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松,玻璃杯碎落在地,卓情双手颤抖着,去解胸前的扣子,一步一步地靠近床上的人。
…………
卓情一直在做噩梦,他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着了火的房子里,嚣张的火舌吞噬了他的衣服,还有他的身体,他疼得一直在大叫,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强烈的扣门声从烧烂的门板上传出,紧接着,封重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锲而不舍地叫“卓情”,“卓情”。
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焦急,特别特别的真,很关心他的样子,卓情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然后他就醒了。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头顶刺目的灯光,想要抬起手挡一下,却发现手臂根本抬不起来,铺天盖度的酸胀感如附骨之疽,睡前发生的事情像洪水一般涌入了他的大脑,他全记起来了。
迟到的五感终于归位,卓情后知后觉到从自己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尤其是下半身,火辣辣的,以及他正不着寸缕地贴着别人,而那人的呼吸正很轻地打在他头顶上方。
卓情呼吸一滞,缓缓抬起眼。
封重洺眉眼低垂,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浅灰色的瞳孔在此刻显出几分冰冷的黑。
卓情透过那双眼,看到了自己的脸,同样的苍白和,浓重的惊惶。
封重洺比卓情醒的早,是被对方烫醒的。
他们都赤着身子,卓情双手双脚地缠在他身上,跟一个火炉一样,身上的热量原原本本地传给了封重洺。
他在发烧,浑身烧得通红,眉头痛苦得紧皱着,一瞬间让封重洺幻视了昨天对方在他身上的场景。
封重洺的眼神陡然沉了下来,他稳了稳心神,用手背摸向卓情的额头,烫得他蹙眉。余光中,他瞥见了卓情腿间的血痕,从那隐秘的地方蔓延出来,经过几个小时已经凝成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痂。
心里头各种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情绪瞬间像是被掐住了七寸,偃旗息鼓起来。封重洺吐出一口浊气,将目光从对方白皙的腿间挪开,拍着卓情的脸打算先把人叫醒。
卓情烧得太厉害了,封重洺叫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卓情的嘴唇已经被烧到发干起皮,原本漂亮的唇现在变得苍白无色,就像是经历过一场风雪后的花朵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
封重洺盯着他许久,神色由复杂到迷茫,最终他还是心软了,扶起卓情靠在他的胸前,拿过床头自己的水杯,单手捏开他的下颌,少少地往里面灌水。
卓情烧到昏迷,无法做到自然吞咽,水喝一半流一半,淅淅沥沥地沾湿了两人的身体、被子还有身下满是暧/昧痕迹的床单。
这是一件非常难搞的事情,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封重洺的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这么灌了大半,卓情的嘴唇和神色都好看了一些,封重洺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他继续拍着卓情的脸,又轻又重地叫他的名字:“卓情,卓情。”
几分钟后,怀里的人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卓情的眼皮挣动了几下,似乎马上就要醒来。在卓情睁开眼的前一秒,封重洺将揽着他后背的手抽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了。
卓情讷讷地与封重洺对视着,封重洺昨夜恨不得将他咬碎的神情在脑中浮现,与眼前这个一丝表情也无、让人捉摸不透的封重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卓情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的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他像是刑场上等着被砍头的死犯,已经被压着跪在了刑器前,只等着巨刀落下就可以解脱。
可是,出乎卓情意料的是,在长久的等待后,封重洺只对他说了一个简单无比的字——
“滚。”
卓情怔了半秒,他撑直手臂,忍住那阵要命的酸痛,坐了起来,“我……”
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封重洺眉眼紧闭着,一眼都不想看他的模样,再次对他冷冷重复。
“滚。”
猝不及防的,一滴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卓情慢半拍地抬手抹去了,努力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封重洺的脸色难看极了,比卓情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还难看,一股由内而外的疲惫从他的身上涌出来。
卓情的眼泪滴得更凶了。
他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的封重洺,他宁愿封重洺像前几天那样,嘲讽他、辱骂他,至少那样的封重洺是有起伏的,有要求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对他失望至极,将他从他的世界里完全剔除了一样。
卓情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隐约察觉出这比高三那年封重洺不理他时还严重。卓情的嘴巴颤抖着,想叫封重洺的名字,想再次和对方道歉,说自己做错了,让他别不理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说不出来。
他反复将自己代入前几天的自己,反复去感受那时的封重洺,无论多少次,他只能得出一个同样的结论,——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封重洺。”
恍惚之中,他还是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像是一道折磨他一生的禁咒,离不开,只能痛。
卓情无声地坐在封重洺旁边,很久,两人谁都没有再次说话,卓情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一阵从未有过的空旷在他的心底生长,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卓情转动着无神的眼,看向一旁闭目假寐的封重洺。
封重洺的脸色是体力透支的苍白,浓黑的睫毛和眉毛被汗水润得水晶晶的,他的呼吸很重,身体的反应并不像表情那么自如,卓情看出他浑身肌肉的紧绷,像是和他共处一室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卓情的眼神更黯淡了,身下一直在绵绵作痛的伤口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他疼到克制不住,害怕自己随时会崩溃,小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掀开被子的一刹那却突然顿住。
封重洺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子,有的甚至高高肿起,像是蚊子咬后形成的小鼓包。卓情呼吸一紧,一把把被子全部掀开了,封重洺的全部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卓情顺着他的长腿一寸寸向上看,经过沉睡的那处、平坦的小腹、起伏的胸膛,最后到封重洺黑如锅底的脸。
“你……”
封重洺一把扯过被子,愤怒道:“够了!”
卓情被他突然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整个人狠狠一抖,在封重洺快将他吃了的目光下,努力咽了下口水,尽量平稳地说道:“你身上不太对劲。”
“我不是……没那个意思,”卓情隔空指了指他的胸膛,就这么说话的几分钟,红点越来越密集了,“你看。”
他脸上的神情不像作伪,封重洺冷脸向下看去,胸膛上一片红疹,跟爬了上千个虫子一样,形状可怖。
封重洺从鼻腔里很重地呼出一口气,表情阴沉至极。
封重洺应该是过敏了,卓情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袋东西。
他总是做错事,永远在做错事,卓情扭过头去,遮住自己通红的双眼,手脚并用地要爬下床,说:“我去找宋子昱。”
“不准。”封重洺骤然出声。
卓情以为自己听错,没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勾着头往身后看,身体直接失去平衡,咚地一声摔到床底。他本来身上就痛,这一摔,眼前直接空白了好几秒。
半晌,他扒着床尾挣扎起来,换成跪坐在地板上的姿势,问床头的人,“为什么?”
封重洺定定地看他好几秒,扭开视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你能不能要点脸。”
卓情猛地攥紧了手下的床单,嘴巴开阖好几次,小声却坚定地说:“但是过敏严重的话,会有生命危险。”他不可能拿封重洺的性命开玩笑。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封重洺又把视线移过来,卓情却快速避开了,闷声说:“知道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得差点站不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给宋子昱打电话。
他没说封重洺为什么过敏的,就把封重洺身上的情况很详细的和宋子昱说了。
“大少爷就是金贵,”宋子昱慢悠悠地评价,“娇气。”
见他这样卓情就知道没什么大问题,神情也放松下来,但还是要求道:“你下班来一趟,带点药,我怕他夜里身上会痒,不好睡。”
宋子昱的回答是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卓情又给罪魁祸首打去,没接,这个点不知道还在哪个小情床上没起来,卓情气得不行,给他发了一条整整六十秒的问候语音。
随后,卓情囫囵吞了点发烧药,把自己泡进了浴缸。清洗的过程艰难又难捱,卓情的脾气做不来细致的活,下手没轻没重,把撕裂的伤口再次搞流血,血丝渐渐染红了浴缸。但是里面还有东西,不舒服,卓情只能扶着浴缸蹲下去扣。
终于差不多干净了,卓情也快撅过去了。
他出来换了被单,把自己的卧室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敲了封重洺的门。
再过一会宋子昱就要来了,封重洺的房间、尤其是床,被他们搞得乱七八糟,空气中各种味道也没散去,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清楚封重洺肯定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体贴地想让封重洺先睡到他的卧室。
但是封重洺却不愿意,态度极差,“我为什么要睡你的床。”
卓情不敢和他说待会宋子昱要来,只说:“我把你房间收拾一下,”他和封重洺对视就撒不了谎了,只盯着他的锁骨看,“你可以去我那边先洗个澡,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洗好就在我那躺一会,我一收拾好就喊你过来。”
封重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虽然他不想去卓情的卧室,那么私密的地方,但是他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了。很离谱的,这房间里的一切都会触发他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
封重洺去了卓情的卧室,目不斜视地往洗手间走,卓情刚洗完澡,里面的热气还没散完,沐浴露的清香混着温热的水汽直直扑过来,他的眼前不可控制地浮现出卓情赤/身/裸/体的样子。
封重洺狠狠闭了闭眼,五指成拳用力挥在瓷砖墙壁上。
对于昨晚那场荒唐的性/事,他是愤怒的。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体面,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一直到现在,到此刻,那场本该是他的行刑场的性/事还在时不时地突袭他,他虽然失去了昨夜的大部分记忆,但是身体的记忆比大脑更长久,他仍然记得被卓情包/裹、抚wei的感觉。那种从未有过的、可怕的快感,让他心惊。
封重洺发狠地搓着自己的身体,用了比平时二倍还多的时间才出来。他走到门前,却又站住,冷眼打量起卓情的房间。
和他那个房子的布局一样,简单的欧式装修,就是床单的风格不太搭,像是刚换上去的,封重洺冷笑一声,突然改变了主意,头发还半湿着就躺了上去。
一躺上去,他就后悔了,卓情的床上有着和他他本人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非常浓郁且霸道,不讲道理地包住了他。
封重洺气得牙痒痒,觉得这也是卓情的手段,故意让他睡他的床,就是为了恶心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卓情的床上,封重洺的睡意来得奇快,像是被施了什么妖术一样,他蹙着眉头很是不高兴地睡过去了。
封重洺是被门外卓情和另一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的,屋内很黑,床头被人开了一盏温暖的小灯,封重洺坐起来,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看到外面已经全黑了。
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封重洺将此归咎于那个药,他刚准备掀开被子下床,门被打开了,卓情站在前面,身后站着宋子昱。
眼神危险地向卓情射去,卓情被封重洺看得一慌,赶紧避开他的视线,“我去给你倒杯水。”走了。
宋子昱什么时候受到过这个待遇,眉头轻微一挑,视线落在卓情的背影,一顿,又不声不响地收回。
他打开了头顶的大灯,走到封重洺的身边,语气不卑不亢:“封少好。”
封重洺一点没有刚才瞪卓情的样子了,恢复了他原本的不动声色,“麻烦你了。”
两人从前就不熟,宋子昱只是过来给封重洺看病的,更不需要攀谈了,因此两人之间的氛围虽沉默却不尴尬。
宋子昱让封重洺把上衣脱了,查看他身上的红疹子,封重洺是坐着的,宋子昱就只能弯下腰去看,他看得认真,没注意到胸前随着他的动作掉出来的东西。
是一枚男士素戒,样式简洁大方,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去年,封重洺回国的时候看到它被戴在薛珩的手上。
宋子昱直起身,说:“不算太严重,封少身体好,两三天就能下去了。”
从他进门来,封重洺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但他说完这话句后,敏锐地发现床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宋子昱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顶多算是不轻不重地阴阳了对方一句,封重洺不至于这么小气。他神情不变,嘴角甚至微微笑了出来,“封少?”
封重洺背靠着床头,上半身不着寸缕,但是周身气势不减分毫,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审视让宋子昱不免踌躇,他垂下眼,躲开对方逼人的视线。
封重洺徐徐打量着宋子昱,在脑海深处搜索对此人的印象,发现在高中他就是一个透明人,除了“卓情的舍友”、“薛珩的玩物”外,找不到任何的记忆点。
但是现在,封重洺却在他身上发现了另一个特质,——“会装”,或者换一种说法,“心思重”,他已经晾了他这么久,却没见他的表情有一丝变化。
封重洺瞥着宋子昱挂在胸前的戒指,眼神很轻,一股隐隐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出,极淡的语气,问:“薛珩最近还好吗?”
宋子昱动作很轻地关上房门,门阖上的一瞬间,他虚脱般地倚在门上。
一直守在门外的卓情急匆匆过来,以为是封重洺不好了,担心地问:“很严重?”
宋子昱不说话,眼神复杂地看他。
他越这样卓情越害怕,“你说话啊!”
宋子昱摇摇头,把卓情拉到一边,两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市中心高塔上绚烂的led灯光照亮了半个夜空,勾勒出一种不真实的华美。
“你们在一起了?”他很突然地问。
卓情一愣,“没有啊。”
“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宋子昱看着窗外,就是不说话,卓情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不说算了。”扭头就要走。
宋子昱又叫住他了,欲言又止的,卓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问:“你不会放他出去吧?”
卓情的眉头深深皱着,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宋子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他会报复你呢。”
还有我。
他的喉结抖动着,吞了下了最后这句。
卓情仔细地回忆了他对封重洺做的桩桩件件,认可地点了点头。
“那就报复吧,”卓情觉得自己还挺乐观,“总比不理我好。”
宋子昱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他,半晌,他低头,嘴上爬上一抹笑意,不知道是被卓情气笑了还是其他什么。
卓情是他唯一的朋友,从前高中时,卓情是第一个发现他翻墙出去打工的人,那时候他时不时就会和同翻墙出去打游戏的卓情撞上,他俩仿佛是这座校园里唯二的怪类。
卓情的少爷脾气比起学校里的其他人轻很多,而且他更富有同理心一些,宋子昱不会像排斥其他人一样排斥卓情,和卓情渐渐成为朋友。
卓情有点呆,不会说好听的话,只会用行动一次又一次地帮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以外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
他宋子昱什么都没有,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别人,这是他一直坚持的处世观。
“行,”宋子昱耸了耸肩,“我陪你。”他已经在思考今晚回去把薛珩掐死的可能性。
卓情自然是听不懂他这话的,理解到其他方面去了,道:“你帮我收尸。”
宋子昱没多留就走了,卓情倒了杯热水,拿着过敏药去找封重洺了。
封重洺坐在床上,上半身的衣服已经穿上了,目光正望着卓情床头的那盏小灯。
小灯是蘑菇形状的,背后背了一个同等宽的蝴蝶结,两边还有水晶链子垂下来,特别少女心的一个灯。
卓情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解释道:“这是我妈妈以前用的灯。”
封重洺的视线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卓情感受到了,没看他,推了下水杯,“宋子昱给你带的药,吃了会好受一点。”
“我是不是说了不要喊他来。”封重洺靠着床头,语气冷冷地质问他。
卓情在这个时候和他解释自己的愧疚和担心是没用的,他知道这些都不会让封重洺消气,他的道歉也没有用,封重洺听腻了,觉得他廉价。
卓情不知道怎么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话让封重洺不生气,就只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他还发着低烧,浑身上下哪里都酸,站一会就受不了,脸色越来越白。
封重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懒得再和他说话,拿过水杯吃了药,卓情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喝完药,封重洺下床,要回他的那个房间。卓情想那就随他去吧,眼看封重洺走到门口了才骤然想起来,他下午累得在沙发上睡过去了,根本没来得及收拾。
卓情小步地跟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封重洺已经把门打开,屋内,那股无法描述的味道混合着血液的腥味直冲两人脑门,封重洺没忍住皱了下眉。
卓情赶紧把门关上了,语气焦急地为自己解释,“我下午睡过去了。”
封重洺只淡淡地向下睨他,卓情很用力地说话,希望他能原谅自己,“我那会吃了片退烧药,我没骗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方还是不说话,卓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睡我房间吧。”
这会已经很晚了,封重洺也不想再去猜忌卓情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了,他越过卓情走了。
他已经在卓情这里住了快两个月了,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进行少量的行走,这会他走在前面,比卓情这个下面受伤只能靠挪动行走的人快多了。
封重洺又躺回了卓情的床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再次包裹了他,房间只开了床头那盏朦胧的蘑菇灯,封重洺不知道这个过敏药里是不是含有助眠成分,他又想睡了。
他看到卓情偷偷摸摸打开门,从门缝里探进一颗脑袋看他,他已经没用精力去管他或者说话了,沉重的瞌睡虫压在他的身上,他很快睡着了。
卓情一直蹲在门外的地板上,玩着手机里的消消乐,他玩到一点,眼皮一直在打架,然后才悄悄打开门进去。
宋子昱和他说,封重洺身上这个疹子可能会引起发烧,让他今晚留意一下,卓情就一直等到现在。
床头柜的小灯封重洺一直没关,卓情进去的时候也不用摸瞎,他轻轻坐上床沿,看着封重洺的脸,哪怕在这个病气缠身的时候,封重洺都是极为好看的。卓情看了一会心口就有些酸,低下头,又去看自己被切开的手。
宋子昱今天来的时候看到他这个口子,在客厅骂了他一通,声音超级大,那会封重洺在睡觉,卓情过来打开门,果不其然封重洺已经醒了。
他伸手覆了上去,用了点劲,捏了一下,宋子昱包的比他好多了,这样捏也不会有剧烈的疼感了。
卓情就这么捏一下停一下,中间还时不时用手背去探封重洺的额头,他没感觉封重洺发烧,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去睡客厅的沙发。
没想到一站起来,直接来了个天旋地转,卓情险些没站住,他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赶紧俯下身去和封重洺额头贴额头,封重洺比他还凉。
他在发烧,温度比封重洺还烫,自然感觉不出来。
卓情去拿了个温度计塞到封重洺腋下,过了五分钟一看,三十七度五,低烧。
他跑去客厅拿了退烧药,准备把封重洺喊起来的吃药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看了眼保质期。
过期了!
难怪,难怪他下午明明吃了药还一直在烧。
卓情打开软件想外卖退烧药过来,发现附近的药店都关门了,没关门的店也不支持配送。
真是见鬼了。
床上的封重洺突然眉头紧锁,十分不舒服的模样,卓情立马反应过来了,他应该是身上开始痒了。
卓情本来发烧身上就热,现在一着急身上更热了,但是空调的温度他一点没敢打低,只敢解开了自己的两颗扣子。他上网搜了十几个网页,花了小半个小时,最后决定用温水给封重洺擦身子。
打了水放在椅子上,把空调打高几个度,卓情小心掀开封重洺的被子,去解他身上的睡衣纽扣。
解到还剩最后两颗的时候,一只手突然闯入眼帘,摁住了他的手,卓情狠狠吓了一跳,眼睛飞快地眨动着,封重洺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你又要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病中的缘故,将他本该充满气势的话削弱了很多,封重洺握着自己的手很烫,这一点点的温暖,让卓情有些犹豫的心确定下来。
他用尽量客观的语气和封重洺解释,“你在发烧,三十七度五,家里退烧药过期了,我想帮你物理退烧。”他说了一长串话,意料之外得累,用力抿了下嘴,感觉自己好了一些,继续说:“你身上是不是发痒,和发热也有关,擦点水能好受一点。”
封重洺的眼睛半眯着,说不上来是因为虚弱还是在观察他,卓情轻轻吐了口气,想继续解他的扣子,握在他手背上的手再次用力,卓情就一点都动不了了。
他不解地抬眼看封重洺,他的嗓音很沉,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还是拒绝:“不用。”
卓情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又吸,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
他实在不能接受封重洺每一次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难道就是因为提供帮助的人是他吗?他就不行?封重洺就真的厌恶他到这种地步吗?
“你想一直烧到天亮吗?”卓情突然拔高了声音,眼尾微微泛红,“为什么不要呢?就因为是我,所以我给的所有东西都不要吗?”
他把封重洺摁在他手上的手甩开了,封重洺的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听他继续很大声地控诉着,“可是,你会这样都是因为我啊,难道你连一丝补偿的机会都不想给我吗?你不喜欢听我道歉,不喜欢我靠近你,那你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还是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