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阿笙已经确定自己会说话,只不过对自己信心不够,才会没有透露自己已经会开口说话这件事,没想到,对方竟是真的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会说话了。
是他没有考虑周全,一个十多年没有开过说过话的人,对于“说话”这件事,当然很陌生。
约翰很好地藏起自己心中的惊讶跟同情。
“这样,你跟着我一起做,试着张大嘴巴。啊——”
阿笙跟着张大嘴巴,“啊——”
只是喉咙里,没有半点声音。
阿笙神情沮丧。
这个法子,他自己也试过。
在他以为自己有“说话”迹象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对着镜子练习过。可他将嘴巴张到最大,还是没能有人任何声音。可是一般,他是可以发出“啊”的声音的。
只是他越紧张,越催促自己发声,他的喉咙反而一点也不工作。
约翰看出阿笙的着急。
他也猜到,阿笙之所以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跟他太过紧张跟很着急,以及,对“发声”的陌生有关。
他温声安抚道:“没关系。我两天后,还会过来给谢换药。到时候,我们再试着做一些练习好吗?”
阿笙点了点头。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阿笙眼露询问。
“在你回应我时,不要只是无声点头。刚才你不是试着发‘啊’的音吗?现在,我们就试着发‘嗯’这个音。”
阿笙不明白,这个“嗯”也算是“说话”么?
看出阿笙眼底的疑惑,约翰笑着解释道:“不管是哪一种声音,哪怕是十分简单的语气词,它都可以锻炼你的声带,你的声带太久没用,以至于你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控制它。现在要试试吗?”
“嗯”相对比“啊”要简单许多,至少对于阿笙而言,发“嗯”这个音不需要将嘴巴张到最大,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发出“啊,啊”的声音,就会招来嘲笑。
没有握笔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喉咙,阿笙看着约翰先生,试着“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阿笙脸颊有些发烫。
他指尖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喉咙,想着刚才那声太小声了,考虑要不要再“嗯”一声,只听约翰大夫用很高兴的语气道:“很好,就是这样。以后我们谈话时,你尽可能地不要用肢体语言,包括手势来回应我,我们试着加入一些简单的发音,怎么样?”
阿笙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他……他,真的能够说更多的音,乃至当真有开口说话的一天吗?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
约翰收拾着床边阿笙的画,将它们整齐地叠放在一起,转过身,拿起医药箱。
阿笙刚要比划着,让约翰先生将画放着,他自己收拾就好,听见约翰先生的话,微微一愣。
约翰先生,这,这就走了么?
约翰笑着扶了扶医药箱上的背带,他对上阿笙的目光:“我们两天后再见?”
阿笙轻咬着唇,点了点脑袋。
心里头多少松了口气,至少现在是不必再练习如何发声了。
每次发声,他都格外地紧张……仿佛耳边又响起小时候那些小伙伴们稚嫩的嘲笑声,喉咙也是一阵阵发紧,甚至手心都会紧张到冒汗。他越是想要出声,反而越出不了声。
福旺就守在门口,听见脚步声,就去隔壁房间同二爷禀报约翰先生准备要走的事。
约翰推门出来,就见谢放从隔壁房间出来,“约翰先生,我送送您?”
约翰猜到谢放应该是要问他阿笙的情况,他就点了点头,“好。“
谢放送约翰先生一起下楼。
“约翰先生,阿笙有同您说,他夜里睡不好的原因吗?”
约翰眨了眨眼,“实在抱歉,谢,这是我跟阿笙两人的秘密。我答应了他,谁也不能告诉。”
谢放一怔。
片刻,他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好,我知道了。”
没有任何勉强,仍旧是有礼地一路送约翰到门口,又让自己的司机送约翰回医院。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上车前,约翰转过头身,对谢放道:“阿笙的画,画得确实很不错,我很喜欢。”
阿笙的画?
约翰先生绝不会在此时无缘无故提起阿笙的画……
很快,谢放便意识到,约翰先生瞧不懂阿笙的手势,对于阿笙而言,文字当然不像画画那样,能够更直观方便地表达他的意思。
约翰先生可是在暗示他,如果想要知道阿笙这几日为何睡不好,不妨多留意阿笙的画?
只是先前……约翰先生分明说,他答应了阿笙,要帮他保守秘密。
可是约翰先生认为,若是他能够多了解一些阿笙的情况,能够帮到阿笙?
谢放朝约翰双手作揖,“多谢约翰先生。”
谢一向聪明,对于谢放轻易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约翰并无半分意外。
他笑了笑,弯腰上了车。
他每日问诊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能帮阿笙的十分有限。
谢不同,谢同阿笙朝夕相处。
如果谢能够从阿笙所画的画里,发现阿笙的“秘密”,从而帮他克服心底的不安跟紧张,对阿笙会有很大的帮助。
谢放一一看过福旺从阿笙房间取来的画。
书桌上,薛晟日前从公司给他拿回的文件,暂时被放到一边。
谢放手中的这些画,是他趁着阿笙服过药睡下后,让福旺去阿笙的房里取来的。
阿笙同约翰先生“聊天”时所画的那些画,就放在床头,福旺进房间就瞧见了。伺候阿笙睡下后,便将它们给取了来。
它们大部分,都是那日他的车子发生爆炸,阿笙赶至现场,以及关于阿笙小时候那场大火的画面。
难道这就是阿笙这几日没睡好的原因?
是因为总是梦见这些场景?
如果只是这样,他不认为阿笙有什么不能同他说的。
担心会不会是福旺遗漏了哪张重要的画作,谢放向福旺确认地问道:“这些就是阿笙下午见约翰先生所画的内容吗?”
福旺朝着二爷手中的画看了一眼,点了点脑袋,语气确定:“没错,就是二爷手上的这些,我都给拿来了。”
谢放再次低头去看手中的画。
如果这些就是阿笙同约翰先生“聊天”的全部内容,为何他没有瞧出这里头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地方?
可是这画里头,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他所遗漏了?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福禄推门进来,躬身禀报道:“二爷,薛先生来了。”
谢放将手中阿笙的这些画悉数收好,放进抽屉里,“快请薛先生进来。”
薛晟手中拿着一个牛皮文件袋,走进房。
一见到谢放,便“数落”道:“你这伤还没好呢……怎的不在房里休息,又在书房办公?真当自是拼命三郎了?”
谢放从书桌后头走出,笑着道:“误会,我也是才来书房没多久,只是恰好被你给撞见罢了,倒是平白挣了一个拼命三郎的美名。”
薛晟才不信,他转过头,去问福禄、福旺兄弟,“你家二爷当真才进的书房?”
福禄笑着答道:“确实待了不到一小时,薛先生您就来了。”
薛晟把头一点:“行吧。勉强信你一回。”
谢放请薛晟在书房的茶几前坐下,同时吩咐福旺看茶。
坐下后,薛晟收起说笑的神色,一脸关心地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可有好一些?”
福旺给两位爷倒茶。
谢放端起茶杯,“好多了。我托你调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你猜得没错,是东洋人雇人在你车上做了手脚,为的就是让你不能同他们争夺汇江上那两条航线的行驶权。”薛晟将手中的档案袋,递过去,“我把调查到的资料,都给放这里头了。”
薛晟皱着眉,“只是南倾,纵然咱们有证据,证明就是那帮东洋人做的手脚,当局也不对替咱们出这个头。你拿这资料,又有什么用呢?”
谢放吹着茶上的热气,笑了,“又不是小孩子,被欺辱了,还能找人替自己讨回公道不成?何况,这乱世,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薛晟一脸意外,“那你……”南倾既是什么都清楚,为何又这般费周章地要他收集这些证据?
这证据不给当局,放他们手里,岂不是更没用么?
东洋人有权有势,他们可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若是正面对上东洋人,无异于以卵击石。相反,若是彻底将东洋人惹恼,只怕下一回,东洋人还会痛下杀手。再有下一场,南倾可未必有这样的幸运了。
谢放不疾不徐地道:“自是借力打力。”
“号外——谢二爷车子爆炸幕后黑手乃是东洋人!”
“号外,号外——谢二爷车子爆炸幕后黑手乃是东洋人”
报童高举着当日的报纸,高声穿街走巷。
“嚯!这东洋人下手也太黑了!”
“谢二爷的车子爆炸?哎?是不是就是前几日汇江路上车子忽然发生爆炸的那辆车子?”
“是呢,就是日前汇江路上忽然爆炸起火的车子。之前大家伙都还在议论,谢二爷的车子怎么就爆炸了,没想到,竟是东洋人下的黑手!”
“这东洋人为什么要对谢二爷下这般黑手啊?”
“定然是得罪了东洋人了啊!你看这报上写着,说是现在东洋人到处笼络各行各业的商贾、权要,意图掌控繁市,好些人都暗中投靠了东洋人,许是谢二爷不愿向东洋人投诚,这才将人给得罪了,引来了杀身之祸。”
“当真?这么说来,这谢二爷是个硬骨头啊!哎,报童,烦请也给我一份报纸——”
“蹬蹬蹬……”
一道身影快步走上长庆楼的二楼,“哗啦”一声,推开包间的门。
薛晟将才从街上报童手中买来的报纸,“啪”一声给放在桌上,他双手撑在桌上,神色难掩激动地看着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的谢放:“原来那日,你所说的‘借力打力’是这个意思!”
今日之前,他一直不明白南倾究竟为何要他搜集那日东洋人的犯罪证据。
东洋人手握重兵,当局根本不敢招惹,便是将证据递交给警方,大概率也只会不了了之。军方亦是对东洋人十分忌惮。
他们不过是一介商人,手中无权无兵,想要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太难。
他没想到,南倾竟会想到利用“舆论”,将东洋人的所作所为给摊在日光下!
这东洋人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吞下除却北城以外的其他地界,这几年更是陆续暗中收买城中权贵、富商,让他们成为其爪牙。而对不愿称臣的商贾、权贵却是多有压迫,乃至残害。
南倾受袭一事一经报道,民众对东洋人的不满只会达到顶点。
东洋人固然未必忌惮民意,也未必将繁市本土报社的报道放在心上,可此番报道南倾受袭一事,并非只有繁市本土报社,国际报社亦是纷纷报道。
东洋人对国际舆论自是却不得不加以理会,日后他们定然不敢再冒然对南倾动手。
南倾此番“借力打力”,不可为不妙啊!
“你跑着上楼的?额头都出汗了。楼下可忙?若是不满,坐下喝杯茶?”
谢放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其倒了一杯茶。
如今已经初夏,长庆楼也由春茶,换上了解暑的紫苏茶。紫苏茶本就解暑、提神,再于紫苏中挤入些许柠檬汁,添上少许的薄荷,实在是夏日最佳。
谢放已经坐在这里,就着手边的报纸,喝了半壶的紫苏茶,就是碟中甜品,也用了大半。
薛晟顺着谢放持壶的手,瞧见了他手边的报纸。
他掀开衣袍坐下,端起谢放为他倒的茶,“我说你今日怎么不在家养伤,跑到长庆楼来喝茶……敢情,是为自己寻一个雅座,亲眼听一听自己一手安排的这出戏,究竟是个什么反响?”
谢放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喝着茶。
见状,薛晟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如今舆论正在发酵,全程百姓都知道了那帮东洋人的残忍行径。便是长庆楼的主顾们,也都在议论今日报上之事。你怎么瞧着……不太像在高兴的样子?”
谢放发放下手中茶壶,他抬头,看向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我只是恰好是隆升的老板,而隆升又幸运地在繁市尚有一席之地,故而‘谢二爷’这三个字,有幸为人们所知晓。倘若我今日只是一个无名的小商人,我亦不懂利用国内外舆论,逼得东洋人对忌惮三分,我的结局会如何?”
润喉的紫苏竟尝出了苦涩,薛晟放下手中的茶杯,表情沉痛。
会如何呢?
倘若南倾只是一个无名小商人,怕是丢了性命,也不被人们所知晓。
即便是被报道出来,也只会出现在报纸的小小板块,兴许也引得几个百姓相互谈论,道一声可惜,很快便被人们所遗忘,更不会引起这般大的舆论声势。
谢放收回目光,他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紫苏茶,“我们身在自己的国土,异邦之人却可以轻易将我们碾碎,而我们却只能借助外国势力,来苟全性命。明诚,今日之事,我不觉得快意,只觉讽刺至极。”
薛晟端起茶杯,他将剩下的那点紫苏茶一饮而尽,闷声道:“可是我们又能如何呢?我们不过是一个小小商人,根本撼动不了那帮东洋人半分。”
谢放握着手中茶杯,“航线之事,关乎民生,若是战乱,还涉及运兵、运粮,乃至人员、物资的撤退。汇江的两条航线,我们必须拿下,不能叫它们落入东洋人的手中。”
薛晟听后,大吃一惊,“南倾,你……你竟是还未死心?你就是因为这汇江航线,险些丢了性命。你利用舆论,迫使东洋人不敢再对你下手,这一招只能说会有一定的作用,它最多只能保证在舆论甚嚣的近日,东洋人不敢对你动手罢了。
一旦舆论风波过去,东洋人得知你尚未死心,再次对你起了杀意,只怕下一次,你未必有那日的运气!”
谢放将手中的杯子,搁于桌上,“至少近日,东洋人迫于舆论,绝对不敢轻举妄动。我已约了西联航运的负责人以及海事部门的官员,今日便签署合同。”
薛晟一愣,忽地明白了过来,南倾今日会坐在这长庆楼包间的真正意图——
哪里是为了听他自己亲自排的一出戏,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全城的注意力都被今日国内外各大报社今日所报道之事上,便是雇凶意欲伤害南倾的那拨东洋人,只怕也决计想不到,南倾会在今日约见西联航运以及海事部门之人,签署航运公司转让一事。
这一套又岂止是“借力打力”,又何尝不是“声东击西”?
薛晟双手抱拳,由衷地道:“南倾计谋深远,明诚佩服。”
片刻,薛晟疑惑地问道:“不对啊!先前那史密斯先生,无论咱们是千请万请,都请不动,便是你我亲自上门,他也只是给了我们十分钟,也没说答应或是不答应的事情。
这次怎么被你给约成功了?”
“叩叩——”
包间房门被敲响。
薛晟同谢放两人的谈话被打断,两人对望一眼,眼底均闪过一丝戒备,同时向门外看去。
阿笙推开包间门,走了进来。
见二爷同薛先生两人齐齐看着自己,阿笙不由地敛起脸上的笑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比划着,“怎,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污?”
他烧已经退了两日,不放心长庆楼,加上日日待在小洋楼,太憋闷,今日便来了店里。
可爹爹还是不放心,不许他下厨房。
只是二爷说,今日有贵客,其中一位还是西洋人,尤好繁市当地的美食,尤好蟹黄焗油大虾。
海鲜本就是他擅长的料理。
他便想着,亲自下厨,为贵客备好食材,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后厨,沾上什么污渍了?
薛晟笑着解释,“没,没有。只是我方才同南倾才说事,忽然听见你这敲门声,给吓了一跳。”
也是他们一朝被蛇咬。
还以为那帮东洋人当真如此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上门找麻烦。
阿笙放下摸自己脸颊的手。
原来是这这样啊。
谢放站起身,“怪我,同明诚谈事情谈得太过入神。你的脸很是干净,脸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可是史密斯先生来了?”
他先前同阿笙提过,若是有一位史密斯先生前来找他,便上来同他知会一声,只是他方才同明诚谈事情入了神,以至于一时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阿笙点了点头,问二爷:“可要我去请那位史密斯先生上来?”
谢放朝门口走去,“我亲自下楼去接一趟。”
走到门口,忽地转过身,对薛晟道:“明诚你同我一起去。”
薛晟立即明白过来,那史密斯先生是西联航运的负责人,南倾是为了显示对那位史密斯先生的尊重,这才将他一块给喊上。
“好。我同你一块去。”
“我看了今天的报纸,才知道那天汇江路上出事的车子,是谢你乘坐的那一辆。实在抱歉,你受伤的这些日子,没有给府上递一句慰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时间,那天你是不是刚离开我的公司没多久,就出事了事情?报纸上报道,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是吗?现在好一点了吗?”
“有劳史密斯先生挂念,南倾养了几日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薛晟喝着茶,听着史密斯先生同南倾的交谈,方才知晓,这史密斯先生为什么会破例来长庆楼——
这史密斯先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知晓东洋人同青海帮的人也都想要收购他的海运公司,为了谁也不得罪,又或者说,看谁最后能够出得起最高的价格,索性无论是哪一方的人约他,他都不出来赴约。
此次,如果不是南倾是出了他公司以后不久出了事,还受了伤,南倾先前又曾介绍过约翰先生为他的妻子医治过顽疾。
想来,史密斯先生也不会基于愧疚同感激两厢复杂的情感之下,答应赴南倾的这个约。
还是南倾心思缜密,是半点没让自己这伤白受。
谢放为史密斯先生斟上一杯酒,“不说我的事了。来,史密斯先生,尝一尝长庆楼师父所做的蟹黄焗油大虾。我先前同明诚两人尝过,味道极香,极鲜,您尝尝。”
薛晟见谢放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刚要出声,只见谢放朝他摇了摇头。
薛晟便只好将到嘴边的反对给吞了回去……
南倾平日里鲜少碰酒,今日却为是为了这海上航线的事破了例。
只希望,当真能够说动史密斯,将那西联航运转让给他们才好。
“阿笙,来一下。”
阿笙在楼下招呼客人,听见薛先生在楼上喊他,阿笙同阿贵交代了方才进店的客人要上的菜,忙走上楼。
“来,阿笙,你快帮帮我!南倾喝醉了,我想他扶他去休息间躺一躺,他却执意不肯跟我走。”
阿笙吃了一惊。
二爷今日竟喝酒了么?
“二爷喝得很多么?可是同那位史密斯先生谈得不大顺利?”这才解酒浇愁?
阿笙疾步走上前,担心地看了坐在位置上的二爷一眼,比划着问薛晟。
“没有,没有。今日谈得十分顺利。只是那位史密斯先生好酒,加之你做的那盘蟹黄焗油大虾实在太下酒,史密斯先生一个饮酒。南倾总不能扫兴,最主要的是,想促成这次的合作,只得全程奉陪喝了不少。你知晓的,他又不能喝酒……你试着劝劝看看,看他愿不愿跟你去休息间,倘若不行,咱们就只能强行扶他去休息了。”
薛晟起身,将位置让给阿笙。
阿笙在二爷的肩上拍了拍,待二爷抬起头看他,方才“问”,“二爷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同薛先生扶您去休息?”
谢放一双黑眸注视着阿笙,“好。”
薛晟:“……!!!”
有那么一瞬间,薛晟疑心,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南倾方才当真说了一个“好”字?
他刚刚问了半天,问南倾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他先扶他去休息室休息,南倾别说是回话,就是脑袋都没有摇一下,点一下的!
“薛先生,我扶这边,你扶那边?”
“喔,好。”薛晟回过神,瞧见阿笙的手势,赶忙应了一声。
谢放:“不用,我自己走。”
薛晟尚且诧异着,但见谢放当真自己稳稳地站起身,他转过头,对阿笙道:“我们走吧。”
阿笙不放心,他比划着,向二爷确认,“二爷你当真可以自己走么?”
方才薛先生,不是说二爷喝了很多,醉得厉害么?
谢放“嗯”了一声,便往门口方向走去。
薛晟见谢放当真走得算是稳当,心里头都少是有些“五味杂陈”,他半似开玩笑,半似认真地道:“还得是阿笙,南倾可瞧见你,这酒都醒了。”
先前他是当是一句都没应他!
阿笙:“……”应,应当没这么回事吧?
“许是二爷自己坐着的这会儿功夫,酒醒了一些?”
薛晟:“兴许吧。南倾既是能走,那便教由你照顾了?那我先将今日签署的这份合同,给南倾带回公司。”
“好,您忙。”
余光瞧见二爷一个人出了包间,阿笙赶忙追上去。
他总觉着……二爷不像是酒醒了,倒,倒像是当真喝醉了。
要是二爷还清醒着,哪能会不知会人一声,便自顾自地走了。
薛晟瞧着谢放同阿笙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拿上放在椅子上的合同,无奈摇头。
这南倾,喝了酒,是只认阿笙啊。
往日,谢放若是有空,也经常会上长庆楼。
这长庆楼的里外,没有他不熟悉的。
阿笙追上前去,瞧见二爷正转向他的休息间。
见二爷识得路,想着应当是没有喝得太醉,阿笙多少松一口气。
休息间的门是关着的,阿笙忙快步走上前,绕到二爷前头,提前给开了门。
阿笙转身关门,便听见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
阿笙吓一跳,他转过了身,便瞧见二爷弯着腰,就着痰盂,在吐。
阿笙这才意识到,二爷哪里是没喝醉,是喝得太醉!
他赶忙走上前去,也不嫌脏,一只手扶着二爷,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满眼的担心。
谢放许久未曾饮这般多的酒,身子遭受不住,方才在包间强忍着,方才没有在明诚面前失态。
“我,我没事了,好多了……阿笙你先出去,等,等我把你屋子收拾了,你,你再进来……”
阿笙小脸严肃地比划着,“您先去床上休息,我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