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臣by归我庭柯

作者:归我庭柯  录入:03-06

是从前世还是……
说起前世,江褚寒其实一直觉得怅然若失,关于从前的回忆有些戛然而止,所以他试着往下想过,可脑子里空白之外,还会有些难言的悲痛和悔过突然涌起,仿佛是他躯体上被生硬打下的什么烙印,让他久久也难以释怀。
可想不起,他什么也想不起——以江褚寒的性子想不起就算了,只是他有些在意,若他轻易死在那一箭之下,卫衔雪呢?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卫衔雪这一生过得太坎坷了,江褚寒不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过得不好,如今看来,难怪燕国的皇帝不喜欢这个孩子,难怪愿意送他去大梁受苦。
所以他前半生经历了这么些磨难,往后的半辈子若连身份都找不回来,那他这一生到底什么呢?
江褚寒想想就替小殿下不平,但他知道以卫衔雪的性子,这事情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往雪院的方向走了会儿,冷风吹得更凶了,卫衔雪怕冷地缩了缩脖子,江褚寒视线一垂,就见卫衔雪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他伸着脑袋凑了凑,“我,我不回去…”
“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卫衔雪用手臂挂着他的肩膀,却一边伸腿要站下去,“你让我下来,我,我没事了……”
卫衔雪说话带了一点模糊的鼻音,但他心里好像很清楚,他落下来稳着脚,手还不忘了抚过江褚寒伤口的位置,“你,还伤着呢。”
江褚寒自己都没他这么在意伤不伤的,他依着意思放他下来,用胳膊拦着别让他摔倒,“要走回去吗?”
江褚寒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往卫衔雪肩膀上披过去,正系着绳结,卫衔雪突然把头垂下来,“你陪我,陪我去个地方。”
“想去哪?”江褚寒想不出卫衔雪大冬天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卫衔雪站稳了,他走出一步,“你别让人跟着。”
江褚寒往身后一望,后面还跟着马车和鼎灰鸦青他们,江世子担心卫衔雪一会儿走不到家,所以没把人都遣走,但这群人也知道不方便打扰,一直都隔着距离落在后面。
让他们走吗?江褚寒想了会儿,他肯定地说:“没有人跟着。”
“……”卫衔雪睁着眼睛回头,他辨认了一会儿,“江褚寒,你别……别骗我。”
卫衔雪醉的时候心里门清,他都能认出后面跟着的鸦青,他回过头有些生气似的,朝江褚寒胸口上就很轻地锤了一下,“我没喝醉,我也不瞎,江……”
“好好好——”想来好歹是在京城,江褚寒朝身后挥了挥手,回过来重新说:“真没人跟着。”
卫衔雪抓着他胸口的衣服揉了揉,“你怎么总是把我当傻子……”
“我是想带你,带你……”卫衔雪很轻地哼了一声,他把手捧起来呵了口气,“好冷。”
街上的雪都没化完,行人都知道夜里不宜出门,一路上人少之又少,江褚寒把卫衔雪的手捧过去,有些心疼地说:“你这体虚的毛病也该好好养养了,怎么手这么凉。”
江褚寒顺着手往上,就看见卫衔雪鼻头都红了,他脸上喝了酒的红晕还没下去,那张脸看起来像是气红了又委屈难受,不见一丁点有獠牙的样子,只平白让人觉得怜爱。
这模样给江褚寒看出点私自占用的冲动了,真想把他按进怀里再不放开——人其实总能共情从前的自己,江褚寒到现在依然能理解自己为什么想要把卫衔雪锁起来关进侯府,如今只是不舍得了,能把自己征服的欲望压下去,更多地填上些喜欢和小心翼翼的珍重。
“我……我一直都这样,会好的吧?”卫衔雪仰起头冲江褚寒望过去,“我们不说了……还有人等我。”
卫衔雪牵着手就要走,江褚寒却站在原地没动,卫衔雪拉一下没拉动,脚下反倒是有些不稳地朝后一仰,往后倒时当即被江褚寒接住了。
江世子敛起眉,“你……你去见谁?”
这大晚上的,卫衔雪哪有什么人要去见?哪有什么人他喝醉了酒也要去见?
“你干什么——”卫衔雪往后一倒脑子都昏了,他有些站不稳,“我去见……我不能说……”
“你……”江世子在冷风里张了半天的口,牙关都要凉了,他咬下来,“行——我陪你去。”
京城里入冬许久了,再过些时日都快到年关,年节的装饰有些地方预备挂起来,一路许些高楼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添了些喜庆的年味。
卫衔雪绕过那么些高楼,走着离着灯火越来越远了,江褚寒见他还冲着漆黑的巷子里走过去,一时有些犹豫,“阿雪,我今日出门……未曾带刀。”
“我们……”
卫衔雪轻轻说:“我们继续走。”
江褚寒只好在夜色里放慢了呼吸,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想卫衔雪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卫衔雪道:“我保护你。”
江褚寒怔了不是一会儿,只是他才走神的功夫,夜色里一点刀剑出鞘的声音如同银瓶乍破,在这安静的夜色里倏然响过去了,江褚寒不过一点尾音就立马回过神来,“小心!”
江世子千锤百炼的身手不过借着一点细微的衣服擦动声,很快就对着身前抬手挡了过去,那一下也不知是挡了什么,江褚寒还没来得及过几招,还牵在手里的卫衔雪马上喊了声:“住手!”
没想到对面住手的动作比江褚寒还快,那边退了几步,慢悠悠地喊了一声:“殿下——”
是降尘?
江褚寒这些时日不见他,还以为他不在京城,降尘在夜色里好像很不高兴,“殿下怎么带他过来?”
卫衔雪声音有些沙沙的,“我……我带他过来的。”
降尘耳朵好,立马听出卫衔雪的不对劲了,他赶忙凑过去,“殿下,你……你喝酒了?”
“一点点。”卫衔雪还是拉着江褚寒的手,他往前走,“你带我去见他。”
“你这……”降尘有些犹豫地拦了一下,“殿下——你怎么能带他……”
江褚寒这就挑起眼了,“没大没小的,京城里还有哪里本世子不能去的?”
“……”降尘有些看不出卫衔雪如今的状况,琢磨着不敢让步,只好冲江褚寒道:“你给我家殿下灌什么迷魂药了?他能带你过来?”
“降尘——”卫衔雪拦住了,“没关系。”
他声音绵绵的,却好像有些认真,“他也是我的人。”
夜风轻飘飘地吹过去了,就连江褚寒也怔了一下,他愕然地回过神去望一眼卫衔雪,一边发现卫衔雪握着他的手都紧了几分,他好像说出这话之后有些满意,歪着头想了想,又咳了一声,“走吧。”
“……”降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对着江褚寒阴阳怪气道:“世子真要去,一会儿可别后悔!”
“我是被吓唬大的吗?”江世子满心都飘了好一会儿了,殿下让他去赴汤蹈火现在他也去了。
降尘转身在前面引路,江褚寒走了几步,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周围还有旁人了,这一路的目光过来,仿佛有些微妙——江褚寒早知道卫衔雪手下除了降尘还有别人了,可他在大梁没有根基,那些人的身份他猜来猜去,大概只有一个可能。
再往前走江褚寒也猜到卫衔雪要去哪里了,绛京城东面是观星台,钦天监也建在此处,传闻是风水聚集之所,灵气充沛,而在卫衔雪在离宫前,亲自去求请陛下,在这边建了一座祭灵台。
说是告慰当年死在战乱中的百姓,那时候法事做了足足四十九天,随后卫衔雪一个人叩拜着登上高台,在这祭灵台上不吃不喝地跪了三日。
祭灵台表面是筑起的高台,但下面其实挖了个空洞,连着地上的部分建成简易的屋舍,当初除了祭拜,卫衔雪冬日里还在这地方守灵了很久,茹素抄过的经书,全都一并烧给了先灵。
这事说来是他自讨苦吃,不过当初这件事之后,燕国质子的骂名竟然在京中有些松动,好像从那时起卫衔雪就在为自己来日的名声打算了。
但自那次祭拜之后,这祭灵台早已荒废很久了,甚至甚少有人过来。
江褚寒心里忽然有了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走到祭灵台前,卫衔雪脚步停下,周围没有点灯,但脚步声纷纷过来,几乎围着卫衔雪停了一圈,很快周围一圈齐刷刷跪下来,夜色里道:“拜见殿下。”
卫衔雪微微颔首,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世子看到了吧?”降尘回身过来也跪下了,“可要抓我等归案?”
周遭虽是夜色弥漫,江褚寒只能稍微认出周遭人的打扮,他们一身夜行衣隐藏了身形,可看他们的称呼动作,应该都是燕国派往大梁的暗探。
燕国暗探……江世子论身份论性子都是不可能对他们手下留情的,碰着从前的江褚寒这还算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这些就是卫衔雪手底下的人吗?
卫衔雪手下有人不稀罕,可他怎么会带他来见他们?
这莫不还真是他今日醉迷糊干出的糊涂事吧?
偏偏卫衔雪忽然道:“江世子,你觉得呢?”
江褚寒张了张口,“我……”
降尘看江褚寒像那什么祸国殃民狐媚祸主的狐狸精,他才是蒙了自家殿下的眼,让卫衔雪算是昏聩地把人领到这里来了。
他嘲讽道:“世子见着咱们不蒙着眼,安然无恙地回去了,这就算是通敌叛国了吧?”
“你……”江褚寒有些愠怒道:“你给我闭嘴。”
“我……你家殿下都说了。”江褚寒有些话当众说出来有些别扭,他硬着头皮道:“什么你家殿下,我家殿下说我是他的人——”
周围一时安静,一圈人跪着,好像有些微试探的目光悄悄抬起来望过去。
不是……江褚寒低着声音说:“阿雪,你说句话啊。”

“……”江褚寒心说他嗯什么?
大晚上的他把人召过来,不可能是想让他孤身一人双拳敌众,还有这降尘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回回卫衔雪对他使脸色的时候不会是他在旁边撺掇的吧?
江世子想了想,觉得卫衔雪今日恐怕是真的有些不清醒了,他把人的手握起来,准备带他回去,可卫衔雪过了这么久,才忽然偏过身来说:“你说得对。”
“世子……”卫衔雪忽然把另一只手伸起来,他像是清醒又不清醒,抬起手朝着江褚寒的脸捧了过去,差点并未捧正,“我带你去见个人。”
江褚寒猝然有些诧异,随后卫衔雪拉起他就往那祭灵台下面搭起的小屋子走。
周围一圈人都还没起来,就连降尘也还跪着,这样走过去绕过降尘身边,卫衔雪的脚步忽然停了停。
“阿雪……”江褚寒还是有些不明白不放心,他张了张口。
但紧接着“唰”一声响得令人不防,就连降尘也怔了一瞬,卫衔雪停在他脚边,竟然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他的腰际,随即突然把他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
夜色里冷光一闪,降尘完全没想到卫衔雪会拔刀,他赶紧伸手拦过去,“殿下!”
“不许过来。”卫衔雪当即把刀一抬,他随意晃了晃刀锋,“你们都不许跟过来。”
“……”卫衔雪就杵在江褚寒身前,但江世子更被吓了一跳,卫衔雪手无缚鸡之力从不舞刀弄棒,平日里抓两下刀都要让人担心伤着自己,这会儿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啊?
“阿雪你先把刀放……”
卫衔雪“嗯”一声摇着头,他拎着刀就重新转身,“江褚寒,你跟我过来。”
他这个样江褚寒哪敢不跟着,他赶忙“嘶”一声跟上去,“阿雪——”
卫衔雪直接往前推一下那小屋子的门,朝里头走了进去。
屋里一片黑暗,连个蜡烛也没点,可卫衔雪轻车熟路,他绕过外头一片挡风的壁板,又重新进了个门,这门后才露出些许亮光,但那光是从地上冒出来的,那地板下面好像是有个地窖。
卫衔雪对着那光的方向走过去,通往地窖是个逼仄的台阶,台阶下面的视线被挡住了,只漏出来些许蜡烛光,卫衔雪拿刀杵了下地板,就准备下去了。
可他哪里站得稳,卫衔雪一脚踩下去,整个人就像要扑下去了,江褚寒赶紧一把抓过,只拎住了他后脑勺的衣领,卫衔雪像被他提起来,抱着把刀紧紧不放,江褚寒没法子,只好提着他下台阶。
江褚寒朝地窖下面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了下面传来的声音,细细的锁链声里掺杂微微一点呻吟,这……江世子霎时明白了,这里不是地窖,是个地牢。
往下走就能看到烛台挂在墙上,而锁链的声音从台阶下面传来,那边的烛火被拦住了,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出下面锁了个人,听着脚步声锁链下的人形动了动,但那人被双手打开锁着跪起来,挣扎的动作有限,似乎只是抬起眼看了看来人。
江褚寒一眼并没有看出这个人是谁,这人身上的伤痕看不出,但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吃了苦头被锁在这里,不过江世子走到这里,心里其实有了些许的猜测。
卫衔雪踏上地板,就微微晃着脖子让江褚寒松开他了,他拿着刀往地上杵了杵,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好重……”
江褚寒其实听见了,但这会儿并没有拦他,卫衔雪缓了片刻朝那锁着的人走过去,他隔着几步停顿,提起刀就直接朝那人一刀横了过去——刀光映过烛火在屋里闪过一线明光,霎那间晃过了那人眉眼,印出了一双冷漠凶狠的眼睛。
那双眼对着一刀一点也没眨,但他额前一缕发丝随风飘过,正正被斩断下来。
卫衔雪放下刀的时候好像手指颤了颤,他望着那缕发丝,居然自己也怔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同那暗处的人对上眼睛,“好久不见了,余太师。”
江褚寒这才缓缓走上前,余丞秋出宫那一日就被人劫走了,京城里清扫三殿下一派时如何也没找着有人带他走的端倪,今日见着卫衔雪手下的人时,江褚寒就微微有些猜测,如今竟然真的对上了。
可卫衔雪抓他是为了什么?
卫衔雪的声音已经听不大出有没有醉意了,他方才那一刀若是砍偏,余丞秋的命怕是就这么没了,卫衔雪如今离他几步之外杵刀站着,他不着情绪道:“我是替我兄长来的。”
江褚寒和余丞秋都抬了下眼,余太师终于冷哼了声,“你兄长?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但当日的事刀刀都中在我身上。”卫衔雪手里的刀杵在地上轻轻擦了一声,尖锐刺耳,“太师不会到今日,不承认从前与我兄长相商的谋划了吧?”
余丞秋冷笑,“落在你手里是老夫大意,如今这样了还要被你三言两语诓骗,这些年老子可就白活了。”
“太师不信我啊?”卫衔雪有些天真地感叹了声,“可你不是信了那日接头的燕国暗探吗?京城里那么些太师的学生,怎的就倚靠上了旁人。”
“还不是你拿着雪仙兰相要挟?你连棺椁都要偷……”余丞秋终于咬牙切齿地挣扎起来,“你把人带去哪儿了?”
几句话说得江褚寒有些摸不着头脑,卫衔雪嘴里兄长恐怕不是大梁的兄长,他说的应该是燕国太子卫临止,可他又说什么和他相商,余太师从前想要篡权,难道还干过什么通敌的事吗?雪仙兰又是什么跟什么?
卫衔雪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他啊?
江褚寒皱着眉沉思,不想卫衔雪并未回余丞秋,而是转过身来对上了他,卫衔雪很是简短地说:“世子把手背过去。”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可紧接着卫衔雪把手里的刀搁下,他绕着走到江褚寒的身后,卫衔雪一言不发,摘下头上的发带,竟然朝着江褚寒握起的手腕上就缠了上去。
江褚寒:“……”
“阿……卫衔雪。”江褚寒手上的发带越缠越紧,这分明是把他绑起来了,可这场合……
“你想干什么?”
卫衔雪抽紧发带绳子,他声音一冷,“原来世子这么天真无邪?”
“你……”江褚寒一怔,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可紧接着他感觉卫衔雪的膝盖朝他后面膝窝的地方顶、过去,这些微一点的力气好像电光火石之间让江褚寒明白了什么,他膝盖自然地往前一曲,整个人像是被压着往地上跪了下去。
余丞秋身上的锁链一颤。
卫衔雪重新捡起刀,提着就往江褚寒肩上搭了过去,“现在呢?”
“我拿江褚寒的命和你做交易,太师觉得如何?”卫衔雪抬起眸望向余丞秋。
江褚寒惊讶地偏了偏头,“你……”
他被卫衔雪冷漠一眼将视线逼了回去。
“你……你舍得他的命?”余丞秋冷冷笑起来,“他江褚寒对你死心塌地,在我面前做戏?你有本事杀了他啊?”
卫衔雪好像不为所动,只是有些可惜地说:“余太师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想赌一把吗?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我虽不受宠,可手底下的燕国暗探也是父皇亲自给的。”卫衔雪道:“我好歹是个上了玉碟的燕国皇子,怎么就不能同兄长比较上一番呢?”
余丞秋还是不信,他挣动锁链时“嘶”了声,“你这些时日的态度,可不是要谈一谈的做法。”
“太师前些时日对我可没有手下留情,我这人记仇,我若不报回来,怎么好放下嫌隙和你谈上一谈。”卫衔雪几乎是把刀搁在江褚寒肩上,“这样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给你捋上一捋,我知道这么些,你该知道我没有骗你。”
“太师是因为账本落到镇宁侯手里才走投无路,不惜要谋朝篡位来掩盖,想必是比较起来,通敌的罪名与篡位相比,不如搏上一把试一试。”卫衔雪慢慢道:“燕国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当年徐晖将军久居边境,乃是我兄长同母后手下的良将,事情凑巧,当年兄长也将银钱孤注一掷送往蕲州,正是在这位徐将军手下办的,徐将军同何小将军……应当是旧识吧?”
余丞秋霎时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你知道何越生?”
“何将军可惜,死在当初的蕲州,他镇守蕲州多年,那块……”卫衔雪声音微沉,“那位万民碑上第一人就这位何将军,他受余太师一手提拔,当年的事情同他……”
余丞秋终于沉下脸,“你还知道什么?”
卫衔雪这才微微笑了,“我还知道雪仙兰。”
“我还知道余小公子早逝……”
“我还知道当年蕲州……”
卫衔雪的话停在此处,他过了许久道:“余太师心中所求其实很是简单,旁人不知道太师至情至性,其实多年心里只有一个执念,用雪仙兰存了儿子这么多年尸身不腐,不就是只有一个想法吗?”
“可惜了……”
“你住嘴。”余丞秋缓缓呼了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些年身在大梁,怎么会知道当初的事情?你费尽心机去查,是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多了——”卫衔雪目光冷下来,“我在大梁受苦这么多年,我那兄长坐享其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坐上皇位,永远不认我这个弟弟,难道我就不能争一争吗?”
卫衔雪缓了语气:“当年蕲州的事情太师同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你同兄长没谈拢的事情,我来日还能与你再谈。”
江褚寒听了这么久,终于心里了然——卫衔雪并没有把事情串联上,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些过往,然后想从余太师口里串出当年蕲州的真相。
余丞秋有些沧桑地咳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雪仙兰。”卫衔雪沉思了道:“是谁给你的雪仙兰,还有另外那个东西……”
“我不知道。”余丞秋直截了当道:“当年我儿刚去,就有人将东西送到了我的府上,我后来也查过,是一本书,在崇文……”
“够了。”卫衔雪忽然打断他,“此事不必追究……”
卫衔雪自己也说得没有底气,所有的事情聚到一块,卫衔雪前后思忖,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越不过去的人,那个人把祈族的书卷送到卫衔雪手里,好像是故意露出什么端倪,让他把雪仙兰和余丞秋的儿子串联在一块,又标注了“起死回生”四个字……
倘若也是同一个人把事情泄露给了余丞秋呢?
“蕲州呢?”卫衔雪握紧了手里的刀,“当年蕲州的事兄长和太师心知肚明,也该说给我听听吧?”
“蕲州啊……”余丞秋忽然伸了伸胳膊,像是在锁链下撑了个懒腰,“小子,你给我解开锁链,杀了你刀下这个人,咱们好好来说。”
“杀了我?”一直默然无声的江褚寒忽然冷笑了声,他看向脖颈边的刀,“阿雪啊,我一向对你爱重,你怎的这样辜负我?”
卫衔雪垂眼看了看他,但不想他们视线才碰了一碰,江褚寒猝然就伸手往回一扣,握着卫衔雪那只拿刀的手往下折过,卫衔雪立刻拿不住刀,吃痛地“哼”了一声。
江褚寒扬起手里的发带,叹了口气道:“这点小东西也想绑住我,咱们卫公子才是天真无邪吧?”
江褚寒慢悠悠站起来,他扣住卫衔雪的手把他往身后一背,利落地把他另一手也扣过去了,不过两下就依葫芦把卫衔雪绑回去,“但绑你就不一样了。”
卫衔雪挣了两下,那绳子根本挣不开。
江褚寒摸了把卫衔雪的脸,“我一会儿再好好收拾你。”
“但你心软也不必心软到这个地步吧?”江褚寒把地上的刀捡起来,“想知道当年的事还不容易。”
他拖着刀朝余丞秋走过去,“余太师,咱俩的仇还没报吧?”
“他卫衔雪拿个尸体就能把你骗走,余小公子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心存什么妄想呢?这事和蕲州能扯上关系?”江褚寒冷笑道:“我可不管什么关系,现在是我知道你不仅谋反还通了敌,活剐都能把你剐多少回了,这事情给旁的刽子手来干我还觉得不解气,咱俩来试试手呗?”
江褚寒掂量了下手里的刀,“我拜你所赐受的伤还没好,所以如今下手有点抖,没什么分寸,太师你别介意。”
“江褚寒你!你……”余丞秋眼前的烛火全被江褚寒的身影遮住,他挪着膝盖后退,不想江褚寒想也不想,对着他肩窝的位置就一刀刺了进去,淋漓的鲜血立刻涌出来,余丞秋痛苦地哼叫一声,“你……你放肆……”
江褚寒往那伤口里转着刀尖,“你说什么?蕲州当年跟你的关系有多大,你再说给我听听?”
听着人惨叫,江褚寒好像只有些不耐烦,他回过头望向卫衔雪,“卫衔雪,你说说,咱们余小公子的尸身在哪,你不是说余太师一心想要留着他儿子吗?这念想没了,太师怕就没这么嘴硬了吧?”
卫衔雪被绑着手,并未吭声。
江世子“啧”了一声,“你也不说,那就是没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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