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清楚一切,又得到了江舒游画的大饼,蔺言打算离开S区了,临走前,康拉德叫住了他。
银发男人抬起下巴,声音低沉,带着点嘶哑,暗红色的瞳兴奋的睁大:“长官,您受伤了吗?”
手指紧紧握住栏杆,康拉德强忍着喘气声说:“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长官,是您的血吗?”
蔺言转过身,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望着康拉德问:“你很喜欢我的血吗?”
康拉德没想到蔺言会这么问。
他是虐待犯,顾名思义,喜欢折磨猎物,从他们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表情中谋得快感。
在叫住蔺言之前,他已经在脑内无数次模拟少年惶恐的神色了,甚至为此全身血液沸腾。
事情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康拉德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回答了。
“长官,我非常喜欢您的血。”
一只手放在胸前,康拉德低头略略弯腰行了一礼,他惯会欺骗年轻人,谎话张口就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善良的长官啊,您愿意送我一份礼物吗?”
蔺言听到了褚沙的轻笑声,充斥着轻蔑与嘲讽。
也听到了重物撞击栏杆的声音,仅仅一下就消失了,多半是担忧的弗朗泽。
收回发散的思维,少年双手环在胸前问:“你要什么礼物。”
“咕。”
咽口水的声音过于明显,康拉德摸了摸喉结,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紧接着,他就暴露了本性:“没有比您的血更好的礼物了。”
他等着蔺言愤怒的拒绝他,恐慌的逃离,或者强忍恐惧的送上一只手,满足他的愿望。
无论哪一种都好。
桑德拉太无聊了,S区没一个好欺负的,康拉德迫切的渴望从蔺言的反应中获得趣味。
红瞳愈发深邃,男人五指收紧,掌心磨下了栏杆上的锈末,这个味道也和血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只要这个?”蔺言问。
康拉德颔首,“只要这个。”
“可以。”
褚沙眸光一动,半靠在墙上的身体略略坐了起来。
他疯了?
蔺言走近两步,看着康拉德略微惊讶的神色,嘴角扬起笑:“我可以送您礼物,但是,加西亚伯爵,您知道礼尚往来吗?”
“当然,”康拉德愉快的笑起来,双手张开做拥抱状,“你想要什么回礼?我有座城堡,在各个星球还有庄园和种植园。”
眨了眨左眼,康拉德压低了声音说:“我都可以送给你。”
事实上,康拉德没有亲属继承家业,在他入狱之后,这些财产就已经被全部充公了。
只剩下一个伯爵的名头。
康拉德确信蔺言不知道这些,给他开了个空头支票。
“不用那么多,我不是贪心的人,”蔺言举起枪,正对康拉德的面门:“我送血,你也还我血就够了。”
面对着枪口,康拉德偏过头,发出一声“哈”的气音,“长官,您耍我?”
“明明是你先骗我。”
蔺言收起枪,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我走了,你老实点。”
S区下方,尹玉成和执法队成员背对背沉默,执法队成员知道尹玉成是什么德行,不想搭理他。
尹玉成也知道自己名声多差,自觉的闭上了嘴。
直到蔺言下来,两人才从强制发呆的状态中解脱。
蔺言要赶场子,叫来杰森陪执法队成员回宿舍,然后拉着尹玉成的手直奔审讯室。
路上,蔺言从尹玉成嘴里问了不少关于霍华德家主的事,这些是克里斯曼不会对他透露的。
尤利塞斯霍华德,霍华德家族现任家主,哪怕在历代家主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
他是一位绅士,不爱见血,也不喜欢杀人,用尹玉成的话来说:“怕脏了他的手。”
“克里斯曼喜欢亲自动手,他享受杀戮,尤利塞斯认为这样的行为太粗鲁,一点也不符合霍华德的身份。”
尹玉成耸了下肩,语气嘲弄:“傲慢成这样,有本事别吃动物的尸体啊,也不怕脏了嘴。”
蔺言听出了什么,问:“你不喜欢他?”
“他把我的客户都抢了,”尹玉成有些郁闷的咋舌,“我是不太上流,也学不会品茶品酒,但我真诚啊,我的真心不足以打动他们吗?”
“嗯……”蔺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长音,最后拍了拍尹玉成的肩:“没事,总会有人看到你的真心的。”
反正蔺言看不到。
“还有呢?”
“还有?尤利塞斯喜欢收藏艺术品,十分看重规矩,以霍华德为傲,无论出席什么宴会都会佩戴刻有霍华德家族象征物的戒指。”
尹玉成点评道:“他比克里斯曼还要自大,但是他又注重形象,所以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蔺言又问:“尤利塞斯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吗?”
尹玉成眉头一挑,“长官,你好奇这些干嘛?”
了解一个人的生平和性格,尹玉成能够理解,了解一个人的喜忌,那就变了味。
蔺言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准备找下家,只含糊的说:“哎呀,你别问那么多,到底知不知道?”
眸光幽幽,尹玉成轻轻咬住唇内侧的黏膜,心下有了猜测。
继克里斯曼之后,您打算对尤利塞斯下手,把他也拖进地狱了吗?
由于尹玉成对蔺言单方面的扭曲印象,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蔺言打算折磨玩弄尤利塞斯了。
这感情好啊。
尤利塞斯和蔺言谁输了他都拍手叫好。
“知道,当然知道,”尹玉成笑眯眯的说:“我本来也把尤利塞斯纳为客户群体的,特地调查过他。”
蔺言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蔺言:是他割尤利塞斯腰子还是尤利塞斯把他灌水泥沉海?】
【夏娃:为什么不能是两败俱伤?】
【蔺言:……?】
【蔺言:你最近怨气有点大哦。】
【夏娃:我是人工智能,我没有怨气。】
夏娃确实没有怨气,但是尹玉成有,尤利塞斯不做他的客户,没关系,反正尹玉成还有其他客人。
尤利塞斯抢他客户,也没关系,尹玉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尤利塞斯要他给霍华德卖命…欺负老实人是吧!
“霍华德的橄榄枝就像那个蒲公英种子一样到处飘,但凡有点名气的都收到了,”尹玉成闭了闭眼说:“进了霍华德,终身属于他们家,不死不能脱身,跳槽更别想,但是没多少人敢明明白白的拒绝。”
拒绝了现在就死。
尹玉成嘴上说我考虑考虑,行为上是一拖再拖,好消息,入狱了,霍华德也追不过来。
坏消息,真的入狱了。
“尤利塞斯喜欢聪明人,尤其是只办事不说话,还听话的聪明人。”
尹玉成掀了掀眼皮,“长官,你是这样的人吗?”
前方已经能看到审讯室了,蔺言停住脚步,道:“我可以学。”
“哦,那巧了,”尹玉成笑道:“他讨厌爱学习的人。”
学的太多就不好操控了。
蔺言腮帮子一鼓一挤吐出一口气,“我也可以做一个咸鱼。”
“咸鱼会被当成炮灰。”
“那我上进一天摆烂一天,做一个有梦想的咸鱼呢?”
“真遗憾,”尹玉成微微歪头:“霍华德家似乎不是慈善机构。”
无论蔺言说什么,尹玉成都会毫不犹豫给出否定答案。
“那怎么办?”蔺言没办法了,往墙上一靠,在他的右手边就是门,与牧闻一墙之隔。
他们就这么站在走廊,像是今天白天那样,只不过明秋阳不在,尹玉成也彻底摸清了蔺言的真面目。
审讯室外没有灯,道路两旁的路灯也不足以照亮这个角落,蔺言的侧脸蒙着模糊的、朦胧的光晕。
这不合常理。
光不眷顾他,他的眸子便自己亮起来,崔堂留下的伤痕被衣袖掩盖,眼下的红淡了,一晃眼,又好像还盘踞着不愿走。
真漂亮。
尹玉成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多漂亮。
也一定知道爱他的人多痛苦。
是的,尹玉成将之称为“爱”,哪怕克里斯曼嘴里说什么“朋友”。
当然,尹玉成对“爱”的定义和普世意义上的“爱”有些许不同。
在他看来,“爱”是最浅薄的东西,只要那人符合内心的想象,那他就是克里斯曼追求的“爱”。
尹玉成不知道克里斯曼的取向是什么,但显然,现在他的取向已经完全变成蔺言在他面前展现出的“片面形象”了。
克里斯曼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也就桑德拉这群不通人性的野狗们看不出来。
就像江舒游追求利用D-19窥见人的本性一样,尹玉成也很好奇,克里斯曼真正认识蔺言的那一天。
可怜的克里斯曼。
当尹玉成将可怜二字用在克里斯曼身上时,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摇摇头,尹玉成凝眸再次看向蔺言。
细细的呼吸声连绵,他在思考什么?
怎么处理牧闻?怎么对尤利塞斯下手?还是怎么平衡克里斯曼和尤利塞斯?
尹玉成自己都没发现,在无意识中,他已经确信蔺言能够把尤利塞斯变成猎物。
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在低温环境中凝成了白雾,蔺言仰起头,又问了一遍:“怎么办呢?”
他不是在问尹玉成,只是自言自语。
尹玉成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动了。
“要我说,长官,您何必在意尤利塞斯的喜恶呢?”
尹玉成低下头,凑到蔺言耳边,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蔺言身上混着柠檬香精的血腥味便清晰可闻。
他的手轻轻搭在蔺言的右臂上,金属饰品扎到了指腹,就像蔺言一样扎手。
尤利塞斯,他可真敢想。
简简单单的动作瞬间浸满了暧昧的气息,蔺言毫无所觉,尹玉成也没多想。
他是骗子,骗子总是要利用一切,人设、环境,脸,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够了。
尹玉成没有移开手指,就这么按住狱警制服上尖锐的金属制品,笑着说:“说白了,尤利塞斯也是人。”
“您可以打碎他的脊梁,绞烂他的血肉,重新为他塑造喜恶。”
“法泽星自己就有那个技术吧,洗脑之类的。”
尹玉成慢悠悠的说:“这不是比您想方设法符合尤利塞斯的喜好简单多了?”
蔺言眼珠震颤了一瞬,他倏地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尹玉成贴的极近的侧脸,已经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是,哥们儿。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蔺言:他自己都拧不过霍华德,怎么撺掇我跳火坑啊!】
【夏娃:他觉得你能行。】
蔺言更迷惑了。
他能行什么?行万里路都做不到。
【夏娃:你来桑德拉之前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这里有很多普世意义上的非正常人。】
【蔺言:……】
就算这样,尹玉成也太变态了。
好心的夏娃没告诉他,蔺言在其他人眼里也属于这个行列,甚至能保二争一。
“停。”蔺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看尹玉成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
他本以为尹玉成只是一个诈-骗犯,没想到他是纯变态。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说了,”蔺言屈起手臂将他隔得远一点,心有余悸的说:“我要进去了,你别跟着。”
尹玉成被推开也没说什么,依然笑吟吟的站在那。
蔺言的手搭上门把时,尹玉成突然说:“我们的赌约您可别忘了。”
少年回过头,手指插进了发间一捋,没什么表情,“赢了怎么说?”
“我告诉您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输了呢?”蔺言平静的问。
尹玉成扬唇:“我还以为您会说,您不会输。”
“如果您输了,就告诉我一个关于您的秘密吧,长官,”尹玉成轻佻的眨了下右眼,“我会替您保密的。”
门把手很冷,蔺言缩回手蜷起五指,望着尹玉成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需要你的秘密。”
更何况,尹玉成说出的秘密恐怕也是真假掺半。
放下手,撩起的发重新落下,侧着身的少年说:“我要是赢了,等你出狱,带我去见你在中央星的客户。”
中央星三个字一出来,尹玉成脸色一变。
中央星都是大人物,一块砖头砸下去都能砸中审判长的侄子,蔺言想要做什么?
不等尹玉成追问,蔺言已经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咔”的一声,光线消失,徒留尹玉成一个人站在门外。
背对着门,蔺言看向光下的牧闻,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松开。
【夏娃:你问这个干什么?】
【蔺言:给他们递简历。】
就算成为了桑德拉第一侦探, 牧闻还是要在审讯室里再待一晚上。
牧闻饿了一天了,胃里都在发酸,长期保持坐姿,肩、背、腰没一个好受的。
他不动声色, 像是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 从蔺言的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去推测他今天见了什么人, 做了什么事。
“其实, 长官, 我和您说句真心话。”
牧闻突然认真的语气把蔺言吓了一跳,他左右看看, 确定审讯室里没有其他人, 犹豫了一下, 抬眸问:“什么真心话?”
牧闻的真心话真不真还有待商榷, 但蔺言是真的有点好奇。
弯下腰,少年凑过去问:“你说,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其实…”
牧闻也仰起脸, 对着蔺言的耳朵吐了口气, 眼见蔺言要躲,他立刻道:“封荆以前在桑德拉挑衅过克里斯曼,当时克里斯曼懒得理他,让其他人去教训他。”
“封荆说, 克里斯曼的兄长在外面弄了个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东西?”蔺言追问道。
“改造人。”
牧闻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最看不起机械人和人工智能的人,居然一手推动了改造人法案, 向人类的器官中插入芯片,使器官特化,延长使用年限。”
一颗即将坏死的肾也能苟延残喘十几年。
蔺言眨了眨眼, “那尹玉成的生意不是做不成了?”
“何止啊,”牧闻用夸张的语气说:“一旦这个法案真的通过并实施,那有钱人就能不停的依靠更换器官活下去。”
“长官,你觉得,尤利塞斯想做什么?”
蔺言茫然的抬眸,问我干嘛,我像是懂这些的人吗?
少年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想做什么?”
牧闻没觉得蔺言不懂,只觉得蔺言在跟他对答案,眼角一弯:“我猜,他是真的身体出问题了。”
尤利塞斯疑似身患隐疾的事蔺言之前从克里斯曼的手下嘴里听过。
大家都一副尤利塞斯快不行了,未来是克里斯曼的天下的模样,但蔺言不太信。
隐疾,什么是隐疾,不便告知他人的病就叫隐疾,既然如此,痔-疮算不算?
【夏娃:猜的有点太大胆了。】
【蔺言:老师说思维发散才能多得分。】
好学生要学以致用。
看牧闻的表情,蔺言终究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只点点头,似乎表达了认可。
牧闻也觉得他们俩的想法完全一致,都不说话,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儿。
【夏娃:我不好说,你们俩看起来比尤利塞斯更需要医生。】
【蔺言:伤心了,夏娃。】
【夏娃:你比牧闻症状轻一点。】
这么一比,蔺言又能接受了。
伸了个懒腰,他绕到牧闻身后检查了一下手铐,确定没问题后对着青年挥了挥手,“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牧闻没想到他这就准备走了,下意识抬头想看钟,后知后觉的发现审讯室什么也没有,连忙叫住他。
“长官!”
牧闻看着驻足的少年,笑着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等待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尤其你根本不知道你等的人究竟会不会来。
桑德拉折磨犯人的法子很多,牧闻不怕电击的痛苦,只怕无聊。
对于一个表演欲望强烈的话痨人士来说,让他一天不和人说话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蔺言歪头想了一会儿,“等你什么时候想我,我就来了。”
牧闻笑吟吟的望着蔺言,眼底萦绕着淡淡的冷意,他微微屈指勾住手铐边缘,用勒进肉里的痛楚驱散恶念。
我想你的九个小时里,你在哪呢?
门再一次打开,蔺言离开了,牧闻似乎看到门口有人,对方藏在黑暗之中,上半身完全看不见。
不过,那熟悉的感觉——
“尹玉成?”
牧闻下意识想坐直身体,身后手铐一拉,就重新摔回了椅背上。
牧闻呼吸渐快,手指像啄木鸟的嘴巴一样“笃、笃、笃”的敲着椅背。
尹玉成居然和蔺言一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月了,为什么这些犯人都不让他省心呢?
将牧闻继续关在审讯室,蔺言站在海边吹着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惆怅。
他本来想冷静一下,但是把头埋进海里好像有点太冷了,人类除了大脑还有其他地方发热吗?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蔺言蹲下身拨弄了两下细碎的沙子,想到了另一个冷静办法。
海风带着湿冷的气息席卷上皮肤,他站起身,踩着沙子走近,浪花轻轻拍打他的靴面,垂着眸,少年思索了几秒,又向前跨了一步。
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脚印蔓延到海边,最终消失在海水中。
帽子和终端被它们的主人放在了礁石上。
“好冷啊,”蔺言注视着已经淹过脚踝的海水,连连吸了几口气,“程北那天也这么冷吗?”
有小鱼从脚边飞快的窜离,蔺言“呀”了一声,伸手去捞,只掀起了一阵空浪。
【夏娃:当心感冒。】
“我只是在思考,”少年小声嘟囔道:“实习结束之后该去哪呢?”
霍华德的大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尹玉成会不会遵守约定也不好说。
执法队更不收他这样的体能废物。
捡垃圾…根本抢不过退休的老人家。
【夏娃:先活过最后一个月再想这些。】
蔺言撇撇嘴,桑德拉危险归危险,他也不是毫无防备,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和沙子流动时悉悉索索的声音。
“蔺言!”远远的有人在叫他。
跺了两下脚,蔺言稍微从低温中恢复了知觉,一回头就看到了面色焦急的闵盛。
男人站在岸边,慌乱的张着嘴,下唇快速的颤抖着,他的帽子被风吹掉了,歪着陷在沙子里。
透过平光镜片,蔺言隐约瞧见了闵盛的无措和恐惧,男人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开口又破了音:“蔺言,你快上来!”
探照灯正好打了过来,闵盛看不清蔺言的脸,金棕发在海风中肆意的飞动,外套也在飞,好似少年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他弯了一下腰,整个人好似融进了光中,闵盛眦目欲裂,急得胃部隐隐作痛,全身都僵硬了般完全动不了。
下一瞬,白光移开了,蔺言的眉目重现,他伸出手,眼睫一下子弯起:“前辈!我抓到鱼了!”
一只只有钢笔大的小鱼在少年的手心扑腾,尾巴“啪嗒啪嗒”扇了两下,海水溅到了蔺言的脸上,换来几声笑。
“噗!”小鱼成功脱身,再次落进了海里,一眨眼就消失了。
蔺言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面上笑意不减,刚开始有点冷,但是动起来之后又不冷了,甚至还有些兴奋。
夏娃评价为:抓鱼抓上头了。
闵盛松了口气,紧缩的眉头却还没放开,“不冷吗?”
摇摇头,少年踢起一簇水花,“不冷,还挺好玩的。”
闵盛低眸,将外套一脱,也走进了海里,他身体素质比蔺言好,但刚碰到海水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蔺言却急了,他连连摆手道:“别下来,冷呢。”
闵盛三两步跨到蔺言面前,他脱了外套,御寒能力大减,嘴都发白了还硬是说了一句:“我不冷。”
蔺言:“?”
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吗?
“为什么要脱外套?前辈,你不怕冷吗?”蔺言只摘了帽子,没脱外套,他想不明白闵盛这么做的理由。
闵盛抿了下唇,镜片下的眼珠向右动了动,避开了蔺言的目光,“进了海里外套也容易湿,一会儿上去你直接穿我的,干的暖和。”
蔺言惊喜的捂住心口,“嘿嘿”的笑了一声,两颊泛起红,夸道:“前辈你是好前辈。”
“嗯。”
闵盛记得蔺言很喜欢被夸奖,原封不动的还了一句:“你也是好后辈。”
这类话闵盛从没说过,他在职场上对待同事都是一副死人脸,说完之后不自在的咬了下牙。
蔺言倒没觉得有什么,笑嘻嘻的环住闵盛的手臂,湿漉漉的五指悄悄将海水擦在了闵盛衣服上,“那是当然,我最好了!”
夏娃欲言又止。
哪个好后辈拿前辈衣服擦手的。
“好了,上去吧。”闵盛握住蔺言的手,掌心和手背紧紧的贴在一起,互相传递热度。
蔺言微微颔首,一抬脚就发现双腿有些不听使唤,冻僵的脚血液流速缓慢,他一时控制不住,膝盖一弯就要往下摔。
闵盛伸手去揽,“哗啦”一声,两人双双倒进了海里,还好这里是浅滩,只有几条小鱼被无辜牵连,晕头转向的摆了几下尾巴,这才找到原来的路。
“哇,吓死我了。”
蔺言双手后撑,坐在沙子上,发尾的水滴流进了眼睛,那汪蓝色抖动了两下,咸腥的海水把眼角刺的发红。
他身体向前一探,撩开闵盛同样湿成一团的头发,“前辈,你没事吧?”
闵盛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要是有事,你负责吗?”
话一出口,闵盛瞬间脸色一变,笑容不见了,眼眸也垂下去了。
他清楚蔺言对他没有任何心思,只是前辈和后辈之前的普通情谊,这样的话有些越界了。
蔺言摸了下他的脸,将不知道哪来的鳞片拨掉,无所谓的说:“负责啊,等我吃到霍华德的大饼,养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前辈,你等着,”蔺言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耶,“等我捡垃圾成为大户,就让你做我的接班人。”
闵盛不知道蔺言究竟是真的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还是听明白了但装傻。
星空之下,浪花接连不断的撞击礁石,闵盛心里发堵,但还是配合的当捧哏,“那我是不是还要叫你老板?”
蔺言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老板有点太普通了。”
“能不能叫我Boss啊?我可以给你加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