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杰同那位詹局长一起坐主位也便罢了。
那位老爷子同小孩儿可能是南倾亲戚,那个小哑巴总归不是。
为何一个长庆楼的哑巴少东家,也能坐到第一排去,还是坐在真正的主桌,同南倾同坐?
周霖端起桌上的茶盏,“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南倾,他交友,从不看对方的出身、来历。许是那位少东家厨艺过人,才得南倾青眼吧。”
李楠:“倒也是。雨新,还是你了解南倾。”
周霖淡笑,唯有握着茶杯的之间收拢,眼底冷意一片。
他比谁都更想知道,那个哑巴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样大的一个正式场合,同南倾坐一桌!
第一排太过扎眼,阿笙原本想着跟二爷提一提,让他坐后头去。
但是因着二爷开口,说是让他跟余(虞)爷爷还有小石头相互作陪,阿笙也便只好在位置上继续坐着。
待到后来二爷也在这一桌坐了下来,阿笙微微僵直了身子,一双杏眼瞪得老圆。
想着二爷兴许是担心余(虞)爷爷同小石头不适应。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
因着老爷子桌前有未喝完的茶,谢放也便没有给老爷子添茶,只是给阿笙桌前茶杯满上。
“我,我自己来来便好……”
阿笙慌忙打着手势。
陶管带着福禄事走近,宾客均已到齐。
谢放将满上的茶杯递给阿笙,朝陶管事微一点头,陶管事便带着福禄下去。
戏班子那头得了话,便开始忙碌地准备了起来。
戏台子后头传来热闹的锣鼓、二胡声……
康志杰面露得意地望着戏台。
因记恨着谢放曾拿铁家伙抵在额头,收到来自春行馆的请柬,便生气地扔在了地上。
一脚已经凌空,想到谢二兴许是在借此举想要向他道歉、示好,到底是忍住了,没有真正踩上去。
谢二好收藏,家底又极厚。
便是不肯借他钱,“借”个几幅名家字画,再稍微倒一下手,他也就不必被催债催得那般紧!
幸好他来了!
康志杰由小厮领着,同詹局长坐在一起,更是愈发确定,南倾此举,是为了同他示好。
多半等堂会散场,南倾便会带着那个小哑巴一起同他道歉!
康志杰哪里还有看戏的心情?
巴不得戏快演完,他好开口同南倾提“借”他几幅名家字画,回府上临摹、赏玩一事。
第一出戏演的是《锁麟囊》。
当台上的名旦一开口,台下观众便连连叫好。
戏曲做了一些改变,使得在原有情节上,更加紧凑了一些。
詹局长是个戏迷,转过头,问谢放道:“南倾,我听说这出戏,还是您亲自做的改编,是不是?”
谢放谦虚地回:“哪里。只是想着大家都有事要忙,传统节目时长恐太长,所以做了些改编罢了。如果改编得不好,还请詹伯伯多担待一些。”
詹局长却是道:“哪里的话。我早年在谢老底下做事,经常听谢老提起你。说你啊,你在大学时期,就是话剧团,排剧、写剧本,都不在话下。有才华得很呐。”
谢放拱手作揖:“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兴趣爱好罢了。”
詹局长连连摆手,“不,不。南倾,你这话可就错了啊。如今我们社会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咱们传统戏曲也收到了西方电影啊、话剧之类的冲击。你有这种改编、创新的精神,很好,很好的嘛。”
这倒是让谢放很不好意思。
他这出《锁麟囊》的改编,是基于楚久,楚老板版本基础上的一些变动。
只不过,那是后来的是罢了。
现在的楚老板,应当还只是在北城初初展露头角,尚未声名大噪。
谢放的这出《锁麟囊》改编得极好,开场便深深将大家给吸引住了。
因着做了些改编,时长上缩短了一些,节奏也便稍稍快一些,令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第二唱戏,是重头戏。
唱的是《秦香莲》。
两出都是以女性角色为主角的戏,这在唱堂会中不说少见,总之,是不多的。
毕竟往来宾客当中,总归是男性多一些。
但是因为之前那出《锁麟囊》改编得极好,《秦香莲》又是沈老板沈晔芳挑的舞台,大家便更为期待了。
沈晔芳也果然没有叫大家失望。
前头带着一双儿女进城时,唱腔凄婉清丽,待到后来觐见太后、公主,那不卑不亢,一双秋眸却含着热泪的神态,唱出官官相护,令现场宾客看了无不为之叫好。
待到黑脸的包公不顾太后相逼,势要铡那陈世美,宾客更是连连鼓掌。
“好!”
“好!!”
倘若是在以前,阿笙在台下,定然同众人一起叫好。
这会儿,他只觉讽刺。
也不知道这沈晔芳有什么脸,扮得秦香莲。
他自己做着陈世美的勾当,倒是将秦香莲演绎得入木三分。
这般好的功底……于戏曲上无疑是大有天赋。
只可惜,人品同那戏曲中的陈世美一样,真该来一个包公,将这沈晔芳抓去才好!
不过,便是包公转世,怕是也耐沈晔芳不得吧?
毕竟他只是始乱终弃,未雇凶杀害自己的骨肉。
忽地,戏台上,沈晔芳本该将一句唱腔叠高,却见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骤然收了声音,怔在原地。
“怎么回事?怎么不往下唱了?”
“沈老板今日是怎么回事?”
“这……不像是沈老板的水准啊。”
台下宾客议论纷纷。
锣鼓一声响过一声,是在沈晔芳赶紧唱戏词的。
沈晔芳忙回过神。
可因他此时方寸大乱,勉强唱了两句,竟荒腔走调。
这下,底下更是哗然。
“发生什么事了?”
“沈老板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哎?上台上去的那位是谁?怎么也做秦香莲一样的打扮?瞧着有点眼熟?”
“我听说今日有两出戏,都有部分是谢二爷亲自指导的。莫不是,这也是今日这出戏改编的一部分?”
底下不知道是谁,惊讶地喊了一句,“等会儿,大家伙仔细看看,往台上上去的……那位,那位不是康府的康小姐吗?”
有宾客认出,往台上走,穿着同样一身秦香莲戏服打扮的人是康府的康小姐。
这下,台下炸开了锅。
台上的其他戏子不知发生何事,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个“秦香莲。”
康志杰认出自家妹妹,眼底看好戏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
他急着就要上台,将丢人现眼的妹妹给强行带下来,却被詹局长带的两个警卫给牢牢拦住。
康志杰睚眦欲裂,他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放,“都是你设的局?”
康志杰不算太蠢。
他终于明白,谢放请他坐主桌,既不是看重他,跟不是为了同他示好,是为了牵制他,更甚者,是为了让他当众出丑!
阿笙这会儿也认出了康小姐。
他尚且没明白,为何康小姐会跑到了台上去,听见康志杰对二爷的质问,倏地转过头,只听二爷淡声道:“戏还没唱完,还请康少坐下,继续看戏。”
后头是被站在他身后的两名警员给扣着肩,强行落座。
詹局长转过脑袋,在他耳畔轻笑了一声,和煦地道:“志杰啊,坐吧。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詹局长身份地位在这儿,身边又站着两名警员,康志杰便是表现怒气都不敢,强忍着怒火,应了一声,“是,詹局。”
康志杰缓缓在位置上重新坐下,目光更加愤恨地瞪着谢放。
谢放只是微抬着下巴,姿态闲适地望着戏台,仿佛戏台上只是上演着寻常的戏码,所有的变故都同他无关。
谢南倾这个小人!
康志杰怒极,在心里痛骂谢放,偏又拿对方无可奈何,只能转过头去,一双眼睛猩红地瞪着台上,穿着一身戏服,在他眼里比丑角都还要不如的亲妹妹康沛娴。
康志杰脸色难看地仿佛咽下一口苍蝇。
丢人现眼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宾客将康沛娴认出。
“是康小姐!”
“康小姐怎么也穿着戏服?是也要上去唱戏?”
“真逗,你见过女人抛头露面的?”
“听说北城那些个大城市,都时兴妇女解放了,男女同校不说,便是女子也可以去拍什么电影了。”
“天爷!这是什么妇女解放么?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是要翻天!要坏我们老祖宗规矩!”
阿笙这会儿多少猜到康小姐穿着秦香莲的戏服出现在戏台上,多半是同沈老板有关。
此刻听着台下宾客的议论,心里头倒是着实佩服康小姐的勇气。
能够在这么多宾客面前,穿着戏服,站在戏台上,确确实实对于许多思想陈旧的老爷们而言,当真算是“翻天”的举动。
不说老爷们,怕是许多少爷也是这般认为的。
方才康志杰不就是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将康小姐拉下来的模样?
康志杰就坐在他们隔壁桌,他这会儿却也不好向二爷确认,康小姐之所以出现在戏台上,是不是二爷的安排。
也便只好继续看戏。
戏班子的乐师们,提前得了吩咐,不管台上发生什么,没有东家的吩咐,琴司、司鼓不得停。
师傅们坐在后台,也瞧不见前台的情形。
因着已经提前从福禄那收到二爷提前给的一批赏钱,因此,便是戏台上的其他人因着沈晔芳的反常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慌张地不知所措,那急促的乐声却还是在继续。
康沛娴便是在越来越急促的鼓声中,缓缓地走到台的中央。
台上,沈晔芳的脸色远比康志杰的要难看得多,只是被重墨的浓彩给遮住了而已,满眼惧色,倒是比先前“陈世美”派韩琪暗杀“她”一双儿女都要惊惶。
背后的戏服早已被冷汗所打湿,沈晔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在戏台上一动不动。
他只能惊慌地向自己的经理人求助。
沈晔芳的经理人是个临场经验十分丰富的人,在最初的错愕过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不说沈晔芳这会儿有求于他,便是沈晔芳什么指示也没有,他也不能让人坏了他的场子!
台上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然从边上疾步地走上戏台的阶梯,脸上堆着笑,朝着康沛娴拱手作揖,高声道:“哟,哟,这不是我们康小姐么?
康小姐,我知道啊,你是我们沈老板的戏迷。这献花、送礼物,要求跟我们沈老板合个影,说几句话的事儿啊,咱们下了台之后再说。啊,”
这是明面上的话,
与其说是说给康沛娴听的,不如说是说给现场的大家伙听的。
四两拨千斤地解释了康沛娴为什么会这般突兀地出现在舞台上的原因。
这位经理人确实是个人精。
但见他不着痕迹地凑近了康沛娴,背对着众人,低声道:“祖宗,有什么话,咱们台下说,啊!你要是真的闹开,那你同晔芳可真就没戏了。你放心,等下了台,我便是摁着晔芳的脑袋,也一定要他给你个说法。可好?”
以上这番话,才是真正要同康沛娴说的。
一边说着,一边趁着康沛娴不注意,朝身后的两个武行使眼色,嘴里头再次扬高了音量,“康小姐,康小姐,您不要生气,我们沈老板绝不是不肯接受您的这一番心意。啊。”
这是打算“文”的不成,来“武”的了,总之,先把人给带下去,将这事儿揭过去再说。
让“康小姐不要生气”也是防止等会儿康沛娴要是当真闹将起来,众人只会以为康沛娴是献花不成,恼羞成怒,耍脾气。
“好家伙,我说呢,怎么台上有两个‘秦香莲’。敢情康小姐是追求人沈老板追求到台上来了。”
“这多少有些过分了啊!这不是坏了我们大家伙的兴致么!”
“康小姐此举做得是过分了些,今日是春行馆唱堂会,又不是他们康府的!这么做未免太不给南倾面子。”
“下来!”
“下来!!”
“我们还要听戏呢!”
台下宾客当真以为康沛娴是再耍大小姐脾气,因着仰慕沈老板,闹到戏台上来了,也便不满地闹将起来。
不得不说,这位秦经理的心思确实狠辣。
明明是沈晔芳始乱终弃,经他的口这么一说,倒成了康沛娴仰慕沈老板这位大花旦不成,故而上台来撒泼。
康沛娴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尤其是,当她瞧见她倾心爱过,甚至将女子最宝贵的身子都交予的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拿一双戒备又惊恐地眼神看她,默认秦经理对她的欺侮,心里头只觉心灰意冷。
如果说,在上台之前,康沛娴心里对沈晔芳还存在着什么希冀,那么在这一刻,这份希冀到底是破灭了。
康沛娴到底是有备而来。
在两个武行尚未靠近康沛娴之前,康沛娴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的前——
“我看谁敢上前!”
冰冷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阿笙只觉遍体生凉。
他张大了一张嘴,却是一点声音也无。
倒是台下宾客哗然。
虞清松第一时间,遮住了孙儿的眼睛。
“二爷,会不会出人命?”
阿笙着急地轻拽了二爷的衣袖,比划着“问”道。
要是按照康少的说法,康小姐的出现是二爷的安排,回头康小姐在台上当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康沛娴会将匕首藏于袖中带上台,更是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不许秦经理等人靠近,此举亦在谢放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也说明,沛娴是早有计划。
谢放了解这位康小姐的性格,知道她是一个比男子还要要强的女子,像是因为被负心,便自刎于台上的事情,她不会做。
谢放低声道:“康小姐的目的在于逼沈老板给她一个交代,放心,在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人命关天,阿笙如何能真正放心?
阿笙一双眼睛仍旧是紧张地盯着台上,心里头祈祷着,康小姐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台上,两个武行忌惮地未敢再往前。
秦经理亦是被吓得不轻,“这,康小姐……康小姐使不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这要是在台上弄出人命来,那以后谁还敢请他们戏班子唱堂会!
莫说唱堂会,怕是以后再想要吃这碗饭都难!
康沛娴早就料到这位秦经理不可能当真向着自己,又哪里会让对方“请”自己下去的机会?
见两个武行同这位秦经理均忌惮地不敢再靠近自己,康沛娴转过了头。
一双凤眸直勾勾地盯着沈晔芳,眼底蓄着泪光,“日华,你到现在也不打算同我说一句,哪怕是一句道歉的话,是么?”
沈晔芳原名,沈日华。
因着领他入行的师父认为,日华这名字太过方正,不容易被记住,在这一行当不好叫响,不像是能带火的,便改了名字。
“嗯?日华?沈老板不是叫晔芳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沈老板改过名。他原名就叫这个。
不过,这事只有同沈老板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便是我,都是听从前在沈老板家中干过活的佣人提起挤过的。康小姐为何会知道沈老板的本名?”
“是啊。为何康小姐会知道?”
沈晔芳将宾客的议论声听了个分明,他心里头恨极了康沛娴。
当初以为沛娴人如其名,是个娴淑的传统女子,纵然是日后分手,定然不敢将事情闹大。
哪里想到,沛娴身为高门之女,竟这般不顾脸面!
沈晔芳下意识地想要逃。
他环顾戏台周遭,在每个戏台的下面,竟都有陌生家丁守着。
是……是沛娴求了二爷,二爷才安排沛娴上台,且又防着他”临阵脱逃?
“康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便是晔芳尚未成名前,受过您的资助。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您私底下给晔芳送花,甚至要求他同您合影都成,在戏台上,咱们不能这么做。啊。
康小姐,您随我下去吧。好歹让晔芳将这出戏给唱完不是?”
“是啊!好歹让人把这出戏给唱完啊!”
“康小姐,您下来吧!”
“康小姐,请您下来!”
台下宾客大声地喊。
康沛娴见大家当真听信了秦经理的一面之词,而她曾倾心爱过的男子竟全然无动于至此,持刀的手嵌入几分肉里,血汨汨地从她的肌肤渗出,染红了她青色的戏服长袍。
众人被吓住,不敢再出声,以免再刺激到了这位康府小姐。
台下鸦雀无声。
唯有凄婉的配乐在响着,倒是意外地极为应景。
“二爷!”
阿笙紧张地拽住了二爷的手腕,着急地比划着,“要不要劝康小姐下来?”
阿笙是当真担心会闹出人命。
谢放看着台上的康沛娴,“不用。”
他同沛娴有过协议。
他赌沛娴不会一时冲动,当真做出傻事。
阿笙错愕:“二爷?”
“阿笙,好好看着,这出戏,二爷是特意为你排的。”
如今演员都已就位,戏已开场,自是撤不得。
阿笙愣愣地看着二爷。
什,什么叫,为,为他排的?
“小阿笙,好好看戏。”
谢放两只手,转过阿笙的脑袋,使他的脸面对着戏台。
阿笙平时在厨房杀鸡,眼都可以不眨一下,下手的动作又快又狠,这会儿瞧见康小姐脖颈间的伤,却只觉心跳加速,莫名有些害怕。
阿笙实是不知,二爷究竟如何能够做到这般面不改色的。
由于方才被二爷转过了脑袋,阿笙这会儿面对着戏台。
康小姐手中的匕首果然未再往里头划。
康小姐……似乎当真没有要想不开的意思?
所谓哀默大过于心死。
有那么一刻,康沛娴当真动了自戕的念头。
反正今日过后,她不会再有任何名节可言,没有脸苟活于世。
不如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沈晔芳的面前,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她要沈晔芳每次一登,便想起她惨死的惨状,要他再不能登台!
可是不能。
且不说她同南倾有协议在先,南倾更是在她命悬一线时帮过她,她不能恩将仇报,在他的堂会上出人命。
最为重要的是……
她还没有当众揭穿沈晔芳负心的真面目!
血染红了康沛娴白皙的纤细的脖颈。
康沛娴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她眼圈发红,高声质问沈晔芳这个负心汉,“沈日华,事到如今,你依然没有勇气告诉大家,曾同我有过海誓山盟的人,是你,不是旁人吗?”
后台乐声得到东家吩咐,堪堪在此时停了乐声。
于是,康沛娴的这一声质问,也便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宾客的耳朵里。
“什,什么?康小姐的情人,是,是沈老板?”
“别是康小姐仰慕沈老板不成,一厢情愿胡编的吧?”
“可,可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胡编?”
“保不齐有爱慕者走火入魔的呀。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你忘啦,以前就有个女子口口声声说是沈老板的发妻。最后怎么着?最后不是被巡捕房给捉了去,证明那是个疯女人么?”
宾客的议论,给了沈晔芳底气。
口说无凭,只要他不承认,沛娴能耐他何?
“康小姐,我知你喜欢我。只是您的盛情,我实在难以接受。还请您不要冲动,放下您手中的匕首,我们有话好好说,可好?”
自小产后,她命梅香去找日华,向从日华口中得一个准信,究竟要不要上康家求娶她,或是私奔也可,可日华拒不见没梅香,康沛娴便知道,自己的一腔痴心,怕是喂了了狗。
她已知沈晔芳无耻,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无耻到这般田地。
当着她的面,都能面不改色地撒下这种弥天大谎!
康沛娴眼底含恨:“沈晔芳,你没有心!”
仗着康沛娴没有证据,沈晔芳却是愈发地有恃无恐,“康小姐,承蒙您错爱,我先陪您下去,您意下如何?”
“错爱?你在写给我的书信里,称呼我为你的妻,发誓一定会娶我过门,也是我的错爱吗?”
沈晔芳神情错愕,眼底的有恃无恐,再次被惊惧所取代。
丫鬟梅香手中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上前。
康沛娴:“这里头有你我相识至今的信笺。我已命人仿照你的笔迹,誊抄了数十封,在坐的各位,若是不信小女子说的话,不妨往你们的座椅下面取一下。以免,你们受沈日华这个负心薄情之人的蒙蔽!
谁若是对誊抄内容不信,欲要看原件,便去我丫鬟木盒当中取!”
梅香红着眼眶,配合地走下台去。
什,什么?
众人错愕。
“哎?我座椅底下还当真粘着一封信!”
“我的座椅下也有!”
“我的也有!”
阿笙见众人都从座椅底下掏出信笺,他试着往椅子下面摸了摸。
却见二爷手中递来一封信,对他道:“这是原件。阿笙可要看?”
阿笙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这信笺到底是康小姐同沈老板两人之间往来的信笺,是私密物。
他还是不看了。
他方才之所以去摸椅子下面,只是好奇他的椅子下面是不是也有而已。
等,等会儿……
这儿是春行馆,康小姐是断然没有可能在瞒过二爷的情况下,在这么多宾客的椅子下面偷放信笺的。
这么说,这里头,也有二爷的助力么?
有读信速度快的宾客,很快便读完了手中的信笺。
又从梅香那儿要了原件。
因着沈晔芳书法不错,是以在场宾客当中,也有请他写过墨宝的。
“这么说,同康小姐有染的人,根本不是那位长庆楼的少东家?!”
“现在看来,确实不是那位长庆楼的少东家!有康小姐本人亲口的证词,加之康小姐丫鬟手中的那几封信笺,算是证物。这……人证、物证皆全。信服度极高啊!”
“好家伙!沈老板哄骗了人家康小姐,结果出了事,全让那位哑巴少东家爱给顶了!有句老话说,有苦说不出。沈老板这不是欺负人不会说话么?!”
“沈老板此番确实没担当了一些。”
“何止是没担当!欺负人哑巴不能开口说话,让人少东家替他背这么一大口锅。简直是欺负人!太欺负人!”
阿笙没有看二爷递过来的信,可他已然从宾客的议论声中,明白了定然是沈晔芳在写给康小姐的信笺当中,板上钉钉地暴露了他们两个人的私情。
至此,阿笙终于明白,二爷所说的,为他排一出戏,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