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进卓情嘴巴里的布团很大,呼吸因此变得困难,眼睛里被逼得起了一层水雾。
卓情就用这样的眼睛回答他。
封重洺看了一会,觉得烦,把他嘴里的东西拿了,捏在手心,任由上面的口水弄脏自己。
卓情的嘴巴上全是混乱的水/色,封重洺注视着,呼吸开始急促,只要稍稍一低头,他的唇就能碰上卓情的。
“说话。”他的喉结滑动着,命令道。
卓情咽了下口水,脑袋拼命向后仰,企图寻求更多空间,但是没成功。
“你想干什么。”他很轻地开口。
这是个好问题,封重洺也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现在很生气,因为卓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子要受到惩罚。
骗子怎么能幸福?
封重洺扯了下嘴角,直起身,冷漠道:“杀了你。”
卓情的身体僵了一瞬。
封重洺注意到了,心里并没有很大的快感。
他坐了回去,疲惫地闭上眼,对前头一直目不斜视的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卓情被封重洺拖下了车。
封重洺的步伐大而急,卓情没站稳就被他拖着向前,周遭的一切像是走马灯在眼前快速闪过,他什么都没看清。
“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人回答他。
卓情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后抽手,抽不开,经过一个拐角,手背狠狠砸在墙上,卓情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攒着的力气一下子卸了。
身体一轻,他被封重洺甩到了床上,一阵头晕目眩。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封重洺高高地站在床边,身后是无边的黑暗,他站在其中,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卓情浑身剧烈一抖,控制不住地害怕,他快速向后退,双手双脚都在用力,只想离面前这个人远点。
脚腕一凉,一道令他心惊的力道扣住了他,一切快得像是被人切了倍速,他的后背重重砸在床上,像一条死鱼被封重洺拖到身下。
宽阔的胸膛直直压下来,卓情心脏急速跳动,胃里一阵翻腾,他想吐。
“封重洺!”他两手死死抵住对方的肩膀,喘的像拉风箱一般,“你疯了吗!你看清楚我是谁!”
他的大喊真的奏效了,封重洺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偏头,滚/烫的呼吸直直喷洒在他的颈侧,卓情头皮一阵发麻。
“我知道你是谁。”
封重洺的目光直射在他的脸上,这么近的距离,卓情却不敢看他,“那你……”
“我要杀了你。”他突然说。
卓情的身子一抖。
“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奶奶,一个都跑不了。”
——封重洺真的做得出来。
一瞬间,卓情抵抗的力气全没了,变成无力地抓,说出来的话都在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想做什么就冲我来,她们没有得罪过你啊,都是我的错,你放过她们,好不好?”
“你在求我?”他的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为了她们?”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卓情下意识摇头,“不是,我……”
封重洺却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他的下颌一紧,被人钳住,疼得像是要碎开一样。
封重洺的眼瞳深得像井,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他溺毙。
“狗都知道求人要伸舌头示好,卓少的脊背真是硬。”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咬牙,卓情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他叼住了,他没法呼吸,眼前开始模糊。
他硬?他硬什么?
“我一点都不硬,”卓情抓着他衣服的指尖惨白,语气极轻,仿佛一落地就碎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年他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起落,受尽人间寒凉,像条狗一样艰难求生,为了两三块钱和人从街头争到街尾——他有什么资格硬?
封重洺把他的一切都剥夺了还不满意,还要把他最后的倔强踩在脚底,让他变成一条真正的狗!
“你杀了我吧!你他妈杀了我!”卓情眼眶赤红,脸上的肌肉用力到颤抖,疯魔一样地大吼,“都是我的错!我他妈不该招惹你!我不该喜欢你!不该把你救下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揪住封重洺的衣领,在他耳朵大吼,“我错了!对不起!”
封重洺死死盯着他,眼底不知为何竟有一点红色。
卓情很轻地笑了,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问他:“你满意了吗?”
手指一根根松开,他栽回床上,闭上眼。
像是吼完后失去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彻底认命了——
“来吧,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连更到周一。
用海星和评论砸死我吧!(张开怀抱)
似乎是不想轻易满足他,又似乎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最终,他离开了,脚步匆忙地像是在逃亡。
“砰”地一声,房间门被关上,屋内恢复寂静。
卓情缓缓睁开眼,情绪释放后只剩下满心疲惫,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来来回回全是封重洺那些狠戾的话,以及最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红色。
卓情甩了甩头,不愿再想。
他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有家人陪在身边,从越来越高工资的工作中收获价值感,——这种生活很好,他不想再经历任何风浪。
卓情从床上站起来,准备走人,却诡异地打不开门。
他不信邪地尝试了很久,还是打不开。
卓情脸色发青,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怒叫那人的名字,“封重洺?封重洺!”
“你想干什么!”卓情锤门,“封重洺你开门!”
喊了几十分钟嗓子都喊哑了,回答他的只有满地的寂静。
卓情狠狠踢了脚门,摸向口袋。
神色一变,他将上下几个口袋都摸了个遍,没有,手机没了——
他的心彻底沉入了海底。
卓情一夜没睡,他的作息让他很清醒,另外就是,他还没有心大到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外面天一亮,他就趴在门上听,企图捕捉到封重洺的一点声音。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零星一点响动传来,卓情立刻锤门,大叫,“封重洺!封重洺!”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门口。
卓情缓缓后退了一步。
门外的人没说话,似乎也没有开门的想法,他咽了下口水,又往前走了一步,伏在门上,尽量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卓情又说:“我昨天情绪激动了,我的错,我今天好好和你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想要我怎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给你,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行不行?”
没声音。
卓情咬牙,指尖扣着门板,“封重洺,你别太过分了,我他妈对不起你什么!就算我过去真的对不起你,你不是已经报复过我了,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你给我开门!放我出去!”
“两不相欠?”
他突然出声,卓情吓得差点从门上弹开。
“我同意了吗?”封重洺这样问他。
这要谁同意?卓情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吗?这都一年了,封重洺才要来找他算账,他的反射弧这么长吗?
卓情思考的几秒,封重洺似乎就不耐烦了。
冷淡至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待到死吧。”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封重洺早就不在了。
一整个早上,卓情都在崩溃的边缘,他想不通封重洺这是要做什么,留下一两句有病的话,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坐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遥远处传来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
卓情立马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歇了几秒才缓过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卓情在扑上去和躲起来之间反复横跳,在他纠结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他想起来了,他在山上看过这个人。
卓情蹙眉,“封重洺呢?”
顾雁走进来,手里拎着一摞外卖盒,走向屋内的桌子。
房门大敞,他背对着自己,卓情心头一动,就要往外跑。
那人却像是背后长眼一样,突然开口,“请卓少还是考虑清楚为好。”
卓情身影一顿。
顾雁转了过来,他的头是微微低着的,很恭谨的姿态,但是说出的话却是两个态度,“卓少您觉得您跑得了吗?”
“您心里是清楚的,不是吗?”顾雁说:“卓少您不如顺着老板,先让老板开心了,他一开心,不就什么都好办了吗?”
“我为什么要让他开心。”卓情语气冰冷。
顾雁的头更低了,“我以为您是聪明人。”
卓情的手捏得很紧,他听到了自己的指骨在响。
“抱歉,”顾雁从善如流:“您该吃饭了。”说完就退了出去。
卓情眼睁睁地看着门在他面前再次锁上了。
他没吃,把那一堆全扫地上去了。
他就坐在门边,等封重洺回来。
顾雁说的一堆屁话,只有一句有点道理,——他跑不了。
他要和封重洺好好谈谈。
但是封重洺似乎不打算再见他了。
他已经两天没出现了,在卓情连续两天把顾雁送来的饭扑掉后。
他本来还想硬气一点不喝水的,但是饥饿确实难熬,胃里像着了火,他只有一直喝水去降温。
一直到第三天,卓情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去洗了澡。
洗到一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去了意识。
模糊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那个声音很熟悉,曾经很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努力想说些什么,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动也不能动。
他就这么浮浮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块光斑,他慢慢睁开眼,一张忘不掉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故意的。”那人凶他。
他的意识还没完全回来,根本听不明白,只怔怔地望着那张脸,不知道回话。
封重洺眯起眼,捏了下他的手。
卓情刚挂完针,输液贴还贴在手上,封重洺也没多大力气,他就喊疼。
“你活该。”封重洺说。
卓情听不懂,眼睛又要闭上。
他好累,好困,只想睡觉。
但是那人不让他睡,一会摸他的脸,一会捏他的鼻子。
过去的许多画面纷至沓来,卓情的大脑一片混乱,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封重洺,”他迷迷糊糊地喊他,把脑袋往他手心里送,“别,好困。”依恋的、沉迷的,像是求饶,又像是撒娇。
封重洺呼吸猛地急促了。
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那间逼仄的小平屋,卓情睡在他的旁边,在无数个深夜和他讨饶。
封重洺被激得眼眶发红,他轻柔地托住他的脸颊,语气却故作凶狠,“我送你的戒指呢。”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排斥的字眼,卓情的睫毛急促抖动起来,眼尾泛起红色,像是快哭了。
封重洺赶紧退开了,手忙脚乱地又去摸他的眼,摸了好久,他才不抖了。
卓情的眼皮是淡粉色的,薄薄的,很容易流泪的一双眼睛。
封重洺情不自禁低下头,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
过了好久才放开,他不死心地再次轻声确认:“你扔了吗?”
卓情脸上的抵抗情绪很重,像是陷在一个痛苦的梦里,呢喃着说“不要。”
封重洺心口一疼,“你不要我的是想要谁的?”
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答,卓情彻底睡着了。
大概是疯了,封重洺想,他居然妄图和一个睡梦中的人对话。
他忍了忍,没忍住,把人攥地更紧,小声又不容拒绝地说:
“必须得要。”
卓情很久没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没有闹钟、没有摊铺的吆喝、没有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一个早晨。
浑身的肌理骨骼仿佛被人拆开重组一样,舒适到不像是自己的。
卓情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里,被以一个更柔软的形状包裹,暖呼呼地,像云朵。
——这不是家里的棉被触感。
卓情腾地坐起来。
环顾四周,愣了半分钟才想起这是在哪。
他被封重洺关起来了。
今天是第四天。
他已经和外界失去联系四天了。
前几天被愤怒和各种情绪裹挟,卓情都没有好好静下来思考现在的情况。
他消失这么久了,周青和阿嬤肯定在满世界找他。
卓情都能想象她们脸上的表情,以及她们会做的事。
周青会每天去他工作的酒吧找他,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一个女生,得多危险。
还有阿嬤,阿嬤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小老太太,就像眼睛不好也非要给他们织手套一样,阿嬤会每天都去警察局问他的消息,哪怕她上年纪了,走不了远路。
卓情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掀开被子,手上多出的针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想起来,自己没吃饭,洗澡直接低血糖晕过去了。
低头一看,居然不是赤裸的,他穿着一件纯棉的睡衣。
顾雁来过了?
卓情已经没功夫琢磨是不是丢脸了,他想到了一个更糟糕的情况,今天可能是第五天了。
他观察着这间屋子,寻找出去的可能性。
不知道是不是现代装修风格都大差不差,这和他市中心那套房子的卧室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卓情走到窗边,窗户无法打开,透过玻璃向外看,一大片斜长的枯枝遮住视野,看不出具体方位。距离地面不是很高,差不多二层。
这个高度往下跳,找准落地角度,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打算和封重洺谈谈,如果谈不拢,便只能这样做了。
不管封重洺是什么企图,他都不会再顺着对方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卓情了,他有更多想做的事,有其他想珍惜的人,封重洺在他这里……
排不上号。
中午的时候,顾雁拎着饭准点出现。
和以往不同,顾雁没有放下餐盒就走,而是静静站在一旁,像在等着什么似的。
卓情觑他,他温声开口,“我等卓少吃完,帮您收拾了再走。”
这话莫名其妙的,听着不是太舒服,卓情故意说:“如果我不吃呢。”
顾雁笑了下,没说话。
卓情蹙眉。
顾雁大概把自己不吃饭晕倒的事情告诉封重洺了,封重洺嫌他麻烦,就让顾雁看着他。
他今天本来就打算吃了,不吃饭伤的是自己的身体,晕过去前那一秒仿佛被抽空的感觉仍让他心有余悸。
只是他主动想做,和有人在后面逼他做,是两个性质。
卓情很想嘲讽一番,但一想到他待会还有其他目的,只能忍了。
随便吃了几口,被气得实在没有胃口,放下筷子。
顾雁看了一眼他没动几口的饭菜,居然摇头:“请您再吃一点。”
话说得客气,却完全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身姿卓越,不容忽视地往那一站,卓情透过他好像看到了他背后那个同样不可一世的人。
卓情再也忍不住,冷笑出声,“封重洺让你来监视我?”
顾雁:“老板是关心您。”
“关心我?”卓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底的嘲意都溢了出来,“那让我走啊。”
顾雁只沉默微笑,用表情告诉他这套没用。
他只能吃。
卓情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盯着满桌子菜,个个模样精致,全是他爱吃的,却一阵反胃。
拿起筷子机械性地往嘴里送,卓情味如嚼蜡。胃部一阵阵翻腾,拿白水压了又压,身体越吃越难受,脑子里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他一定要走。
逼着自己扫掉大半,顾雁这才满意,过来收拾了。
或许也可以说是,封重洺终于满意了。
卓情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上次说的挺对的。”
顾雁的动作一顿,看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
“你能帮我联系到封重洺吗?”卓情勾了下嘴角,勉强是个笑,“他今晚会过来吗?我有话想和他说。”
晚上十点,楼下传来汽车进近的声音。
——封重洺真的来了。
卓情听见自己的喉间咕咚一声,摊开手心,已经濡湿一片。
几分钟后,封重洺的脚步越来越清晰,最终停下。
卓情站在窗边,是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
“咔哒”,门被打开。
封重洺裹着一身深冬的寒意,出现在他面前。
卓情的手紧张地扣住了窗台,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
他们隔空对视着,好一会,没一个人开口。
封重洺抬手,扯了扯领带,意料之外地先开口了,“说吧。”
卓情愣了几秒,迟疑道:“你不能再把我关在这了。”
封重洺在解袖扣,动作非常明显地顿住了。三四秒后,他继续解了起来,修长的指尖一翻,那几颗价值百万的袖扣就被他随意扔在了桌台上。
咚咚咚地,像是午夜天花板上经常响起的弹珠落地声。
“我以为你喊我过来,是要说一些更有意义的话。”
顾雁和他说的是,卓情想通了。
眼皮一抬,幽暗的视线直直射了过来。
卓情咽了下口水,说:“这对我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事情。”他想好好珍惜这次沟通的机会,声音尽量放柔,“你是在……报复我之前那样对你吗?”
“哪样?”
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卓情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和他摊开了讲。
“我承认,我一开始把你锁在我家,是带有一点点……羞辱你的意思,因为你高中的时候不告而别,我那时候很、痛苦。”
卓情停了一下,小心地去看封重洺的表情,但是对方垂着眼,看不出很明显的喜怒,箭在弦上,只能继续说。
“当时还有一个情况,你车祸失踪,关心你的人和想要你命的人,都在找你。我是自作主张替你做了决定,觉得你留在我身边更好,我承认我也确实有私心……”
卓情抿了下唇,把从前不敢讲的话坚定地讲了出来:“我当时非常喜欢你,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知道的,但是你不喜欢我,甚至把我和其他人区别对待,我很生气。时隔五年再看到你我的心态已经很不好了,我只想着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所以才会把你锁在我家。”
他越说心口越闷,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哪怕他已经向前走了,再回想那时的情景,却也会难受。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做错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那样对你了。我为我当时的所有让你感到不尊重、不舒服、不开心的行为,向你道歉。”
卓情弯下腰,“封重洺,对不起。”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久到眼眶里的酸意彻底下去,才重新直起身。
“至于后来的那些事情,你也成功让我付出了代价,这也是我昨天说‘两不相欠’的原因,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词,那我就收回,你觉得我欠你,那我就欠你。”
卓情诚恳地说:“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但是你得说清楚,不能一直把我关着。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命,没问题,就是可不可以先让我和家里人联系一次,她们找不到我会伤心。”
说完了。
卓情紧紧盯着封重洺的脸,等着他的回复。
他心底,对封重洺还是有一丝丝幻想的。
他们毕竟有过一些开心的时刻,就算封重洺一直在骗他,但他那时的表情也不会全是假的吧。
他就想利用那一点点“真”,换取封重洺此刻对他的心软。
只是等了很久,封重洺一直没有动作。
他的视线是向下的,不知道落在哪里,眼尾勾出一条细长的线,一掰就断的样子,冷调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皮肤照出瓷器一般的滢白,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封重洺。
卓情茫然地眨了眨眼。
封重洺终于有回应了。
两片细密的睫毛上下一碰,紧接着,他的脖子动了下,很轻微的一声响后,卓情熟悉的那股气势重新包裹住了他。
封重洺微微颔首,不可侵犯地站在那里,睥睨一般地望住他,瞳孔无波无澜,像一潭千年死水。
明明他们处在同一平面,卓情却觉得他仿佛站在高台之上。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上墙壁,退无可退。
心里头咯噔一声,封重洺恰在此时开口,“‘伤心’?”
“找不到你会‘伤心’?”尾音拖得很长,听上去有些古怪。
卓情不懂封重洺为什么重复他的话,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听到封重洺用那样古怪的声音继续说:“你想多了,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消失而伤心。”
一口气直接堵在胸口,卓情差点就要闷死,他想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无情吗?但他想到现在的情况,忍住了。
封重洺在身上摸了下,随后掏出了一支烟,咯哒一声,点燃了。烟雾很快升腾起来,模糊了他的眉眼。
卓情几乎是诧异地望着他。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封重洺抽烟的场景。虽然抽烟是一个很普遍的行为,但是当它出现在封重洺身上,卓情只觉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封重洺应该是清隽冷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月,而不是被腌臜的尼古丁污染,落到地面,沦为红尘中的普通人。
他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又薄又浅,这是过肺的,老烟枪才会的吸法。
卓情的思绪随着那白色的气体越飞越高,他想,封重洺烟瘾这么大,那三个月怎么没问他要过一包?
烟雾朦朦胧胧,封重洺的神色在其中更加飘渺,可他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让卓情后背发寒。
“周青早上五点出门,晚上十点回来,休息日还要去福利院照顾小孩。她奶奶身体不好,最近几个月尤其差,你们隔三差五就要跑医院。周青一个人的钱不够,你挣得所有钱都贴给她们了,对吧?”
封重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又怎么对他们的生活这么清楚?
卓情浑身的肌肉都崩紧了。
封重洺又吸了一口烟,再开口时嗓音已被冲得沙哑,“我一句话,就可以断掉周青的收入来源,你觉得她们还能活多久?”
卓情瞳孔剧烈一缩。
“一周?还是两周?”封重洺平淡的语气已经变成卓情不可以理解的可怖,“这个时候,我给她们一笔钱,条件是让她们放弃你,你觉得她们会同意吗。”
卓情嘴唇蠕动着,完全说不话来了。
“你认为,你在她们那里值多少?”封重洺沉吟几秒,似乎真的在思索,“一百万?我个人认为不需要这么多,对于她们那样的人,十万块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