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夏黎终于看清楚了对方,是梁琛。
不同于往日里镇定自若的梁琛,他的吐息微微粗重且紊乱,滚烫的汗珠从额角落下,结实的胸膛更加坚硬。
梁琛俊美的面容夹杂着隐忍,埋首在夏黎的颈间,深深的吸气,贪恋着夏黎的气息,嗓音断断续续的沙哑道:“寡人的身子不对劲,好难受……阿黎,帮帮寡人……”
夏黎被梁琛抱了一个满怀, 就这么一晃的光景,楚轻尘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阿黎……”梁琛发现夏黎一直在往远处张望,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更是收拢了手臂, 贴着夏黎的耳垂,嗓音故意放的柔弱, 一副罕见的示弱模样。
“阿黎……寡人好难受, 帮帮寡人……”
楚轻尘不知去向, 夏黎只好将目光收回来。梁琛的肌肤滚烫, 吐息紊乱,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分明是中了药的模样!
“陛下这是……”
不等夏黎仔细询问,梁琛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完整的说辞, 好像一个被人算计的小可怜儿, 柔弱万千的道:“寡人亦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不过……不过饮了一杯酒罢了, 难道是南楚敬的那盏酒有问题?”
他说着, 身子踉跄起来。
梁琛身材高大,肩膀宽阔, 突然踉跄, 一点子也没有弱柳扶风的脆弱之感,在夏黎眼中看起来, 仿佛……
仿佛——树倒了!
还是成年人合抱粗的那种大树, 轰然倒下来, 险些将夏黎压瘪。
而夏黎现在的身份是臣子, 也不好直接将自己的顶头上司扔在地上,再怎么说,这棵大树粗是粗了点, 可关键粗的才好乘凉啊。
夏黎无奈之下,只好扶住踉跄的梁琛,梁琛顺势靠在他的怀中,甚至把脑袋搭在夏黎的肩膀上,继续弱小可怜无助的道:“阿黎……寡人好热……”
夏黎:“……”
抿了抿嘴唇,夏黎下意识看了一眼长欢殿不远处的湖水,下水洗一洗便不热了,好想把这棵大树丢下去清醒一下,猛男撒娇什么的,真心吃不消。
梁琛却把他抱得死紧,分明嘴里说着“好热”“没有力气”“寡人好难受”等等示弱的说辞,偏偏手劲儿巨大,堪称神力,死死箍住夏黎的细腰,说什么也不撒手。
夏黎一个人根本扶不住梁琛,当即便想要唤宫人前来帮忙,他堪堪启唇,梁琛似乎已经看透他的心思,抢险阻止。
“阿黎,不要。”
夏黎一头雾水:“……?”我做了什么,让暴君直喊不要?
梁琛歪在夏黎身上揩油,道:“若是叫旁人知晓,寡人堂堂一个大梁天子,竟被南蛮子的一杯酒水便算计了,岂不是丢尽颜面?往后哪里……哪里还有颜面面对羣臣?”
夏黎应变能力出众,有条不紊的的道:“那……黎去唤常内官前来,常内官乃是陛下的心腹左右,应当不算外人。”
梁琛:“……”
便在梁琛的眼眸微微晃动,寻思着合理借口的时候……
“可看到陛下了?”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南楚的六皇子廖恬!
廖恬从长欢殿中走出来,他方才看到梁琛饮下了加料的酒水,因而追出燕饮大殿,准备按照计划行事,与梁琛春风一度,如此一来大梁与南楚便可结成秦晋之好。
廖恬左右环视,拉着一个宫人询问。
梁琛来了对策,紧紧搂住夏黎的,无助的道:“阿黎,帮帮寡人,快带寡人离开此处……”
夏黎无奈,南楚显然不安好心,若真叫廖恬与梁琛一夜情,南楚必然坐地起价。虽说夏黎其实并不太关心大梁和南楚的邦交关系,但大梁强盛,自己这个绣衣司副指挥使才能坐得安稳。
夏黎当即扶住梁琛,快速远离长欢殿。
梁琛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没魂儿似的,将自己半个身子压在夏黎身上,踉踉跄跄的被夏黎拖拽着往前走。
“前面……”随着药效的发作,梁琛的热汗源源不断的从额角滚落下来,嗓音也更加沙哑,已然忍耐到了极限,艰涩的道:“前面拐进去……”
吱呀——
夏黎推开偏僻的殿门,将梁琛扶入殿中。
“陛下?”
“陛下去哪里了?”
“宫人分明说往这面来了……”
廖恬的嗓音在不远处徘徊,他果然没有往这边走,渐渐远去,最后连跫音也听不见了。
夏黎靠着殿门,松了口气,喃喃自语的道:“终于走了……”
他的话音到这里,突然截断,因为眼前的偏殿何其眼熟,这里分明是……
浴堂殿!
是夏黎堪堪穿入书中,便被灌下虎狼之药,与梁琛发生亲密干系的浴堂殿!
没成想方才过于匆忙,没有注意,竟拐入了浴堂殿之中……
夏黎并没有注意,但这一切都在梁琛的掌控之中,他便是故意带着夏黎往浴堂殿而来。一来,浴堂殿人烟稀少,如果平日里没有沐浴焚香,鲜少有宫人会往这个地方来。二来,浴堂殿乃是梁琛与夏黎第一次欢好的地方,梁琛的目的便是故地重温。
夏黎一瞬有些出神,忍不住回想起腊祭之夜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阿黎……”梁琛沙哑的嗓音响起在耳边,很近、很近……
近得夏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梁琛炙热的吐息,高温又湿濡的气息轻轻的扫在夏黎的耳畔、脖颈,不停逡巡,让夏黎有一种被毒蛇爬过全身的错觉。
夏黎稍微一侧头,唇瓣似乎蹭到了什么,滚烫的温度袭来。浴堂殿中昏暗,月光稀薄,但夏黎根本不需要去看,便能分辨出来,那是梁琛的嘴唇……
如此熟悉,腊祭之夜,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昏暗的环境之下,夏黎难耐的搂住梁琛的脖颈,主动而无休止的索取着。
夏黎对上了一双阴鸷的双目,上一刻无比柔弱,下一刻全然遮掩不住贪婪且侵略性的本性。
嘭!一声闷响,梁琛搂住夏黎的腰肢,将他抵在浴堂殿的殿门之上,强势的低头吻在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之上。
淡淡的酒香弥漫开来,今夜夏黎也饮了酒,或许是酒气上头的缘故,夏黎的腰肢发软,手掌抵在梁琛的胸口,却用不出力道推拒,反而被梁琛捉住了掌心。梁琛笑起来,一点子也不知害臊,带着夏黎的掌心抵在自己坚硬的胸肌之上,沙哑的道:“阿黎,你喜欢么?你若喜欢,寡人让你多摸几下……”
手掌被火燎了一般,不,比火焰还要炙热,还要滚烫。
梁琛趁着夏黎出神,再次低下头,轻声道:“寡人今日是你的,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就在二人唇瓣即将再次触碰之时,跫音从远处折返而来,廖恬的嗓音响起:“怎么回事?人去哪里了?快去,那边也去找找。”
廖恬又回来了?
不止折返回来,还走到了浴堂殿门口,“砰砰”开始拍门,道:“里面有人么?”
“唔!”夏黎一惊,猛地回过神来,方才差点被梁琛的“美色”勾引,一把将梁琛推开。
梁琛本十拿九稳,今日便可成就好事,春风一度,哪想到突生变故,完全没料到夏黎会把自己推开。
梁琛一个踉跄,后背撞到了殿门,门闩发出一声轻响。
门外的廖恬更加确定里面有人,砰砰砰继续拍门,道:“开门,谁在里面?”
梁琛当即沉下脸面,一张俊美无俦的颜面仿佛活阎王一般,黑压压的怕人。
夏黎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道:“陛下在这里歇息,黎去打发了六皇子。”
夏黎哪里是想要去打发了廖恬,他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离开罢了。梁琛无论是容貌,还是体格,都是万里挑一,可以说的上是极品中的极品,又如此的主动粘人,夏黎生怕自己再与梁琛共处一室,会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梁琛乃是大梁的天子,简单来说就是夏黎的顶头上司,夏黎并没有和顶头上司滚床单的习惯,上次是意外,好不容易揭过去了,绝不能再发生这等事情。
吱呀——
不等梁琛拉住他,夏黎推开大门,快速走出去,将大门反手掩上。
“阿黎哥哥?”廖恬惊喜的看着从浴堂殿走出来之人。
“阿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廖恬热情的迎上来,想要搂住夏黎的手臂。
夏黎反应很快,向后错了半步,不着痕迹的避开廖恬的触碰。他对可以怀孕的攻,这么重口的人设,实在敬谢不敏,一点子也不想牵扯上杂七杂八的干系。
“楚皇子。”夏黎疏离的作礼。
廖恬娇羞道:“阿黎哥哥,你与我便不要如此生分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黎平静的道:“外臣不胜酒力,因此来浴堂殿沐浴一番,醒醒酒去。”
“沐浴好呀!”廖恬双眼放光:“那恬儿来陪阿黎哥哥一起沐浴,可好?”
夏黎额角蹦了一记,再一次感叹原身真是生冷不忌,只要颜值稍微过关,都可以写在话本里做后补攻。廖恬和夏黎的体质一样,都是粉雨降世,以男子之身可怀之体,这样的攻已经将夏黎雷得外焦里嫩,关键廖恬还能上一刻给旁人下药,下一刻便与夏黎示好。
夏黎冷漠的道:“楚皇子说笑了,但这一点子也不好笑。”
廖恬眼眸垂下,泫然欲滴:“阿黎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怪恬儿?恬儿也不想嫁给旁人的,可是……可是楚军收我为义子,为我赎身,这份恩情,恬儿你需要偿还呀!所以……所以恬儿才不得不委屈自己,委身嫁给大梁的天子……”
他说到这里,竟嘤嘤的哭了出来,梨花带雨的道:“阿黎哥哥,你要明白恬儿心里的苦啊!在恬儿的心里,始终惦念的只有阿黎哥哥一个人……再者……再者说了……”
他突然娇羞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妩媚的对夏黎一笑,继续道:“恬儿若是能嫁进大梁宫,阿黎哥哥又在宫中做绣衣司指挥使,往后里我们……我们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阿黎哥哥你一句话,恬儿便立时来会你!届时咱们耳鬓厮磨,只要瞒着陛下,不叫他知晓,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一对眷侣呐!”
浴堂殿的门板突然动了一下。
“谁?”廖恬吓了一个大哆嗦,这样惊世骇俗,给天子戴绿帽子的事情,原来他也害怕被人知晓。
不巧,浴堂殿之中,梁琛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但他不是愤怒廖恬想给他戴绿帽子,而是愤怒廖恬竟对夏黎图谋不轨。
耳鬓厮磨?梁琛的唇角挂着森然的哂笑,寡人还未与阿黎耳鬓厮磨,轮得到你?
夏黎蹙眉,岔开话题道:“楚皇子还是快些回长欢殿罢,今日为南楚使团接风,楚皇子身为使臣,若是不在燕饮之上,岂不是容易被人诟病?”
夏黎只是找个借口支走廖恬而已,哪知廖恬双手捧心,惊喜的道:“恬儿便知晓!便知晓,阿黎哥哥你还是关心在意恬儿的!”
夏黎:“……”此话怎讲?
廖恬满面含春,不得不说夏黎转移注意力的能力是过硬的,他果然没有再去看浴堂殿,欢心的道:“阿黎哥哥,那恬儿先回去了,改日恬儿再去找阿黎哥哥叙旧。”
夏黎看着廖恬的背影,默默的心道:别来。
廖恬离开,夏黎松了口气,他并没有立刻返回浴堂殿之中,而是趁着四下无人,将怀中的《绮襦风月》原稿拿出来,快速翻开。
【“陛下,这酒……”常内官出言提醒梁琛。】
【梁琛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酒杯,他方才分明看到,南楚六皇子在酒钟下了药,却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沙哑的道:“好酒。”】
夏黎眯了眯眼目,梁琛知道酒中有药,但他还是饮了,他是故意的……
【梁琛感觉到药效发觉,身子里仿佛有一股热流,不停的冲撞。】
【他抓准时机,突然冲出去,一把拦腰抱住夏黎,紧紧的搂在怀中,故作柔弱的道:“阿黎,寡人好难受,帮帮寡人……”】
夏黎咋舌,这个梁琛,当什么暴君,应该去当演员,影帝都没有他演得入戏。原来什么中药,都是梁琛自导自演的,还装作弱小可怜无助的模样,来寻求夏黎的帮助。
眯起的眼眸慢慢舒展,竟带上丝丝笑意,夏黎摸着下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梁琛这个暴君不是爱演么,治一治他。
夏黎挤入浴堂殿旁边的小殿,找到文房笔墨,快速在《绮襦风月》的原稿上,填上了几笔……
吱呀——
浴堂殿的大门打开,夏黎从外面走入,轻声道:“陛下?陛……”
不等他唤完,一股热源从后背传来,梁琛将夏黎一把抱在怀中,那滚烫又坚硬的胸肌急促的起伏着,沙哑的道:“阿黎,你怎么忍心让寡人等这么久?”
还在演,夏黎挑眉,梁琛这个暴君扮演弱小有瘾。
夏黎道:“臣去寻了一些清心下火的水丸,还请陛下服用,或许能压制药效。”
梁琛看也没看那些水丸,接过瓷瓶之后随手丢在一边,哐啷啷——水丸散得满地都是,还有一些小丸子滚入了温汤之中,发出咕咚咕咚的轻响。
“寡人不要这些,”梁琛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突然一把将夏黎打横抱起来,完全是一副锁定猎物的猛兽模样,幽幽的道:“寡人要你。”
哗啦——
温汤的水波荡漾,涟漪不停的敲击着池壁,泛起阵阵暧昧的水花。梁琛将夏黎抱入温汤之中,夏黎的衣襟登时湿濡,绛紫色短绣衣更加深沉,梁琛的目光更加深沉,他想看看那纤细脆弱的线条之下,是不是与他想象中一般白皙。
梁琛迫不及待的扯下自己的黑袍,革带一点点抽离,轻微的摩擦声令夏黎有一种头皮发麻的错觉。眼看着梁琛一步步逼近,夏黎却没有后退,甚至一反常态,主动勾住梁琛的肩背,另一只手轻轻描摹着那令人羡慕的胸肌线条。
梁琛眼神一瞬间可怖的吓人,眼中甚至充斥着要吃人一般的血丝,他禁不住夏黎的撩拨,一切都蓄势待发,就在这个时候,梁琛迎上了夏黎狡黠的一笑。
【在这关键时刻,梁琛他______。】
他硬生生的萎了下去,毫无预兆,却千真万确。
梁琛:“……”
梁琛的脸色忽然变了,从急切、自信,变得……变得古怪而不敢置信。
一股浓浓的不敢置信弥漫在梁琛俊美的容颜之上,好似浓雾,瞬间将他所有帝王的迷之自信全部淹没!
梁琛甚至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温汤之中,那平静安详的光景,不是错觉……
“寡人怎么……”梁琛从未如此惊讶过。
夏黎险些笑出声来,谁让梁琛先使诈,夏黎只不过耍了一个小小的坏心眼儿而已。
夏黎忍着笑意,装作一脸迷茫的道:“陛下,怎么了?”
“没……咳。”梁琛咳嗽了一声,他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告诉夏黎,别说梁琛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九五之尊,身份高贵,便算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临门一脚突然掉链子,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没什么……”梁琛支吾道:“寡人……是了,夜色太重了,阿黎你的身子一向虚弱,切不可熬夜,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息罢。”
梁琛说完,手臂一撑直接从温汤中跃出去,快速裹上外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道:“寡人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先行一步,阿黎你擦净了身子再走,千万别害了风寒。”
说罢,梁琛打开大门,一溜烟走了,甚至用上了请身功夫。
“噗嗤……”夏黎忍耐得很辛苦,终于笑出声来。
“陛下?”紫宸宫中,常内官看到梁琛湿漉漉、衣冠不整的回来,略微有些惊讶:“陛下可要更衣?”
梁琛黑着脸,沉声道:“更衣,去找医官来。”
“是。”
夏黎悠闲的回了长欢殿,因为梁琛离席的缘故,很多臣子也纷纷散席。夏黎不想和廖恬扯上干系,因此也随着那些臣子离开了燕饮,回到绣衣司的屋舍下榻。
夏黎进了屋舍,喃喃自语道:“不知梁琛现在在做什么。”
他拿出原稿,第十一章的内容还在慢慢展开,果然书中有关于梁琛的描写。
【事关帝王的自尊心,梁琛立刻遣常内官找来医官,并叮嘱道:“切记,一定要悄悄的将医官找来,勿要惊动任何人。”】
【医官门跪在地上,方才他们给天子把脉,完全没有发现陛下的病灶在何处,陛下身体安康,比之其他男子都要强健,可偏偏陛下硬要他们把脉,还让医官门开出一些强身健体,补肾壮阳的大补药……】
【梁琛睥睨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医官,幽幽的吩咐:“今日之事,若是敢泄露分毫,寡人便用他的脑袋下药。”】
【当夜,梁琛豪饮下了两大碗补药。】
话本的文字是慢慢展开的,夏黎托着腮帮子,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本子,等一会儿出现一行文字,等一会儿又出现一行文字,竟有一种现场追更的急迫感。
“梁琛,”夏黎轻笑道:“看你以后还敢耍心机。”
第二日一早有朝议,夏黎来到朝议大殿,里面不见往日里的议论之声。每次早朝之前,臣子们都会趁着陛下还未到来,扎堆三五成群的议论,交换一下情报,以免朝议之上说错了话。
而如今很特别,大殿中悄无声息,好似没有人一般。
夏黎踏入大殿,原不是没有人,而是今日……梁琛这个天子来的特别早,比其他的臣子还要早,已经坐在黼扆之前的龙座上,一身黑色的龙袍,脸色也黑压压的。
早来的臣子低垂着头,安安分分的站在自己的班位里,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陛下今日脸色如此难看,难道朝议之上要讨论的事情十足棘手?或许是南楚人又耍什么心眼子了?
臣子们心中忐忑,七上八下,却只有夏黎知晓,梁琛的脸色之所以黑得犹如锅灰,其实是因为他昨夜一晚上都未能安眠。
梁琛因为觉得自己患上了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隐疾,紧急招来医官,连夜饮下两大碗壮阳滋补的猛药,偏偏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比同龄人强壮许多,可想而知,强行进补的后果便是……
梁琛流了一晚上鼻血,稍微一动就流鼻血,大冬日里的燥热无比,比吃了虎狼之药还要燥热,整夜整夜的失眠,天还未亮便坐在朝议大殿中,等着群臣们来上早朝。
可吓坏了那些赶第一班进入朝议大殿的臣子,有说有笑,结伴而行,一进殿便看到一个黑压压,遮拢着氤氲,凶神恶煞的一朝天子,坐在空荡荡的殿中。
夏黎忍着笑,和众人一起作礼拜见天子。
梁琛好不容易不流鼻血,嗓音沙哑,气压甚低,道:“诸位也看到了,昨日里南楚对寡人百般示好,意欲令南楚的六皇子与大梁联姻,今日便各抒己见,寡人想听一听各位卿大夫的意见。”
“什么六皇子,那个六皇子连南楚的宗族都不是,只是个收养的妓子,这不是诚心寒碜咱们大梁么?”
“是啊,这百年来南楚一向与我大梁为敌,如今突然示弱联姻,显然贼心不死啊,这必然是圈套!”
“这南楚内部动荡,从前楚变成了廖楚,实力大不如从前,陛下英明,一根手指头便能将他们举国掀翻,何所畏惧?以臣之间,不若答允他们的联姻,毕竟荆湖乃是南楚最大的屏障,南楚失去了荆湖的依靠,便是一块裸露在外的肉糜,随随便便就可被我大梁收入囊中!”
“届时大梁以南,再无蛮夷,尽是陛下的土地,其他番邦小国也会上赶着来朝拜的!”
“怕就怕南楚没按好心,他们不会这般轻易的将荆湖割地,这其中必然有诈啊!”
朝臣们各抒己见,有人觉得可以联姻,有人觉得不能联姻,双方僵持不下。
“夏卿。”梁琛开口了:“你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夏黎,夏黎一时变成了众人的焦点。
夏黎有些无奈,这种事情他是不想掺合的,刚想张口,表情一瞬有些惊讶,迟疑的道:“陛下……”
你流鼻血了……
无需夏黎说完,梁琛似乎也感觉到了,温热热的东西从鼻间流下来,因为天气寒凉,滑下之后变得凉丝丝。
那绝对不是大鼻涕,滴答——滴落在梁琛黑色的衣袍之上。
是鼻血!
梁琛连忙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面,陡然起身,急促的道:“今日散朝。”
说罢,匆忙从朝议大殿的内间进入,朝臣们还能听到梁琛吩咐常内官的声音:“去把医官叫来。”
夏黎摇了摇头,心中感叹,壮阳药的后劲儿还挺大……
散朝之后,夏黎回了绣衣司,绣衣卫们正在习武训练,夏黎左右看了看,自从昨天晚上楚轻尘逃跑之后,便没有再见到他。
“大刘,你可看到楚轻尘了?”
“啊,小楚啊。”大刘道:“他今日告假了,听说感染了风寒。”
夏黎点点头,却觉得楚轻尘不只是感染了风寒这么简单,他怕是有意躲着南楚的使团,不想让对方发现。
如此一来,夏黎便更加确定,楚轻尘是南楚的前族贵胄,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夏黎回了屋舍,刚要关门,一只纤纤玉手挡住了门板,柔若无骨的伸进来。
“阿黎哥哥!”
夏黎头皮发麻,这个唤法,总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南楚六皇子廖恬硬生生推开门,挤了进来。
夏黎被门板撞得一个踉跄,廖恬虽看起来柔柔弱弱,气力竟是不小。
吱呀——
廖恬钻进来,反手掩上门。
“阿黎哥哥!”廖恬急切的走上两步,一上来便生扑夏黎。
夏黎发现对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力气比自己大,因此早有准备,一时留了心眼暗自戒备,往旁边错了两步,躲开廖恬的“投怀送抱”。
“楚皇子,”夏黎蹙眉冷淡的道:“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绣衣司去做么?”
“阿黎哥哥你怎能与我如此生分呐!”廖恬娇嗔的摇晃着身子,撒娇道:“你与恬儿许久未见,就……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嘛?”
夏黎态度绝然:“楚皇子说笑了,外臣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廖恬面色尴尬,嘟嘴道:“阿黎哥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恬儿的气?恬儿不辞而别,是恬儿的不对,这不是嘛,恬儿为了阿黎哥哥已然回来了!”
他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七拐八拐的拐入正题:“阿黎哥哥如今你在大梁正得宠,那可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儿呐!不如……你去与陛下分说分说,劝一劝陛下,让他答允了这门亲事,倘或恬儿可以嫁入大梁宫,岂不是能有阿黎哥哥朝夕相对嘛……”
“恬儿好想你啊阿黎哥哥!”廖恬又要生扑夏黎。
夏黎“嘭——”一声推开户牖,他的窗子后面对着绣衣司的演武场,此时大刘正带着新人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