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了。是大少。”
“见过大少。”
“大少……”
谢朝晞同往常一样,回到院子后,换上便服前去餐厅用餐,路上,偶遇从餐厅出来的几名下人。
天冷,下人们低着脑袋,缩着脖子,一面赶路,一面低声聊着天,有眼尖的瞧见迎面走来的大少,赶忙用手肘碰碰边上的人,慌张地问安。
谢朝晞面上带笑,神色如常地回应,似是什么都没听见。
同大少擦肩而过,几位下人均是松一口气。
“这些下人可真有意思,听风就是雨的。大哥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朝晖不知道从哪条小道拐了过来,笑着从斜对角走过来。
谢朝晞睨了他一眼,“你耳朵倒是灵。”
谢朝晖眨了眨眼,“大哥不也全听见了?”
谢朝晞“嗯”了一声,没否认,可也没进一步袒露自己的心思。
谢朝晖笑了笑,自是不会自讨没趣地追问。
兄弟两人一起前去餐厅用餐。
谢朝晞一跨进餐厅,便瞧见了桌上摆放的“梨花白”。
餐桌上,佣人忙着布菜。
谢朝晖也瞧见了,他给大哥递了一个眼神。
谢朝晞不着痕迹地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等会儿饭桌上,不要提这桩事。
大太太梨花白”是父亲的珍藏,老爷子喜欢什么时候喝,便什么时候喝。
父亲最不喜,便是身边的人企图揣摩他的心思。
餐厅人多嘴杂,还是三缄其口最保险。
有几位姨太太同小姐已经到了,除却老爷子,今日“洗尘宴”的主人公亦尚未到。
谢朝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从佣人手中接过擦手用的热毛巾,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二哥还没来么?可有派人去请了?”
手里头在忙着其他事情的韩管家,分神回话道:“回三少的话,老爷已经提前吩咐,命人去请二少了。应当快到了。”
爸亲自命人去二哥的院中请人了?爸现在当真这般重视二哥?
谢朝晖同大哥谢朝晞对视一眼。
谢朝晞抬手端起桌上的驱寒茶,茶杯遮住了半张脸,叫人瞧不出思绪。
说曹操,曹操到。
谢朝晞这边刚问“二哥”什么时候到,谢放便披着一件毛领深色披风,在福旺的陪同下,掀开挡风帘,迈进餐厅。
“二哥!”
瞧见二哥,谢朝晞便热情地朝二哥挥着手,“二哥,坐这儿,坐这儿。我给你占了坐了。”
谢朝晖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出声,在场的人便意识到,身为谢家“二少”,在自家饭桌上,谢放竟是没有座位的——
因着他一年不在家,这一当中,府中有小姐出嫁,作为排序同过去自是有所不同。
原本在餐桌上还能听见几句闲聊,这会儿是彻底地鸦雀无声了。
坐在哪里,对于谢放而言并不无别。
他在府中有没有座位,他亦并不在意。
不确定空的位置是否已经“有主”,谢放便朝谢朝晖走了过去。
“二哥,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谢放一坐下,谢朝晖便凑近他的耳畔,不安地出声问道。
丫鬟递上擦手的毛巾。
谢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双手,将毛巾递还,方才转过头,“三弟为何会这般认为?”
这下,谢朝晖有些傻眼。
他以为……以他同二哥的默契,二哥当立即能领会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才是。
转念一想,他同二哥到底近一年未见面,没有过去默契,亦实属正常。
谢朝晖只好勉强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没,许是我,我多心了。”
谢放“嗯”了一声。
谢朝晖无意识地端起桌上的驱寒茶,为何……二哥没有像从前那般追问一句,他因何事多心,甚至未对他有任何关心之语?
“老爷来了。”
“老爷。”
谢载功到了。
几位姨太太纷纷站起请安,做儿女的则坐着同父亲打招呼。
按照谢家规矩,无论人是否到齐,只要是身为家主的谢载已然入席,便开始动筷。
“来,二弟,这杯酒,大哥敬你。欢迎你,终于归家。”
饭桌上,谢朝晞端起桌前的酒杯,率先朝谢放敬酒,“噢,对了,你既是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好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无妨。”
谢载攻吃着三太太夹在他碗里的鱼肉,闻言,朝二儿子看了过去,“怎么?南倾为何今日不便喝酒。”
“回父亲——”
没有让大哥替自己“解释”,谢放将大哥的话头截下,“儿子清明前后,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能熬过来。至今仍然需要忌口。医生吩咐,忌太重口的食物,辛辣、荤腥少沾,酒不能再碰。”
“险些没能熬过来”这几个字,听得人一阵心尖肉跳。
谢载功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这般严重?此事,怎的先前在我屋里,没听你提起?”
问话时,谢载功不满地睨了管家一眼。
不是让管家将二少在符城的事,都一一告知于他么?
韩管家眼下还是有苦说不出。
老爷每回收到来自符城信函,发现二少成日不是同朋友一起游湖泛舟,便是同人一起喝个酩酊大醉,不务正事,故而命符城那边,不许再来信函。
想来,老爷多半是忘了……
只是苦了他们底下的人。
谢放:“不过是小事罢了。都过去了。除了不能饮酒,不能吃太辛辣,或者是过于荤腥的食物,其他已然无碍。”
谢放深知父亲的性格,倘若他这时只是一味地“诉苦”,只会徒增父亲的厌恶,认为他有心引起父亲的愧疚,认为他在“耍心机”。相反,他说得越是轻描淡写,父亲反而会因此深信不疑,当真有几分愧疚情绪。
如此,离他此番回北城的目的……便又近了一步。
“怎么?二爷还没醒呢?”
福旺手里头端着装着热水的脸盆,从外头进来,同样压低了嗓音问道。
“嗯。许是这一路舟车劳顿,二爷累着了。”虽说是过来叫二爷起床的,可还是本能地担心会饶了二爷休息,福禄直起身子,走近了福禄,方才回话道。
“奇了怪了,二爷除非宿醉,否则鲜少睡这般沉的。别是……昨日穿得太少,发烧了吧?”
福旺心里头一惊,就连音量都控制住扬了扬,忙将手里头捧着的脸盆放在毛巾架上,脚步仓促往床边走去。
福禄经福旺这么一提醒,也是吓一跳。
两人双双来到床边。
福旺才将手伸出去,忽听原本睡着的人,忽地开口道:“没烧,等八点一刻再喊我,我再睡一会儿。”
说罢,转过身去。
大有继续再睡的架势。
“二爷,您,您吓我一跳。您早醒了,怎,怎的也不出个声。”
福旺瞪着一双圆眼,拍着胸脯,小小声地抱怨着。
刚刚真是吓坏他了!
“就你胆小!”小声地吐槽了福旺一句,福禄又变转了笑容,将身子往前凑,对着二爷的后背,尽责地提醒,“二爷,咱们现在在府里,这会儿都过了六点了,您……您得去主院给老爷请安。”
他们若是在符城,在他们自个儿的春行馆,二爷想要睡到几点,大可睡到几点。
可现在,他们是在家里,家里规矩,无论太太、小姐还是少爷,都是要去给老爷请安的,除非是生了病,或者是有其他重要的事实在去不了。
二爷昨日才回来,今日便称病未去给老爷请安,这不是……上赶着将把柄递到大少手里头呢么?
“无妨,回头若是有人问起,你便直言,我贪睡,起不来。你同福旺都先出去,到时间了再喊我。”
福禄:“……”
在符城可是夜夜睡得比星星都还晚,起得比鸟儿都还早,日日披星戴月地处理工厂的事。怎的,回到了北城,反倒贪睡了?
莫不是恰是因为回到家,故而放松了下来,人也便变得贪睡了?
“二爷定然是累了,算了,福禄,咱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二爷休息。”福禄还在担心二爷才归家,便没能及时去给老爷请安会有什么的后果,福旺已经心大地拉着福禄的受出去。
“可是老爷那边……”福禄话尚未说完,便被福旺不以为然地打断:“二爷过去准时请安请得还少了?你看老爷对二爷的猜忌可有少一丝一毫?
走了,还不如让二爷多睡一会儿。”
福禄捂住他的嘴:“嘘!这是在府中,可不是在咱们春行馆!隔墙有耳的道理,还得我教你是吧?”
“噢。”
两个人都以为彼此声音已然压得很低,拌着嘴,出去了。
床上,背对着房门方向,谢放睁着眼,哪里有一丝一毫,贪睡之人的困倦。
福旺都懂的道理,可惜,他竟是生死走了一遭,方如梦大悟。
谢放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吃过早餐,换上暖实的冬衣,在福禄忍不住着急的,催促的眼神下,方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谢放前去主院,老爷子早已用完早餐,也浇完花,正趁着冬日大好的阳光,在院子里打太极。
老爷子一套太极拳,打得是行云流水,动作绵软中却处处显功力,可见年轻时身手不凡。
“啪——啪——啪”
谢放鼓着掌。
待谢载功收了拳,谢放方才笑着走近,“父亲起得这般早?”
每日五点睡醒,开始洗漱、进食,六点便开始准时处理要务的谢载功:“……”
老爷子从管家手中接过了擦汗的巾帕,擦过汗后,将巾帕从脸上拿下,睨了二儿子他一眼,“想来你昨晚睡得不错。”二少贪睡,故而没能及时请安这事,自是早就传到老爷子耳里了。
恰恰相反。
被梦魇缠了一宿,至天亮,不过十几分钟,便有醒过来。
索性起床,拿出阿笙的画看了看,心头方才稍定。
福禄、福旺他们进屋时,他才想着阿笙,睡着没多久。
“可是这几日,在火车上没睡好?”
谢放沉默,谢载功也便以为他默认了,倒是没生气,只当他是在火车上多日,未曾睡好,昨夜总算可以睡在床上,这才睡过了头。
未等谢放回应,韩管家将老爷子手中的帕子接过去,笑着道:“火车环境嘈杂,自是比不得家里,何况家里生着地龙,又铺着软被,这甫睡一晚,可不就舍不得起床了么。”
在火车上过的那几晚,谢放确实睡得算不得好,不过因为有阿笙,睡眠倒还行。
谢载功:“你倒是向着他说话。”
韩管家笑着道,“二少对老爷的孝心,老韩是看在眼里的,哪里是帮着二少。”
谢载功“嗯”了一声,竟是没否认。
他转过头,对谢放道:“今日天气好,你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吧。”
谢放:“是,父亲。”
“你昨晚所说,你在符城生了一场重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屏退了左右,谢载功出声问道。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谢载功纵然对老二比不上从小就跟在他身边长大的老大那般上心,亦不可能儿子生过一场大病,都不管不问。
尤其是昨夜老二只寥寥数语便带过去,反倒更令他担心。
对于老爷子今日会有此一问,谢放昨夜便有预料。
他陪着父亲在院中走着,“怕是父亲知道了要生气。”
老爷子余光睨了他一眼,“你且说说看。”
谢放便将自己如何呼朋唤友,同友人喝醉,回来的路上遇大雨,这才生了场大病,高烧数日不退的前因后果,给简要地交代了一番。
果然,老爷子听后,沉了脸色,“我就不该问!”
谢放拱手:“还请父亲息怒。”
谢载功生气地拿手指着他,“你啊,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才好?你在北城,便成日只知招猫逗狗,听曲捧角儿,我想着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废。
符城偏安一隅,可人杰地灵,历史上出了不少的文人墨客,我这才想让你在那边修身养性!你倒好,如雀儿归林,彻底纵情欢伯,不思进取!”
谢放半句未曾为自己辩解,只是道:“父亲教训得是。”
谢放一句话未曾自己辩解,反倒令谢载功没了脾气,他没好气地问道:“那你过来呢?怎想到收购什么纺纱厂,还办得这般有声有色?”
谢放便知晓,今日这场“走走”的玄机,在这儿。
父亲到底还是在怀疑,他“野心勃勃”。
不过,这一回,父亲确是没“冤”了他。
庭院里,日头逐渐地升高。
阳光照在身上,虽不若中午时分那般暖洋洋的,可也给人添了一分暖意。
可惜,有风。
冷风只扑人的脸上,还一个劲地往脖子里头钻,阳光带来的那点暖意,便显得格外地稀薄。
谢放今日在福旺的絮叨下,穿得比昨日要厚实了不少,不至于一点冷风,便吹得他指尖泛冷。
他陪着父亲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不紧不慢地开口:“父亲谬赞。不过是因缘际会。至于有声有色,只是儿子恰好同报社的一位记者交好……”
接下去的话,谢放并未说完,不过谢载功好歹在这北城混迹了大半辈子,如今更是成为北城的大人物,同记者报社,均是打过不少交道,哪能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政客、商人或者是一些社会名流需要名声,便给当地知名或者是有一定地位的报社拨一笔款项,名义上为“赞助商”,实则报社成为了该政客(商人)的“笔杆子”,黑白全凭的记者的那一支笔。
甚至有名流若是出了什么丑闻,只要舍得花钱,亦可以直接用钱直接将消息买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恰是深知其中盘结的利益,谢载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倒是实诚。”
谢放拱了拱手,“父亲见笑。”
走过这条二卵石,父子两人一起穿过假山,谢载功双手负在背后,“不过,你倒也不必太妄自菲薄。即便你有朋友是记者,总归是你办了实事,解决了当地部分工人的生计问题,又助他们度过寒冬,当地报纸才会如此大肆报道你的事。
现如今,你的名声可是都传到北城来了。”
不知是当真宽慰,又或者是另一种试探。
假山有几处有棱角,谢放走在假山的一侧,以免父亲身体不小心,为假山棱石所磕碰,“说来惭愧。南倾对经商本无任何兴趣,只是儿子同志杰纺纱厂的少东家相识一场,不忍见他因赌博债台高筑,故而在他的恳求下,不得已,出资收购了他的纺纱厂。
哪知,被摆了一道,纺纱厂处处都有问题。不久又发生了工人讨薪事情。骑虎难下,只好想办法解决,总不能坏了谢家的名声。至于捐冬衣、被褥,这是大善,是功德。显名不是我的本意,我亦对出名无任何兴趣。”
谢载功注意到二儿子方才“保护”他的这一举动,心中多少有些动容。
老二不比老大,老二对名声确实想来淡薄。
至于在符城所攒下的名声,想来当真如老大所说乃是“因缘际会”吧,
这一番谈话下来,谢载功便知晓,他这个二儿子同过去一样,仍旧对利益、权势全然没几分兴趣。
老二志不在显名立业,可接手志杰纺纱厂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也未曾乱了阵脚,相反,竟令那个日薄西山的纺纱厂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由此可见,老二能力不俗,只要有心在事业上,定能有一番作为。
若是老二能够辅佐老大……倒不失为一个绝好的辅佐的料子。
“我就知道你志不在商,那你此番回来,你可有何打算?”走过假山,谢载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谢放笑着道:“给父亲过寿,再在家里过个年吧。儿子久未回北城,正打算好好趁着今日天气好,好好出门逛逛。”
谢放的回答,在谢载功的预料之内。
即便如此,听谢放说等会儿就要出去逛逛,仍旧是被气得一阵胸闷。
谢载功停下了脚步,拉长了一张脸,训话道:“以上便是你此番回来的全部打算?南倾,你好歹过了年便二十四了,怎能一点盘算也没有?”
谢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父亲您是知道我的,闲云野鹤惯了。”
“那若是……”
在谢放困惑的眼神当中,谢载功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事我暂时尚未有决议,等什么时候我安排好了,再同你说吧。”
两人走出假山,又绕回了方才谢载功练拳,打太极的地方。
谢放并未追问,“是,父亲。儿子先行告退?”
谢载功瞪圆了一双虎目,“你现在便要出门?你昨日傍晚才归的家,今日不在家中好好休息么?”
谢放笑得十分开心,“与友人约,风雨亦至。还请父亲谅解。”
谢载功:“……”
他并不是很能理解!
才回来,便只知道呼朋唤友!
“去吧,去吧。”谢载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谢放作揖道谢,“谢父亲,儿子告退。”
“对了……”
已经走出几步的谢放停下脚步。
谢载功出声道:“你三弟近日在举办什么画展,就在吉祥胡同那一片,你向来对字画感兴趣,若是有空,不妨去逛逛。”
画展三弟虽是承办人,可大哥亦是出了资的。
父亲特意提这么一句,可是想让他也前去参加画展,好让他这位久未回北城的“二少”给画展造势,也让大哥赞助的这个画展,更有话题,更为社会各方所关注?
“是,父亲。”
谢放躬身,垂眸将所有思绪掩去,转身离开。
北城,四合院。
阿笙同虞老爷子准备妥当,计划出门。
才刚走到院子,就被绊住了脚。
确切地说,是老爷子被“抱”住了双腿。
“爷爷,爷爷,求求您了,您就让我跟着您跟阿笙哥哥一块去么。我保证,不会乱跑,也不会调皮捣蛋,好不好么?”
“我同你阿笙哥哥出去是有事要办,不方便带着你。北城比不得符城,地方大,人也杂,回头走散了,或是是被人给拐了去,可如何是好?”
小石头缠着爷爷,求爷爷带着他一块出门。
虽说两只小手是抱着爷爷的大腿,可眼睛一个劲地瞄他的阿笙哥哥。
阿笙心软,他轻拍了拍老师的肩。
待虞清松看向他,阿笙便比划着,“不若就带着小石头一块出门?我帮忙一块照看小石头。二爷今日不是也同我们一起么?我们三个大人,照看小石头一个,应当不会有事的。”
虞清松瞧懂了阿笙的手势后,直摇头,“不妥,不妥。北城我同你都不熟,南倾花时间,花精力陪我们去逛画展,已是麻烦他,哪里还好意思,让他帮着我一起照看小石头?”
“不麻烦。参加画展没有这般讲究,也有与会者,带着自家小孩儿一起的。阿笙说得对,若是老先生担心小石头到时候会跑丢,我同阿笙帮你看着。”
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润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二爷!
阿笙眼睛顿时一亮。
他抬起头,微红着脸颊,小跑地朝门外走进的二爷跑了过去。
及至跑到二爷跟前,阿笙方才止住,
他仰起脸,咧开唇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眸子比秋夜的星星还亮。
谢放看着阿笙朝他跑来,眼底满是温柔。
注意到阿笙彤红的耳尖,抬手轻摸了下他的耳朵,“怎的帽子同护耳都没戴,不怕冻耳朵?”
果然,即便是这会儿有太阳,阿笙的耳尖亦是冰的。
阿笙先前便注意到了,二爷今日戴了一顶深色的西式帽,瞧着格外地文质彬彬,就跟海报里走出的风流人物似的。
他还以为二爷是因为回了北城,故而也就较平常更为重视穿衣打扮,未曾想,是为了御冷。
被二爷摸过的耳尖,有些发烫,阿笙红着脸颊,不大好意思地比划着,“不晓得北城的风原来这般冷。等去过画展,想着同老师两人去街上的衣帽店瞧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帽子。”
在府城,即便是深冬最冷的时候,只要是有太阳的天气,鲜少会冻耳朵。何况,阿笙常年都待在后厨,出行便没有戴帽子的习惯。
虞清松亦是南方人,也是头一回来到北城,他也是只带了厚实的冬衣。
加之此番北上,一心记挂着画展的事,什么帽子、护耳,是一概也没想起来。
谢放指腹轻揉了揉阿笙的耳朵,待他的耳朵稍微有些暖意之后,方才松开,“怪我,思虑不周。”
阿笙眼睛陡然瞪圆,这种事,哪里怪得了二爷?
忙摆着手,认真地比划着:“不怪二爷。”
这一回北城,二爷先是要安排好隆升的事情,接着又要忙活他同老师还有小石头的事,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忙,哪里顾得上帽子、护耳这种小事。
想了想,又做着手势,“何况,这本就是一件极小的事,二爷千万不要这么说。”
谢放瞧见阿笙眼底认真的神色,心头一暖,“好,听你的。”
说着,牵了阿笙的手进院子。
阿笙脸颊发烫,老师同小石头……还,还在院子里呢。
只是他这会儿又不好甩开二爷的手,怕伤了二爷的面子,更担心会伤二爷的心。
阿笙的手就这么被二爷牵在手里,进了院子。
莫说在火车上的那些时日,谢放同阿笙那些亲昵的举止,虞清松不可能瞧不见,更勿论,他在春行馆住了数月,阿笙同二爷那点事,哪里还能半点无所察。
也就是阿笙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这会儿阿笙心跳得极快,担心会撞见老师错愕乃至嫌恶的眼神。
他可以不在意旁人怎么想,怎么看……可若是老师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他,他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
出乎阿笙意料,师,师父的表情似,似乎并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怎么瞧着,师父的脸颊有点红?
“咳,咳咳……”
不知是不是被风给呛了喉,老先生咳嗽了几声。
阿笙也便将手从二爷手中抽出,忙给老爷子轻抚后背。亓亓整理
“我,我没事……咳,咳咳……”
虞清松有些心虚地摆了摆手。
谢放面色如常,似是全然没察觉到老爷子颇为尴尬的深神色,仍旧笑着拱手同虞清松打招呼,“老先生昨夜睡得可还好?”
虞清松尚未回答,小石头便脆生生地道:“好!爷爷昨夜睡得可好着呢!打了一晚上的呼噜,我睡在隔壁都听见了!早上起不来床,还是阿笙哥哥端着热水,去他房间,爷爷才醒的。”
这下,老爷子是底裤都快被孙儿被扒了,气得老爷子是涨红了脸,吹胡子瞪眼,作势要打人,“你小子,你这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