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琛的脸色更加不好,绣衣司新来的那个小白脸儿?深更半夜的,跑到夏黎的房间门口,明显没安什么好心眼。
“给寡人看看。”梁琛倒是不客气,直接伸手。
常内官将东西递过去,放在梁琛的掌心中。
——一只破破烂烂的小手炉。
“呵呵……”嘲讽的笑声,梁琛不屑一顾:“这么个玩意儿,寡人还倒是什么珍奇的宝物,需要眼巴巴的冒着夜色送过来。”
那小手炉是铁铸的,有点子破破烂烂,磕掉了一个角,花纹也不甚明显,有的地方被抛光了,显然利用率很高,并不是崭新的东西。
对于见惯了名贵珍宝的梁琛来说,这只手炉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放在面前都会觉得碍事儿。
梁琛对夏黎道:“夏卿以为,这只手炉如何?”
夏黎道:“回禀陛下,黎一向不懂这种文雅的东西。”
夏黎没有正面回答,梁琛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道:“既然你也不喜欢……”
无错,梁琛将夏黎的回答,自动归入了夏黎不喜欢这一类,道:“明日便将这手炉还给那绣衣卫,若是黎儿喜欢手炉,寡人为你寻更好的,你要十个,百个,寡人都为你寻得。”
夏黎眼皮一跳,道:“多谢陛下厚爱,不过臣并没有收集手炉的喜好。”
梁琛赖在夏黎的屋舍不走,一定要和夏黎挤在一处。身为臣子,也没有赶走天子的道理,夏黎也只好忍了,任由梁琛“无理取闹”。
这一夜风很大,起初夏黎根本睡不踏实,毕竟身畔还歇息着一只老虎。但梁琛的体温比常人稍高一些,夏黎又正好是畏寒的体质,梁琛往旁边一躺,可比什么手炉都实用,暖洋洋的气息不断传来。
夏黎的眼皮沉重,愈发的沉重,终于抵不住困倦,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好暖和,抱在怀里也很舒服……
翌日的阳光洒在夏黎有的眼皮上,夏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脑海中钝钝的转动,什么东西抱起来很舒服?难道是……梁琛的大胸?
夏黎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软榻上只他一个人,身边空空如也,夏黎的怀中抱着梁琛昨夜用过的头枕。
夏黎狠狠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头枕。”
梁琛不在屋舍中,夏黎起身,便看到案几上压着一张字条,是梁琛留下的,说他已经回宫去了,多谢夏黎昨夜的款待。
“走了好。”夏黎松了一口气。
叩叩叩——
楚轻尘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道:“夏副使,你醒了么?”
夏黎正在更衣,道:“黎醒了,稍等片刻。”
穿戴洗漱整齐,夏黎拉开大门,楚轻尘老老实实的等在门外,一脸乖巧的模样。他见到夏黎,眼神立刻亮堂起来,仿佛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夏副使,多谢你收留轻尘,轻尘也没什么可以回报夏副使的,”楚轻尘面色绯红:“所以特意借用膳房,做了这朝食,希望夏副使不要嫌弃。”
楚轻尘手里端着一只木承槃,上面摆着几只小碗,一双筷箸。
夏黎有些惊讶:“你会理膳?”
楚轻尘颇为不好意思,点点头,眼中一瞬间流露出悲伤:“轻尘的父母亡故得早,那时候轻尘还小,便已经辗转在市井之中,若是不会这些手艺,恐怕早就被饿死了。”
的确,楚轻尘是孤儿,自然什么都会一些。
“抱歉,”夏黎道:“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楚轻尘使劲摇头:“无妨的,夏副使,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倘或咸了淡了,夏副使只管提出来,我明日再改进!”
他将承槃放在案几上,扣了扣自己的衣裳缝线,不好意思的道:“司里的粮俸还没发下来,轻尘身无长物,夏副使好心收留,我只能用朝食先垫上,往后发了粮俸,我一定将住宿的房钱补上。”
夏黎温和一笑:“这无妨,你不必介意。”
他要和主角受打好关系,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楚轻尘住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楚轻尘果然十足感激他,道:“多谢夏副使。”
“哦对了,”楚轻尘似乎想起了什么:“夏副使,昨夜……那只手炉,你用了么?”
夏黎也想说这个,他将手炉拿出来,道:“我的屋舍里有炭盆,并用不到这些,你的好意黎自然心领,这个手炉你拿回去自己用罢。”
楚轻尘望着那只手炉有些发呆,痴痴的道:“夏副使……用不到么。”
夏黎奇怪的道:“楚轻尘?”
“啊……”楚轻尘猛地回了神,道:“让夏副使见笑了,轻尘方才有些走神。”
他转移了话题,笑起来甜滋滋的,好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又像是贴心小棉袄:“夏副使,快尝尝看。”
楚轻尘把承槃的盖子掀起来,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夏黎虽然来这里不久,但他在香橼楼用过膳,上京的菜色品类齐全,可以说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上京的菜色偏于咸口,小食则是甜口,而楚轻尘做的汤团竟然是肉馅的,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甚至点了高汤。
“这是……咸的?”夏黎一贯只吃甜口的汤团,还未尝过咸口。
楚轻尘点点头,道:“不瞒夏副使,轻尘从小流落在外,什么地方都去过,这是南楚的口味,不同于上京的甜口汤团,他们喜欢把肉食包在软糯的面皮之内,轻尘知晓夏副使乃是世家出身,什么样的山珍海错都享用过,因此特意做了这南人的口味,给夏副使尝尝鲜。”
大梁的周边有四夷,都是一些不服大梁管教的小国,其中在南面的楚荆人,他们的国君以皇帝自称,与大梁对着干,乃是大梁最大的外忧。
不过在十多年前,南楚发生了内乱,楚人的国相一手遮天,暗杀了南楚的皇帝,并将一干皇子赶尽杀绝,最后自己做了皇帝,就和春秋战国时期,田齐僭越姜齐一样。
臣子弑君篡位,天理不容,南楚这十年一直处于动乱之中,反抗暴政的起义一波接着一波,南楚的国力大大不如从前,忙着镇压内部,因此鲜少对大梁挑衅。
加之梁琛上位以来,一直是高压统治,对外十足严酷,南楚这些年更是消停,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南楚距离大梁遥远,风土人情自然各不相同,就连这咸甜口味,也是天差地别。
楚轻尘眨巴着眼睛,问:“夏副使可食过这汤团?”
夏黎摇摇头:“未曾,黎一直食用的,都是甜口的汤团。”
“是么……”楚轻尘略微有些失落:“轻尘还记得,以前哥哥就喜欢这肉食的汤团……夏副使若是我哥哥,便太好了。”
夏黎用小勺子舀起一只圆溜溜的汤团,外面是雪白的面皮,看起来黏糊糊,里面则是喷香的肉馅,不知入口会不会油腻,他试探的咬下去。
“郎主!”一个仆役急匆匆而来,打断了夏黎品尝肉汤团。
仆役道:“郎主,宫中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急招,请郎主进宫谒见。”
今日没有朝议,也没有廷议,不需要早早入宫。夏黎本想慢悠悠的吃过朝食,然后与楚轻尘一同进宫“上班”,这一路上还能闲谈一二,便可拉近关系。
现在倒好了,梁琛也不知因着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非要让夏黎现在入宫。
夏黎无奈,只好放下小勺,对楚轻尘道:“你慢慢用朝食,黎先行一步。”
楚轻尘有些遗憾:“这肉汤团放软了,便不好吃了,不过无妨,若是夏副使改日想吃,轻尘随时都可以为夏副使理膳。”
夏黎点点头:“多谢。”
说罢将紫金剑佩戴在腰间,大步离开屋舍,出了府邸,登上辎车,粼粼的往大梁宫而去。
夏黎堪堪抵达宫门口,已然有人在候着:“夏副使,您可来了,陛下都催促三四回了,快快随老奴来罢,可别让陛下久等了。”
夏黎一路快走,来到内朝紫宸宫,常内官站在大殿门口,恭敬的道:“陛下有令,请夏开府自行入内,无需通禀。”
火急火燎的进入大殿,梁琛负手而立在殿中,手中握着一只金子做成的小匕,小匕的把手长长的,前端作勺子状,其实是拨弄香炉烟灰的器具。
梁琛悠闲的拨弄着烟灰,有一搭没一搭,怎么也不像是十万火急的模样。
“拜见陛下。”夏黎作礼。
梁琛立刻放下小匕走过来,亲手扶起他:“夏卿来了,可用朝食了?”
夏黎:“……”
夏黎一瞬间怀疑暴君是老北京人,怎么见面就问“吃了吗您内?”
眼皮轻轻跳了两下,夏黎还是回答:“陛下召见,黎不敢怠慢,因此还未来得及用朝食。”
“那便好。”梁琛道。
夏黎:“……”那便好?
梁琛亲昵的拉着夏黎的手,将他拉到案几边,扶着他的肩膀让夏黎坐下来,道:“看看,这是寡人为你准备的朝食。”
案几上布满了山珍海味,只是一顿早饭罢了,竟如此奢华隆重,承槃便足足摆了三十几个,更不要提碗碟了。
“陛下?”夏黎狐疑:“黎斗胆,敢问陛下,如此急切的招臣前来,可是有什么公务需要臣去操办?”
梁琛一笑:“怎么,若是没有公务,寡人便不能见阿黎了不成?”
阿……黎?
昨日唤璃儿,今日唤阿黎,暴君的花样儿可真是多,夏黎感觉手臂上爬起麻嗖嗖的鸡皮疙瘩。
梁琛又道:“寡人叫你前来,并未有什么吩咐,只是想与阿黎一同用朝食罢了。”
夏黎:“……”还以为蛮夷打进紫宸宫了,这般火急火燎,结果却是一起吃早饭?
夏黎忍不住压住自己狂跳的额角,道:“多谢陛下……厚爱。”
梁琛坐在他身边,亲自布膳:“尝尝这个,天气寒凉,多食一些补补身子。”
“是了,”梁琛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是无所谓的道:“除了朝食,寡人还有一件事情。”
梁琛轻轻抚掌,常内官立刻恭敬上前,他手中捧着一个承槃,承槃用红布遮挡,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内官,均捧着一个用红布遮挡的承槃。
梁琛微笑:“阿黎,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对上梁琛自信的笑容,夏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硬着头皮,掀开承槃之上的红布。
哗啦——
精致的承槃之上,分明是一只——手炉!
金的、银的、漆的、翡翠、白玉、芙蓉石、红珊瑚,无论什么质地的手炉,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这……”夏黎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手炉大家庭”。
梁琛用一种隐忍又炫耀的语气道:“如何?寡人宝库中的这些手炉,你可有喜欢的,称心的?比之那绣衣卫的手炉如何?若是你喜欢,全都拿去用便是了,如今天气寒冷,阿黎身子又弱,也的确该随身置办一两只手炉,切勿害了风寒。”
夏黎:“……”
难道因为楚轻尘送了一只手炉,刺激了暴君的攀比之心,这一大清早的,暴君竟然拿出这么多的手炉。
夏黎干笑:“陛下,臣……”
不等他拒绝,梁琛手一挥,吩咐常内官道:“一并送到夏卿的官署去。”
“敬诺,陛下。”
夏黎在紫宸宫用了朝食,回到绣衣司的时候,便看到好几个内官,正在搬运梁琛赏赐的手炉,一个一个的运进去,单单是搬运的人力,便动用了二十来人。
大刘震惊的道:“嗬!夏副使,这么多东西?陛下这是……”
夏黎双眸犹如止水,淡淡的道:“过节了,公司发福利罢。”
大刘迷茫:“啊???”
夏黎在绣衣司的屋舍被手炉堆得满满当当,差点子没有下脚的地方,这些都是天子赏赐,又不好直接让绣衣司的兄弟们分一分,也只能放着吃灰。
夏黎刚要关门,有人从远处走了过来,是柳望舒。
“柳大人。”夏黎主动打招呼。
“咳……”柳望舒咳嗽了一声,但他并没有感染风寒,也并不觉得喉痒咽干,淡淡的道:“我这里……偶然得到了一盒香橼楼的吃食。”
他将食合递过去,直接塞在夏黎怀里,补充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香橼楼新出的糕饼么,并非特意要送给你,只是不小心买多了。”
夏黎恍然,之前和大刘他们聊天的时候,谈起香橼楼新出的糕饼,自从素舞馆倒台之后,香橼楼比以前更加红火了,新出的糕饼并不甜腻,里面加入了清爽的香橼,滋味清雅,深受文人雅士的好评。
奈何香橼楼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糕饼每日只出十炉,若不是一开坊门便去排队,根本买不到。
夏黎随便提了一嘴,改日要去尝尝这糕饼的滋味儿,哪知晓今儿个一早,柳望舒便买多了。
柳望舒又道:“这糕饼不甜,我不喜欢,丢了可惜,便给你了,你……勿要多想。”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恨不能用上轻身功夫。
夏黎提着食合还在发呆,柳望舒已然跑得无影无踪,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一声,柳大人的耳朵好像又红了,传说中清高冷傲的绣衣司使竟然如此容易害羞。
夏黎朗声道:“多谢柳大人。”
柳望舒好像没听见,嘭——关上房门。
夏黎摇摇头,将食合提进来,放在案几上。
盒子里拢共只有三块糕饼,柳望舒说因为不甜他不喜欢,才送给夏黎的,但其中三块糕饼一块也没有动过,全都完完好好,甚至包裹着糕饼的花笺同样完好无损。
夏黎小心翼翼的拨开花笺,一股子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花香混合着香橼的清爽,只是这么闻着,便觉得味道不错。
他已经用过朝食,不过还是想要尝一口。
夏黎将怀中的《绮襦风月》书稿拿出来,一面品尝糕饼,一面阅览小说。
【第一卷,第十一章】
【楚轻尘抱着怀中破旧的手炉,爱惜的摩挲着,徘徊在夏黎的卧房门口。】
这是昨夜发生的事情,虽夏黎昨夜没有见到楚轻尘,但他见到了常内官代为转送的手炉。
果然,原稿上也是如此记录的,楚轻尘被常内官拦下来,没能亲自将手炉交给夏黎。
【楚轻尘嗫嚅的点点头,看了一眼卧房紧闭的大门,大步往回走去。】
【他转过院落的墙角,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再次看向夏黎的卧房方向,与他清秀乖巧的脸蛋不一样,楚轻尘的眼眸中,似乎掩藏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情愫,令人难以捉摸……】
夏黎咬了一口糕饼,慢慢的咀嚼,慢慢的思索,楚轻尘看起来乖巧、怯懦,但如同书稿中所写,他是一个有秘密的人,心窍深处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夏黎继续翻页,往下阅读。
【夜色深沉,弦月高悬。】
【因为困倦,夏黎渐渐沉入了睡梦之中,寒冷迫使他追随着身边的暖源,不由自主的翻了一个身,自然的靠入梁琛怀中。】
【夏黎的手臂抱住梁琛的劲腰,脸颊轻轻的磨蹭,紧紧贴着梁琛的胸口……】
夏黎:“……”我的睡相如此不老实?
【双眼轻合的梁琛,慢慢睁开了眼目。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熠熠生辉,闪烁着深沉的光芒,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怀中撒娇一般的夏黎。】
撒娇?夏黎险些气笑了,这梦男话本的描述也太过浮夸了,偏离事实真相。
【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梁琛终于动了,伸手悄悄的握住夏黎的手掌,很轻很轻,以免打扰了夏黎安寝。拉着那柔软又白皙的掌心,覆盖在炙热的铁石之上替自己纾解。夜色已然浓郁,只余下梁琛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低沉的唤道,“阿黎……阿黎……”】
吧嗒!!
糕点掉在案几上,酥皮摔了个粉碎。
夏黎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手……不干净了……
那是夏黎洗手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洗手。
大刘好生奇怪,夏副使难道也患上了洁癖?不然为何突然一遍遍的净手?看那模样, 非要把手洗掉一层皮才行。
夏副使的皮肤如此白净, 又细腻,完全不像是个粗人, 若是这么洗下去, 又是寒冬, 恐怕这手都受不了的。
“夏副使……”大刘迟疑的唤道。
夏黎还在洗手, 道:“何事?”
“那个……”大刘道:“柳大人召集所有绣衣卫集合训话。”
夏黎点点头:“知道了。”洗完这遍手就去。
夏黎将手擦干净, 又使劲擦了擦,这才往绣衣司的正堂而去,平日里的训话都是在演武场上, 但是如果有临时召开的集会, 便会集中在正堂。
夏黎踏入正堂, 其他的绣衣卫还没有到, 柳望舒负手而立,站在正堂正中间, 一副高冷的姿仪, 让人远远看着,便觉得高不可攀。
柳望舒听到脚步声, 转头看向夏黎, 欲言欲止, 最后还是道:“那糕点……滋味如何?”
糕点……
一提起糕点, 夏黎第一时间想不到的不是香橼楼的美味,而是原稿中所写的内容,当时夏黎正在美滋滋的食糕点。
夏黎眼皮一跳, 干笑道:“多谢柳大人款待,糕点……很好吃。”
柳望舒没有看出夏黎的异样,点点头,咳嗽了一声,道:“若下次我不小心再买多了,就给你送过去。”
夏黎:“……”柳大人好别扭啊。
陆陆续续的,其他绣衣卫也赶了过来,全都列队站好。
柳望舒开始训话,道:“出列两个人,去将隔壁的卷宗搬来。”
干这种体力活计的,自然是新人。楚轻尘与另外一个新人立刻出列,跑到隔壁去将卷宗搬过来,不知是什么卷宗,一摞一摞的,沉重又厚实。
柳望舒环视了一眼所有人,道:“诸位或许略有耳闻,近日朝中发生了一些大事,夏国公府抄家,皇后被废……”
他说着,看了一眼夏黎,似乎是有些在意夏黎的感受。毕竟再怎么说,夏黎也姓夏,曾经是夏国公府的一员,还是小世子,而如今他的父亲倒台,他的姊姊成了废后,一家子落魄潦倒,风华不在。
不只是柳望舒,其他人也都偷偷看向夏黎。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夏黎的表情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个。夏国公府本就对他没有任何恩情,夏国公薄情寡义,为了势力不惜牺牲儿子,而皇后夏娡为了巩固地位,三番两次的构陷夏黎,他们还利用素舞馆敛财,拐卖人口,谋害人命。
夏黎对夏国公府一点子感情也没有,因此提起夏国公府,夏黎并没有任何伤感,反而觉得释然,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从今以后,他与夏国公府再无半丝干系!
柳望舒轻咳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道:“陛下的掖庭之中,本就只有皇后一位娘娘,如今皇后变成了废后,周边诸国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远在南面的楚荆人已经向鸿胪寺提出朝拜的请求,想要进献美人,与咱们大梁结为秦晋之好。”
原是如此,夏黎明白了。夏娡成了废后,梁琛的后宫便再无一人,有多少眼红的人盯着梁琛的后宫,别说是上京的贵女了,便是连周边国家的贵女,也想要挤入梁琛的掖庭后宫,成为大梁的女主人。
南楚是周边不服管教的国家之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十几年前还曾与大梁针锋相对,不死不休,毫不退让。但是随着南楚内乱,南楚的势力大大减弱,到了如今,也只有求亲攀附的份儿了。
显然南楚是看准了这次的时机,打算与梁琛联婚,缔结良缘,给梁琛吹一吹枕边风,如此一来便可安心的休养生息。
柳望舒道:“南楚的使臣已经上路,不日便会抵达上京……”
啪嚓——!!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声巨响传来,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响声传来之处。
是正堂的门口,楚轻尘与另外一个新人一起去搬卷宗,到了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楚轻尘脚下一绊,竟是将卷宗全部扔了出去,散了满地都是。
“柳大人饶命!柳大人饶命啊!”
新人吓得跪在地上求饶:“是他是他!都是他扔的卷宗,卑职的卷宗没有掉落,与卑职无干啊!”
楚轻尘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是卑职……卑职不小心打翻了卷宗,其他人无关,还请柳大人责罚,无论是什么责罚,卑职都愿意领受。”
柳望舒看了一眼楚轻尘,按照书中所说,他们也算是旧相识,柳望舒落难之时,曾经受过楚轻尘一饭之恩,加之楚轻尘乃是原书主角受,柳望舒自然对他念念不忘,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心甘情愿的做备胎,一直到小说结束,仍旧默默无闻的站在楚轻尘背后,可谓是痴情不已。
夏黎眼眸微微转动,如果按照原书中的发展,柳望舒是喜欢楚轻尘的,自然不会难为他,不如自己……顺水推舟?
夏黎站出来道:“只是不小心打翻了卷宗,并没有损坏,捡起来便罢了,柳大人并非是苛刻之人。”
他主动蹲下来帮忙去捡,楚轻尘一脸感激的看着他,那双小兔子眼睛里差点闪烁出泪花。
柳望舒低头去看蹲在地上捡卷宗的夏黎,微微蹙眉,不过最后并没有说话,也蹲下来去捡卷宗。
其他绣衣卫一看,老大和二老大都蹲下去捡卷宗了,其他人没道理还杵在那里,当即也全都去捡卷宗,没几下全都捡了起来,归置整齐。
楚轻尘再次请罪:“多谢柳大人,多谢夏副使,多谢各位前辈,卑职下次一定会注意。”
柳望舒淡淡的道:“言归正传。”
所有人把注意立刻转回柳望舒身上,柳望舒拍了拍那些垒成山一样的卷宗,道:“陛下吩咐,此次使臣入京,使臣的安危活动,由绣衣司与金吾卫一同负责,这些卷宗都是从鸿胪寺调取的,关于南楚的档子,务必烂熟于胸,可明白了?”
绣衣卫们齐声道:“是,柳大人!”
柳望舒又嘱咐了一些,这次南楚使臣入京,他们不只是负责使臣安危这么简单,还需要与死对头金吾卫合作,金吾卫素来与绣衣司不和,让这么不和的两边协助工作,难免出现什么岔子,但若是出现了岔子,便是丢了大梁的脸面,柳望舒绝不能让绣衣司丢脸。
柳望舒冷声道:“使臣下月入京,这里所有的卷宗,必须倒背如流……”
他说着,看向夏黎道:“夏副使届时负责抽查背诵。”
夏黎挑眉,柳望舒让他负责抽查,那意思就是——夏黎可以不必背诵全文?
夏黎偷笑,那就好,背诵全文可是上学时期的噩梦……
“是,”夏黎一本正经的回答:“请柳大人放心。”
柳望舒第一个离开正堂,等他走远一些,绣衣卫们立刻爆发出哀叹:“老天爷啊,这么多文书,竟要倒背如流?”
“每日里练武还不够,这会子轮到背书了!早知我就去考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