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阿笙同二爷两人同为男子又如何?
这世间几千年来,都是男女结成一对,不也是眷侣少,怨偶多么?
可见这两个人能否天长地久,同性别亦无甚关系。
原先他只担心,阿笙同二爷两人身份悬殊,二爷对阿笙会不会只是图个新鲜。纵然不是,二爷这样的身份,身边的人绝不会少。
结果,这些年,二爷身边,竟当真只有阿笙一个。
送二爷对戒,除却他自己不像同自己较劲了,再有,也是存了试探二爷的念头。
这戒指一戴,可就正式向他人宣布自己是有主的了。
一开始他不见二爷戴上戒指,心里头还咯噔了一下,现在想来,应当是阿笙那段时间手受了伤,二爷这才没有先戴。
他注意到,昨日二爷回来,手上的圈戒亦是戴着的。
如此,他还哪里有不放心的?
福旺还在新奇地仔细打量着阿笙的新发型,得知是二爷给理的发,他当即竖起大拇指:“二爷手艺可真好!瞧着像是出自专业的发廊师傅之手。”
福禄听不下去了,“你这马屁拍得过了一点啊。”
福旺不服气,“你这意思是,二爷手艺不行,阿笙少爷的新发型不好看?”
福禄也不是个傻子,这种句话得罪两个人的事儿哪里会干?
再一个,二爷手艺确实挺好的,他只是不像福旺那样,马屁精转世,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罢了。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出来,咱们让阿笙少爷还有方叔评评理呗!”
“这还用得着阿笙少爷评理么?这不摆明着你断章取义么?“
“我怎么就断章取义了?”
两个人吵吵嚷嚷,屋外,传来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
这个时候,没有战火纷飞,也没有生离死别,只有寻常日子的喜乐温馨。
“行了,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斗嘴。这么闲,就过来帮忙摆盘,阿笙同二爷两人还没吃晚饭呢。”
谢放同阿笙都习惯了福禄、福旺兄弟两人吵嘴了,陶管事在餐厅里头听见福禄、福旺兄弟两人拌嘴,便从餐厅里走出,喊两人进去帮忙。
听说二爷同阿笙两人还没吃晚饭,两人这才停止了拌嘴。
方庆遥注意到,福禄、福旺两人拌嘴时,二爷半点不悦的表情都没有,相反,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包容模样,这哪里是主子待下人的态度,分明是当成了自家人。
方庆遥从前便知晓二爷是个谦谦君子,只是以往都是拿二爷当贵人看,后来知晓阿笙同二爷的事,心里头便五味杂陈。这会儿又有些不大一样,是越看,越觉着阿笙挑人的眼光确实极好——
多少有点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意思在里头,只是方庆遥自个儿没发现。
“多谢二爷,多谢方老爷,多谢方掌柜的……承蒙诸位这段时日的照顾同收留。”
“几位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我们就只能给各位爷磕个头了。”
“使不得,使不得,还请各位快快请起。”
繁市的防空警报三日未再响起,这段时日暂时宿在小洋楼的几乎人家便计划着出城,特意同谢放、阿笙他们辞别。
这几日,谢放同阿笙他们又提供住的地方,又是提供吃的,谢放还专门让人送了被褥、棉被,大家伙感激不尽。
谢放一个人扶不过来,忙让福禄、福旺他们将大家伙给搀扶起来。
方庆遥、阿笙也赶忙将人扶起。
老百姓实在,还是让几个孩子切切实实地磕了个响头,走时,也将院子收得干干净净,生怕会给帮过他们的几位爷添麻烦。
如此,又过了几日,繁市上空皆未再响起防空警报。
报纸报道,各方大使馆联合施压,就西方同东洋人就繁市的利益切糕达成了一致协定,东洋人暂停开火,当局派人在协议上签字。
消息传到各界,自是骂声一片。
“可恶!这帮土匪,侵略咱们的国家,还拿咱们的土做人情!”
“有什么法子?当局软弱,不敢同东洋人开战,只怕咱们啊,又要步北城的后尘!”
“可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长庆楼,客人们一面看报,一面咒骂。
自打繁市暂时回复了太平,长庆楼也便恢复了正常营业,是繁市商会的意思,为的是好让繁市的经济快点回轨道。
长庆楼恢复营业的当日,生意不比从前,不过相较于其他酒楼,生意算是好的了。
毕竟,才经历过炮火的洗礼,像是长庆楼这样的大酒楼恢复营业,便是大家伙的定心丸。
后几日,生意渐渐地好了一些,不过教鼎盛时期,自是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嘘,小点声……东洋人现在对舆论可看重,要是被听见了,咱们都要被抓了去。”
“怕什么?在自己的地盘上,连说话都不许了?”
方庆遥听见客人的议论,同阿笙气愤地道:“咱们这回算是着了那卢会长的道了!说什么若是咱们长庆楼恢复营业,各行各业瞧见了,便会提振一些信心。好么,原来他们是用卖了国家利益的来换得的一时苟安!”
阿笙心里头自是气愤当局的所作所为,可眼下,也唯有先安抚爹爹。
他轻抚爹爹的后背,“您消消气。卢会长是商会的会长,自是得为繁市的经济考虑。再一个,咱们在家是衣食无忧,可咱们的伙计还需要这份工来养家糊口呢。”
果然,方庆遥一听,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在理。可我就是,就是气不过!还有那般东(洋),唔——”
阿笙及时地捂住了爹爹的嘴。
因为他余光瞧见,一群身穿土黄色军服的东洋士兵簇拥着一位军官走了进来。
那军官一走进店里,便手指着柜台后头的阿生同方庆遥以及店里的伙计们,“你,你们,全部都,给我出去!这里,是我们的了!”
第345章 千刀万剐
店里的客人一瞧见腰间佩戴着刺刀,身穿土黄色的士兵制服东洋军人,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听见那日本军官赶人,有的连桌上的围巾帽子都来不及拿,便慌里慌张地往外走。
楼上的客人听说了消息,也纷纷从跑下楼梯,个别因为走太快,还险些从楼上摔将下来,忙站稳了身子,跟着人群往外跑。
不过一会儿功夫,方才还有坐得六分满的大堂,转眼的功夫便空无一人。
客人走得急,来不及动筷,唯剩下桌上的食物还在冒着热气。
方庆遥是看在眼底,急在心头。
一方面是这么多人吃了都还没付钱呢,另一方面是这东洋士兵跟瘟神似的,往他们店里这么一站,谁还敢来啊?!!
倘若不是阿笙方才拉住他,兴许冲动之下,他便冲出去了。
看出这帮东洋人来者不善,阿笙提前抓住了爹爹的胳膊,以免爹爹冲动行事。
阿笙敏锐地意识到,这一回,不比先前当局因为他画的那些画,派人来抓他的经历,至少被巡捕房的人抓过去,二爷动用下关系,问题不会很大。
这帮东洋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店里的伙计是敢怒不敢言,一个个低着脑袋,好掩饰眼底的恨意。
无论如何,掌柜的没有发话,他们是决计不会走的!
那军官见伙计们还站在原地,并不像他其他店的伙计那样对他们俯首称臣,眉头皱起,神色冷肃,“你,你们……”
那军官手指着伙计方向,话尚未说完,被不悦的声音所打断:“你们是做什么的?这是我们的店!请你们从我们的店里出去!”
阿贵在楼上包间听说了消息,快步从楼梯走下,他怒目瞪着这帮东洋人。
当局不是同东洋人达成协议了么?
何以光天化日,还来店里闹事?
“你们,的店?”
那人说着夹生的汉语,眼神陡然转冷,甩动着手上的鞭子,冷不防往阿贵身上狠狠一抽,“这片土地,迟早会是我们大帝国的,记住了吗!!”
鞭子抽在阿贵的身前,在他的身上划开一道血痕!
阿贵却是连闷吭都未发出,只是眼神愈发地锐利。
伙计们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贸然上前,毕竟这帮东洋鬼子里头有枪。
“你们,也都给我记住,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只会是我们的,千万万万年以后,依然只会属于我们!你们的野心不会得逞的!”
自从这帮东洋士兵进店里头来,顾虑到大家伙的性命同安全,阿笙便一直在隐忍着。
阿笙一脸严肃地从柜台后头走出。
听了那军官的话,却是再没忍住。
在开口之前,他在心里将这句话练习了一遍又一遍,以免结巴,反倒遭到耻笑。
事关对家国荣辱的维护,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纰漏。
这一回,是方庆遥一脸着急地企图拉住他,结果没能拉住。
完了,完了!
不过要是这帮人对阿笙动手,他便也同他们拼了!
“佐佐木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您不是要请方掌柜的为贵人们做菜么?这位便是,这位便是。”
眼看那军官手中的鞭子就要甩将过来,阿笙眼中未有任何惧色,倒是跟在那军官后头,帽檐低低的,身穿黑衣夹袄的中年男子忽然出声道。
阿笙同方庆遥同时露出错愕的神色。
阿生心中更是惊诧不已。
卢会长?
怎么会是卢会长?
难怪将帽檐压得这般低,以至于他同爹爹两人都没注意到,跟在这东洋军人身后的人便是卢会长——
成为东洋人的走狗,自是没脸见人!
亏得先前见怪于卢会长,认为卢会长不该明知当局签了丧权辱国的协定才换来的繁市的苟安的这个当下,还催长庆楼重新营业。
却原来,卢会长早就那东洋人沆瀣一气!
那位卢会长的确是心虚,因此,连个眼神也不敢同阿笙、方庆遥对上。
实在是阿笙看起来太过年轻,佐佐木眉眼凌厉地上下打量了眼阿笙,转过头同卢会长确定,“他就是长庆楼的掌柜?”
“千真万确,佐佐木大人。您别看方掌柜的年纪小,他做的八宝鸭、桂花肉、虾子大乌参、芙蓉蟹等名菜,可都是一绝!但凡尝过方掌柜的手艺,没有不赞誉有加的!便是长庆楼所有的师傅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个人的手艺来得好!”
以往只要有人夸赞阿笙的手艺,阿笙定然会开心万分,可眼下,阿生只觉得恶心同愤怒。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卢会长会投靠东洋人。
“原来您便是方掌柜!久仰大名!日后请多多关照。”
但见方才还用鞭子抽人的佐佐木“啪”给阿笙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莫说阿笙没想到,便是长庆楼的其他伙计也没想到。
这人变脸速度会不会也太快了?
阿笙眉头皱得更紧了,日后多多关照,多多关照什么?
他同东洋鬼子有什么好关照的?
“佐佐木先生快快请起,阿笙,快,请佐佐木先生快些请起啊。”
不管卢会长如何小声地提醒,阿笙只是不动。
“呵呵,那什么,方掌柜对帝国礼节还不大懂,不大懂。”卢会长一边同佐佐木解释着,一面吩咐店里头的伙计,“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一张桌子出来?”
原来这位佐佐木先生是中华美食爱好者。
他此番前来,一来是为了尝一尝阿笙的手艺,二来也是为上级网罗名厨,为帝国效力。
没有掌柜的吩咐,长庆楼的伙计均没有动。
卢会长不得不给阿笙使眼色,“阿笙,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笙掷地有声地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长庆楼就算是闭店,我也绝不会给东洋鬼子做菜!”
佐佐木神色冷了下来,他的眉头两名手下,当即拿枪指着阿笙的脑袋。
方庆遥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卢会长赶忙安抚道:“方掌柜的到底年轻,不懂事,不懂事。您打扰了不记小人过!我来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哈。佐佐木先生您先去上座。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去收拾桌子出来?是不是真的要见血才肯去收拾?!”
怕掌柜的真会出事,长庆楼的伙计不得不拿上抹布,收拾一桌出来。
佐佐木深深地看了阿笙一眼,方才在下属的陪同下,往收拾好的桌子走去。
卢会长拉着阿笙走到一边,“我知道你兴许不怕死,我也不怕。”
阿笙没搭腔。
“可你想过你爹爹没有?想过你店里的这些伙计没有?”
阿笙倏地朝卢会长看过去。
卢会长愈发压低了声音:“我同你是一样的,我的家里人被东洋人扣下了,我亦是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今日这顿饭不想做,我也知道,你可能不怕死。但是如果你不坚决不肯下厨,佐佐木先生就让他的属下在你的伙计当中选一个人崩头呢?”
阿笙乌色的眸子烧着怒火,卢会长浅叹了一声:“觉得愤怒是不是?这就是他们同我说的原话。阿笙,我们都没得选。佐佐木先生也不是上这儿来用餐来了,说白了他今日是来试一试你的手艺的。
你就当给我面子也好,为了你店里老小的性命也罢,做一道自己的拿手好菜。如此,我同你的家人方才能够保全性命。”
阿笙紧紧地抿起唇。
阿笙到底还是去了厨房。
“掌柜的……”
“掌柜的,您还好吗?”
“掌柜的,您,您当真要做菜给那日本人吃么?”
“说什么呢?掌柜的有得选么?”
阿笙一进后厨,后厨的几位师傅们便着急地围了上来。
大家伙也都知道了大堂的动静,因着掌柜的没发话,他们便没有擅自出去,只是该听的也都听见了。只是单凭对话,到底还是很难知晓事情的全貌,不知道鬼子到底有没有对掌柜的动手。
阿笙待人向来和气,不管对谁,唇角从来都是噙着笑,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这会儿却是半点笑意也无。
阿笙垂下眼睑,“丁师傅、蔡师傅,劳烦两位,给我打下下手。”
“哎,哎,好。”
“掌柜的,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两位师傅都瞧出掌柜的心绪不佳,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积极地应着。
阿笙沉默地撩起袖子,他走到灶台前。
除了画画,他最喜欢的便是在灶台前忙活,他喜欢他的菜被端上桌时,客人们脸上那种由衷的欣喜以及满足的表情。他每每瞧见,也会觉着分外开心。
可这一次,他心底半点欢喜也无,只觉得无比地沉重同屈辱。
阿笙没有开口,两位师傅亦不敢催,只是在一旁静候着。
“丁师傅——”
阿笙才一开口,丁师傅便急忙应声道:“哎,您尽管说!”
阿笙:“劳您替我去挑五尾新鲜的青鱼来。”
又转过头,“蔡师傅,劳您给给调一分浓酱汁。”
其他厨房伙计一听,一个个面面相觑。
掌柜的这是真要给那叫什么木木木的鬼子做好吃的啊?!
约莫半个小时后。
冒着热气的菜被端上桌。
“来,佐佐木大人,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卢会长亲自递上筷子。
“还请方君先先尝。”
那佐佐木并未直接接过筷子,并拢的掌心向外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方庆遥见了在心里头骂爹!
狗洋鬼子,还挺惜命!
又惜命又不要脸还缺德!
这菜里头有没有毒,阿笙自是比谁都清楚。
他没什么可畏惧的。
他走上前,拣了一口吃了。
卢会长赶忙另外递了筷子,陪笑道:“来,佐佐木大人,这下您可以放心动筷了。”
佐佐木观察着阿笙,五、六分钟过去,见阿笙神色如常,方才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
入口的鱼肉鲜嫩无比,酱汁味道浓郁。
佐佐木目露赞赏之色,他微一颔首,矜持地问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阿笙:“红烧秃肺。”
在念秃肺两个字时,阿笙特意加强了发音。
卢会长神色变了变。
红烧秃肺,这,这不是红烧土匪一个音么?!
他慌张地看向阿笙,这,这怎么也不改个名字?!
阿笙面无表情。
这帮东洋鬼子就是土匪!
这帮就该像这道菜一样,被红烧,被千刀万剐!
卢会长的额头沁出了冷汗,生怕这佐佐木听出了这道菜背后的门道。
好在,这佐佐木虽听得懂,也会一些汉语,到底是不精通。
“红烧”两个字他听懂了,“秃肺”是什么,他却是没听明白,当即转过头,询问卢会长。
卢会长后背的内衫近乎被冷汗给打湿,听了佐佐木的这一句话,方才在心底大大松一口气。
用东洋话翻译了之后,可就全然没有“土匪”什么事了。卢会长翻译的同时,稍稍“加工”了一下,添加了许多阿笙并未说过的关于佐佐木本人,尤其是对大帝国的溢美之词。
佐佐木微一点头,阿笙对大帝国的赞美于他甚为满意。
他双手撑在膝上,朝阿笙所在的方向鞠了个躬,诚心实意地夸奖:“方君确实深谙烹饪之道!下一次待青山大人他们来访,还请方君务必也做这道红烧秃肺。”
因着口音的缘故,左走木的“秃肺”听起来,俨然就是“土匪”的音。
这一下,长庆楼其他的伙计也听出来了,不过幸好大家掐自己大腿的掐自己大腿,捏自己掌心的捏自己掌心,到底是忍住了——
太好笑了,东洋人说要红烧土匪,那不就是红烧他们自己么,哈哈哈哈!
得益于阿笙的手艺,佐佐木并未为难长庆楼众人,在品尝完那道“红烧秃肺”之后,便率队离去。
瘟神终于送走,方庆遥心里头的那根弦终于不必再紧紧绷住,就是不知怎的,他的身子怎的,怎的没什么力气?
“方叔——”
“方叔!”
“爹爹!”
方庆遥双腿发软,身子晃了晃,方庆遥手在柜子上撑了一下,方才没有摔倒在地。
离得近的伙计赶忙上去搀扶。
阿笙也急忙赶过去。
“没,我没,没事……”
方庆遥摆了摆手,“我就,就是腿软。”
纵然许多大场面都算见过了,可当那两个东洋宪兵拿枪指着阿笙时,心脏还是险些骤停,到这会儿心脏甚至都还隐隐有抽疼感。
伙计们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又何尝不是?
那个叫佐佐木简直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喜怒无常的,前一秒能用鞭子甩人,后一秒又装出谦恭有礼的样子,戏台上变脸都没他这么变的,真怕他一个命令,把他们都给突突了。要真死在鬼子手中,那可真特么比窦娥还冤!
“爹爹,我扶您去坐会儿。”阿笙扶着爹爹往柜台后头走去,那儿放着一张方庆遥平日里坐的椅子。
“不忙,不忙。你先去瞧瞧阿贵,看看他要不要,最好是再请个大夫过来。”说着,方庆遥忍不住恨声道:“那东洋人也实在可恶,动不动便挥鞭打人!”
同众人一样记挂着方庆遥,阿贵忍着身上的疼,这会儿刚好走到柜台附近,“方叔,我不要紧。”
方庆遥皱起眉头,甚是不赞同地道:“衣衫都被血给染红了,还不要紧?你爹娘若是知晓了,不知道该多心疼。”同样是为人父母,这各种滋味他哪能不知晓?
阿笙点点头,“是啊,阿贵哥,我让人给您去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吧。我听说街上有个别医馆亦是开了门的。”
“家里有止血的药,待会去后,我稍微……”
阿贵话尚未说话,阿笙温声打断道:“你此番,是因为长庆楼才,受的伤。”
句子一场,阿笙还是会说得有些忙,他转过头,对阿峰道:“阿峰,辛苦你跑一趟。只要有医馆大夫,肯,外出就诊。无论,大夫开价多少都,使得。”
阿贵忙着急地道:“掌柜的,万万不可!”哪里值得为他过多花费。
方庆遥出声道:“阿贵,你就莫要再推辞了。莫说你是为了长庆楼才受的伤,即便不是,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去街上花些钱,为你请个大夫亦是分内之事。“
阿贵也便只好接受方庆遥同阿笙父子两人的好意,“多谢方叔、掌柜的。”
一时半会儿的,阿笙估计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了,吩咐其中一个伙计,扶阿贵进里头休息室休息。
阿贵起初拒绝,后来方庆遥同其他伙计也都纷纷游说,阿贵最后只得同意。
今日大家伙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阿笙便吩咐大家也都先休息,待客人上门再说。
大家伙也便纷纷散去。
阿笙扶爹爹在椅子上坐下。
“阿笙,这一关咱们算是顺利过去了。可这往后,你有何打算?”
听那卢会长的意思,这佐佐木先生分明是看上了阿笙的厨艺了。不仅如此,大有“招安”阿笙,为他们东洋人效力的意思。
要他们为那般土匪效力,这同卖国求荣,认贼作父尤甚分别?
阿笙一怔,他垂下眼睑。
是啊,今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可往后呢?
“长庆楼不能再在繁市开下去了。”
谢放得知东洋宪兵去了长庆楼的消息,提前从隆升赶回。
不仅谢放,薛晟也跟着一块来了。
阿笙今日也提前闭店,一行人坐在小洋楼的客厅里,商议对策。
听说长庆楼不能再开下去了,阿贵是头一个表达着急的,“长庆楼不能再开下去了么?可这长庆楼凝聚了我们大家伙这么多的心血?”
因为大声说话,扯到了伤口,阿贵皱了皱眉,唇色有些发白。
阿贵的伤口已经请大夫看过,也上了药,只是大夫交代了,不可动作幅度过大,主意不要碰水。
陶婶心疼地道:“你仔细些,小心些伤口……”
薛晟深深地叹了口气,“长庆楼当初地址还是我选的,当初为了它的装修,我同阿笙在长庆楼以及外头的市场来回跑了多趟?但凡能开下去,我又何曾会想要闭店?”
陶管事向儿子分析这其中厉害:“东洋人既已经盯上阿笙少爷,长庆楼若是再开下去,除非咱们愿对东洋人俯首称臣,想要明哲保身,几乎没有可能。”
谢放看了陶叔、阿贵父子两人一眼,点了点头,“我同明诚亦是这个意思。”
方庆遥沉默良久,半晌,他沉声道:“我也赞同闭店。”
“嗯。”
阿笙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在爹爹方庆遥发言后,“嗯”了这一声。
谢放同阿笙两人并肩坐着,自是察觉出阿笙情绪的低落,他轻握了下阿笙的手。。
见爹爹还有薛先生他们同二爷一样,也在担忧地望着自己,阿笙勉强朝大家笑了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