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四天。
昨天没来的人今天来了,昨天受的伤今天治疗了。
蔺言替封荆包扎好伤口,又给他注射了一支肌肉松弛剂,这才说:“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封荆依然闭着眼。
蔺言疑惑的“嗯”了一声,先用手指探了一下封荆的鼻息,确认他没死后,少年喃喃道:“睡着了吗?”
【夏娃:没有睡,他的呼吸波动不对。】
【蔺言:那他为什么不理我啊?】
【夏娃:实验室里种菌的也不会指望菌理他。】
你说的对。
蔺言完全被说服了,他拿起笔记本,对着床上的封荆画了一幅简笔画,床单成了培养皿,封荆的四肢像丝线一样伸长,中间的身体融化成了一滩水。
【夏娃:这是什么?】
【蔺言:论文插图…吧。】
【夏娃:?】
画的很好,就是不太写实。
自顾自的画完,蔺言双手托着下巴说:“我跟你讲啊,昨天我不是没来吗?因为监狱长回来了。”
每月一日至五日,严安会回桑德拉视察,自从蔺言来了桑德拉之后,罪犯死亡率直线飙升。
虽然之前也不低,但现在死速度的比进来的还快,再这样下去严安就不用开监狱了,直接开殡仪馆更快些。
他将蔺言叫去了办公室单独谈话。
出乎意料的,严安怀里抱着一只足球大小,通体纯白的异兽,它的身体圆溜溜的,眼睛也圆溜溜的,蔺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老板,这是你的宠物吗?”
“当然不是。”
严安摸了摸异兽的脑袋说:“这是我准备带回来放生的喰骨兽亚种。”
“我叫它,深渊巨口。”
好霸道的名字,和长相的关系是?
蔺言垂眸,深渊巨口抬眼,一人一异兽对视了一会儿,那喰骨兽亚种“duang”的一下从严安怀里蹦到了桌面上。
它一躺,腹部就袒露了出来,蔺言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棉花糖一样的手感,蔺言喜欢。
“然后老板就让我去放生它了,可是它不是海洋生物,我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比较好。”蔺言说完叹了口气。
封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喰骨兽的亚种怎么可能是白色的,明明长得像个煤炭。
严安被人骗了吧?
蔺言嘟嘟囔囔的说:“我去问了克里斯曼,他说他没见过这么白的喰骨兽亚种,让我送去给青舌海兽加餐,怎么这样。”
封荆动了动唇,他已经能够说话了,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早的暴露这一点。
如果隐藏的够好,他完全可以在最后一天,借着信息差等待蔺言靠近他的瞬间,一击致命。
没等封荆想好,蔺言突然俯身凑了过来,鬼鬼祟祟的问:“你今天心情怎么样啊?”
左眼,还是右眼?
几秒后,蔺言欢呼了一声,抱着笔记本转了个圈,“你终于开心了!”
这个下午,封荆看到蔺言笑了五个小时,他也看了五个小时,一直到少年离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
蔺言没来。
封荆却不打算等第二次了。
从床上坐了起来,男人摸了摸金属门,左手摊开,掌心和冰冷的金属贴合,蓝光一闪而过,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轰——!”
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其他房间里的犯人, 程北捂着耳朵从床上坐起来,推开辛勤采蜜的室友,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金属门被轰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封荆笑吟吟的矮身一跨就从动里钻了出来。
“总算出来了。”
久违的见到阳光, 男人眯着眼一只手挡在额头, 雨后天空还是灰蓝色的, 阳光并不刺眼, 体感也偏向湿冷。
要不是在阳光下确实能感觉到温度, 他都要怀疑严安是不是把太阳偷了卖了。
隔壁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封荆走了过去, 只听门内的人问:“哥们儿, 你谁啊这么猛?”
封荆一听就听出了程北的声音, 他和克里斯曼结了梁子, 程北是克里斯曼的手下,封荆和程北的关系不言而喻。
笑着敲了敲门作为回应,封荆说:“不记得我了吗, 程北?”
他话音一落, 门内瞬间没了声音。
程北低声骂了一句,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抓的更乱了。
膈应完程北,封荆这才笑嘻嘻的离开,他对桑德拉的熟悉程度远超蔺言, 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海边。
途中遇到了几个结伴的犯人, 封荆也没闲着,一人给了一下。
里德痛的蜷缩在地, 双眼死死的盯着封荆的背影,他的同伴“呸”了一口血,道:“居然是封荆, 他回来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里德忍着痛问:“你认识他?”
“这狗崽子谁不认识?”同伴撑着地站起来,疼的呲牙咧嘴。
“我去跟霍华德老大报告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他是忠心,还是想要借着霍华德报复封荆,里德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婉拒了同伴,等那人走远后,拍拍灰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狱警宿舍走去。
他不认识封荆,那和他前后脚进来的蔺言肯定也不认识,要赶紧告诉长官。
海浪跟着海风裹挟着无边无际的孤寂席卷而来,沉闷的天压低,其中潜伏的异兽们好似从未出现过,目之所及,看不到任何活物。
蔺言提着一个金色的鸟笼跟在严安身后,里面是一只纯白的异兽,长得挺可爱,一张嘴就有些惊悚了,严安口中的“喰骨兽”有一口锋利的牙,以能够咀嚼兽骨而闻名。
这只,没有牙。
它的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软黏的肉膜,口腔内壁红得发黑,呈现出一种氧化后的血液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是,这只异兽没有四肢,只是一个圆球,但它的皮肤会延长变形,伸出一根近似手臂的组织。
【蔺言:这孩子放生之后真的不会出事吗?】
喰骨兽是低危级异兽,因为体型小且移动速度慢,对人类威胁不大。
但它怎么看都不像喰骨兽啊。
【夏娃:没事,也就是把海兽吃个七七八八而已。】
【蔺言:?】
【夏娃:深渊巨口,名字没取错,它很能吃。】
夏娃只是开玩笑,这只异兽并非水生物种,扔进海里就是死路一条,除非它能够一口气把海水喝干,不然只能给海鱼当饲料。
“老板,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来海边放生的。”蔺言小跑了两步跟上严安,每一脚都踩在严安的脚印上。
严安停住,扭头看向蔺言:“那你要放哪?”
镜环星除了海洋,就剩下沙漠了,去哪都是死,放海里是立刻死,沙漠还能多活一会儿。
蔺言摸了摸眼下,迟疑的说:“或许,它是沙漠生物?”
【夏娃:你也没放过它。】
【蔺言: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会的吧。
“沙漠?”严安摸了摸下巴,他只是想放生,又不管异兽被放生之后是生死是死。
“也不是不行,但是放生到沙漠里,它不会被炙岩蟒吃了吧?闵盛跟我说最近监狱外看到了炙岩蟒活动的踪迹,还有不少犯人被袭击了。”
严安不说,蔺言都没想到他居然是会看报告的,他还以为闵盛发过去的东西都是人工智能在回复。
【夏娃:别拿人工智能和人比,没工资还加班的活儿都是人在干,我们不做冤大头。】
【蔺言:你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夏娃:没事,我的底层指令是不做危害使用者的事,口头说点什么无所谓的。】
更伤人了。
人类是不能嘴上不长把门的。
蔺言左脸鼓起一个包,右脸鼓起一个,左右来回交替,像个气不足的气球。
最终,气流从嘴角全部泄了出去,蔺言说:“前几天已经确定了,造成犯人们受伤的确实是异兽,但这只是小事,重点是有不知名人物潜入了桑德拉,并且至今一直在躲藏,我们巡逻期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严安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他捂着脸说:“有人进来了?”
蔺言点头。
“还没抓到?”
蔺言又点头。
严安深吸一口气,抖着嗓音问:“是记者?”
蔺言摇头,“不知道,克里斯曼说有可能是罪犯同党来劫狱了。”
克里斯曼说了什么,严安是不会听的,他捂着心口说:“要是记者就遭了,桑德拉的内部情况绝对不能被报导出去。”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虐待犯人呢,知道的就要站出来反驳了,桑德拉没有虐待犯人,桑德拉对狱警也这样。
这下是一视同仁的虐待了。
蔺言歪了歪脑袋,严安既然知道桑德拉现在的管理模式有问题,为什么不改呢?
一定要死到临头才来担心吗?
【夏娃:因为要花钱。】
而且不是花一次的钱,以最简单的食堂伙食举例,如果改成每天吃肉,那就是持续性流水席,对于严安这样抠搜的人来说,这和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没区别。
严安咬着大拇指思考了一会儿,问:“停止一切犯人活动,给你们全心全意的抓捕潜入者,多久能抓到?”
蔺言眨眨眼。
我不知道啊。
他才来桑德拉一个月,连监狱地图都还没走全呢,阿巴阿巴了两下,少年说:“狱警才三十多人,按道理,搜山发动千人规模都是正常的,我们桑德拉虽然没山大,但是也不小。”
“而且,”蔺言指了指海面,“要有人留在海边盯着,防止对方跳进海里或者礁石后。”
之所以需要人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桑德拉的科技不够发达,落后程度和低等星有得一拼。
不然也不会发生有人带着炸药通过检查的事。
“这个简单,”严安笑呵呵的说:“青舌海兽不是发-情了吗?我直接买两瓶药倒进海里,让其他异兽跟着一起兴奋起来,如果这样还有人敢跳海,那抓不到他就算了。”
论黑心还得看专业的。
蔺言:“……哇。”
【夏娃:污染海洋环境,电他。】
【蔺言:他是我上司。】
【夏娃:那实习结束电他。】
【蔺言:听你的。】
蔺言抬起手晃了晃笼子问:“老板,那它怎么处理,放海里还是放沙漠啊?”
严安思索了一会儿,眉头缓缓皱起,“我听说喰骨兽的嗅觉很灵敏,用他抓潜入者怎么样?”
蔺言不好说,他觉得这笼子里的根本不是喰骨兽,那嗅觉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举起另一只手,蔺言说:“克里斯曼说喰骨兽没有白色的,老板,您这只是变异的吗?”
克里斯曼说了什么,严安是不会听的。
他指着笼子里安安静静趴着的白色球状异兽说:“你不知道,这可是我从一位大人物手里买到的,我不识货,他还能不识货吗?这一定是喰骨兽,只不过颜色不一样而已。”
大人物?
蔺言眼珠转了转,严安是桑德拉的监狱长,虽然权利不大,但是人脉广,他口中的大人物想必确实来头不小。
【夏娃:猜一手,大人物也是从另一个大大人物手里买来的异兽,发现是假货所以转手卖给了你老板。】
蔺言“哎”了声,低头看了眼笼子,白白软软的异兽趴在笼子底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向上看,模样很是可怜。
严安瞥了眼,道:“别被它的外表迷惑了,我一开始也以为它很温顺,买回来没多久,它就把我的家政机械人给吃了。”
什么玩意儿?
蔺言瞪圆了眼,“吃了?”
不是,这不是重点,蔺言摇摇头,紧接着问:“它吃家政机械人?”
能把金属当零食嚼,怪不得严安认定了它是喰骨兽,但它连牙都没有……严安到底买了什么回来。
蔺言还没想明白,笼子里的异兽仿佛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突然张开嘴对着蔺言哈了口气,一股腥臭味喷了出来。
“唔、”蔺言飞快的捂住脸,手臂一伸将笼子推了出去。
严安见怪不怪的说:“好了,实习生,把它放出来吧。”
压力来到了蔺言身上。
少年仰起脸,看看天看看海,看看后退了至少一米的严安,再看看对着他呲牙咧嘴面露凶相的异兽,急需克里斯曼过来救救。
鸟笼很精致,蔺言手指一勾就能打开,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放你出来,你别扑我哦。”
异兽依然保持着攻击姿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呼噜呼噜的,蔺言都不知道一个没脖子的球体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
【夏娃:动作要快,时机要准,手要稳。】
说的很好,但蔺言是好学生不是超人学生。
“咔哒”
金属门弹了出来,那异兽猛地向外一跳,纯白的体表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沾上了满满的泥,它兴奋的发出一声怪叫,高高跳起,然后“叽”的一声被抓住了。
“能把这玩意儿当成喰骨兽,严安,你也该去治治脑子了。”
嘲讽的语气让听者眉头紧锁,严安看着身穿囚服的男人,面露惊讶:“封荆?你怎么在这?”
不可能,他现在应该在小黑屋才对,封荆能出来,那小黑屋里的其他犯人呢?如果小黑屋关不住人,那狱警就更拿他们没办法了。
严安微不可查的后退一步,手缓缓捏住了后腰的枪,他的枪法其实不错,所有人都知道严安惜命,为了保住命,他也愿意耗费精力和钱财去学习。
他警惕的盯着封荆,谁料封荆根本没理他,转身望着一脸茫然的蔺言。
今天是第五天,蔺言迟到了。
他说:“长官,你迟到了。”
蔺言“啊”了一声,紧接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你昨天不是受伤了吗?”
少年实在无辜,他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食指点了点封荆的颈侧,那里还裹着一层纱布,已经被血洇成了红色。
“你流血了,”蔺言担忧的问:“没事吗?”
一点血而已,封荆以前为了进军团,什么伤没受过,但他想,蔺言嘴巴破皮了都能喊疼,更何况是被赤尾蜥咬了一口。
确实算是重伤了。
手里的异兽试着挣扎了几下,封荆稍稍用力,它就立刻安静了下去,全身像是一滩软泥,挂在半空中。
蔺言忍不住看了几眼,不儿,怎么这么会欺软怕硬啊?
举起笼子,蔺言说:“你先把它放回来,我带你回小黑屋,我今天的观察日记还没写呢。”
听他的语气,小黑屋不像是专门用来惩戒罪犯的地方,倒像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似的。
封荆有些想笑,不是高兴,而是嘲讽,蔺言怎么能以为他还愿意回那个鬼地方?他作恶可不是为了接受审判,或者在小黑屋里耗费余生。
“长官,您还是自己回去吧,”封荆一手插兜,一手捏着一手晃来晃去,“我把门打烂了,里面关不了人了。”
话落,他如愿看到了蔺言惊讶的神色。
那双弯弯的笑眼睁大后圆溜溜的,和他第一次流鼻血时看到的一样,蔺言的表情很丰富,可惜,在小黑屋里时光线太暗,他没看到多少。
“打烂了?”蔺言视线向下偏了偏,封荆的双手没有丝毫损伤。
【蔺言:他也变异了?】
【夏娃:机械臂而已。】
中央星的机械臂非常昂贵,安装机械臂不但要有人做担保,还需要签署多条合同,使用机械臂进行违法行为将会受到严厉惩罚。
封荆都进过桑德拉了,还有什么惩罚能吓到他?
【蔺言:现在的机械臂都这么厉害了吗?】
小黑屋的门可是重型金属门,你说砸就砸,那小锤三十大锤八十的从业人员还要不要吃饭了?
【夏娃:他的比较特殊。】
军用机械臂和普通机械臂完全不是一种东西,普通机械臂的根本目的是帮助残疾人,军用机械臂可是被当成战争武器创造出来的。
这也是封荆明知道自己这次回来会被全体犯人针对还敢这么嚣张的原因,他将这次的回归称之为——报复。
至于他的报复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几年前折断了封荆左手的家伙。
“过来啊,长官,”封荆对着蔺言招了招手,“站这么远,我还以为你怕我呢。”
他笑得不怀好意,双眸阴冷的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但他的长相又很有亲和力,好似笑面虎的具象化。
蔺言舔了下唇边破开的地方,没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封荆对他的态度这么奇怪,但是蔺言也不是傻子,靠近一名没有被戴上电子镣铐的罪犯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
“长官……”封荆笑着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砰!”
男人猛地回过头,侧身避开子弹,他眼神阴鸷的看着举着枪的严安,缓缓扯开唇。
“能让监狱长亲自开枪,我该去S区才对。”
S区人才济济,不需要封荆去增加多元化了。
严安眼睛一闭,直接对准封荆的方向清空弹夹。
“砰砰砰!!”
接连几声枪响,封荆轻蔑的笑了声,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子弹已经对付不了我了。”
蓝光沿着手臂爬动,封荆笑着笑着,突然变了脸,“怎么回事?”
他的机械臂突然失去连接了!
下一秒,“嗤!”的一声,子弹钻进肉中,血花飞溅,封荆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腹部汩汩流出的血,男人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吟。
昨天为了排出毒素,蔺言已经给他放了不少血,再次受伤,封荆眼前一阵阵眩晕,失血过多导致体温流失,从下肢开始身体一寸寸发麻,视线逐渐模糊,连知觉也跟着远去。
他像是断线的风筝,猛地向前跪倒在地。
“哈啊——”
封荆捂着伤口扭过身,看向站在海边的那道身影,蔺言的衣摆在风中飘飞,漂亮的脸变成了一道道重影。
“哇”的吐出一口血,封荆竭力睁大眼,想要看清蔺言的模样,他问:“你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哪怕开枪的是严安,封荆的直觉依然告诉他,是蔺言。
蔺言一定做了什么。
他的机械臂是军用最新款,经历过无数测试,性能和稳定性不必多说,不可能突然出问题。
手指抓进了泥沙里,一滴滴血从伤口和口鼻滴落,将沙子黏在一起。
封荆的唇轻轻颤抖着,喉咙发紧,像是在诉说内心的不甘,他仰起脸,沾着血的脸笑起来。
他再一次问:“长官,你做了什么?”
蔺言什么也没做。
是夏娃强行切断了封荆和机械臂之间的联系,但它的权限有限,对于军用器械掌控不了多久,蔺言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废掉封荆的行动力。
轻轻叹了口气,蔺言走到封荆面前,蹲下身从他的手心将一动不动的异兽挖出来,扔进了鸟笼里。
少年用手套擦去封荆下巴上的血,很快,新的血液占据了这片皮肤,擦不掉,蔺言索性就这么按着,柔声问:“很难受吗?”
就像在小黑屋里那样,他抚摸封荆的额头确定温度,记录他的脉搏,而封荆这次却不配合了,他不说话,只冷笑。
蔺言也笑。
托住男人的下巴向上一推,封荆被迫露出了喉咙,白色的纱布已经完全被染成了红色,蔺言一扯,纱布立刻松松垮垮的垂了下来,在地面上积聚。
“嘶”封荆吸了口气,纱布被扯开时也带动了颈侧的伤口,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密密麻麻的爬满伤口。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单纯的痛楚。
他真的被针扎了。
身体再一次失控,封荆上半身晃了两下后,无力的往前一摔,蔺言扶住他的肩,对着远处看得目瞪口呆的严安笑了笑。
收起肌肉松弛剂,蔺言轻声说:“因为一会儿要去见你,所以我提前带在身上了。”
封荆动了动眼珠,斜过眼却只能看到蔺言的侧脸,天空的昏暗恰到好处,少年只有一个黑白分明的剪影,发色和瞳色都被吞噬了似的。
看了又看,眼睛都酸了,封荆才反应过来,不是天色抹去了蔺言的颜色,是他。
失血过多,他看蔺言只能看到黑白二色。
封荆试着举起自己的手,却只能无力的垂在身侧,他想要说话,舌头却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他真的是人吗?
封荆一瞬间想。
越过蔺言的肩,他能看到鸟笼里被困住的异兽,于是封荆又一次问:他真的是人吗?
如果他是人,为什么在蔺言面前,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他是蔺言的宠物吗?
封荆又想起了被他杀死的人,那些人在他手里同样无力挣扎,只能绝望的等待死亡。
封荆不会感同身受,他只是浅显的对比了自己与那些人的反应,当他面对蔺言时,他和砧板上的一块肉没什么不同。
被关在小黑屋里的那四天,蔺言随时可以杀了他。
杀人不难,不是吗?
原来如此。
我不是他的宠物。
我是他的猎物。
封荆瞳孔微微颤抖,搭在地上的手指陷进了沙粒之中。
封荆什么也做不了,直到蔺言替他重新裹上纱布,温柔的问他:“难受吗?”
情绪一瞬间有了发泄口,封荆疯狂的眨着右眼,恨不得将眼皮撕下来,给蔺言看看他的痛苦。
难受,难受死了,睁眼看不到蔺言,颈侧伤口撕裂,机械臂突然断接,还有该死的严安。
封荆说不了话,眼神却足够凶恶,这样的眼神在蔺言这里是过不了关的,于是少年又问:“你在瞪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但严安偏偏看到刚才恨不得咬他的头嚼他的骨头的青年慢慢收回了恶意,眼神清澈了许多。
他眨了下左眼,严安不懂,但他推测是“没瞪谁”的意思。
等一下,这对吗?
严安摸了一下脸,想起闵盛之前上交的报告中描述的内容,他本以为那只是夸大,没想到蔺言来真的。
他招的应该是实习生,不是兽医吧?
昨天刚下过雨, 地上还湿漉漉的,沙子黏在封荆的手指和双膝上,血和沙混杂在一起,颗粒细小却不容忽视。
封荆闭了闭眼, 眩晕感袭来, 剥开脑海中的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 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封荆的视线从严安身上移开, 落到面前的蔺言身上,色泽明亮的双眸和发丝哪怕在如此昏暗的天气中也十分醒目。
他必须承认, 蔺言的脸在哪里都吃香, 同样的, 封荆也明白另一件事, 一个人的外表不能作为内在的具象化。
就像他自己,封荆的脸总是能够让别人卸下防备,他难道是一个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