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情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他已经烧糊涂了,才敢这样和封重洺说话。那把火是一个引子,随便哪来的小风一刮,都能把他心里压抑了这么多天的委屈点燃。
卓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也不管,仍是自顾自地去解最后两个纽扣,封重洺很哑的声音在叫他,“你……”
卓情狠狠一抹眼,“干嘛!”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封重洺的话,他的嗓子颤抖着,一点攻击力没有地说:“还是你在害羞?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封重洺彻底无话了。
他浓黑的眉头锁得很紧,眼底的情绪复杂到他自己都难以辨别。
他觉得他们之间真正需要物理降温的是卓情,他的脸烧得很红,脸颊、眼尾、耳朵通通都被烧红了,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一颗颗都很大,有些砸在他的衣服上,有些砸在他的腹部。
卓情却像是一点没感觉似的,手里拿着毛巾,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擦过他的皮肤。毛巾上的毛很软,沾上温水,涂上他发着热的身体,水流都带上了几分舒适的凉意。
发躁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身上的痒意也逐渐消退,困意再次涌上来,封重洺这次舒服地睡着了。
卓情一直给他擦到后半夜,又量了一次体温,确定温度下去之后才没擦了,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根本扛不住爬到外面的沙发上,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睡在床边的,可是一觉醒来,他完完整整地躺在被窝里,可能是他夜里没注意爬上来的,而他的旁边,是同样还在熟睡的封重洺。
封重洺是侧对着他入睡的姿势,卓情只要一翻身,他们就可以面对面了。他尽量小心又小心地,想要侧过去,可是只动了一下,封重洺的呼吸就浅了一些,卓情赶忙闭上眼。
果不其然,没几秒后,封重洺就醒了过来。他看到自己是惊讶的,因为他和自己碰在一起的肌肉僵硬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喜欢封重洺的原因,封重洺的一切都让他敏感不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封重洺的视线在他的脸上逡巡。卓情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加快起来。
紧接着,他就听到封重洺半恢复了的嗓音响起,不咸不淡的语气,“别装睡。”
被发现了,卓情只能假装刚醒过来似的睁开眼,他揉着眼睛,对封重洺讨好的笑了一下。
封重洺没什么表情,卓情却有些意外,因为封重洺居然对他睡在他旁边的事情没有一点反应,卓情觉得既奇怪又兴奋,后者的情绪还是占了大额,他掀开被子下床,道:“我去点外卖。”
中午,卓情给他们两个病人都点了清粥,还外卖了退烧药,吃完饭两人挨个测了下体温,封重洺已经不烧了,卓情还在低烧。
其实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了,会发烧是因为下面裂开的伤口在发炎,他还买了塞的药,想待会到卫生间试试。
他就懒得吃退烧药了,但是封重洺看到了他的温度计,坐在一旁,突然开口道:“吃药。”
卓情一愣,受宠若惊地看他。
封重洺是在关心他吗?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昨晚被自己感动了?想要原谅自己了吗?
一瞬间卓情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是最后心里头感受到的,只有浓重的开心。
他坐那一动不动,封重洺大约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眼尾降了下来,意味不明地说道:“只允许你管我,不许我管你是吧。”
卓情听出他话语里的不满,赶忙摇头,“不是,你可以管我,我都听你的。”边说边拆开退烧药麻利地吃了下去。
封重洺看了他一会,把卓情看得浑身发麻,这才收回视线。他望向窗外,神色被日光衬出几分缥缈,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封重洺直直往他的卧室走,卓情这才意识到他今天又忘记收拾封重洺的房间了,而且封重洺也没提醒他。
他跟在封重洺后面走进去,封重洺已经坐上床了,他还站在门口,有点进退两难的意思。
封重洺却大大方方的,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笑,看不出来是在讽刺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你打算在那站多久?”他说:“我们是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吗?”
这句话隐约有点耳熟,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去噎封重洺。
不过,角色互换的话,这种话对于卓情的意义和他说出来对于封重洺的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
卓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重洺是在邀请他一起睡吗?睡在一张床?真的吗?为什么?他不是在做梦吗?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他的心中,这些问题似乎都指向一个方向,——让他欣喜的方向。巨大的喜悦砸晕了他,让他忽视了封重洺这突然的转变是多么的奇怪以及不合理。
——不应该。
卓情平躺在床上,封重洺睡在他的旁边,欣喜的浪潮退去后,他的大脑突然蹦出了这三个字。
屋内的灯光全部熄灭了,黑暗完全笼罩下来,今夜连月亮都吝啬出来,屋内一点点光线都没有,卓情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能感受到身边封重洺的存在,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是最强大的稳定剂,让卓情瞬间安心下来。
“怎么还不睡?”封重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有一个问题,”他搞不明白这个事情今晚肯定睡不着,“你为什么会同意我……睡一起?”
他说的不清不楚,但封重洺肯定是能听懂的。
“你觉得呢。”
封重洺又把问题踢了回来,卓情想了想,说:“你被我感动了吗,昨晚?”他不敢说原谅,只敢这么问。
“你觉得是就是。”
意味不明的回答并没有让卓情不满,他甚至将此当成了一种肯定,“是不是如果我一直像昨晚那样,你就会、就会……”就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封重洺也没回答,而是沉默了下,说:“睡吧。”
卓情自觉不拒绝就是默认,满足地睡着了。
封重洺一直睁着眼,等到卓情的呼吸完全平稳下来,从他的枕头下面悄无声息地拿出了他的手机。
他早就知道了卓情的锁屏密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随后删掉记录,将手机原路放回。
“嗡。”
手机发出一声轻响,薛珩正抽着事后烟,卧室里水声淅沥,是宋子昱在里面洗澡。
他漫不经心地解锁,看清短信上的内容后,眼神渐渐变了。
水声停了,宋子昱光着身子走出来,薛珩已经摁灭了手机,长方形的手机被他捏在指尖随意地翻转。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宋子昱不明所以地看他,薛珩缓缓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颗尖利的牙齿。
今天是个好天气。
早晨的阳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射进来,空气中细小的尘埃被照得一清二楚,像是飞舞的精灵。卓情平躺在床上,清晰地感受到从身侧的封重洺身上传来的热度,整个被窝都是温暖的。
封重洺已经醒了,他也醒了,没一个人说话,也没一个人起身。
卓情过分贪恋这一刻的宁和,自然不想破坏,那封重洺呢,他是因为什么?
他很轻地扭过头,去看封重洺的脸。高挺的鼻梁如山峰一般挺秀,绵延到分明的唇部和下颌,他的目光定在空中,从侧脸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小块晶莹的灰色,像钻石。
卓情就这样看着,入了神,猛然地,封重洺转过头来,也看向了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卓情感觉到内里有什么震颤了一下,浑身发麻,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从大洋彼岸的侏罗纪海岸线翻越到岳市市中心的人工湖泊,天马行空的,只因为眼前的人。
而封重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一切正常地说:“起床。”
封重洺先去洗漱,他没回自己的房间,直接霸占了卓情的洗漱区。不过卓情并不在意,还十分高兴,拿了新的牙刷给他。
刷牙的时候卓情就站在他后面,懒洋洋地倚着门,说是等着封重洺刷完也行,说是明目张胆地欣赏也行。
封重洺刷完牙,洗完脸,薄薄地眼皮忽然一抬,卓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穿过镜子撞到了他的眼底。
他的脸上还沾着水珠,眼睛被水色洗得很湿润又柔和,卓情在此刻又产生了零点几秒的不合时宜的错觉,——认为他们此刻近了一些。
他垂下眼,走过去不轻不重地在封重洺的手臂上推了下,赶人走,“我要刷牙。”
他们站得很近,胳膊时不时蹭到一起,薄薄的衣料摩擦着,发出一些细微的令人耳热的声响。
卓情低头挤着牙膏,封重洺没走,视线仍旧落在他的身上,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抬起头。
他只比对方矮了半个头,在这样的距离下,他可以看到封重洺肌肤的纹理,唇线的走向,以及被他过长的头发遮掩住的,一小截细长的眼尾。
鬼使神差的,卓情说:“我帮你剪头发吧。”封重洺的眼神顿了下,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卓情便渐渐激动起来,开始游说他,“我之前都是自己剪的,手法还行,你头发长了也不舒服吧。”
卓情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封重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卓情搬了个小凳子,让封重洺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阳光一览无余地照射进来,卓情站在他旁边,手上拿着一把小剪刀,阳光跃动在封重洺的发尾,他们的衣服上,勾出一片淡金的轮廓。
人的头发是人体上特别“敏感”的部分,当自己的发丝被另一人抓在手里的时候,哪怕只是一根,都会带来强烈的感受。不痛,是一种被他人掌控的不爽。
心口有异样的情绪扩散开来,封重洺很少后悔,这一刻,他确实产生了退缩的情绪。
卓情握住他头发的力度不重,他左扒拉右扒拉,稍硬的发梢戳在他的掌心,突然想到那天去理发Tony和他讲的论调。
他说:“小帅哥你头发这么软,人肯定很好!”
那封重洺头发硬说明什么,他人不好吗?
卓情当时就觉得那个Tony满嘴甜言蜜语,可信度一般,现在一想还真是。
从来没有人比封重洺对他还好了,如果封重洺都不好,那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他对封重洺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卓情自己想想都心惊,但是封重洺都没有和他计较,还能理他,和他说话。
封重洺真的太好了,卓情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咔擦——”
一分神,卓情手上的剪刀没拿稳,鬓角的头发被他一剪到底,青色的头皮隐隐露了出来。
全世界最好的封重洺似乎感觉到不对劲,拿过一旁卓情给他准备的小镜子,一看,脸色黑了下来,咬牙,“卓情。”
卓情一把把他手里的镜子抽走了,“别慌,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他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之前只剪发尾,哪里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
他握着剪刀的手摁着封重洺的肩,安抚他也安抚自己,“小意思,能剪好。”
封重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觑了他一眼,不太相信的样子,卓情眨着眼,用力地笑。
这边鬓角剪秃了那边也只能如法炮制,卓情顶着封重洺怀疑的视线,心一横,把另一边也剪了。这下两边就一样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奇怪,他尝试着把封重洺的额发剪短,已经快剪没了,还是不对劲。
眼神乱飞,不敢看封重洺,封重洺勾腰拿过一旁被他放远的小镜子,卓情动作没他快,只能收回手心虚地站在一旁,封重洺的眉头越锁越紧。
在封重洺开口要讨伐他前,卓情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等我一下。”他跑去卧室又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剃须刀,很大胆地说:“我给你推推试试,现在就是不太……均匀,所以不好看。”
他还说得煞有其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封重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他。
“不行,”封重洺糟心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邋遢”过,这一头跟狗啃似的发型,将他从前对自己的那些要求和封家对他的规训踩在了脚下,封重洺放下镜子,没办法地说:“你剪到底。”
卓情“哦”了一声,知道自己又没做好事,不敢多说话了。
还好最后剪出来的效果还行,主要是封重洺的骨相优越,靠脸撑住了。完整的五官原原本本的露出来,阔额高鼻,线条冷冽,加上一双浅色的眼,像一把开刃的剑,张扬又高级,同时令人望而生畏。
卓情低下头,不去看他,拿过一旁的扫帚沉默地扫地上的碎发。
不知道封重洺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突然问他:“你为什么剪头发。”
卓情记得之前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不明白封重洺为什么还要问他,他本来想说因为想给你做饭,要说出口的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你喜欢我长发?”
谈不上喜恶。
只是高中毕业刚去欧洲的那一年,封重洺少少地梦见过卓情几次。
梦里的卓情有时开心有时不开心,但无一例外的,所有梦境都是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作为结尾——
堵在他教室门口的卓情,被过长的头发遮住的死气沉沉的脸,浓郁刺鼻的桂花香,和破碎受伤的眼。
眼前的这个卓情好了很多,是舒展的,漂亮的,比前几天的卓情也好了很多。
见他不说话,卓情似乎自己有了决断,轻快又顺从地说:“我再留长好了。”
封重洺垂落的指尖颤了一下,眉头深深地蹙起,他没回应,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热闹的街区。
下午,卓情没要人提醒,自觉去收拾了封重洺的房间。
经过两天的散味,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味道。收拾的时候,卓情看到床单上的血迹还是不免脸热以及屁/股疼。
卓情抱着一大床被单出来,扔到洗衣机又掏了出来,太脏了,还是扔掉。
封重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卓情忙进忙出的,抱着“罪证”从他旁边走过,虽然封重洺目不斜视,但是卓情的后背还是一阵发麻。
房间收拾出来了,封重洺晚上自然就睡在那里,卓情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目送封重洺扶着墙走过去,感到了一点点后悔。
他如果明天再收拾,今晚是不是又可以和封重洺睡一起了。
封重洺站在门口,房门已经被他全部推开了,屋内黑压压的,他一半身子站在走廊,一半身子被身后的黑暗吞噬,就那样站了好几秒。
“怎么了?”卓情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
封重洺微微偏过脑袋,左半边脸完全隐藏在阴影中,朝向卓情的右半边脸,被头顶冷白的灯光勾出极为生硬的轮廓。
“一起吗?”他问。
卓情怔住了,随后,他被巨大的心跳声吞没,完全没发现封重洺的不自然。
一起?一起什么?一起睡吗?
“啊?”他不敢相信地从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来。
封重洺姿势没变,很淡地“嗯”了一声。
卓情生怕他反悔,一个箭步就冲到人眼前了。
他的眼睛格外的亮,仰视看人的时候会无意识地瞪大眼睛,懵懂又单纯,毫不掩饰的欣喜化成眼底的星子,似乎整个世界只能看见你。
封重洺移开眼,望向黑暗的房间深处,身型顿了一秒,还是跨了进去。
一夜好梦。
卓情第二天从床上醒来都觉得不真实。
他不敢去想封重洺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自己又想多,但仍旧不可自持地,会生出许多不应该的期待来。
这晚,封重洺没有叫他,他们各自回了房间。卓情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后半夜,他抱了一个枕头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封重洺的房门。
屁股刚一沾上床,床上的人就醒了,封重洺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冷寂,“你来干什么?”
卓情被他吓了一跳,听出他语气里的漠然,迟疑了几秒才回答,“我睡不着。”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卓情也无声地抿着唇,他不想走。
他是光着脚过来的,刚才跑的时候没觉得冷,现在反而感到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一路往上蔓延,让他心口冰凉。
昨天还给睡,今天就不给了?
“你心情不好吗?”卓情很小声地问他。
封重洺过了一会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没。”
“那你……”
话还没说完,封重洺突然出声,“你睡不睡。”
卓情一愣,心跳再次快起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傻傻地看着封重洺的方向,不确定回答什么。
封重洺似乎被他看烦了,语气隐隐不耐,“上来。”
卓情一秒都不带停顿的,连高兴都没时间高兴,几乎对方的话刚落就滚上了床,掀开被子把自己放进去,双手工工整整地叠在肚子上。
很满足地对封重洺说:“晚安。”
经过这次事件,顺理成章地,他们每晚都在一起睡。有时候在封重洺的房间,有时候在卓情的房间。
当然是睡素的,封重洺对他全无想法,一沾上枕头就不理人了,卓情有时候想和他盖着被子纯聊天都不行。而卓情有贼心没贼胆,规规矩矩地和人保持一条五十厘米左右的看不见的楚河汉界,一动都不敢动。
房间空调打得不低,所以每天晚上被子漏风两人也幸运的没感冒。
偶尔有时候,那条楚河汉界会消失,有几次早上醒来,卓情发现自己和封重洺靠在一起,肩膀贴着肩膀,腿贴着腿,非常亲密的模样。
每当这个时候卓情就会假装自己还没醒,等着封重洺醒后挪开,然后,卓情会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很夸张地揉着眼睛,和他说“早安。”
就这么过了一周,卓情都感觉自己忘了外面的世界,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天黑。
直到某一个周天的下午,宋子昱打电话喊他出门,表示有话和他当面说。
当天有雨,天边积云层叠,狂风大作,好似下一秒就会下下来了。
卓情不想出门,不仅是因为天气,还有一股浓重的被人打扰的不悦——
一个只有他和封重洺的桃花源,被人闯入了。
但是宋子昱的语气相当严肃,卓情拒绝的话只好咽回肚子里。
最近这一周,薛珩忙碌得很,早出晚归的,宋子昱轻松很多,心理也难免狐疑。
薛珩有一个亲哥哥,薛氏的管理根本用不着他,他不用管理公司,不需要熟悉市场行情,宋子昱却偶尔瞥见他在刷封氏的股票消息。
宋子昱暗自记下,出门买菜的路上,随意搜索了封氏的最新消息。
封氏最近不太安生,一搜关键词各种五花八门的消息全涌了出来。其中最显目的一条是可靠证人举报封重靳用非法手段盗标的事件。
封重靳是封长林的儿子,目前担任封氏项目部的副经理。此消息一出,封重靳当即被相关部门带走调查,标项暂时中止,封氏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舆论风波之中。
刚上任不到两月的封长林受到了来自董事会的强烈质疑。
封氏发展百年,刚肃清正,从来没有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董事会从早开到晚,封氏的股票在如此紧绷的氛围下也不安地浮动起来。
宋子昱握着手机站在马路中央,想到了突然正经的薛珩,还有那天“威胁”他的封重洺,后背凭空冒了一层冷汗。
“轰隆——”
一声暴雷在天边响起,宋子昱被吓一跳,身上的汗毛直树。
要变天了。
宋子昱一个电话给卓情打去,约他见面。
宋子昱先到的,卓情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来了,他没打伞,几度的天就穿了件薄卫衣,卫衣帽子戴在头上,莽撞又无谓地推门进来。
他在宋子昱的对面坐下,喝了口宋子昱给他点的咖啡,瘪了瘪嘴又推开,懒洋洋地问:“什么事非要当面说啊。”
宋子昱张了张嘴,想说封氏出问题了,薛珩不对劲,他怀疑是封重洺授意,但是看着眼前如此散漫的卓情,又说不出来了。
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他没有任何证据。
宋子昱沉默地握紧了咖啡杯,在卓情越来越不耐的神情中,他挑了一个最不奇怪的问题:“封重洺还好吗?”
卓情蹙眉,“你问这个干嘛?”
“那我换个问题,”宋子昱非常正经地问:“你们还好吗?”
“……还行。”卓情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次我去你家,他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头上的伤也痊愈了,他为什么还留在你家?”宋子昱说:“你一开始把他留下,他受伤所以没能力走,那现在呢?”
卓情眯起眼。
宋子昱叹了口气,“你说你们没在谈恋爱,那他为什么不走?”
“封氏乱成那样,封老爷子到今天都没醒,还有他的车祸……他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留下来?”
“你想说什么?”卓情的嗓音发沉。
宋子昱直视他的眼,万分肯定地说:“他有问题。”
雨越下越大了。
手里的咖啡是热的,无意识握了很久,生出一份尖锐的冷意,卓情仿佛被冻到,指尖一缩,将手从桌面上拿下来。
封重洺有问题?
他缓缓向后靠,倚在绒布沙发背上,很放松的姿势,但仍旧心绪杂乱。
他将自己和封重洺相处的快乐画面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他们每天都睡在一起,封重洺会允许别人和他睡在一起吗?不能的,封重洺这种人肯定不行的,——他们已经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了。
封重洺能有什么问题?
“你想多了。”卓情两只手尽力交握着,他垂目看着,十指指尖泛白,“我们……快在一起了。”
卓情既然这样说了,宋子昱就自觉闭了嘴。他当然希望一切都像卓情说的那样简单。
两人对坐着,心思各异。
就在这时,一辆深蓝色的超跑从路的尽头缓缓驱近,停在咖啡馆门前的临时停车位上。密集的雨水淋满了车身,将车身晕成更重的蓝,像黑。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宋子昱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眉头皱起,又很快恢复如常。
接起来,他还没开口,对面先说话了,“你在哪呢?”
“买菜。”
“我怎么不知道咖啡馆还能买菜?”
宋子昱的瞳孔骤然一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向窗外看去。
超跑的车窗缓缓降下,薛珩那张张扬无匹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在距离和雨水的影响下,他的表情非常模糊,但是话筒传出的声音却字字清晰,“和卓情见面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轻笑一声,“还是你觉得我有理由不让你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