问闫衷闫衷说随便,他就自己闷头想了半天,最后给人家起名叫小黄,因为是只小黄狗。
有了小黄,陶岁更不愿意待在姑姑家,每天就往闫衷家跑,写作业,看书,看电视,都在闫衷家,可又偏偏不好意思蹭饭,一到饭点就说要回去吃了饭再来。
闫衷和爷爷住一起,陶岁和姑姑一家住一起,两个人都没爹没妈,被人说“投缘”,小孩子听不出那些话的好坏,陶岁听了还高兴,说自己上课的时候学了“缘分”两个字,是个好词,就觉得他们说得真对,他和闫衷就是“投缘”。
仿佛全然忘记了他当初对跟在自己后面,帮自己赶跑那些欺负他的小孩的闫衷说过什么。
但被爷爷叮嘱要好好护着隔壁小孩的闫衷一直记得,记得那个画面。
——小小的陶岁哭红了一张脸,脸颊肉像白色面团,鼓起让人心软的弧度,上面沾满了泪水,几根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不对那些欺负自己的小孩生气,却对闫衷生气,流着一串串止不住的眼泪问闫衷,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也跟他一样没有爸爸妈妈才跟着自己的,哭得浑身都发抖,仍要努力地挺直了背冲他大声喊:“我有爸爸妈妈!”
站在闫衷面前那么小一个,流那么多的眼泪,长得那么好欺负,却像只拼命龇起牙的小狗,如果闫衷回答是他就要狠狠咬闫衷一口。
而闫衷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停下来不再哭了,才伸手给了他一把糖,转身走了。
后来陶岁为这件事和闫衷道过很多次歉,几乎是想起来一次就要伤心地和闫衷说一次对不起,说他不该那样讲。
闫衷每次都摸摸他耳朵,用手语告诉他没事。
其实闫衷知道,陶岁只是被那群小孩围着喊“没人要的野孩子”喊得心里太受伤,他又偏偏和陶岁一样,也是这种“没人要的野孩子”,两个人走到了一起,陶岁更摆脱不了这个称号,才会哭着对他也发脾气。
陶岁从小就倔,自尊心强,性格拧得很,唯独在闫衷这里总是很听话,闫衷告诉他什么他就奉为真理,不高兴了也冲闫衷发脾气,又很快被哄好,继续在闫衷面前做听话的小孩。
小黄陪了两个小孩半年多,每天接送小孩上下学,在屁股后面跟着跑着,追不上就急得汪汪叫,睡觉都要睡他俩脚边,被喂得肥肥的,腿又短短的,跑起来特别可爱。
陶岁爱捏它耳朵揪它尾巴玩,它也不生气,低头默默啃闫衷喂给它的肠,高兴得把尾巴甩来甩去的给陶岁玩,只有捏耳朵的时候不太乖,会一个劲把脑袋拧过去舔陶岁手心,陶岁向来爱干净得很,却也任它舔,傻傻地乐。
陶岁不知道有多喜欢小黄,养了只狗,倒不像是狗黏着人,反而是人黏着狗。
虽然在闫衷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狗,和另一只小狗。
有一天,小黄突然病了,那时候他们附近没有什么宠物医院,又以为是小病,爷爷说会自己好的,陶岁就忧心忡忡地喂小黄吃更多东西,希望小黄快点好起来。可小黄却总是吃不下几口,无论陶岁怎么喂它。过了几天,小黄一口都吃不下了,趴陶岁怀里呜呜地低叫了一阵,然后在陶岁一滴滴掉下的眼泪中没了气。
陶岁哭了很久很久。他流了许多眼泪,却一点声不出。
小黄的尸体被他死死抱着,不肯撒手,坚信自己把小黄捂热了小黄就还能活过来,可闫衷告诉他,小黄不会再醒来了。
小小的陶岁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他终于放声大哭,嘴里一直喊小黄的名字,要小黄回来。闫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既不能说话,也不会哄人,只能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脸边,他哭了一整夜,闫衷就抱了他一整夜。
哭到最后累得在闫衷怀里睡着了,闫衷给他擦干净眼泪,拍拍他睡梦中还在抽泣抖动的背,看着他哭肿的眼皮和脸颊,湿漉漉被眼泪黏在一起的睫毛,不肯松开小黄的手指,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心疼是什么滋味。
那一年的冬天,陶岁在雪地里低着头和闫衷讲,以后还要养一只小狗,他点头答应,陶岁又说要他们一起养,他也点头答应,牵住陶岁的手,希望陶岁不要再伤心。

闫衷看着死死忍住眼泪的陶岁,感到心疼又无可奈何。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那年夏天就好了,他会多喂小黄吃几根肠,让陶岁揪小黄的尾巴玩。陶岁和他,还有小黄,他们都不要长大了。
小土松感受到陶岁崩溃的情绪,也发着抖低低地呜咽起来,就像小黄去世那天一样。陶岁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僵,双手马上把小狗抱紧了,一遍遍摸小狗的脑袋,安抚它。
闫衷的视线落在陶岁的脸上,也像无声的抚摸。
等小狗和他的小狗都平静下来,他才伸出手抓住陶岁,捏了捏那只清瘦的手腕,粗糙的指腹在细腻的腕心上轻轻摩挲了下,很爱惜似的,又在陶岁挣开他之前松开了手。
-我带它去医院做了检查,没有问题,现在让它吃点东西吧,你也该吃早饭了。
他打手语的动作慢下来,一副好商量的样子盯着陶岁。陶岁躲开他视线,压下情绪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厨房。
闫衷小时候怎么给小黄弄吃的,现在也怎么给小土松弄,他下了两碗面,从煮好的汤里捞出那些多切的碎肉,混进昨晚的剩饭里,打算蒸热,又扭头问陶岁它吃不吃蔬菜。陶岁还是点头,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恍惚茫然的表情,闫衷知道陶岁又想起以前了。
这几天里,只要他做以前常做的事,陶岁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他也只和陶岁分开了一年,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要怎么改呢?甚至这一年里他每次醒来一睁眼,都会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但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再也没出现在过他手心。
和陶岁分开的日子里,闫衷也同样感到痛苦,有无数次冲动想要回到陶岁身边。
他只是,更害怕自己阻挡了陶岁往前走的脚步。
小土松吃完了饭就乖乖趴在陶岁脚边,陶岁低着头吃面,对养不养小土松的问题不肯定也不否定,闫衷知道他想养。
闫衷拿出出租屋里他提前准备的狗窝,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好。在来找陶岁前他就计划好了要带陶岁去买只小狗,昨晚看到了陶岁手机里夏珉发来的照片,就趁凌晨人还没醒去找狗了。
但陶岁醒得太早,这在他的预料之外,也许再晚一点,陶岁就走掉了。
陶岁这三天睡得很不好。
几乎是他一翻身,一下床,或者尽力放轻了脚步推门往床边走近,陶岁都会立马惊醒。
闫衷有感觉到陶岁的不正常。
情绪一旦有波动就会浑身发抖,像是无法控制自己,已经不是可以忽视的程度,也睡不好,很容易惊醒,包括出现那种恍惚的表情时,闫衷都感觉到,陶岁似乎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
他开始隐隐地明白,自己当年的选择不管是对是错,都对陶岁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下午五点,外面下起了雨,是陶岁喜欢的天气。
窗帘被拉开,陶岁靠着窗台,看窗户上的雨滴,以不同的轨迹淌过玻璃,晕开玻璃外的一切,只能看见乌蒙蒙一片,是天,往底下,无数一晃而过的黑,是穿梭的车影,行人打着伞,变成颜色各异的小圆点,一点点挪动着,不断交汇又错开。
身后的门一声轻响,闫衷去了床边,又朝他走近,从他身后伸手拉上了窗帘。
他扭头想走,被闫衷拉住手腕扯回去,闫衷低头在他额侧吻了一下,往他手心里塞进一枚钥匙。
-搬过来。
-不用再合租,就住这里。
闫衷靠得很近,和以前一般,连手语也打得尽量简洁。陶岁想,如果闫衷不是哑巴,也一定话很少,一定同样讨厌与人交流。
那做哑巴不是很好吗?可以不说话,可以有理由不和别人交流,为什么非得说话?为什么当初他求闫衷问闫衷怎样才能不分手,闫衷要回答他,除非自己能说出声。
陶岁想不明白,他从来不介意闫衷是哑巴,也从来没有觉得闫衷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不是和闫衷一起长大了吗?为什么这么久的陪伴,闫衷都不可以相信,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是唯一的中心。
陶岁愿意一辈子只围着闫衷转,就像闫衷从跟着他的那天起就只知道围着他转一样。
房间里昏昏暗暗,只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暖黄的灯光映亮一小圈,将两人的轮廓照得模糊而柔软。陶岁后背抵着墙,又被闫衷堵在角落,没法再回避。
他用力捏紧钥匙,手心被冰冷坚硬的齿痕刻出纹路,泛着淡淡的红。
心里不舒服的堵着,找不到发泄口,陶岁不想这样,他听见自己牙齿细细发抖磕碰出的声音,无限的焦躁和委屈让他只想破坏一切,想让痛苦最好两个人一起体会。
陶岁松开手,金属落地很清脆的一声响,他眼神故作冷漠,闫衷却看见他发抖的手。
他还是想走,但闫衷没有作罢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挺拔的身形挡在他面前,遮住了大半光源,他只能看见那些光像纱一样柔柔地勾勒着闫衷身体的边缘。
这不应该的。给人造成闫衷很好说话的错觉,只有陶岁知道,他不是可以和你商量的那种人。
也包括现在。
陶岁很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做不到。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大脑在胡乱发送指令,认为要冷静就必须让眼前的闫衷消失,于是开始挣扎,可挣扎得越用力,闫衷就抓得越紧。
他不说话,闫衷就不放他走。
陶岁的脸扑满了异常的红,闫衷吻他,他却更崩溃,张着嘴艰难地呼吸,再开口已经是连喘带哽咽,又问闫衷:“凭什么?”
“我说过……”他哭着咽一下,“是你要逼我走……”
陶岁攥着闫衷肩膀的手指死死地扣紧,一旦想起那天的场景,想起闫衷对他说如果不填宜珲就再也不和他见面,想起梦里他一遍遍循环这个画面,他就无法做到冷静面对闫衷。
他真的,恨死闫衷了。
肩膀上落下零星几个拳头,然后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落在颈侧,落在胸口,陶岁终于彻底崩溃,一句句反复地对他讲,是你要逼我走,是你要逼我分手,仿佛在深夜里也曾无数次这样控诉过他。
只是手抖得太过厉害,落下来的拳头也不足以让他感到痛。
闫衷弯腰把人抱起来,宽大的掌心托着陶岁的屁股,还像小时候那样抱陶岁,陶岁也依着难以克制的身体习惯搂住他脖子,埋头咬自己的手臂,不想让闫衷听见自己的抽泣。
闫衷伸手摸摸他肚子。
是在问他饿了吗,吃饭吗。
一切都照从前,切断分开的这一整年,继续用他们之间的手语来和他交流。因为知道他会懂,只有他会懂。
可陶岁不要。
“分手了,我们之间那些就全都作废了……”
陶岁不许闫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为你学的手语也作废!全部都作废!”

在陶岁失控的情绪前,闫衷依然像棵静默挺拔的树,岿然不动地矗立着。
他知道陶岁讨厌他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可这才是陶岁需要的。因为事实证明,离开闫衷的陶岁并没有过得更好,而是更差了。
原来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照顾陶岁,就连陶岁自己也不知道。
在“陶岁的成长”这件事上,除了闫衷,没有其他任何人插手。
闫衷伸手由上而下一遍遍抚摸着陶岁单薄的背,摸到突出的脊柱,太硌手。他抱着人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陪陶岁听外面的雨声,一下下亲吻着陶岁的耳朵。
他手心炙热的温度让陶岁无法克制地感到安心,这是从小就为陶岁筑成的象牙塔,不是离开过,就可以忘记它所有的温度、气味、光源。
陶岁很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是被轻易安抚了,他不再剧烈地发抖和喘息,身体感到乏力,不自主寻求依靠和温暖。
他无力地垂下脖颈,任由眼泪全滴在闫衷肩上,闫衷轻轻捏一下他的后颈,他就妥协般把湿透的脸埋进了闫衷的颈窝。
怎么办呢。
房间外的小土松叫唤起来,闫衷拉上窗帘,又抱着陶岁往客厅走。
-我去做饭。
闫衷把人放到沙发上,抬手比了比。
陶岁开始讲话,虽然很少。他把头往另一边撇,说:“我不懂。”
闫衷垂头盯着他的侧脸看,想笑。由俯身的姿势到彻底蹲下去,凑在陶岁面前,又看了陶岁几眼。
他的小狗其实脾气还和以前一样。
闫衷牵住陶岁的一只手,掰开紧攥的手指,让柔软的手心摊开,视线经过那些茧时还是停顿了许久,即使那天晚上他就已经摸到过。
不该这样的。他想。逼陶岁离开,结果不该是这样的。
陶岁悄悄扭过脸,沉默望着闫衷的发顶。闫衷还是把头发剪得很短,干净利落也方便,只是头发不够柔软,有些扎人。
可闫衷的睫毛却很长也很柔软,陶岁曾偷偷摸过很多次。
他出神地盯住闫衷垂下的毛茸茸的睫毛,像两把漂亮的羽扇,挡住那双总是看不透情绪而显得冷情的双眼,好似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令陶岁忍不住想再伸手摸一摸。
可正当这想法传递至指尖时,手心里却传来一触即逝的温软,以及更多更多的痒,仿佛那两把羽扇真的在他手心里一下下扇。
他一惊,下意识地缩回手却被捉住,才终于回过神来,视线下移。
——闫衷已吻过了他手心,正用手指在上面写字。
-手,语,你,会,的。
陶岁无名指和小指神经性地抽搐了下。
闫衷松开他,抬头和他对视,又比手语:“不懂的话,我们重新来。”
陶岁知道,这个不懂,是指他们之间的手语。
他攥起手指,竭力忽略刚刚闫衷指尖划过他手心带来的酥麻,太折磨人,像挨着人的神经划过,连头皮都发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闫衷却还在继续。他摸摸陶岁的肚子,再比手语。
-这是饿了吗。
然后再次牵回他攥紧的手,摊开他的手心,露出那些泛红的指甲印。闫衷把下巴放进去,看着他,眨了两下眼,比得很慢。
-这是对不起。
接着牵过他另一只手,在自己鼻子上摸了下。
-原谅我。
陶岁愣了愣,他真的尝试回忆,但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关于“原谅我”的片段,才反应过来这是新的,闫衷说重新来,却教他一个新的。
闫衷以前不说原谅我。因为陶岁不会真正生他的气,他也在陶岁这里做了太久拥有绝对安全的人——不用思考沟通的重要性、不用考虑决定的正确性、不用忌惮情绪的积攒与扩散,不用担心争吵、埋怨、分歧与被遗弃。
呆在象牙塔里的不止一个人。
在陶岁的记忆里,闫衷也很少将下巴放进自己的手心。
而此时此刻这人就蹲在他面前,像某种需要套好牵引绳和止咬器的大型犬,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极强的攻击性,眉骨高眼皮薄,眼型线条锐利,直挺的鼻梁下嘴唇也薄,透着股冷漠和疏离,却对他低眉垂眼,露出顺从的表情。
对不起,和原谅我,这两个手语,也非常像是犬类的信号。
陶岁的一只手托着闫衷的脸,另一只手被牵着,茫然而专注地盯着闫衷的双眼,一时之间忘了抗拒,没有察觉闫衷的指腹又贴着他的腕心轻轻蹭着。
当闫衷捏着陶岁的手指第二次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时,陶岁才猛然收回了手。
他瞪着闫衷,觉得自己是被闫衷这副姿态所迷惑,就像是旁边的小土松一样,蹲在这一双眼睛望着他,等待他发出的指令。
“……”
陶岁努力牵扯回思绪,将指尖的触感用力压下,强迫自己不去因为闫衷低头就马上原谅,他确实就是这样,面对闫衷软得没有底线,可是闫衷来他梦里说过太多次分手,他没有底线,也有无数个想不通,有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委屈。
在心里和自己撕扯了多个回合后,陶岁终于别开脸看向小土松,无视了蹲在那的闫衷。
但闫衷很快又凑了上去。他把小土松单手抱起来,用另一只手打着不完整的手语。
-名字。
陶岁不理他。
-那叫小白。
闫衷学着陶岁小时候起名的思路,陶岁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似乎咬了咬牙,又瞪他。
他却被瞪得开心,觉得陶岁瞪人的样子实在生动得很,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好琢磨,也好哄。
-那叫陶陶。
陶岁小脸绷得更紧。
闫衷逗完了人就去做饭了,陶岁和狗在客厅玩,他闷个汤汁的时间,也能去卧室走一趟,把陶岁扔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路过客厅橱柜,从里面摸了个红色的小荷包出来,又从小荷包里摸出一根红绳,是他在寺庙里求的。
他捏着红绳穿过钥匙孔,绕到蹲在地上逗狗的陶岁身后,俯身时宽阔的身形能将陶岁一整个笼罩住,锁在怀抱里,修长的双臂环着陶岁的身体,用那红绳圈住细瘦的手腕,迅速而利落地打了个结。
陶岁来不及反应,闫衷已经先一步抽离,带走身上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在汤汁闷好时刚好赶到锅前,一分不差。
只有那根红绳上仿佛还有闫衷手指的温度。
陶岁回头望着厨房里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已经很心软。
他只是,太容易于闫衷存在的时刻和空间里感到安全,还有幸福。
给小土松端饭时,闫衷听到陶岁小声叫它。
——“小白。”
还是喜欢小时候那样起名字。

开学前一天,陶岁终于获得了出门的许可。
他的东西都还在和夏珉合租的房子里,他跟闫衷说想要搬过来,闫衷同意了,但是一定要跟着他一起去。
陶岁还不准备结束合租,至少要等他帮夏珉找到新室友后。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仓促地离开,烂摊子也不该留给夏珉收拾。
那天闫衷把钥匙绑在他手腕上,他垂头盯了很久,最后解下来绑在了小白的爪子上。
闫衷知道他答应了养狗,也答应了留在那里。
这是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收东西时夏珉来房间里找陶岁,没有问闫衷是谁,也没有问陶岁为什么要走,他总是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陶岁认为,遇到夏珉是他来到北珲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事。
“我会帮你找到新室友的。”陶岁取下柜子里的衣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松开手,留下了几件没拿走,“在这之前,这个房子还是我和你一起租的。”
夏珉摇摇头:“我把钱转给你。”
“那我会转回去的。”陶岁说。
他看了眼夏珉,忽然小声道:“我可能还会回来这里。”
夏珉愣一下,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走开了。
闫衷站在两扇门中间,靠着墙,看见夏珉出来,才转身进了房间。
该听的他也听到了,听不见的,他也能猜到。
几乎是在闫衷脚步响起的下一秒,陶岁就啪一声关上了衣柜,迅速蹲下身,低头开始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闫衷装作看不出陶岁的心虚和慌乱,走过去帮陶岁叠衣服。
陶岁现在已经能把东西理得很整齐,叠衣服也不再是胡乱揉成一团。闫衷上大学那几年,一收拾行李,他就会立马跑过去说要帮闫衷一起收,结果就是越叠越乱,箱子很快就满了,东西却没放进去多少,还要闫衷再一件件拿出来重新叠,常常半个晚上过去箱子才收拾好。闫衷说他帮倒忙,但每次都任由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再看他帮了一通倒忙还累得趴在床上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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