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喜事byEcongee

作者:Econgee  录入:03-09

王房一早就来了,眼看着大家都坐下了,他挑了个主位的左下位就也想落座,怎料衣摆都还未挨着凳子,就被时易之甩了一个眼神过来。
“我有让你也坐吗?”
王房心下一个咯噔,“大少爷,我……”
时易之却没让他把话说完,转而看向一众茶农。“你们既然寻了王管事这么多日,那不若此刻就当着王管事的面将昨日的话给再说一遍,也好让你们对对账,看看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又是哪些人包藏祸心、居心叵测。”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房的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他的眼睛在时易之和一众茶农之间转了几圈,表情也几经变化,但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
王房心中所想众人不知,总之得了时易之的话之后,茶农就将昨日的那番说辞又翻出来讲了一遍。
可也终究有所不同,面对这个致使他们过上水深火热生活的人,茶农的情绪显然要激动许多,言语之间掺了很多阳春本地的骂人词汇,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到王房的脸上。
时易之默默听着,暗自和昨日他们说的比对,发现没有太大的出入。
他抿了一口热茶,不做声响地给了益才一个眼神。益才得了令,立即趁乱从侧厅溜了出去。
赏罚都要有依据,虽说王房压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拿不到账本,王房就依然可以说是在“替时家着想”,毕竟他的身份就是帮主家来收茶的管事,亦或是找其他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解。
届时不但王房得不到什么重罪刑罚,还得连累时家在外行商的名声。
故而要想将此人给干干净净地从时家拔除,就还得找到银两具体进出的账本才行——不是呈上给主家的那份。
可是昨夜王房不在,时易之命人搜查过他住的院子,除了几套略微名贵的茶具外,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既然不在房中,那就是随身带着,或藏于某个窝点了。
想了这么一圈的功夫,茶农也已经倾泻完了自己的怒火,纷纷收了话头看向坐在主位的时易之。
时易之放在手中的茶盏,转眸看向王房。“王管事,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大少爷,小的是冤枉的啊!”王房嗓子一嚎,眼珠就起了红血丝。“小的代表的是时家的脸面,时家对小的有恩,小的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呢?!”
“是吗?”时易之眼睑半阖,“那你便说说压价是怎么回事。”
王房扯着袖子压了压眼角,“大少爷,您也是知道的,这价钱买多少卖多少又岂是我们嘴巴一张就蹦出来的?这不都是得看外头的行情如何嘛!
“今年阳春雨水远多于从前,冲泡出来的茶叶味道淡也更容易发霉,别说秋茶,就是春茶的口味也大不如前。不仅如此,别的地界也开始种起了茶。您说这么一来二去的,这阳春茶叶的价格能不低吗?”
说到这里,他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有很多茶农的茶已经是不能收的了,但小的念在大家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计,就还是自己贴了些钱进去买,虽然不多,可好歹也有一些,哪里晓得……哪里晓得最后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了呢?!”
和时易之猜想得差不多,王房给自己的压价找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打上了为时家鞠躬尽瘁的名号。
其实王房说得也不全然是假话,时易之今年之所以会来阳春,原因之一便是阳春的茶叶今年品质有所下降。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解决了过分压价这件事情,其余都先不谈。
“放你他爹的屁!”王房的话音落下,茶农们就坐不住了,涨红着脸开始骂人。“茶叶确实比不上去年的好,但上等的茶你都只给到几文钱一斤,你这都不是压价,你这简直就是要我们的命!拿着压榨我们的血汗钱吃香的喝辣的,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爹,王房也好像并不在意,只顾看着时易之,仿佛要将自己的衷心都给挖出来。
得不到回应,一众茶农骂着骂着也觉得没趣了,纷纷收了声,皆同王房一样扭头看向时易之,似乎在期待着坐在主位上的人能够给他们一个公正的抉择。
时易之指腹抚过被茶水染烫的白瓷茶盏,卷走几分热。
“王管事此番话说得确实在理。”他轻声开口。
话才说了一半,王房紧皱的眉心就舒展开了,看着一众茶农也带了些得意的神色。茶农们的表情却变得有些难看,隐隐有发作之兆。
“不过……”时易之抬眼看向王房,神色淡淡。
眼见着王房的表情又提了起来,他才继续道:“不过给茶农的收购价是否公道,也有待商榷。”
“调查行情还需几日,但茶不等人,不若如此——”时易之转头去看茶农,“先前收了的茶暂且不提,从今日起收的茶就按以往秋茶价钱再减一文来算。
“等外头市价调查清楚了,我们再定新价去重算从前收的那些。多给出你们的不收回,少给你们的再补,如何?”
茶农们自己也知道今年茶叶不如从前,因此这个价格不仅公道,甚至可以说是大赚了,于是纷纷展露出了笑颜。
即使调查之后他们自家人护自家人又如何呢?都说了多的不收回了,这秋茶才刚刚收没几日,各家各户摘都还没摘完,算来算起也还是没有亏的!
时易之将他们的表情收在眼中,嘴角也弯了弯,但还是提醒道:“当然,我们收茶还是要看品质的,不合格的可不会要。”
“那是那是!”得了想要的好结果,茶农们也不气恼了,说话都开怀起来。“我们就靠这个吃饭的,要是有偷奸耍滑的,别说你们了,我们自己也第一个不准!”
时易之应和着点头。
将关键的事情解决之后,茶农们也没再久留,纷纷坐不住地告退说要回去收茶炒茶了。
不过一会儿,拥挤到几乎有些窒息的潮湿正厅就空了下来,只剩下了时易之、王房与几个家丁。
眼看着最后一个茶农也走出了视线,王房突然开始高喊起来。“大少爷,小的真的是冤枉的啊!时家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请大少爷明鉴啊!”
“你是三叔举荐上来的人,前些年也做得不错,我与父亲都看在眼里,所以自然是相信你的。”时易之站起身,背着手垂眸看着躬身的王房,神色淡淡。“然而你与这些茶农说什么行情、市价,他们肯定是不懂的,他们只会觉得是你从中作梗。
“我们当然可以坚持我们自己,可生意要长长久久地做,今年的茶叶不行不代表明年也不行,左右只是亏点钱,先把他们安抚下来再说。
“方才对你严词相待,也是做给他们看的,委屈你了。”
王房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弯,“为了时家,为了老爷,为了大少爷,不委屈!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嗯。”时易之低应一声,踱步往旁走。“那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可还没走几步,王房就忽然叫住了他。
“大少爷!”
他偏身看去,“还有何事?”
王房谄媚一笑,“那市价这些可还要调查?”
“当然要调查,还要大肆地调查。”时易之眼带笑意地看着王房,“不然怎么能够让那些茶农相信呢?王管事以为呢?”
“是是是。”王房频频点头,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大少爷说得是。”
时易之就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外走。
这一次没人叫住他,他也没再回头。
这场雨还在不停下,雨水顺着屋檐一串串地往下落,如珠帘般悬挂在抄手游廊上。
时易之站定在原地,长吐出了一口浊气,待吸入了好几口清新的草木香气后,才重新抬步往前走。
与人商谈得说人话,与鬼周旋得说鬼话,时家大少爷一会是人一会是鬼,忙里偷闲才偶尔能做一做时易之,但时易之没有用,唯有时家大少爷才能撑起偌大的时家。
走出抄手游廊,独自撑伞没入到漫天的大雨中,蓦地,一股虽浅淡却仍旧馥郁的香气划破雨幕朝时易之袭来。
他的脚步一顿,猛地顺着味道看向了香气的来源——是一棵刚刚长成没多久的小桂花树。
枝桠上的花没结多少,一场大雨落下来树下却堆满金灿灿的桂花,它们齐心协力地向外宣告着秋天的来临,轻柔却强势地勾缠每一个过路人。
看着看着,时易之终于还是笑了。
他想,其实时易之也不是真的一点用也没有的,他还养了愿意向他盛开的花。

“管事。”
“嗯。”王房抖了抖飘在身上的雨,将伞丢给了身边的小顺。“大少爷是昨天到的?”
“是。”小顺一边应答,一边将伞上的雨水甩干净,等差不多了之后靠放在门边,也跟着进了屋。“昨天傍晚到的,一来就遇见了那群茶农。”
王房大喇喇地躺坐在罗汉床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牛饮一口后问:“那他可有做些什么?”
“昨夜叫人将管事的屋子给搜查了一番,不过什么也没有带走。”小顺一一禀告着,忽而想到什么,又说:“管家长贵惹恼了大少爷,现在还被关在柴房里面。”
“哼。”王房嗤笑一声,面上神情浮现出了几分得意。“我可是一心为时家的忠臣,大少爷又能从我房中搜到什么?
“至于长贵嘛,他又不是我的人,做错了事与我何干?我看,是他仗着主家的人不在,在云山村借着时家的名声做土财主做惯了,所以才干出了那么些个混账糊涂事来。”
他笑,小顺也跟着一起笑,连忙奉承着说:“管事说得对!说得对!”
“不过……”王房面上的笑变淡些许,举着半满的茶杯在手中转了几圈。“我到底不是他的人,他不见得有多么信任我。就算这次给瞒过去了,明年想要再来阳春估计也难。
“怕是我们的大少爷,会一点一点地将我驱逐出圈啊。”
小顺跟着沉思片刻,又说:“可管事毕竟是三爷……”
“蠢!”王房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我是三爷推举上来的人,所以他才不会信我的,这高门大户心思多,哪有可能从上到下都一条心的?”
“那……”小顺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最后咬咬牙,“那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反正阳春离清州远,有什么信传得也不及时。要是成了,不仅能将阳春这条商路握紧在手里,还能卖三爷一个好,届时……”
王房突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将小顺给上下打量了几番,片刻后,倏地笑了。“小顺啊小顺,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怎的变得如此聪慧机敏了?”然后又半躺了下去。
至于小顺方才说的那些,他到底也没给出个准信。
时易之回到院子时,就已经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不过他没急着传膳也没急着回房,而是撑着伞十分不经意地往西厢房的位置走近,试图从半开的门中窥得几分内室的情景。
可还没能看到些什么呢,那门突然就从里头被一下拉开了,旋即,一道月牙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二人还顺势对视上。
“哟,时少爷,好巧啊。”广寒仙靠在门框上,微偏着脑袋。
就在一个院子里,院子也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巧到哪里去?
但时易之还是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是很巧的,你可用午膳了?”
“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吃呢?”说着,广寒仙对着他抬起手。
两只手还缠了一圈细布,虽然不像第一天那样裹得厚实,却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时少爷,您不想跟我一快吃饭了吗?”广寒仙这样问他,可突然又像察觉到什么般慢慢地落下了自己的手。“不过也是呢,时少爷事情多时间紧,无关紧要的地方确实无需浪费太多的时间,是我冒昧了。”
这次的是反话,时易之听得出——听得出话中的假装不在意与隐隐的暗示。
广寒仙是在等待着他的。
只是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只是这么一点的惦念,就将那些清新草木香、潮湿雨水汽都没能抹去的沉郁一扫而空了。
“不,不。”时易之连声否决,已经无知无觉地撑着伞走入到了西厢房的檐下。“你的事……”顿了几息,他才忍着面热继续道:“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
“那少爷陪我吃饭吧。”广寒仙借坡下驴,侧了个身子让道给时易之进。
时易之收回伞抖了几下放在门口,说:“好。”
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不过一会儿,就悉数送了上来。
四菜一汤,炖鸽子雏、烧滑鳅、水晶鹅、十香甜酱瓜茄与一盘撒了盐的生菜,虽两个人够了,但实在算不上顶丰盛。
“宅子在乡下,我常年不来就没有备着多少东西。”时易之给他夹了一筷子烧滑鳅,“等回到清州,必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自打手受伤的第一天,广寒仙就喊着自己不能动弹需要人照顾了,可实际他独立自主得很,哪怕慢,也颇有耐心地自己吃,教时易之在晚夜入睡前脑中练习了很多遍的喂食根本无处使。
时易之只能帮忙夹夹菜,聊表心意。
广寒仙不太灵巧地将菜送入口中,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说:“清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到了清州,不仅可以不做贱籍了,还能有好吃好喝好用的。”
时易之想说清州确实好,也想说即使还没到清州,他也会想尽办法地给广寒仙好。
可临了了,还是什么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什么人话鬼话,在广寒仙这里悉数都不管用了,时家大少爷也只能成了讷讷的时易之。
接着又听得广寒仙喃喃自语般说:“就是路途遥远,总容易发生变故的。”
这句说得奇怪,但还没等时易之咂摸明白,广寒仙就夹了一块水晶鹅到他的碗中。这水晶鹅滑嫩弹牙,粘连的汤汁顺着流入到饭粒里,光是看着就很是可口。
“时少爷,这个好吃的,快尝尝吧。”广寒仙轻声催促。
这么一遭,时易之方才想说的就被抛到了脑后,顿时只顾着吃,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顿饭将将结束,被派出去的益才也回来了。请了安进了门后,他就立刻凑到时易之的身旁耳语几番。
说得越多,时易之的神色就越淡,最后茫茫然的一片,教旁人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站起身扫了几下有些褶皱的衣摆,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先拎着茶壶给广寒仙倒了一杯热茶,轻声说道:“寒公子,宅中生了些事,得辛苦你再与我于阳春待一些时日了。若嫌宅中烦闷,而我又恰好不在,便可唤上几个小厮一起出去逛逛。”
现在宅中混乱多事,时易之也没说什么去库房领银两这样的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百两的银票,一边递给广寒仙,一边嘱咐道:“倘使不够,再问我要便是。”
广寒仙收了银票,笑得眉眼弯弯,但或许是益才在的缘故,这次他没像从前一样说些什么让人脸红面热的话来。
不过能看到他笑也够了,时易之本来所求也不多。
正事耽搁不得,叮嘱完这些之后,时易之就带着益才匆匆离去了。
原以为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上面,可这事却远比时易之预先设想的要复杂得多。
王房行事狡猾多变,并且警惕性极强,自茶农一事之后,他对于账本的保管又严格谨慎了不少,几番改变地点也就算了,还弄出了好些个真假账本来混淆视听。
时易之不愿打草惊蛇,就只能暂且跟他耗着,慢慢地去调查清楚。
也不仅如此,对于时易之派出去打听市价行情的人,王房也多有阻挠,并且似是还在暗中密谋着其他的事,让时易之不得不防。
总之一时之间阴谋诡谲,难以轻易摆平。
因着如此忙碌了起来,他与广寒仙相处的时间也相应变少了,每每总是他回院的时候西厢房的灯已熄,他起来的时候西厢房还一片安静,只能是偶尔忙里偷闲地一起用个午膳,其余的再不能了。
越是如此,他的心中便越是愧疚。
然后开始暗自数时间,在心中仔仔细细地算着,誓要将这些欠了的相处与陪伴日后都成倍地补偿回来!
天启四年八月初六,在宅子里闷了好几日的广寒仙终于决定出门逛逛。
怀中揣着时易之塞给他的那几百两银票,腕上戴的是在洪城买下的极品冰种玉镯,身上也是上好布料制的成衣,端的就是一副富贵的模样。
广寒仙也不是不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只是钱财不在身上,总让他有些难以心安。
不过身边跟了这么些家丁,再将银票藏得好些,应该也是没事的。
“这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好几日了,到现在也还未停歇。”他轻叹一声,慢慢往外边儿走。
“是,今年阳春雨多。”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帮他撑着伞,也确实像对待时易之一般恭敬地对待着他,连接话都没怎么抬头。“寒公子想去哪里?奴才们即刻安排。”
广寒仙哪里知道阳春什么好玩的,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再在屋子里窝着,怕是人都要长蘑菇了。
“那就去县城逛逛吧。”他说。
借着伞,广寒仙立刻踩着凳子钻进马车,又如往常一般坐下懒靠在车壁上。
马车踢踢踏踏地被拉动起来,与从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坐了半响,却总觉得有些怪异,像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左看看右看看,才猛然发觉往日盖在腿上的小被子不见了,手里也没了零嘴。
车内只有他一人,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于是广寒仙俯身打开了车角的大箱子,想像时易之一样从里头掏些东西出来。
然而里面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没有绣了一只跟时易之很像的大呆兔小被子,也没有装着甜而不腻零嘴的油纸包。
“砰”地一声,他怅然若失地关上箱子,呆滞地靠在车壁上。
良久后,车内才传来一声不满的低语。
“时易之,真是的。”

时易之一大早就出了门,准备带着小厮一起上茶山。
他们在阳春做的不仅是收购的生意,其实自己也养了几座茶山,种的都是花重金运来的名品茶苗,又雇了许多有经验的老人细心打理了好几年,为了就是日后做更上一层的生意。
可眼看着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了,天公却不作美了,从春到秋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虽说茶树喜湿喜雨,但雨水太多会让采摘下的茶叶味道变淡,茶树也容易生霉病。
再加上王房这边又出了事,时易之心中便更是担心茶树的状态,怕这些茶树也像压价这件事情一样其实早遭了殃,只是一直被隐瞒着。
不过这个时候上山,根本不是一件易事。
阳春的这场雨水连绵了几日之久,时大时小,就是没有停歇的时候。
时易之晨起出门之时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可等准备上山了,那些蓄存的雨水突然就倾泻而下,兜头浇了他们一身,什么雨衣、纸伞都不管用了,贴身的衣物还是被淋得湿透。
万幸出门的时候穿的是木屐,被水弄得湿软的山地也方便登行。
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约莫半个时辰后,高大的茶山就被他们爬到了半山腰。
江南的雨落下来就会生出氤氲的雾气,与雨云一同缭绕于山顶,吸入鼻中,是几分湿寒几分清新。即使已经入了秋,但在朦胧烟雨中望去,茶山上还是郁郁葱葱的翠绿一片。
时易之在石块上蹭掉木屐上粘成块的烂泥,开始顺着垄作的茶树一排排地检查。
确实出了些问题。
用作排水的垄沟被雨水冲垮了不少,留不出去的积水就一直蓄在茶树的根部。而施下去的肥料却恰恰相反,大部分都被雨水给带走,茶树真正吸收到得很少。
但这些都好解决,雨水多就必然会产生这样的影响,只要及时地打理照料,不至于最后毁了茶苗。不过今年的茶是一点也摘不了了,只能待明年。
如此绕着茶山检查了好大一圈,确定问题真的都不算太大后,时易之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扫了一把淋在脸上的雨水,准备下山。
哪知才刚刚转身,就听见那边的小厮慌张大喊,“少爷,雨太大了,山路塌了!”
“寒公子,雨下得太大,前边儿的山路塌了!”小厮在马车外喊着,声音混在哗哗的雨声中。“我听附近的村民说,河水也开始涨了,今日许是去不了县城了。”
广寒仙也不是非要去不可,比起出门散心,当然还是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那就回去罢,下次再去也是一样的,你们赶紧避雨,不用太记挂我。”他回复道。
而后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的银票,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不安。
思来想去,广寒仙将那些银票悉数给掏了出来,随后细致地裹了一层油纸上去,在确定它们不会被雨淋烂后,才重新装回怀中。
但那股焦躁也还是没有被压下去。
事实证明,他的心慌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马车调转往宅子的方向跑,可这回程还不到一半,就被人给拦在了乡间的小路上。
停下的瞬间,广寒仙就听见随行的小厮就高喊出声,“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恶,好大的胆子!”
无人回应。
小厮们也不再多言,几息后,马车外面传来了拳拳到肉的打斗声。
马车内的广寒仙没有慌神,他镇定地将车帘掀开一个角往外看,发现拦下他们的人既不是附近的茶农,也不做山匪打扮,反而像是什么人家里养出来的侍卫。
而更奇怪的是,他们没有搜刮钱财的意思,皆目的明确地朝着马车的方向而来,好似知道着里面坐的人是谁。
广寒仙心下一紧,猜测这群人应该就是冲自己来的。
至于目的,也不难猜——他人生地不熟的,来到阳春之后也根本没有出过门,自然不可能是他惹下的麻烦,所以极大概率是时易之那边沾的,估计和这段时间对方一直在处理的事情有关。
万幸,时易之派着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个小厮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之辈,有几个似乎还会武,也就把这些人给挡了下来。
他放下车帘,快速地做起了思考。
现在外边儿雨大路又被封了,其实很危险,但逃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被抓后等待他的大抵只有九死一生了。
沉吟片刻,广寒仙也不再犹豫,趁着他们还在缠斗的时候,从另外一边钻出了马车。
豆大的雨浇在身上,头发被打湿、衣物被浸透,视线一会儿就变得模糊不清,这让广寒仙跑得有些艰难,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此,缠斗的双方都暂时没能发现他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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