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褚寒又把他的手握住了,“我今日可是公事公办。”
他一边欣赏了自己包扎的成果,漫不经心似的,“你不把话说明白,我怎么放你?”
卫衔雪知道自己挣不脱,但被他捏得有些不自在,“世子公事公办,我也不敢凭空从宫里跑出来。”
“今日过来实在是奉了陛下的旨,陪同我过来的内侍可以作证,我午后才与使臣见过一面,之后就未曾说过话了,换了屋子也是我与使臣两厢情愿的事,唯一可以说道的不过是调走了侍卫……”
卫衔雪面色露出委屈一般,“我不比世子懂得用人之道,长夜潇潇,多管了闲事,此事若真要怪在我身上。”
他叹了口气,“想来世子都要替我委屈吧?”
江褚寒把身子直起来,“谁把你教得这么巧舌如簧?”
卫衔雪把一只手垂下,那锁链就吊着另一只捏在江褚寒手里的手腕,“世子若真有兴趣,可以去宫里打听打听,我这几年过得如何。”
“我打听你作什么。”江褚寒把他手放开,“你我算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卫衔雪揉了揉自己的手,“我随波逐流,还不是都凭世子说了算。”
江褚寒刚才被药熏得酒也醒了,他手按在榻边,“你想跟我?你不恨我了?”
卫衔雪往旁边挪了坐,锁链声又响了,他不知是回了哪一句:“不敢。”
江褚寒冷哼了声,他从那榻上站起来,“明明是只狐狸,装什么温顺的兔子。”
他又瞥了卫衔雪一眼,顾自地往门外走,“你自己待着吧。”
江褚寒从屋里出来,这一夜的雨像是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鸦青还等在外面,他听动静过来,朝江褚寒道:“方才仵作来了,已经去检查那使臣的尸体了。”
江褚寒听了没什么反应,他望着这大雨,脸上纠结一般,他眉心拧了拧,“你去找把伞过来。”
鸦青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他从旁边门口拾了把伞过来,他提着伞,等江褚寒接下来的意思。
可江褚寒直接将伞自己拿了过去,他又一言不发地转身下楼,在屋檐落下的雨幕前站了会儿,江褚寒撑开了伞。
“世子……”鸦青在后面喊了声。
江褚寒没应,他从楼下放置的灯笼里找了一把,提了灯笼,就顾自一个人走进了大雨里。
大雨哗哗地敲打在伞面上,鸦青停在后面,“世子是要……”
他这声音全淹没在雨声里了,江褚寒别的声音都听不到,那大雨像劈头盖脸地落在他头顶上,他怕灯笼被雨浇灭了,倾了些伞在身前,那伞几乎只能盖到他一个头。
江褚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肩头,那秋日的寒雨带了些凉意,他整个后背都寒凉一片,但江褚寒低着头,用那灯笼上方寸的光照着地上的石子路——他在找方才丢的那个钥匙。
江褚寒忍不住问了自己:他是欠了卫衔雪什么吗?
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梦,江褚寒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周围的雨声哗哗的下着,那残存的醉意早被淹了干净,江褚寒清醒地记得自己从前做了个梦,梦里的卫衔雪和现在的他有些不一样,一个随波逐流生性软弱的质子,受了什么苦都自己挨着,像个谁都能拿捏的软柿子。
就连江褚寒曾经带着满身是伤的他回到京城,他也能柔弱地对他一笑泯恩仇。
这样的卫衔雪简直不欺负都可惜。
梦里的江褚寒跟卫衔雪没打过多少交道,所以这个软柿子送到跟前,他捏了就捏了,也不觉得可惜,即便他看到卫衔雪满身是伤地躺在大狱里,他所生的怜悯也并没有让他觉得悔过。
可他从那没有结局的梦境里面醒来,满心的愧疚好像是要淹没了他的心绪,就连看到这个与梦里判若两人的卫衔雪,他也忍不住想对他产生些许的歉意。
怎么说他从前也算是利用过他,也算是为难过他,他把那梦塞进虚假的回忆里,还试着当那个冷心冷眼的江世子。
江褚寒还在低头找着钥匙。
鸦青的声音忽而穿过了风雨,“世子可是在找钥匙?”
雨太大,江褚寒在那昏暗的石子路上有些看不大清,他仰起头,就听鸦青道:“方才属下,属下已经让人找回来了。”
“……”江褚寒捏得伞骨都要断了,“你不早说?”
鸦青木楞地站在那里,“世子,世子恕罪……”
他也没说要去干嘛……
江褚寒直接把灯笼丢在地上,重新把伞盖在头上,可江褚寒后背都已经湿了,他从屋檐外走进来,连衣摆都在滴水。
鸦青看了眼江褚寒铁青的脸,“世子……”
江褚寒也不知道心里的火是被雨浇了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没发火,只冲鸦青伸出手。
鸦青颤着手把钥匙拿出来放在了江褚寒手上。
那小小一枚钥匙落在江褚寒的掌心,他手一捏,就能藏进手里,他现在还有些又把钥匙丢出去的冲动。
“世子还是,还是消消气……”鸦青从江褚寒那儿把伞拿过去,他看到江褚寒后背湿淋淋的,“马车里还有衣服,属下替世子拿过来。”
说罢鸦青又打着伞冲进了雨里。
等到鸦青回来,江褚寒已经上了楼。
江褚寒直接走进了卫衔雪所在的屋子,他那滴着水的衣服带了一路的痕迹,他走路有些冲,卫衔雪看到他过来,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
“世子这是……”不说他这脸上是为什么生气,卫衔雪很少见到江世子这么狼狈。
江褚寒看他没好气,他捏着那钥匙,站在卫衔雪跟前比他高了半个头,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友善。
江褚寒不说话,卫衔雪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提着锁链想要行礼,“拜见……”
可江褚寒扯了他手上的锁链一把,抬了抬手,但他一会儿又松开了,他往旁边一转身,直接往榻上丢了什么,“你自己打开。”
卫衔雪诧异一看,他丢的是把钥匙。
“世子……”卫衔雪还是有些吃惊,江褚寒这就……放过他了?
“你发什么呆?”江褚寒在旁边抱着手臂。
卫衔雪去把钥匙拿过来,那钥匙冰凉,仿佛上面还带着寒雨的凉意,“多谢世子。”
江褚寒颔首看着卫衔雪,注视着他自己解下手上的镣铐。
鸦青正上楼来了,他抱着衣服站在门口,“世子,衣服送来了。”
江褚寒这才觉得身上冷冰冰的不舒服,他摸了自己湿透的衣袖,“进来吧。”
鸦青带着衣服进来,江褚寒的手碰了下那衣服,但他想到什么,把手又放下了。
“你——”江褚寒转过身来,卫衔雪才刚解下手上的手铐,他揉着手腕,接着就和江褚寒的眼神撞了当场,江褚寒居高临下一般点了他,“卫衔雪。”
他横着眉一字一句:“你去给我更衣。”
鸦青抱着衣服已经往卫衔雪身边走了,他把衣服递出去,“劳烦卫公子。”
卫衔雪手腕被锁链硌得有点疼,他没接,却见江褚寒已经转身往屏风后去了。
“卫公子。”鸦青头一回有些无奈,方才世子去雨里边找钥匙的场景实在有些吓人,他找着了倒还好,关键钥匙还没让他找着,鸦青跟了江褚寒这么多年,也不敢现在去触他的霉头。
“您就去吧,世子方才……”鸦青一惯平静的眉目皱成一块,“方才钥匙丢了,世子是亲自去淋雨给您找回来的。”
这话卫衔雪觉得比刚才看见江褚寒一身湿漉漉的还要让人意外,江世子一惯拿他寻个乐子,竟然会……为他淋雨去找钥匙?
卫衔雪忍不住瞟一眼屏风后的江褚寒,他停在那屏风边上,过来的视线像他若不同意,能给他找足了麻烦的生气样。
更不像是会为他淋雨的样子了……
但卫衔雪还是将衣服接过去了。
鸦青这才松了口气。
卫衔雪错开鸦青的身,却又问了一句:“敢问鸦青大人,这钥匙为何会丢?”
鸦青:“……”
其中的细节鸦青不便说。
卫衔雪叹了口气,抱着那堆金贵的衣服去了屏风后面。
江褚寒衣服湿了竟然也不脱,他就站在那儿干等着,还阴阳怪气地嫌卫衔雪慢,“卫公子尊驾如此慢,我还以为你不情愿过来。”
卫衔雪先把衣服放在一边,“世子都开了口,我自然不敢不来。”
江褚寒抬起胳膊,“你又觉得是我逼迫你了?”
卫衔雪不吭声,他绕到江褚寒身后,从后面解开了他的衣领,江褚寒穿的衣服向来是顶好的料子,滑软的面料还能支棱得分明,卫衔雪替他把外面那层衣服脱了。
里面的衣服需要解下腰带,卫衔雪碰了下江褚寒的腰,“世子……”
江褚寒闷声咳了一下,他后腰上有道从前的旧伤,如今好了,就是碰上有些容易喂,于小衍发痒,他故意埋怨:“你手也太轻了。”
卫衔雪手撤了撤,江褚寒自己把腰带解了。
外头那层衣服打湿了,衣服上的味道也就淡了,如今褪掉外袍,卫衔雪离他太近,幽幽的味道立刻就往他鼻子里涌。
清冽的酒味其实并不浓厚,更多带了些并不艳的脂粉味。
卫衔雪不小心碰了他的后颈,“世子方才是从何处过来的?”
江褚寒平时其实很少让人近身伺候,也没什么人碰过他的脖子,若是要碰,最多是跟人勾肩搭背的囫囵样,他觉得有些痒,却还受着,他回问过去:“我去了何处,你很想知道吗?”
卫衔雪将他衣服褪到手间,淡淡道:“世子身上香味奇特,我是未曾见过世面的。”
江褚寒在回春阁待久了,自己闻不着味道,他嗅了嗅,卫衔雪走到他跟前,伸着手要给他解里衣了,江褚寒只嗅到了一点卫衔雪身上的味道,“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乌宁殿哪有什么香。”卫衔雪勾了一下他的衣带,又没解下来,动作有些慢,“时至秋日,最近晒了些菊花,许是沾到衣服上了。”
“菊花?”江褚寒觉得是有些像,他衣带的结打得紧,卫衔雪手伤了,许久也解不开,江褚寒低头瞥了好几眼,咳了一声,“我自己来吧。”
他喉间微涩,退过去两步,自己把里衣解开了,里头就是他的皮肉。
卫衔雪这会儿转身去拿新的衣裳,没看他两眼。
江褚寒把衣服脱了,旁人虽只见着江世子出去玩乐,但他的功夫其实并没有搁下,那胸腹上有些沟壑,他一眼挑起,卫衔雪却是半眼也没看他。
江褚寒把视线悻悻地收回去,露着后背朝卫衔雪转过了身。
卫衔雪拿了里衣过来,“我手冷得很,世子还是自己来吧。”
江褚寒没答他,卫衔雪对着那后背,只好还是上前去了,他把衣服展开,穿着袖子把衣服拢上他的肩头,卫衔雪的手擦过了他的肩和后背,那手指是真的冷。
江褚寒自己系着绳结。
“卫衔雪。”江褚寒忽然道:“当年我若是真从陛下那里把你要过去了,你是不是每一日就要像今天一样。”
他系了衣带转身,“伺候我更衣?”
“世子想买个下人,哪里买不着?”卫衔雪去拿旁的衣服,话里还是不起波澜:“怎么非要从陛下那里寻不自在。”
江褚寒自己去接衣服,隔着那层布顺带抓了下卫衔雪的手腕,“那能一样吗?你卫公子平日不声不响,这条命还是值钱的。”
卫衔雪无奈地仰起头,“那世子还就是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江褚寒系好领口,他垂下袖,“不着急,等过了明年,你好像也到了立府的年纪。”
卫衔雪手里还剩了件外袍,他捧着没过去,“江世子……”
江褚寒自己过来,他展开手,“等你出宫,我还免不得要喝你开府的宴请酒。”
卫衔雪捏了下衣服,只好再给江褚寒披上外袍,“世子这意思,是要替我去向陛下求情?”
“我给你求情?”江褚寒盯了下从背后绕过来的手,“咱俩这关系去求情,你就不怕陛下再误会什么?”
卫衔雪没好气地笑了笑,“陛下耳清目明,自然分辨得出真情假意。”
江褚寒穿好衣服,转身截断了卫衔雪要出屏风的路,“那你就是骂我昏聩,我可分不清你的真情假意。”
卫衔雪想了想,挑起眼来,这一夜第一回主动同江世子对视了回去,他那双眼睛生得天生的温润水灵,我见犹怜似的,“我到底什么意思,世子当真分不清吗?”
“……”江褚寒喉间像堵了一下,往后的话一下说不出了。
卫衔雪那双眼睛和梦里竟然还是生得一样。
江褚寒把身子偏开了,卫衔雪全须全尾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屋里没人,鸦青已经局促地走到外面去等了。
等到屋里又有了动静,鸦青才往屋里看了一眼,他进来候旨。
江褚寒目光没对着他,“仵作验尸验完了吗?”
鸦青回禀道:“方才二殿下来了。”
“褚霁?”江褚寒有些没想明白,“他来干什么?”
“世子贵人多忘事。”卫衔雪拂了袖,“燕国使臣之事,正是我与二殿下的差事。”
江褚寒剜他一眼,“打搅你二人的好事了?”
卫衔雪不明所以似的,他走到鸦青身边,“还望鸦青大人引路。”
鸦青感觉自己举步维艰,“世子……”
江褚寒脸色不好,“二殿下的面子我还能驳了?”
“……”鸦青撤开步子,“请……”
人影绰约,隔壁屋子的烛火都燃了大半。
似乎为了不打搅仵作验尸,几乎都让人退了出来,只有二皇子褚霁还坐在屋里,连汪帆直都在门口候着。
汪大人有些注意隔壁的动静,江褚寒他们转角过来,立刻就迎候了过去,他心里很是忐忑,也不知道那燕国质子的事到底做对了没。
可汪帆直才走出两步,他身边那个手下忽然抓了下他的衣袖,“大人……”那人声音放得极低,“您看寒世子,可是连衣服都换了。”
他宽慰道:“您就放宽心吧。”
“……”汪帆直脑子里随意一想,觉得心里更不放心了。
但他很快过去行了礼,“世子,方才二殿下过来……”
“知道了。”江褚寒脸上不辨喜怒,直接就对着屋里敲了下门,他同褚霁对了个眼,便跨过门槛往屋里去了。
卫衔雪跟在江褚寒后面,刻意地朝汪帆直笑了一下,“今日还劳烦汪大人费心。”
“……”汪帆直头都快垂到脖子下面了。
屋里的褚霁正坐在桌前,他似乎百无聊赖,翻看着桌上摆的书籍,也不知是不是他好心,连带着地上散落的纸页,全都重新收好了放在桌上。
褚霁人生得斯文,拿起书来,更是有着通透的书卷气,他弯着眉眼朝门边笑着寒暄:“辛苦褚寒今日过来。”
江褚寒平日里不和二皇子玩,但好歹也是表兄弟的关系,褚霁不受宠,他也不能拿眼底瞧人,他摇着头走过去,“没办法,今日挂了差,二殿下不也是夜里过来?”
“燕国使臣的事情早些时候从父皇那里领了旨,也算是马虎不得。”褚霁放下书,他目光落在后面,“况且今日衔雪第一次出宫,怕他遇到麻烦,如此大雨,本来也难以安眠。”
衔雪……江褚寒忍不住也皱着眉回头一眼。
褚霁以为他是看卫衔雪不顺眼,他走过去拍了下褚寒的肩,“燕国之事过去三年,褚寒你也莫要再时时介怀了。”
当初听松宴那么些人,褚霁怕是少数觉得江褚寒是想带卫衔雪回去折磨的。
卫衔雪在后面揖手:“殿下体恤。”
江褚寒像忍了会儿,他眯着眼错开了褚霁的手,“二殿下过来,是想把这案子接手过去?”
褚霁把手阖上,“这事关系到两国关系,我今日来看,是想明日过去回禀父皇,如今没有没有旁的旨意,这案子报到大理寺,只能请大理寺先担着些了。”
“明日告诉陛下,可明日天一亮……”江褚寒想了想,这出了人命的事,只要天一亮,肯定就要闹得满城皆知了。
梁国本来接待使臣的意思就是轻轻放下,可如今人死了,怕是难以随便放下了。
江褚寒抱着臂思忖了片刻,他回身一喊:“汪大人。”
汪帆直一个激灵,赶紧进了屋,“世子。”
江褚寒站在那儿,摸着腰间那块挂职的腰牌,“今日这驿站里的事,明日要是传出去一点。”
他这下伸手是真的扯上了汪帆直的衣领,“京城里的饭你们都不用吃了。”
第25章 :仵作
江褚寒轻轻推一把松手,汪帆直差点一屁股摔下去,他赶忙应了,跟着就慌张地往外面下令去了。
褚霁将桌上的书又收了收,“褚寒如今倒是御下有方。”
江褚寒对他睁了只眼,“没别的地方横了,殿下别笑话我。”
褚霁笑起来看不见眼睛,他斜过身,“还是先看看仵作怎么说。”
仵作在那蹲了好一会了,尸体其实并未怎么动,张随死在书架前,人是背对着窗子,躺在地上背后开了窟窿,他头上盖了层白布遮掩,后背上的弩箭已经拔出来了。
几位大人说话的时候仵作不敢插嘴,这会儿才站起来行了礼,他说了结论:“人死不到两个时辰,就是今夜死的。”
他用层布包了那根拔出来的弩箭,“凶器就是背后这根弩箭,从后背一箭穿过去,几乎是一箭致命。”
“这箭……”江褚寒想说什么,他又停下往两边瞟了瞟,“卫公子,这人是你们燕国的,你自己看看其中有什么端倪。”
卫衔雪看了眼,只柔声问了褚霁,“二殿下可有什么想问的?”
江褚寒白眼一翻,自己去把那弩箭拿过来了,“这箭能看出是哪里造的吗?”
那仵作没闻出什么不对劲的气氛,自个摸着胡子,“造处怕是看不出了,但这弩箭有些奇怪,看这箭上的痕迹,应该是有些年岁了,起码得有个八九年,许是,许是多年前造的难以查到踪迹,就用来掩人耳目了。”
“八九年的箭……”褚霁回头去看了地上的尸体,“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吗?”
“是。”仵作跟着过去,“的确是只有这一处致命伤,其他的痕迹平日里磕碰在所难免,这人又是个武将。”
几个人都往死去的张随身上看了一眼。
褚霁收了下袖子,“那可还有旁的疑点?”
那仵作摇了摇头,“今夜来得着急,这地方尸体没有挪动,不便进一步验尸,而且这人身份……”仵作忍不住看了眼卫衔雪,“也不知道能不能剖。”
卫衔雪目光探着前面,不置可否。
仵作便低下头,“诸位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褚寒和卫衔雪不知怎么就对视了眼,也都没说话。
褚霁在尸体旁走了两步,“此事事关重大,我倒也不便早下定论。”
“这样吧。”褚霁把手揣进袖子,“今夜时辰不早,我便先行一步,回去写了折子,明日一早就入宫递呈父皇。”
江褚寒随意地点了头,“二殿下请便。”
“明日若有旨意,我就……对了。”褚霁忽而想道:“衔雪今日可要跟我一道回去?”
卫衔雪还没开口,江褚寒先不悦地将那弩箭横了横,“二殿下想必也听过汪大人的证词了,这卫衔雪如今可还是我大理寺的嫌犯。”
卫衔雪与褚霁一道皱了眉,褚霁似乎想劝,卫衔雪却先朝他拜了,“二殿下好意,只是如今牵扯燕国,此刻怕是不便……”
褚霁明白他的意思:“也罢,那我明日再过来探望你。”
卫衔雪道:“恭送殿下。”
等褚霁走了,江褚寒才放松一般寻了个地方坐下,他示意卫衔雪过来,“你方才跟他说话……”江褚寒嫌弃地把眉头皱起,“怎的是那副恶心模样?”
好像卫衔雪对褚霁敬重是真,话里话外全是顺从,一点隐藏的刺也没带。
卫衔雪不解地站在他跟前,也还是温声说:“世子有些像是听不懂好赖话。”
江褚寒把那客气话叫恶心,看来他是喜欢听阴阳怪气的。
“你骂我呢?”江褚寒坐起用手杵着桌,“那你说几句好话来给我听听?”
卫衔雪退到一边,“世子英明神武,怎的跟我一个嫌犯费心分辨。”
“好话赖话都给你说了,但你跟褚霁说话可不是这语气。”江褚寒侧眼,“你说是吧?”
他字正腔圆地喊了句:“衔雪。”
“……”卫衔雪像起了鸡皮疙瘩,只好冲江褚寒笑了,“我这名字喊了晦气,世子就饶了我吧。”
“那卫公子想让我怎么喊你呢?”江褚寒似乎想了想,他勾了嘴角,“阿雪?”
“……”卫衔雪的手忍不住在衣服下攥了,从前一声声“阿雪”在脑海里闪过,江褚寒这记忆里的容颜仿佛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卫衔雪忍了会儿,“世子……”
他脸色难掩难堪,“世子还是先了结这案子吧。”
“你不喜欢?”江褚寒莫名其妙地想:不喜欢也不用脸色这么难看吧。
卫衔雪没理他,他走到张随的尸身面前,他今日还没好好看过张随的尸体。
方才那几个人都看出来了,张随是个武将,练武之人的手掌和身上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些差别,这事猜出来并不难,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卫衔雪掀开张随头上盖的布,“仵作大人,大人查验伤口之时,这使臣生前可有中毒的痕迹?或是中了些旁的致人昏迷之物?”
仵作对着尸体想了想,“未曾剖开尸身不好分辨胃中残剩,可若只是死后的反应来看,应当是没有的,只是为何这么问?”
江褚寒碰了冷脸,这会儿接过去道:“这人是个武将,可被人一剑穿膛,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若不是中毒或者昏迷,他就生生站在那里被偷袭了么?”
“许是,许是雨声太大,听不清声音。”那仵作分辨尸体倒下的方向,脚下走了两步,“这人倒在书架前,正是后背对着窗户,若是有人从外面用弓弩刺杀,事发太过突然,怕是要来不及躲。”
他低下头,“世子觉得……”
江褚寒还在看那支弓弩,漫不经心道:“你说是就是吧。”
卫衔雪对着张随的脸,默然地又盖上了。
说起来今日这事他的确是要担罪名的,若非他把人遣走,还真不一定会让人趁机杀了张随,但这用弩箭的痕迹,似乎也不像西秦的手笔。
卫衔雪有些忐忑地问:“敢问仵作大人在京城任职多久了?”
那仵作算了算,“算来应当有五六年了,小人是从外县调过来的。”
江褚寒冷不丁地问:“大理寺的仵作时常调动吗?要是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时的仵作现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