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的看着蔺言, 封荆心中有个说不出的滋味, 好像有条蛇在胃袋里翻滚,他想将蛇呕出来,却只是让食道被胃液腐蚀的千疮百孔。
实习生——
严安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实习生,星盗团吗?
发麻的舌头无法动弹, 封荆满腹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不甘的垂下眸子,脸上的痣像是恶意凝聚的眼珠。
蔺言似乎看出了封荆的不对劲, 他垂下脸,发丝轻轻擦过男人的眼睫。
“封荆,”蔺言叫着他的名字, 眼神有些微担忧:“你想说什么?”
【蔺言:他不会要死了吧?】
【夏娃:不会的,他的生命力比你强的多。】
夏娃的机械音比往常多了一层电音,蔺言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到了一声“哔”。
【夏娃:充会儿电,稍等。】
【蔺言:?】
相处这么久,蔺言第一次知道夏娃需要充电,夏娃是联邦大学分配给他的人工智能,算是助教,蔺言对它了解并不多。
再次敲了敲,没得到夏娃的回应,蔺言只能将注意力放回疑似快不行了的封荆身上。
不会吧,一枪而已。
克里斯曼和崔堂都活的好好的呢。
封荆想把血吐到蔺言脸上,用腥红色掩盖那灿烂的少年,但他根本动不了,当蔺言问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封荆突然从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砰!”
一个翻身,封荆将少年压在了身下,他的双手按在蔺言的肩上,唇微微的颤抖,骤缩的双瞳在眼白中显得尤为怪异。
蔺言猝不及防,后背瞬间陷进了流沙里,甩干没几天的头发再一次被沙粒入侵,后颈有些凉,湿润的沙碰到了皮肤。
没有急着反抗,他无措的看着封荆的脸问:“你怎么了?”
他居然问你怎么了。
被关进小黑屋,被注射肌肉松弛剂,这些封荆都能忍。
能够不带任何心理负担的杀人,封荆才不在乎监狱待遇好还是不好,他追求的是作恶时的快意。
但蔺言给了他不一样的体验。
四天而已,封荆上一次犯罪,被关在桑德拉足足两年,两年里他受过伤流过血甚至断了一只左手,这么多痛苦都比不过短短四天积累的负面情绪。
封荆喉结滚了一下,长官,您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把我当成乐子?
蔺言奇怪的“嗯”了声,“你还是不能说话吗?”
斜了眼压在肩头的手,少年不舒服的动了动,“我还以为你克服了药效呢。”
当他试着坐起身,封荆的脸就瞬间拉近了,蔺言“呀”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挡在自己的脸前。
呼吸越过指缝落到封荆的脸上,蔺言毫无所觉,嘴里小声的嘟囔着:“吓我一跳,你要是变异到可以免疫药物的程度,今天要被放生的就是我了。”
如果可以,蔺言申请被放生到沙漠。
他不会游泳,也不想下海。
封荆听不懂。
他什么时候会变异了?
男人一瞬间的发狠毫无意义,蔺言轻而易举的将他推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湿润的沙子黏在外套上,没办法,蔺言只能先将外套脱了。
这一刻,封荆终于看到蔺言脖颈处的细链,那比蛇尾还细的项链勾在他的颈上,青色的血管藏在下方,脆弱的能一手折断。
银链一直垂到胸口,尾端是一个十字星形状的吊坠。
被推开的封荆只能无力的仰躺在地上,蔺言苦恼的鼓起一边脸,他拉开封荆的手,手指轻轻抚过男人的腹部。
血淋淋的衣服黏在伤口处,蔺言一摸就沾了一手血。
被封荆突然暴起吓得连退两米的严安缓缓走了过来,一步比一步轻,“实习生,你先送他回小黑屋,放生的事我自己来就行。”
蔺言仰起脸,压在封荆伤口处的手微微用力,“不送去医务室吗?”
“不用,他命硬的很。”
严安了解自己设定的机械人,继续道:“送去医务室也没用,机械人只会让他准备等死或者自力更生。”
以封荆现在动都动不了的架势,自力更生显然没可能。
蔺言迟疑了一下,封荆就这么死了的话,明秋阳的单子是不是白接了?
一手拎着自己的外套,一手将封荆的上半身拉起来,蔺言呼出一口气,只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了,他垂眸扫了眼,封荆腹部的伤口撕裂,血流一股脑的涌出了出来。
“叽!叽叽叽!”
笼子里的异兽突然疯狂的撞击细细的栏杆,嘴里发出了尖细的叫声,圆滚滚的双眼变成了杏仁状。
“叽!!”
尖锐的音色刺得人耳膜生疼,蔺言难受的偏过脸,“它怎么了?”
严安也想知道,他从来没见这只异兽反应这么大过。
“哗!”
海面上突然掀起一阵巨浪,两只青舌海兽浮了上来,竖瞳幽幽的盯着岸边的三人,它们头连着尾缓缓转着圈,海水被卷动,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游鱼无处可逃,全都被吸进了漩涡之中,很快,红色的海水四散开来。
笼子里的白色异兽已经抖成了筛子,它不再叫了,像个融化的棉花糖一样团成一团,双眼一闭将头埋进了身体里。
青舌海兽嘴里衔着一条鱼,一边咀嚼一边用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们,显然,它已经将他们划进了猎物的范畴。
严安不太在意的笑了笑:“没事,它们上不来。”
真的吗?
蔺言有些怀疑,但上司这么说了,一个合格的实习生显然不该反驳,他也回以一笑,将封荆从地上扶了起来。
两人渐渐走远,严安垂在腿侧的食指沿着裤缝摩挲了两下,若有所思的眯起眼。
早在蔺言实习第一天,他就已经和联邦大学确认过了,蔺言确实是他们的学生,不是冒名顶替。
虽然不知道他图什么跑来桑德拉受罪,但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直到现在,严安才发觉,他好像在一堆半吊子中招了个专业的进来。
联邦大学怎么教出来的?
蔺言离开后,青舌海兽看了严安一会儿,无声的重新潜回海面,血色的海水向四周扩散,逐渐淡去。
笼子里的异兽小心翼翼的发出一声“叽”,严安这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他提起笼子晃了晃,只见刚刚还胆小如鼠的异兽立刻凶恶的扑在笼子边缘,嘴巴大张着哈气。
严安笑了,“欺软怕硬是吧?”
跟他真像。
严安也是欺软怕硬的人。
扶着封荆走到半途,蔺言遇上了里德和另外几名狱警,他们神色匆匆,一看到蔺言就快步跑了过来。
“蔺言!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蔺言不解的抬起头,“杰森前辈,你怎么跑这么急?”
杰森双手撑着膝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他心有余悸的看了眼一身血的封荆,关心蔺言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我艹,不是,怎么受伤的是你啊?
身后紧跟着跑过来的狱警们也停住了脚步,几人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慌张和震惊。
杰森咽了下口水说:“里德刚刚跑来狱警宿舍,他说封荆袭击了他们,还在监狱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我以为他从小黑屋逃出来了……”
身后的伊索补充道:“最近几天你不是天天去小黑屋看他吗?我们以为封荆袭击了你,从你口中问出了密码,就赶紧来找你了。”
现在看来,封荆确实逃出去了,但是蔺言没有被袭击。
被袭击的是封荆才对。
撇了眼封荆虚弱的模样和腹部的伤口,伊索暗自腹诽,好好的小黑屋你不待,非要出去受罪。
其他狱警纷纷附和,但每个嘴上说着担忧蔺言的人都不敢和蔺言对视,反而频频看向像个破布麻袋一样动弹不得的封荆,然后不约而同的露出同情的眼神。
小黑屋虽然黑了点,但好歹有吃有喝也不会受伤,封荆是多想不开才要逃跑啊。
蔺言有些意外,封荆居然还顺手把里德打了?
不悦的拧了一下眉,蔺言看着面前一张张神色略显僵硬的脸,又轻轻笑起来,脸颊微红,“谢谢前辈,你们真好。”
一行人齐齐摇头,“没事没事,应该的。”
再来晚点估计封荆就成尸体了。
“你的外套怎么脏了?”杰森问。
“啊,这个啊,”蔺言皱了下鼻子,不太高兴的说:“封荆刚刚突然发难,我没反应过来,衣服就脏了。”
你只是脏了一件外套,他可是挨了枪子啊!
这话杰森是不可能说的,他同仇敌忾的瞪了封荆一眼,“关了四天也学不会老实。”
说完,杰森立刻收回了眼神,没敢继续看封荆,换了个话题:“那什么……”
杰森摸了摸腰间的警棍,挺直了身板问:“蔺言,你要送他去医务室吗?我来搭把手。”
“不去医务室,”蔺言向上一拉,将封荆滑落的脑袋重新扛回肩头,“我送他回小黑屋,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夏娃:他擅自出逃,还破坏公共设施,估计还要再关一段时间。】
蔺言立刻惊喜的笑起来。
【蔺言:夏娃,你回来啦。】
蔺言的笑容落在杰森等人眼里就变了味,把封荆送回小黑屋是什么非常值得笑一下的事情吗?为什么笑得这么明媚?他看起来好像快死了吧……
任外人胡思乱想,蔺言只顾着和夏娃说话。
【夏娃:嗯,我刚刚去申请了一下延长权限时间,联邦大学没给我通过。】
【蔺言:啊?那怎么办?】
一开始,蔺言选择前往桑德拉实习,校方担心蔺言出事,对他进行了心理素质评级,同时将夏娃分配给蔺言。
夏娃的权限最初只包括了桑德拉监狱中的一切电子物品,但考虑到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夏娃的权限也得以升级。
但这是有时限的,一旦蔺言实习到期,夏娃的额外权限也会立刻关闭。
【夏娃:既然我的权限开放时间只有三个月,那你就要当心了。】
【夏娃:犯人们出狱后再来报复你的可能并不是零。】
夏娃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蔺言实习结束后的就业目标是霍华德家族。
谁敢来克里斯曼的地盘上逞凶?
杰森抬起手,想要从蔺言肩上接过封荆,被封荆阴冷的眼神吓退了。
瞪我干嘛,有本事你瞪蔺言啊,看蔺言会不会再补一枪。
虽然这么想,但杰森不会直接说出来,他语气犹豫的问:“就这么送回小黑屋,封荆不会直接死在里面吧?”
蔺言不知道,但严安和夏娃都说不会死,所以他也说:“不会的。”
语气笃定,好像封荆的生死已经完全被他把握在手心。
这下,无论是狱警还是封荆都沉默了,杰森是亲眼见过蔺言怎么对付克里斯曼之流的刺头的,心想这一枪一定也在他的计划之中,点点头没再问。
他能理解,其他狱警不能。
从蔺言手中接过封荆,几人一边搬一边低声说:“不是,这样会不会太不人道了,封荆再小强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你跟我们说有什么用,跟蔺言说去啊,我难道还能指着医务室告诉蔺言这是新建的小黑屋吗?”
另一名狱警无所谓的说:“活呗,就硬活,反正他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犯人死亡是正常现象,只要没有发生过于知名的事件导致桑德拉被记者采访,严安不会多问什么。
“要不要跟监狱长汇报一声,趁着他还在桑德拉,过几天就没机会了。”
另一名狱警错愕的看着他,几秒后问:“…你真以为汇报了监狱长就会看吗?”
此话一出,话题立刻从封荆的生死转移到了严安究竟会不会认真办公上。
他们的讨论封荆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既无法加入狱警们的对话,也没办法插嘴中断,只能在心里给狱警们安排死法。
想着想着,封荆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的大脑在催促这具身体陷入休眠状态,方便自愈。
主观意志上的反抗没什么用处,封荆挣扎了一会儿,眼皮还是时不时跑到一起,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蔺言走在前面,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哗然,他转身看去,只见一名狱警抓着封荆的领口晃了几下,而封荆毫无反应。
“他不会死了吧?”那名狱警问。
“没有。”杰森探了下封荆的鼻息说。
“但是再这么拖下去估计真的要死,”伊索说着加快了脚步,“先去小黑屋给他包扎一下。”
距离封荆离开小黑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程北也在门口守了四个小时。
期间,他的蜜蜂室友几次路过,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最后摇摇头找花蜜去了。
程北:“……”
被神经病当成神经病了。
但程北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他硬生生在门口等到了现在,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人很多,脚步声忽轻忽重,程北将脸贴在门上,听到了人声,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犯人们没事不会靠近小黑屋,这群人只有可能是狱警。
“长官…”
桑德拉有很多狱警,但程北断定门外的就是蔺言,除了他,程北想不到第二个能够制服封荆的人。
“门呢?那么大一个门呢?他把门拆了?”杰森绕着门口的大洞走了一圈,忍不住咂舌。
“怎么办啊,杰森前辈,”蔺言也没想到他破坏力这么强,问道:“先把封荆关隔壁吗?”
杰森退后一步,打量了两眼隔壁的房门,“这个门也拦不住他,而且,程北在隔壁。”
就封荆现在这幅样子,程北能直接给他杀了。
又找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几人将封荆抬了进去,再将原本封荆所在的小黑屋里的东西搬到这边。
这房间小了一圈,更加狭窄,也更加潮湿,一股腐败的气息令人心下生厌。
待狱警们离开后,蔺言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昏迷中的封荆,打开笔记本,一目十行的扫过前几天的记录。
【观察第三天,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没能来现场,但是我在监控中看到了观察对象的状态。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伴随着强烈的攻击性,不知道为什么眨了很多次眼,初步推测可能是太无聊导致的刻板行为。
观察对象似乎不喜欢下雨天,我喜欢。
夜里,有一只赤尾蜥袭击了观察对象,他很厉害,但是赤尾蜥毒更厉害,晕过去之前,他偷看了我的笔记。】
【观察第四天,我帮观察对象排了毒包扎了伤口,但是他的态度很奇怪,不是感激也不是憎恶,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观察对象的情况好转了很多,但是那条受伤的赤尾蜥还没找到,不确定它会不会回来报复。
值得高兴的是,观察对象终于眨了左眼,我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继续观察吧。】
今天是第五天。
蔺言抓了转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观察对象越狱失败了。
早在一开始,蔺言想过封荆会不会试着从小黑屋逃出去,就像崔堂为了离开小黑屋故意伤害自己一样,封荆也有可能这么做。
后来蔺言发现他想多了,封荆只会伤害别人。
同样是越狱,封荆选择了代价最小的做法,与之相对的,他会受到加倍严重的惩罚,免得其他犯人也跟着效仿。
不过,谁能效仿的了呢?
在桑德拉可没人会帮他们装机械臂。
合上笔记本,蔺言走到封荆床边,拉着他的左手晃来晃去,机械臂的做工非常精细,摸上去和人类的皮肤没有任何不同,连毛孔都模仿的栩栩如生。
怪不得他之前怎么都捂不暖,原来是假的。
封荆的腰腹处被一圈纱布裹紧,子弹已经被挖了出来,只要后续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蔺言捏着他的手指,一边的脸鼓鼓囊囊的,气流“呼”的吹了出来,“你干嘛给我找麻烦啊,要是严安一枪正中心口,我的观察报告怎么办?”
他说了封荆也听不见,蔺言轻轻打了个哈欠,捏着封荆的手指玩了一会儿,俯下身,靠着床头闭上了眼。
封荆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剧烈的转动着。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刚开始甚至没反应过来。
两年前的S区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一个心心念念虐杀年轻人的康拉德,一个心比脸黑的尹玉成,一个不知道想活还是想死的褚沙,还有一个要不是后台够硬早就被切成片了的弗朗泽戴维。
哦,封荆转过身,看向牢房里坐着的男人,差点忘了,还有个常年住小黑屋的崔堂。
怎么会梦到两年前的事?
封荆双手插兜,沿着走廊向深处走,一只手从右边伸了出来,褚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两年前的封荆是怎么说的?
稍稍回忆了一下,封荆给了褚沙一个轻蔑的“哼”声,“现在不知道没事,等我杀个S区的,你就知道了。”
念出两年前的台词时,封荆差点笑出声,他没理褚沙,继续向前走,最后停在了S07号牢房。
尹玉成背对着他,像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动静,哪怕封荆重重的踹了一脚金属栏杆,发出刺耳的巨响,他也完全不为所动。
康拉德倒是动了。
他捂着耳朵退到了墙角,目光嫌恶,从封荆身上,他闻到了一股血和人命堆出来的腥味,可以说,封荆的血是康拉德最反胃类型。
“尹老板,”封荆挑起唇,眼神晦暗不明,“来客人了,怎么还睡?”
封荆和尹玉成不认识,他之所以要来S区找尹玉成,仅仅是因为一张名片。
一张封荆在封少校的包里看到的名片。
如果不是锒铛入狱,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名片的主人居然是一名诈-骗犯。
封少校和他怎么认识的?
尹玉成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他这么一喊,侧躺着的男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尹玉成翻了个身,被子一掀继续睡,全然把封荆当成空气。
“当啷!”
封荆又是一脚踹在栏杆上,噪音极具穿透力,直直的扎进耳道,把其他牢房里的犯人全都惊动了。
“哪来的神经病,”崔堂拧着眉,双眼残留着熬夜的血丝,看着十分渗人,“他不怕被人套麻袋吗?”
“他怕什么。”
“他就是专门套别人麻袋的那个。”
听了这话,崔堂挑眉:“尹玉成的同行啊?”
“不是,”康拉德说:“B区的人说他单纯图杀人,不图钱。”
B区能得出这个结论,全靠封荆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太过极端,哪怕是程北也不至于路边看到人就动手。
“尹老板,出来吧。”封荆又喊了一声。
他记得后面的发展,如果这场梦和现实完全对应的话,接下来应该是尹玉成为了钱答应和他聊两句。
然后——
封荆咬住牙关,他的本意是趁此机会杀了尹玉成,没想到被尹玉成反将了一军。
尹玉成终于坐起了身,他伸了个懒腰,狐狸眼眯起,上下打量了几眼封荆:“客人?你不像。”
“那我像什么?”封荆笑着问。
“像来找罪受的。”
眼前突然一黑,再次亮起时,刚才的画面消失了,封荆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折断的左臂。
哈啊——梦跳过了最屈辱的画面,却留下了他一生无法忘记的污点。
尹玉成折断了他的左臂。
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封荆从小在军部接受训练,而尹玉成不擅长正面对决,他是个优秀的骗子。
封荆理所当然的被他骗了。
掉以轻心的代价就是失去一只手,封荆不怕疼,哪怕是掏他一块内脏都行,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被骗了。
他前半生都在装好人,骗过了封少校,骗过了第三军团的士官们,一直骗到不愿意再装下去,而尹玉成却骗了他。
心口一阵阵发堵,封荆站起身,左手无力的悬挂在半空中,像是一根枯枝条。
眼前一片白茫茫,没有牢房也没有嘲笑他的犯人,封荆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越走越远。
白色逐渐被各种颜色所取代,封荆走着走着,脚步一停,他扭过头,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雾气。
心底有什么声音在催促他,继续向前,前面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嗤。”封荆发出一声气音,这里只是梦而已,他想看到什么,梦里就该出现什么才对。
前方,封荆走了没几步,周围的环境瞬间变了。
天空像是被撕了一个大洞,暴烈的雨滂沱倾泻,封荆的耳边涌动着震震嗡鸣,雨珠与地面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站在了小黑屋前。
雨水顺着发丝话落,睁开眼都变得困难,封荆呼吸一顿,他知道屋子里的自己在经历什么,黑暗、孤独、焦躁还有赤尾蜥的袭击和中毒后的痛苦。
他要进去吗?
进去陪他,帮他,还是保护他?
封荆又一次笑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严安的办公楼,站在楼下等待。
反正死不了,先来看看蔺言。
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全身的衣物都湿了,一股寒意涌入身体,封荆抹了把脸,站到雨水淋不到的位置,仰起头注视顶层的房间。
蔺言现在就在那。
他等了很久,等到雨势渐缓,等到腿都站酸了,终于等到了垂着眸子快步跑下来的少年。
蔺言一只手举在头顶挡雨,一只手提着鸟笼在雨幕中奔跑,澄澈的蓝眸好似平静的湖面,温柔的容纳无处可归的雨水。
封荆连忙跟了上去。
蔺言看不到他,这倒是挺方便的。
他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蔺言是去找他吗?
下一瞬,封荆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当然是去找他,这是他的梦,蔺言必然围着他转。
封荆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慢悠悠的走着,但蔺言没有如他所愿,少年目不斜视的走过小黑屋,向着A区的方向行进。
等会儿?
封荆怔在原地,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蔺言说他去问克里斯曼怎么放生喰骨兽……
梦境也要这么写实吗?
咬咬牙,封荆又一次跟了上去。
犯人们早就习惯了在各种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看到蔺言,他们笑嘻嘻的对少年点头鞠躬,一个说牧闻在睡觉,一个说克里斯曼起床气大。
蔺言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眼尾绽开点点笑意:“别说了,一会儿克里知道了,你们想去医务室吗?”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中没有半点胆怯,一人道:“长官在这,克里斯曼没空管我们。”
他说的是事实,克里斯曼确实没空理他们,蔺言轻手轻脚的走到克里斯曼床边,刚一俯身,克里斯曼瞬间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