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从卓文单的耳边擦过,砰的一声砸在他身后的墨竹屏风上,屏风轰隆倒地,整层楼似乎都抖了三下。
秘书惊呼一声缩到墙角,经理闻声赶来,身后跟了几个随时候命的安保人员。
卓文单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心里头那阵刚下去的火噌的一下又起来了。
“卓情!”他的脸气的通红,拿起桌上的茶杯扔过去,“反了你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额角一痛,紧接着是几声瓷器碎裂的脆响,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眉毛淌下来,卓情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半张脸都被血铺满了,卓文单目光一顿,那股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了。
卓情的眼睛像他妈,柳叶一样长长的,被他这样不声不响地看,卓文单心里一阵烦,刚想让他滚,就听见卓情问:“你今天找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卓文单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十分莫名还是回答了,“你爷爷,让我最近和你见一面。”
卓情的眼珠动了下,被血浸然的眼珠显得无比阴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和你见面吗?”
卓文单被他看得后背发凉,语气不耐起来,“你想说什么?”
“因为,你老婆的忌日到了。”卓情猝然笑了,“十二年前的今天,她被你逼得自杀了。”
卓文单的脸色骤然变了,沉声喝道:“卓情!”
卓情转而看向缩在墙角被吓懵的秘书,轻声道:“你也想死吗?”
秘书惊慌地看向卓文单。
卓文单往前站了一步,挡住卓情的视线,厉声道:“滚出去!”
早就不会因为卓文单痛苦了,但看着眼前这荒诞的场景,卓情的心口还是一阵痉挛,他蓦地笑出来。
“卓文单,”他说:“你要是敢结婚,我就杀了你。”
卓情一路走到电梯口,路过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
电梯到的很快,里面有人,卓情贴着墙根,不想动弹,就往里缩了缩。
那人是贴着他的肩膀出去的,卓情闻到了一阵清雅的淡香,他迟疑了两秒看过去,只捕捉到了对方蓝白校服的一角。
封远之从欧洲的分公司回来两天了,今晚和一个老战友见面,把封重洺叫来陪。因为封重洺吃完还要回去上晚自习,特地定了一个离他们学校很近的餐厅。
封重洺路过那间门外站满了人的包厢,在人影憧憧中投去一瞥。
门内,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抽着烟,女人瘫坐在地上无声哭泣,离门口很近的地毯上,有一摊碎裂的沾了血色的陶瓷杯碎片。
席间,封重洺一直维持着标准的笑容,倾听着封远之和老战友的对话,偶尔出声回答一两句,换来老战友赞赏的目光。
餐厅的杯碗套装都是一样的,封重洺端着陶瓷杯喝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及时发现,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顺势夹了筷绿色的蔬菜放进嘴里。
进口才发现是芹菜,咯吱咯吱的,封远之遥遥扫了他一眼,封重洺后半段没再跑神过。
要到晚自习时间了,刚好封远之和老战友还有其他事情要聊,封重洺先一步离席。
楼下,黑色的宾利等待多时,封重洺坐上后座,打开了车窗,任由过凉的晚风席卷他。
等红绿灯的时候,封重洺无意间发现了街角那家异常热闹的便利店。门口站了很多人,一个躺在地上的少年被他们围在中间。在车子发出的一瞬间,封重洺看到了那人穿着的黑色工装裤,——他一小时前刚刚见过。
这条街是通往汇恩的必经之路,司机每天送封重洺上下学,驾轻就熟,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岔子。但是今天,后座的人第一次让他停了车。
司机在路口停下,小心地问:“怎么了吗少爷?”
封重洺解开安全带,“稍等。”
他一下车,副驾驶座的关门声随之而起,跟在身后,封重洺脚步不停。
一个小时前。
卓情从餐厅离开,顺着街道走了一会,进入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纸巾和两打啤酒,因为老板死活不卖给他白的。
他坐在便利店的楼梯上,边摁着伤口边往下灌。半小时就喝完了,直接仰倒在地,不省人事。
店主焦急地蹲在他身边,以为卓情是来闹事的,犹豫着要不要报警,身边渐渐围了许多热心路人。
老板听取广大人民群众建议,打算先叫救护车再报警,电话刚要拨出去,一道疏朗的声音响起,“您好。”
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长相清越,眉眼有点像外国人,对着他微微一笑,“我是他同学。”
老板心落地了。
封重洺去拉卓情的手臂,准备把人背起来,一只手横穿过来,低声道:“少爷。”
他没说话,轻轻拨开对方的手,那人便自觉后退了。
封重洺很轻松就把人背了起来,卓情已经没意识了,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但封重洺的脊背仍是笔直的。
距离车子不是很远,大概两百米,就这么三四分钟的距离,卓情在他的背上都不安分。
沾着酒味的呼吸很烫,重重地喷在他的脖子和耳朵上。封重洺的头往一旁偏了偏,卓情又追上来,泛着热气的脸直接贴上了的脖子。
封重洺皱眉,企图把人叫醒,“卓情。”
背上的人不理,封重洺又叫了一声。
这次他收到回应了,一滴温热的液体滚了下来,砸在他的锁骨上,卓情搂着他的脖子很轻地在蹭,叫他:“妈妈。”
封重洺把卓情放上车,走到另一边坐下,卓情的一只手被压在了身下,封重洺帮他抽出来,前方传来一阵快门的轻响,封重洺的手顿了下,才将卓情的手放正了。
他淡笑着看向坐在副驾驶的蓝衣青年,开玩笑似的问他:“做好人好事也要给爷爷看吗。”
青年面色犹豫,苦恼地低声喊他:“少爷。”
封重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车内的气压渐渐低下来,司机都不敢发动车子。
直到封重洺再次出声,说:“好的。”扭头看向了窗外。
保镖松了一口气,司机缓缓踩上油门。
耽搁一遭,到学校的时候晚自习铃声已经响过了,校园里闲逛的人少了很多,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封重洺以及他背上的卓情。
这几日,卓情一直找封重洺茬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因此看到这一幕的同学更加震惊了。
难不成,卓情终于被封重洺的保镖打废了?封重洺好心又将人送回来了?
一路上,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没有停过,封重洺没什么反应,倒是趴在他背上的卓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将他抱得更紧了。
封重洺带他回了自己的宿舍,没给人脱鞋,放到床上拉过被子就要盖上,看到了卓情头上还在渗着血丝的额角。
封重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外卖了碘伏和绷带。
卓情醒来的时候快夜里十二点,算是被生物钟弄醒的,因为平常这会正是他活跃的时间。
入目是熟悉的环境,他在宿舍,但是身上盖着的被子不是自己的。一阵阵柔和的清香从上面散发出来,这味道熟悉又陌生,卓情正回想着他是在哪里闻过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书桌旁坐着一个人。
屋内没开灯,就书桌上亮着一盏小台灯,向外徐徐散出暖黄色的光。这人的身形被蒙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脸部被笼罩起来,模糊不清,但是卓情还是认出他来了。
“封重洺?”他的头有些痛,下意识摸上去,却摸到了一层绷带,睡着前的回忆纷至沓来,卓情闭了闭眼,“你……带我回来的?”嗓音还有几分酒后的嘶哑。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此刻的封重洺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松懈”。他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桌面上,左手抵着额头,手机摆在他的翘起的右腿上,右手食指在屏幕上时不时地滑动。
封重洺迟了几秒才回答卓情的话,一个“嗯”字,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卓情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掀开被子,默默坐了起来,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过后,便是彻头彻尾的沉默。
没人再说话了。
卓情看着眼前的人,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夜晚的封重洺和白天的封重洺确实不一样。至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卓情说不出来,但是如果非要他说,他觉得现在这样的封重洺更好一些,看上去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卓情一直盯着他,封重洺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目光,眼神终于从手机上挪开,问他:“好点了吗?”
卓情摇了摇头,问了封重洺一个很突然的问题:“你看到了?”
他的脸色比头上的纱布还白,眼眶是红的,眼尾的水痕还没有完全消散。封重洺沉默了两秒,选择了对于他来说或许有些麻烦的回答:“是。”
卓情没看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空中的某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封重洺按灭了手机,背过了身,不去看他。
很久,卓情听到他再次说话,他说:“不是你的错。”
在任何人看来,把垃圾桶往自己的父亲脸上砸、扬言要杀自己父亲的人,怎么说也是个反社会分子、不值得同情的对象,可是封重洺却说“不是你的错”。
卓情想到他第一次遇见封重洺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很轻易地将他从溺毙的泥潭中拉了出来。
是他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不到一年,卓文单的小秘书怀孕了。卓文单带着她出席了很多重大的场所,在一次宴会上,她突然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遍地都是血。漂亮又可怜的秘书倒在卓文单的怀里,哀怨地指着站在楼梯上已经被吓傻的他。
封重洺那会和现在一样善良,他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西装,脖前戴着一个纯白的蝴蝶结,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用脆生生的声音帮助已经失去辩解能力的卓情吐出了事实的真相,“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封重洺那会说话就已经滴水不漏了,“不小心”,哪种的“不小心”?卓文单脸色很难看,带着浑身是血的秘书走了,甚至还把站在楼梯上的卓情忘了。
是封重洺邀请了卓情去他家里。
卓情在封宅住了三天,经常会半夜惊醒,封重洺就会从另一张床上下来,稚嫩的手掌拍在他的后背,和他说:“不怕,不怕。”
三天后卓文单终于想起了他,卓情被带走的时候,抱着封重洺不撒手,封重洺和他说:“别害怕,我们是朋友,以后会常常相见的。”
卓情信了他的话,跟着卓文单回了家。
第二天,他央求卓文单带他去找封重洺,卓文单骂了他一顿,让他不要给自己惹事。卓情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封宅,结果被门口的叔叔拦住,连大门都没进去。
六岁的卓情觉得自己失信了,他没有办法和封重洺常常相见,但是还好封重洺也失信了,他也没有来找过卓情。
封重洺大概已经忘记了和卓情的那三天,也忘记了卓情。
十一年后再次相遇,卓情第一眼就认出了封重洺,但是卓情跟在封重洺身边一周,对方都没有能认出他来。
卓情忽然意识到,他现在这样的报复行为对封重洺来说是不公平的。已经失去关于他的记忆的封重洺,凭什么要因为过去的失信而承担他的怒火呢?
他找了封重洺这么多天的麻烦,而封重洺居然不计前嫌,依然把自己从那个绝望的地方带了出来。
小时候帮过他的封重洺或许也是出于自己良好的家教,朋友什么的,都是客气话。
卓情不应该这么认真。
他承认自己做错了,但是他并不想对封重洺道歉。
卓情从床边站起来准备离开,路过封重洺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为十一年前、也为今天。
他放弃了。
不想再找封重洺的麻烦了,也不想再和封重洺做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会常常相见的。
卓情回到了昼伏夜出的日子。
他和封重洺的行动轨迹本就天差地别,之前为了膈应封重洺,强行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这才能遇见对方,现在他又回去了,两人一个月都碰不上。
学校这几天在准备秋季运动会,卓情早上六点多回来,刚睡着就被宿舍楼下喇叭里放着的运动员进行曲炸醒了。以为过会就不放了,没想到一早上就没停过。
宋子昱从外面回来就看到卓情顶着他熟悉的杀人脸、浑身毛都炸开了坐在床上。
“我刚买了一个锤子。”卓情说。
宋子昱:“?”
“我一定要把我们楼下这喇叭拆了。”
“不止楼下,”宋子昱说:“宿舍墙上也有,你不然再买点吊索工具。”
卓情重重摸了把脸,“我去袁成那睡。”
袁成比他大三岁,在本地上大学,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
宋子昱点点头,“你去了他就知道你又熬夜上网了,你觉得他会不会放过你。”
卓情沉默一秒:“我去死。”
宋子昱笑了:“死之前先吃顿饱饭?”
左右睡不着了,卓情跟着宋子昱去了食堂。
好久没来了,心境也完全不一样了。之前来是为了找人,现在来是为了躲运动员进行曲。
反正就不是来吃饭的。
宋子昱看他撑着脸一直用筷子戳米饭,提醒他,“不吃就不吃,别糟蹋东西。”
卓情本来也吃不下,放下筷子准备趴一会,刚闭上眼就听宋子昱嘲讽他:“和我吃饭就吃不下,和别人吃就吃得下。”
宋子昱没明说,但是卓情知道他在阴阳怪气点封重洺。
从决定放弃封重洺之后,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似乎也从他的生活里淡去了。
宋子昱这话又让他想起了自己跟在封重洺后面不要脸的样子,他没好气地回:“你在说屁。”
“对着封重洺那张脸我更吃不下。”说完,他看到宋子昱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唰地低下了头。
卓情意识到了什么,半边身子僵了下,过了两秒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后看,结果只看到了封重洺的背影。旁边的薛珩对他挑了挑眉,依旧笑得欠揍。
他们走远宋子昱才抬起头,第一次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对不起卓情,我没看到他们。”
卓情又没忍住用筷子戳了下饭,半晌才吐了口气,说:“无所谓,我是谁啊,人家根本不在意我。”
中午这会广播不播了,卓情赶紧冲到宿舍补觉,宋子昱也睡了一会。
宋子昱定的闹铃还没响呢,门先被人敲响了,来人是班长,责问一脸懵逼的宋子昱为什么还不去操场集合。
“集合什么?”
卓情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班长很不耐烦地对宋子昱说:“三千米啊。”
宋子昱顿了下,“我没报。”
“这我管不着。”班上没人喜欢宋子昱,因为宋子昱和他们不一样,是情妇的儿子,而班长能是班长,是因为他是最有眼见的人,“这关乎我们班的集体荣誉,你不能缺赛。”
班长走了,宋子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手机太老,话筒漏音,卓情听到有人在电话里提醒他别忘了下午的兼职。
卓情把头发扎起来,下床倒了杯水,“他们搞你。”
宋子昱接受良好,他从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平静道:“而且我要是不去,班长以后只会更加明目张胆给我穿小鞋。”
卓情喝完了水,用有些湿润的声音说:“你叫一声爸爸,我帮你跑。”
宋子昱毫不犹豫,“爸爸。”
卓情:“……”
一点都不爽是怎么回事。
两人又绊了几句嘴,宋子昱去兼职,卓情懒洋洋地往操场去。找到体委拿了号码牌,正好听到广播说让三千的集合。
卓情站在起跑线上,把号码牌随意地拿在手里,旁边有一个穿着志愿服的女生非要让他把号码牌别后面。他不想别,就找理由说看不到,女生竟然直接上手帮他弄了。两个回形针还别了好一会,弄完后,对方又莫名其妙和他说加油。
他旁边的男生暧昧地“哟”了一声,问他:“女朋友?”
卓情这才回味过来,没来得及回话,裁判已经把枪举起来了,“砰”,眨眼间,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跑出去了。
卓情答应宋子昱过来帮忙就真的只是帮忙,打算走完三千完事,荣誉啊什么的和他又没关系。他非常不尊重比赛地靠着内圈散步,逐渐有人将他套圈了,但是每一个人又只能从他身边绕一下。
走了两圈,卓情忽然看到裁判席不知道站那看了多久的班长。班长脸色发青,卓情这才想起他是顶着宋子昱的“责任”的。他要是跑得太差,班长不会找他,一定会去找宋子昱。
卓情瞬间冷了脸,盯着班长的位置盯了好一会,直到转过弯看不到了,摆起胳膊跑了起来。
卓情的瞬间爆发力还行,耐力则非常一般,从前锻炼体能的唯一方式就是和别人打架。但是卓情是个超级大犟种,就算想做的事情现实条件不允许,他也会把自己逼到可以的地步。
提着这口气,卓情一路猛追,把两圈的差距补上,追上了前方的大部队。经过观众席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热烈的、充盈的女生的尖叫声和加油声。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卓情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一眼抓到了坐在观众席正中央的封重洺。
几乎是被烫到似得收回视线,卓情感觉自己被火燎了屁股,速度莫名又加快了。
最后两圈的时候,卓情完全靠意志撑住,咬着牙在跑,他的身体素质和别人差距太大,哪怕用尽了全力,最后也只能在中游冲线。
卓情撑着膝盖,豆大的汗水往下淌,他都累到耳鸣了,要不是封重洺在台上看,真想直接躺地上。他撸了把脸,朝裁判席走去,一把搂住班长的肩膀,半威胁半玩笑的说:“我还行吧?”
班长:“……挺好的。”
卓情似乎想一直坐他这了,班长动了动肩膀,提醒他,“……有人找你。”
卓情看过去,是刚才那个给他别号码牌的女生。
卓情走出去,问她什么事。
女生支支吾吾的不敢看他,卓情提前被人透过答案,这下才发现“喜欢”这种情感是多么的难以隐藏,女生的脸红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把手里的水往前一递,说:“给你的!”
卓情看了一会,“我不喝白水。”
明显推辞的话,女生却没听懂,指了指观众台上自己的包,“我还买了运动饮料!”
卓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倒霉催得又看到了封重洺。
封重洺坐在一众蓝白校服中依旧出众,侧脸的轮廓线条挺拔而清晰,所有人里就他像打了光一样,瞩目的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卓情嘴里拒绝的话拐了个弯,说“好”。
跟着女生上了观众台,卓情假装没有看到封重洺,自然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坐到了他前面两排。
这会三千米的大项刚结束,操场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下一项的比赛场地,同学们都趁这个时候,该找人的找人,该上厕所的上厕所去了,观众台上还坐着的人不怎么多。
女生把水递给卓情,卓情接过仰头喝了,听到后面薛珩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他怎么不来找你了?”
卓情心口一跳,很难不怀疑对方说的是自己。根本不敢动,想听封重洺的回答,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往下倒。
封重洺问:“谁?”
“喏。”薛珩看着卓情的方向,说:“卓情啊。”
卓情没想到薛珩藏都不藏一下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了,喉头攒动了下,一口水差点没咽下去。
然后,他就听到封重洺用格外认真求教的语气,问:“卓情是谁?”
卓情手一抖,饮料泄洪似的灌下来。黏腻的糖精瞬间糊了他满身,他扔掉空瓶,弯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女生拿出纸巾手足无措地要给他擦,他边咳边避开她的动作。
一双眼睛咳到通红才不咳了,卓情整个人差点虚脱,一只手撑在椅子上,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而高高鼓起。
他缓而沉地扭过头去,死死瞪向那个人。
对方似乎也一直在看他,卓情转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视线刚好在空中相遇了。
封重洺坐姿端正,只有视线是向下的,无端显出几分睥睨的味道来。他的眼睑半垂着,遮住了一大半灰色的瞳仁,看着卓情的目光平静无波,几近陌生。
一瞬间,卓情的眼眶更红了。
卓情熟稔地从墙头跳了出去。
他刚跑完三千,又一路从操场跑到西南门,横跨了整个校园,身体早就难以为继,可是他愣是一点没觉得累。
他一想到封重洺说不知道他是谁,一想到对方看他的眼神,浑身就像被火烧了一样,让他难受得只想怒吼。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平常网吧玩的那群人要夜里才出来,卓情不想一个人待着,打车去袁成的出租房碰运气。
袁成还真在。
他一打开门看到脸色惨白的卓情,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你和人打架去了?”
不怪袁成对卓情是这么个印象,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卓情就是在他哥酒吧的后门和人干架。
卓情帮他们店里一个酒保说了话,被一群社会青年请了出去,要不是袁成那天恰好路过,卓情这小胳膊小腿还真不好说。
“没。”卓情推开他,跟自己家一样往里走,“有酒吗?”
袁成也是从卓情这个年纪过来的,看他这神情,当即猜出了什么。难得没有耳提面命地说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果啤。
“……”卓情懒得说了,扯开拉环灌了一口,嫌弃道:“好甜。”
袁成乐呵呵的,“好喝不上脑。”
卓情全喝完了发现人还是精神的,他忽视袁成警告他的目光,从酒柜上拆了一瓶白的。
袁成看他这样,眉头越蹙越深,最后叹了口气,说:“哪家妹妹?和哥说说。”
卓情听不懂,没理他,一个劲地喝。
袁成当他害羞,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谈恋爱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不是你们谁对谁错,就是两个人不合适,磁场对不上,没办法。”
卓情眯着眼觑他,“我没错,他错了。”
袁成:“她错什么了?”
“他没心没肺,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眼。”
袁成一听,当即不服了,“我们卓情这么帅,居然还有人瞎了看不上?”
卓情觉得袁成的话有些奇怪,但是他现在喝多了脑子不太转了,分辨不出来,只觉得袁成的话在理,“对,他看不上我。”
袁成继续哄他,“什么天仙啊!咱还看不上他呢,我们卓情要什么有什么,这人真没眼光!咱不喜欢她了,换一个人吧,啊?天底下好女孩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