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圣人,也绝不会自诩救世主。
只是这死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他太像太像。他救不了自己,他一个人被死死锁着,就总想着能让更多和自己相像的人走出去,活下来,至少也算代替他得到了解脱。
可是很明显的,上面根本就没有让死城的人逃出来这个想法。
就算没有思想约束,就算那群人真的跑了出去,估计也会在踏入新世界那一刻被彻底绞杀。
已是绝路。
他忍着胸口上的剧痛,额头上已经冒了不少冷汗,磕磕绊绊道:“大家都没得选……而且,他们对你不是也有用吗?”
“啊啊,对。你们所有人都没得选,难道我们就有了吗?”
洛奕俞惩罚似的突然攥住钉子,向右狠狠拧了一圈,慢条斯理道:“况且,你是从哪得出那群白痴能制约住那个老智障的?”
疼,太疼了。
剧烈的锐痛伴着麻意直冲天灵盖,伤口处肿胀了几圈,血丝已经渗了出来,几乎不能看。
沈逸甚至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拧掉了。
他瑟瑟发抖着,在足以毁天灭地的剧痛中寻找被硬生生打断的思路,听到洛奕俞这话时反倒是愣住了:“那智领者为什么想要让他们都去死?”
“毁尸灭迹,懂吧。”洛奕俞的手终于换了个目标,轻轻抚摸着他脖子上刚被自己啃出来的红痕,“他那哪是想杀人,分明是想一炮把整个城市直接轰了,能炸平最好。”
再追问,就真的显得自己蠢了。
为什么不直接炸呢。
因为洛奕俞是杀不死的怪物,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跟着自己重获新生的那批实验体再惨遭屠杀。
是他手上有能威胁到智领者的筹码,所以上面不敢轻易惹怒他,不敢彻底和他撕破脸皮。
智领者不去动城内实验体,洛奕俞不在城外杀人。再投诚似的把新世界最高权限给他,让洛奕俞暂且闭嘴,帮他保守秘密。
倒确实是一个对一个,公平得很。
所以根本就不是是否施加援手的问题。
而是所谓的“上面”,所谓的智领者,才是最想要让他们死的……
屋内热气十足,可沈逸还是打了个寒颤。
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破坏这种相互制约的平衡,会不会反倒把自己的同类推入地狱。
但,他又是认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的。
于立场而言,他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跟实验体站在一边。即使智领者摆明了说要利用他,他也心甘情愿。
总而,利益关系才是最牢固的存在。
于私心而言,他也是真的真的很想送洛奕俞去死。
实验体确实不该被滥用,这个是错,他认了。他也确确实实在怜悯那些被当做玩具观赏品的实验体,可他也无权去干涉别人怎么生活。
更别提,这也并不妨碍他恨洛奕俞。
这个活生生宰杀他无数次的人,让他变成那样疯子的人……他绝不可能就这样任由他嚣张一辈子。
实验体的处境他无法改变,在怜悯之前,他总得先顾好自己。
更不要说智领者还答应了他,不会对基地里的人下手。
他不能动摇的。
不管那群道貌岸然的畜生隐藏了些什么,总而也是为了人类这边的利益,只这一点,他就绝对不会对洛奕俞心慈手软。
大概理清思路后,沈逸便不会再妄想能去依靠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敌手,放软语气:“抱歉。”
洛奕俞没说什么,环顾一周,想法愈发不安分。
先是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又强行把沈逸揽过来,将他按在自己腿上,从身后抱着他,像抱大玩偶似的将头枕在他颈窝处,轻轻蹭了两下,在沈逸脖子上亲了一小口。
一手箍着他的腰,不让他掉下去,另一手又肆无忌惮去玩那个破钉子——这个角度刚好够发力。
沈逸心底暗骂一声,不反抗也不动,任他怎样。
直至感受到他在自己耳边故意吐息,那种暧昧又危险的感觉同时出现,死死裹住沈逸的脖颈。
他听见洛奕俞声音很轻:“哥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救城内实验体……现在这个问题我反过来问你。基地那群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曾经杀害过你,你又为什么要救他们?”
“……”
因为,都是同类啊。
更别提那次,还是因为有洛奕俞在上面逼着。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他会怨,会委屈,却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去恨。
可他当着洛奕俞的面说不出来“除了我,谁来救他们”这种话。
也只是微微垂头,岔开这个话题:“你打算怎么做,一直这样耗着吗?可城外的实验体你救不过来,也没办法去阻止其他三个实验室继续生产。如果有天,平衡被打破了怎么办,你手上能威胁到他的筹码没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垂眸,神情有些低落,“我不是神,只是运气好才从千千万万个实验体里走出来了而已。”
可那些受尽折磨被解救出来的实验体会双眼发亮地看着自己,会特意给他挑出个极具阶级性且一听就是统领者的称号,眼巴巴跪在他面前叫他救世主,对他说“谢谢你带我们出来我们的命随便你用”,真心实意盼着他能去打破这个世道法则。
他其实是有些惶恐的。
他不可能让其他实验体做他的枪,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他只是运气好,只是恰巧没那么容易死而已。
他竭尽自己所能,救出来的也不过是一座城而已。
他害怕自己坠落,更害怕自己失败以后那群道貌岸然的畜生会直接在城内放一把火,生生烧尽他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一点希望。
其实洛奕俞并不怎么喜欢“王”这个称呼。甚至在最初,他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时是尴尬的。
可这份尴尬,又会在转身和他们闪着希冀的目光对视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当然想去救更多,当然想将所有把实验体当畜生的人全部碾杀。
可一个人,由一具被绞碎的肉块重新拼凑起来的人,何德何能去颠覆整个世界法则……
他该怎么背负这么多人的希望?
沈逸坐在他身上,衣服欲脱不脱的挂在大腿处,比起被贯穿的恐惧,先一步来的,竟然是心疼。
这一点点异样的情绪,又在他反应过来后瞬间掐灭。
他怎么能去心疼施暴者。
他明明连可怜自己都没心思……
难怪。他们两边谁都不敢妄动,所以智领者才想着拉拢他,从他身上下手给洛奕俞一个重击。
这就更奇怪了,难道洛奕俞不知道他会被拉拢吗,明明自己的局势也不乐观,就真的大意到这个地步?
不等他细想,洛奕俞便恶狠狠咬住他的耳朵,宣泄似的:“城外的实验体并不是一个也救不了,只是,他们不愿意跟我走。”
“他们觉得,这是他们该承受的……”
洛奕俞的声音竟也微微颤着,甚至于就连掰开他腿的手一时失了力度,猛地向后扯了一下。
沈逸甚至感觉自己大腿内侧韧带都快被撕断了。
剧痛之中,还要打起精神听洛奕俞到底说了些什么。
“外面的手段比城内还要恶心的多,那群畜生……他们几乎是在给每个实验体洗脑,再让他们进行内部的自我规训。以为用自己身体供养人类是他们的职责与使命,心甘情愿供人类赏玩。认为有人愿意使用他们,伤害他们,是在说明他们没有被抛弃,是该感恩戴德的事。”
这才是最恐怖的。
被当成畜生久了的人,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本身可以不用跪的。
“你知道那个老贱人有多么嚣张吗?”洛奕俞咬牙,这股怒火似乎也连带着烧到了沈逸身上,“他妈的。他跟我说,让我在他管辖区内随便找。但凡是像酒吧,会所之类的公开场合,有被虐待的实验体敢明着说自己愿意跟我走,就算他输,他就放那个实验体走。”
“可是没有,操。就算我表明身份,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们实验体就是人,再好话赖话说尽,都没有一个愿意跟来。甚至于,他们会觉得我在诱导他们,是要跟他们抢人类的‘宠爱’……”
沈逸光听着都觉得窒息。
又慢慢反应过来一些什么,抿唇。
“我,未来也会变成那样吗?”
仔细想想,他被锁进黑屋的那段日子,也差不多是那样的状态。
就算是洛奕俞把他打到鲜血淋漓,他大概也会由衷感谢。
他毫不怀疑,这畜生也是想把他往这方面训的。
洛奕俞愣了下,思索片刻,坦然:“很难。”
沈逸自然不会指望洛奕俞能怜惜他:“为什么?”
“因为你会死而复生啊。”洛奕俞解释,“除非一直让你保持活着的状态,否则光靠回忆把一个人逼疯,还是有些难度的。”
沈逸没太听懂:“这和重生有什么关系?”
洛奕俞耐下性子解释:“哥应该知道,所谓的精神病、疯子、抑郁躁狂等等这类精神问题,并不只是一个人向外的情绪表达。”
他轻轻点了点沈逸的太阳穴上方:“而是这里,实打实发生了病变。”
沈逸好像听懂了,又觉得不可置信:“你……”
洛奕俞自顾自道:“这是个很神奇的能力,对吧?我真是给哥送了份天大的礼物。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它似乎并不只进行简单的身体翻新……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重生后记忆还在。而是直接消除身体所有负面的东西,像伤口、断裂的骨骼、病变细胞、海马体额叶萎缩等等。”
“我对这方面了解的不太深,但哥总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每一次身体受到摧折时所带来的情绪反馈大脑都在记着,你被逼上绝路疯掉时,其实大脑内也在发生病变。可只要你死,身体得到自愈,大脑内部病变的,萎缩的部分也自然而然重新长好。”
“所以哥,你以为你是凭什么能好好坐在这儿和我正常交流,真觉得是因为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精神力,比旁人坚韧吗?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沈逸张了张口,可所有想说的话又都被堵在咽喉。他本能地认为洛奕俞在骗他,或者这又是什么对他进行精神控制的把戏……可他连自己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以及洛奕俞是怎么再次站在他面前的都不知道,更遑论找到这番说辞的漏洞。
他整个人开始细细发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急道:“不对……不对啊!可我现在是真的怕黑,我,我已经重生过了,可我还是很……”
洛奕俞打断:“我说过,因为记忆还在。但只是记忆在,和切身体会所带来的反馈程度是很不一样的。所以你才会依旧保留这部分记忆带来的恐惧,只不过程度轻了不少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被打到半死再锁进黑房间一个多月,为什么放出来后却只是怕黑而已?啊,不过哥的精神力确实还比我想象中要强一些,我当时还以为你要连完整的长句都说不出来了呢。”
他的话简直像是魔咒,一层层连血带肉撕开沈逸的皮:
“你信吗,如果那次我不动手杀你,就算没有A39的成瘾性,你也依旧会变成一个只知道敞开腿求人上你的贱货。可能这辈子能说出口的话就剩下你词汇库那几条,或许会变成再也无法直立站起,见到一点点黑色东西就会掉眼泪的可怜小狗……”
这一大长串话说出来,再配上洛奕俞恨不得把他凿穿的动作,沈逸是当真觉得异常绝望。
他懂洛奕俞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疯过了……
或许,还不止一回。
无数次崩溃,无数次疯癫,都由一条崭新的命轻而易举抹淡。只保留为记忆,藏在大脑最深处,转变为一层淡淡的恐惧。
消失了,但又确实还在,永永远远停在那群,依附着记忆生存。
沈逸很难不怜悯自己,怜悯无数个曾经被逼上绝路又死掉的自己。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曾经的他得有多么绝望,才能在身体经过重塑后凭借一瞬的记忆将他打入谷底。以至于即使现在他经过了无数次的重塑,某些地方却依旧是崩坏的。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自己所受过的所有磨难,所有绝望累积在一起的记忆能瞬间彻底压垮一具全新的身体,在一刹之间将他彻底逼疯……或许那时,才是真的没有回转余地。
毕竟,他是真的怕黑,那些跟自己割裂开来的眼泪,也确确实实存在着。
他笑了,垂下头时,额前发丝几乎遮住了整双眼睛。
许久,才有颗晶莹的小珠子从脸上划过,不偏不倚,正好碎在了洛奕俞虎口。
“你真畜生啊。”沈逸细细颤抖着,“很享受把我一次次玩到崩溃的过程?”
“对呀,”洛奕俞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大方方承认,“我说过的,光操一块木头没什么意思。”
难怪,难怪……
可这似乎比彻底逼疯他还要难受。
如果理智彻底溃烂,甚至到了忘记了自己是谁这个地步,大脑里只剩下洛奕俞,是不是就不用天天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是不是就比现在轻松得多?
可他又不甘心。
真的像被驯化过后的实验体一样,明明什么都被人夺走了,还要摇着尾巴为自己对主人有用而庆幸。
反复被碾碎的自尊和底线总拖着他,来来回回,在被彻底磨灭之前,几乎没有尽头。
又在下一次重生后,开启新的循环往复。
“所以,”他嗓子都是哑的,“你为了不让我疯,为了能更好的玩我,所以才故意杀我……?我是说,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理智处于崩溃边缘,即使你不去施压也会随着时间还有大脑里存着的记忆慢慢溃烂,所以才要杀我。就算我没有犯错……是在故意刷新我的思维?”
“嗯……也不算故意吧,毕竟哥有时候这张嘴真的很讨打。”
他抬起手,帮沈逸擦掉脸上半干不干的泪痕,像是哄骗,又像是威胁:“所以你可要冷静一些哦,尽量别让自己动不动发疯。否则的话我杀你的频率就会大幅上升,你自己的状态也会越来越不好,算是恶性循环了呢。”
“我们都不希望这样,对吧?”
洛奕俞这是摆明了告诉他:你不仅想死死不了,就连能不能真的疯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会掌控着他,从生命到思维,所有,永远。
短短刹那, 很轻的几句话,也如此轻而易举地磨灭了他。
“你真的……就那么恨我?”沈逸压根控制不住自己说话时隐隐崩溃的尾音,“我不该杀你, 可我犯的错, 都这样了难道也还是还不清吗?”
疯不掉,死不了,仅仅是靠着记忆都能把他逼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洛奕俞这回倒是没对他说活该。
只是手向下移了几寸,毫无预兆猛按住他的小腹,感受沈逸骤然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弯下去, 听见他抑制不住的痛苦闷哼,这才道:“明天陪我出去转转吧?反正那个老畜生已经见过你了,接你的小屁孩这两天估计会为了避嫌刻意躲着你。跟我走吧?”
沈逸已经无力去纠正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了。
他其实不太想答话,毕竟这些又不由他说了算。
可洛奕俞死按住他就不松手,甚至还在不断加大力度,颇有种“你要是不回话就等着被。**”的态度。
他无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哇,好没意思。”他握住沈逸大腿站起身, 轻而易举把他甩在床上, “再这么冷淡我,我可就要找些其他好玩的用在你身上了哦。”
“洛奕俞。”他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嗯?这就要求饶吗, 我还什么都没……”
“对不起。”
“……”
洛奕俞怔了一瞬,心底竟有刹那慌乱失措, 波涛汹涌。又被自己忙乱掩盖住:“你,这是突然搞什么,一身铮铮铁骨这就不要了?还是觉得,我就好哄到这个地步,道个歉就能收手?”
沈逸摇头, 头发遮盖住大半张脸,洛奕俞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又一遍重复:“对不起。”
宰杀家禽的人会在它们死前跟它们道歉吗?
沈逸不知道。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明明,他确确实实认为实验体无法跟人相提并论——不,应该说是实验体绝对不能等于人。
他明白自己,就算再重来一万回,在自己的亲姐姐和一群人造产物之中,他也会坚定不移选择前者。
他们绝对不能等于人……否则,他算什么,沈皖又算什么?他们一直以来坚信的,并为之努力的“人类利益高于一切”又算什么?
可他清楚自己的卑劣,也会真情实意怜惜身陷囹圄的他们。即使他没有立场,他这个刽子手根本不配去谈怜悯……他知道的,这世上本不该有任何一个物种生来的目的是牺牲。
尤其是,拥有人类外观与情感的他们。
他没有选择,他不得不麻痹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做错事,他愿意为了“全体人类利益”这个名号背负业障。
可还是难受。
他无力去改变任何,他也无法自救——甚至,他很清楚自己即将要做什么。
假如,他是说假如,洛奕俞真的死了,那……其他实验体该怎么办?
数百年中,千千万万实验体里,才走出一个洛奕俞。
他死了,那些被滥用的实验体怎么办?
即使,即使他们不是人……自己是不是也等同于在亲手扼杀一个群体最后的希望?
可他所能说的,也不过只是这无足轻重的三个字而已。
他认罪。
“跟我道什么歉?”洛奕俞很快便回过神,爬上床,轻而易举将沈逸的脸掰正,“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句话。反正,欠我的,你往后有的是时间用自己慢慢还。欠他们的,你跟我道歉也没什么用。”
沈逸瞳孔失焦,听到这话时微微抖了一下:“我们两个,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
“这话似乎该我问你?”沈逸脖颈被他掐住,从他的角度向上看,注意力几乎只能集中在洛奕俞黑夜中隐隐发亮的眼睛——像鬼一样。
“是谁先不念旧情的?哥,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难道你不清楚?”
沈逸已经没力气去反驳亦或者是求饶了。
他期盼洛奕俞去死,又害怕他真的死了,可在这一切之前,在他去可怜其他人之前,总得先救救自己。
沈逸现在对于这种不论怎么呼吸都喘不上一点空气的感觉算得上是熟悉至极。
好在洛奕俞似乎并没有下死手的意思,眼见着沈逸即将失去意识,轻哼一声,翻了个身躺在他身旁,嗔怪似的:“算了,没意思,睡觉。”
就真的转过身没了动静。
沈逸盯着他毫无防备暴露在空气中的后脖颈,心底微微一动。
太近了。
明明看上去很脆弱的皮肤,同人类一般无二的筋骨,为什么杀不死呢……
他抬手,似想轻轻触碰,又堪堪停在半空。
算了,至少要等到回城之后。在正常人类生存的地方贸然行动,惹出乱子后对哪边都不好。
又是一夜。
临了,沈逸迷迷糊糊地想,幸好自己还没到会害怕闭眼后世界是黑色的再为此发疯那个地步。
对他而言,已是万幸。
是真的清晨,沈逸甚至感觉距离自己闭眼最多才过去三四个小时,就被这头畜生用一个巴掌强制叫醒。愣是把他少见的起床气勾起来了,忍着不发作,在床边坐了会儿还是没能清醒,又半死不活地躺下,成功为自己赚来第二个巴掌。
他被迫睁眼,怒视洛奕俞。
此刻,窗外还是一团黑。
洛奕俞上下打量他的表情,淡淡道:“再给我摆脸色试试看呢?”
很明显,他的心情也不太好。
沈逸服了,慢吞吞收好那点怒气:“没有。”
洛奕俞下了第二个指令:“最多等你十分钟,收拾成什么样算什么样。时间一到,你就算是裸着我也得给你拽出去,信不信?”
说着,他竟真的开始掐表。
沈逸是真的没脾气了,十分钟的时间,他起码有三分钟用来洗脸。好不容易才让凉水把自己浇清醒了些,又胡乱套好衣服,正巧卡在时间线上完成任务。
这才问了句:“去哪?”
洛奕俞揉了两下他脖颈处的青痕,漫不经心:“带你参观一下‘培训’实验体的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看看和实验室有什么不同。”
沈逸一惊:“我不去。”
明摆着,洛奕俞在那种地方绝对不会舒心,甚至可能根本就是抱着记仇的心态去的。
把他带过去是什么意思,当供他发泄脾气的沙包吗?
洛奕俞:“三。”
不用他倒数,沈逸立即低头,极其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沈逸整个人如坐针毡,木雕似的杵在那,动也不敢动,更别说小憩一会儿了。
这个模样反倒是激起了洛奕俞兴趣:“你就这么怕我?”
他不做声。
洛奕俞又道:“可是哥,我当年就算挨了打再怎么害怕也会一直跟着你欸。”
又翻旧账。
沈逸生怕他继续说下去心情越来越堵,到头来又在自己身上发疯,总算开口:“没有,不是害怕。只是有点困而已。”
洛奕俞没有拆穿。
或者,他心底也知道答案。
到达目的地后,洛奕俞眼见着是连逗他的心思也没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裤腿,一下,两下。
这是一个……监狱?
死城是没有监狱的,但他曾经从老白手机里看过照片,就是类似于这样一圈铁栏杆包围住的黑色建筑物。
可是又不怎么像……或者说,似乎比寻常监狱要严苛很多。一大圈密密麻麻网格状的铁栏的东西将整个巨大的建筑物整个围起,像鸟笼那样,甚至就连头顶都是封死的。
这网,或许是带电的?但新世界的科技那么发达,或许是比带电的还要具备杀伤力?
洛奕俞又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弯腰,随意拾起颗小石子丢了上去。
刹那,四分五裂,愣是崩成了碎渣子。
沈逸头皮发麻。
这要是有人误触了怎么办?
洛奕俞盯着地上已经碎掉的石子许久,阴恻恻的,没说话。
不过两分钟,便有人打开这笼子门,从里面走出来,恭恭敬敬朝他鞠了个躬:“长官,您来了。”
沈逸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地方大概率只认数据。洛奕俞拥有最高权限,应当身份也是最高的。
洛奕俞身处上位者久了,倒是也不会露怯,心安理得用命令一样的语气质问出来迎接他的人:“解释一下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