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打过来。”杨思昭鼓励他。
眠眠捡起球,挥动球拍,失败,球直直地落了地,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杨思昭于是把自己的球拍塞到陆无烬手里,然后一路小跑,站在眠眠身后,和眠眠一起握住小球拍,柔声教他:“像妈妈这样,把球举起来,然后松手,再举起球拍。”
“我的力气很小。”眠眠怯怯地说。
杨思昭安慰他:“没事,妈妈和你一起。”
眠眠于是铆足了劲,用力挥拍。
只见那只羽毛球直直地飞了出去,擦着边,越过球网——被陆无烬的球拍接住。
杨思昭:“?”他以为陆无烬不会参与他们这种幼稚行径。
可陆无烬不仅接住了球,才来了一记反扣,把球打了回来。
杨思昭和眠眠几乎同时仰起头,视线追随着羽毛球,从上到下,快要砸下来的时候,杨思昭才想起来手上还有球拍。
幸好拦截住了。
又打回去。
有时候眠眠够不着,杨思昭就把他抱起来,两个人一起对抗陆无烬的袭击。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轮。
最后以陆无烬没接住球而结束。
“耶!”眠眠放下小球拍,飞扑进杨思昭的怀里,开心道:“爸爸输了!”
“爸爸是大笨蛋。”杨思昭说。
眠眠学舌:“爸爸是大笨蛋。”
下一秒,羽毛球就凌空飞了起来,在眠眠和杨思昭的头顶各弹了一下。
“陆无烬!”杨思昭捂着脑袋。
陆无烬装作没听见,两手插着兜,悠闲地走出了场馆。
当天晚上,陆无烬是在杨思昭的家里睡的。
睡在客房。
杨思昭洗完澡,穿着睡衣,抱着胳膊像门神一样堵在自己的卧室门口,看着站在餐桌边慢悠悠喝水的陆无烬,一字一顿道:“今晚不准进我的房间!”
陆无烬扬了下眉梢,不回答。
杨思昭气得攥起拳头,又拿他毫无办法,狠狠瞪了他一眼,憋出一句狠话:“再半夜上床,你就——就变成狗!”
陆无烬不以为然,“听着有点像邀请。”
杨思昭:“……”
但是第二天醒来,他的怀里只有一个熟睡的眠眠,身后没有硬梆梆的束缚。
陆无烬没来。
杨思昭不想承认,有一瞬他竟然觉得有些失落,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失落来源于何处。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悄悄推开客房的门,然而床上空空。
陆无烬不在。
杨思昭在门口愣了许久。
很快,陈此安上门送来了早餐,并告诉他:“杨老师,先生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很快会回来陪您的。”
又是这样,杨思昭突然意识到:陆无烬大概真的受伤了,前天在潜山别墅、昨天在球场,都是虚弱的,只是硬撑着。
原来妖王也不是万能的。
“陈助理,你能给我讲讲陆无烬以前的故事吗?还有他和他……爱人的事。”
“神君,我有点想家了。”
少年枕在男人的腿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身侧的蒲团,午后的暖阳洒在他的身上,他觉得热,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仰头望向男人,又咕哝了一遍:“神君,我想家了。”
男人淡定地翻看着经书,“那就回去,本来也没人要你留下来。”
少年闻言倏然跪坐起来,气鼓鼓地看着男人,叉着腰说:“你让我伤心了!我在这里陪你,你明明很高兴的。侍女姐姐都说我出现之后,神君脸上都有笑容了,你明明就是很喜欢我待在这里的!”
男人没理他。
少年又挨挨蹭蹭地凑到男人身边,用羊角顶了顶男人的肩膀,抱怨道:“你这儿什么好吃的都没有,我每天只能吃花喝水,肚子都要饿扁了,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他们一定很心疼的。”
男人听了,眸色渐深,沉声道:“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为了什么?”
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因为心虚,眼神飘忽不定,嗫嚅道:“我、我倾慕神君,想和神君长、长相厮守。”
男人轻笑,似是蔑然。
少年自尊受损,背着小包袱准备离开,踏出门槛前,他回头,小声说:“你……你挽留一下我,我就不走了。”
男人身形不动。
少年气鼓鼓地走了,一眨眼就窜出了青竹林。男人缓缓放下经书,回头望去。
第二天,少年又回到了青竹林,站在院落的木门边。
可门口没有仙侍看守,他试探着走进去,只见他平日里常住的那间屋子四周充斥着蓝色的灵气,震荡、愈演愈烈,像是一簇簇蓝色火焰聚成一团,炙烤着小屋。
他要闯进去,侍女将他拦住:“不要进去,神君正在破境,这是他苦修的一部分,此刻你若进去,必会遍体鳞伤!”
少年探进窗户,看到极度痛苦、面色煞白的神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神君。
“他为什么苦修?”
“神君还是凡人的时候,被皇帝打发到边境守国,几十年如一日,身边只有几百亲信弟兄,他死后,那些追随的士兵们也都被杀死了。神君得道之后,从不享受做神仙的好处,他认为只有苦修,才能对得起那些因他而死的兄弟。”
“错的不是他,他这是何苦!”
少年急得要哭,很快他又听见一声痛彻骨髓的低吟,来不及多想,他就冲了进去。不顾蓝色火浪的冲击,不顾身上的衣裳尽数裂成碎片,不顾皮肤被灼伤,义无反顾地扑到男人怀里,抱住他,哭着说:“神君,我在,你不要伤害自己……”
话音刚落,蓝色火焰化作灰烬,男人的视线逐渐清明,垂眸望向少年。
少年浑身破缕,肩胛的肌肤还被火焰灼伤,他却满眼心疼地望着男人,啜泣着、颤抖着、挣扎着起身抱住男人的肩膀:“不要难过,神君,没有人会怪你的,他们心里一定想着,这辈子能追随这样一位忠诚的将军,此生无憾了。”
他捧住男人的脸,用手轻轻擦去男人嘴角的血,“你没有错,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男人目光怔怔,心海几乎翻天覆地。
“我还以为做神仙很开心呢,结果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就只有数不尽的修炼,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年月。这么多年,你会不会很孤单——”
一句问话没说完,他的唇瓣已经被炙热的吻封住了,他被压在蒲团上,汹涌的吻几乎攫取了他的呼吸,他只能呆呆地望着屋顶,感受男人的吻辗转到颈侧,又到胸口,愈合他肌肤上所有细微的伤口。
一直到最后,被男人吃干抹净了,他还是呆的,躺在男人身下,一脸天真地问:“你的那个……进到我的身体里,会提升我的功力吗?我是不是可以去天琊山报复那只欺负过我的狼妖了?”
男人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化丹所在的位置,沉声问:“你想要吗?”
他完全没领会男人的意思,红着脸,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傻乎乎地说:“想要!”然后抬起疲惫不堪的胳膊,攀住男人的肩膀,又一次把自己送上去。
结束之后,少年窝在男人的怀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靠在男人的胸膛,抬起胳膊,让男人为他穿衣。
忽然一阵风吹来,窗棂微动。
他转头望去。
窗外似乎有人影在动。
他好奇地起身,下了床,赤足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到一个满脸惊诧的年青人,两人四目相对。
“你是谁?”
“你是谁?”
一个声音在耳边乍起,杨思昭骤然惊醒,后背尽是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似乎不属于他自己了。
“杨老师,杨老师?”陈助理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他缓缓睁开眼。
还是青天白日,还是他的家。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了一脸担忧的陈此安。
“做噩梦了吗?”
杨思昭缓缓摇头,“梦到你说那段往事了。”
“哦?”
“可是好奇怪……”
“怎么奇怪?”
杨思昭难以启齿:在他的梦里,陈此安说的那只小羊妖,分明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梦中和陆无烬白日宣淫的那个少年,竟然和他长得分毫不差。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一模一样呢?五官就像是复刻出来的,连眉眼都毫无二致,只是神态——
比起梦里那个少年的天真纯粹,杨思昭多了点疲倦。
陈此安走后,他躲在卫生间里,学着陆无烬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五官,让他感到惊慌的是,他不仅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那个小羊妖的影子,还看到了眠眠。
太像了,不只是酒窝。
如果他是女生,牵着眠眠的手走出去,估计所有人都会默认眠眠是他生的。
可他怎么会生孩子?
正头脑风暴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小声的“妈妈”,是眠眠在扒门。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太久,眠眠一定很担心。他缓缓打开门,眠眠仰起头望向他,圆圆的眼睛里写满害怕。
眠眠对他的依赖几乎到了有分离焦虑的程度。
一个其实已经在他的脑袋里闪现过好几回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变得愈发清晰。
孕珠,前世。
这两个词在他的脑海中逐渐连成线。
他缓缓蹲下,抱住眠眠。
他能感受到眠眠又软又热的脸颊,贴在自己的颈侧,感觉到他的心跳,隔着厚厚的运动服也能传达到他的心房。
眠眠不是那种会在父母的怀里肆意撒娇的孩子,他有着四岁孩子不该有的敏感和懂事,就像现在这样,当杨思昭突然抱住他,他会乖乖站着,两只小手轻轻搭在杨思昭的身上,像一只小木桩,努力成为杨思昭的倚靠。
如果眠眠不懂事一点,一开始就哭着喊着说:你就是我的妈妈,你三百年前就是我的妈妈了。那杨思昭可能会更早开窍。
但眠眠不会这样做,眠眠只会哭着哀求:如果妈妈有了其他的宝宝,能不能不要丢掉我?我会很乖很乖,快快长大。
杨思昭像陆无烬经常做的那样,将掌心覆在眠眠的后背上,把他用力按向自己。眠眠往前倾倒,胳膊下意识地圈住了杨思昭的脖子。一个更紧密的拥抱。
杨思昭轻声问:“眠眠从冰块里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很想妈妈?”
良久,他听到一声很小很小的啜泣,是眠眠伏在他的肩头哭。
“很大很大的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冰块和眠眠。”
“爸爸妈妈都不在。”
“每次醒过来,妈妈都不在。”
杨思昭的心快被揉碎了,疼到无以复加,所以答案一开始就存在了,是眠眠对他说的那句,“我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妈妈。”
接受这件事,对于现在的杨思昭来说,已经没那么困难了。
他甚至没有着急去找陆无烬验证。
他心里有个声音,眠眠就是他的孩子,不管真相是否如此,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喜欢眠眠,喜欢到哪怕有天陆无烬要带走眠眠,他都要和陆无烬争一争的程度。
他继续原本的生活,只是夜梦越来越多,画面越来越清晰,就像一片片补全的拼图,逐渐露出真相的一角。
打完球的第三天,他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了裴怀谦,裴怀谦的脸色有些许苍白,但撞上他的视线,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杨思昭看着他关了车门,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恰好乐乐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朝他扑过来,他低头,笑吟吟抱住乐乐,想要借这个机会,顺势和孩子们一起进园,还是被裴怀谦叫住了。
“杨老师。”
他止步,在原地等着裴怀谦走近。
“我这几天身体不适,没有接送许曜,感觉已经有好久没见到杨老师了。”
很生硬的搭讪。
杨思昭觉得自己真是迟钝得惊人,竟然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裴怀谦在和他搭讪。
他礼貌道:“裴先生,许曜小朋友是叶老师负责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叶老师直接沟通呢。”
裴怀谦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却冷得明显,哪怕他语气再温柔,“我只是想和杨老师交个朋友,杨老师不必戒备。”
“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呢?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幼儿园老师,和裴先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裴先生的热情让我感到困扰了。”
“是因为他说了什么?”
杨思昭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裴怀谦说的“他”是指谁,“不是,只是后知后觉。”
裴怀谦嘴角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了。
杨思昭准备离开,半路又折返,问他:“裴先生,你是人类吗?”
很直白的发问,裴怀谦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良久才点头:“我现在是。”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吗?”
“为什么这样问?”
“陆无烬出现之前,我的世界很平凡、很简单,没有谁的目光会停留在我身上,我长年累月做着一个很奇怪的梦,自我封闭,没有朋友。陆无烬出现之后,我的生活里陡然涌进了很多人。还有人对我说我这辈子命很好,要好好珍惜。”
他望向裴怀谦,“这辈子命很好,是因为上辈子吃了很多苦吗?”
他的问话,让裴怀谦瞳孔震颤。
“你们好像都知道。”杨思昭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幼儿园。
他进去,徐蕊走出来。
“你输了,溯光神君,何必再执着于他呢?”
裴怀谦垂眸不语,正欲离开,徐蕊又追上来:“你违背你的职责,监守自盗,可是……就算你将他三百年的记忆了然于心又怎么样呢?他还是爱上了陆无烬。”
徐蕊往前走了一步:“不如与殷先生合作,利用杨思昭,将陆无烬妖化,让他完全失去理智,成为无情咒的傀儡。再从杨思昭的前世记忆中提取回澜咒,将陆无烬体内的化丹转移到殷先生身上。”
“只要成功,殷先生便将洵山千年才孕育一颗的月灵丹赠予神君,助神君破境。”
徐蕊挑起眼尾,如狐狸般魅惑:“感情之事最为庸俗,胜了又能如何?只换来百年牵绊。神君难道不想取代陆无烬,成为新一代神君之中的佼佼者?”
裴怀谦没有回答。
徐蕊邪笑道:“神君,合作愉快。”
她转过身,又是一副温柔模样,对家长招招手:“早上好啊,远远妈妈。”
裴怀谦始终神情肃穆,走到车边,回头看了眼徐蕊,忽然笑了。
上车之后,他拨通了陆无烬的电话。
小(5)班的教室里,
杨思昭托腮坐在桌边发呆,六个小家伙也学他的样子,一边三个,托腮望着他。
眠眠左右不分,看对面的乐乐支着左手,他也支起左手,可好不容易把短短的胳膊抵在桌边,身体已经扭成麻花了。
小池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教他用右手。
眠眠吭哧吭哧地摆好。
下课铃声响了,杨思昭发完呆,一回神,看到面前的小妖怪们。
“……你们在干嘛?”
方小盼大声说:“小羊老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妈妈说你肯定谈恋爱了。”
杨思昭连忙否认:“瞎说什么呢?”
方小盼很得意:“你就是谈恋爱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发呆,也不会叹气。”
“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
“知道啊,我爸爸说,谈恋爱就是一只狐狸在森林里遇到另一只狐狸,因为很喜欢很喜欢,就把自己最爱的田鼠分享给她。”
杨思昭忍不住笑,又问他:“那你知道什么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感觉吗?”
方小盼说不出了,方小望举起手,替哥哥回答:“我妈妈说,很喜欢很喜欢的感觉就是想要和那只狐狸一起看月亮。”
“原来如此。”
杨思昭笑着点了点头。
下班的路上,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秦慧娴在电话那头问:“那个陆先生有没有帮你介绍对象啊?”
杨思昭语塞。
秦慧娴叹气:“我就知道,那种大老板怎么把我们这种人的话当回事呢?”
“妈。”
“怎么了?”
“你想抱孙子……是吧?”
秦慧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孙子孙女都可以啊!”
杨思昭低头望向眠眠:“如果是一个又可爱、又乖巧,长得还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宝宝,你会喜欢吗?”
“那我肯定喜欢的不得了,麻将都不打了,天天过去给你带孩子!”
杨思昭干笑两声。
秦慧娴几乎坐不住了,每一个音节都洋溢着兴奋,“怎么?你有情况?”
“快、快了。”
杨思昭挂了电话,耳边还一直回荡着他妈的笑声,一阵头皮发麻。
他停下来,连做了两次深呼吸。
“妈妈。”
眠眠仰着头望向他。
他蹲下来,额头抵在眠眠的小小肩膀,小声说:“完蛋了完蛋了,眠眠,你奶奶要把我杀了,你可以征服她吗?”
眠眠听不懂,但还是点头。
“你就说,奶奶好,我是眠眠!”
眠眠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像小企鹅一样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一步,再努力把脸从围巾里面扒拉出来,深深鞠了一躬,差点栽倒,声音软软地说:“奶奶好。”
杨思昭歪头笑,“眠眠最棒了!”
眠眠看到妈妈握起拳头,也跟着握起拳头,学舌道:“棒棒!”
“我们眠眠一定可以征服奶奶的!”
眠眠没听懂妈妈在说什么,但是妈妈说的话他必须回应,举起小拳头说:“服服!”
杨思昭忍不住亲他,在他的脸颊上印了一口,眠眠却立即伸手捂住。
杨思昭愣住:“怎么了?”
眠眠把脸藏进围巾,只露出一双圆眼睛,认真道:“风会把妈妈的亲亲吹走!”
杨思昭再一次深呼吸。
回到家,他做了鲜鸡汤小馄饨,两个人都吃得肚子圆滚滚,抱在一起看了会儿动画片,又玩了半个小时乐高。
按照小朋友的作息,九点不到,杨思昭已经抱着洗完澡的眠眠进了卧室。
眠眠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在床边滚圈自娱自乐,等着杨思昭吹完头发。
杨思昭一上床,他就爬了过来。
杨思昭把他抱进怀里。
睡得迷迷糊糊时,他感觉到床边微微下陷,一股冷冽的气息传了过来。
他瞬间清醒,绷紧了身体。
但是很快,他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从他的睡衣下摆伸了进去。
“……”
似乎用不着猜来人是谁了。
那只手太熟练了,简直比杨思昭还要熟悉他的身体,在他每一寸肌肤上游移,指腹轻轻碾过,然后停在他的胸口。
杨思昭正要开口,那只手又收回了。
就这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床垫再一次下陷。
陆无烬又从背后抱住了他。
手也重新伸进他的衣摆。
感觉到眠眠的小脸蛋也抵在他的胸口,阻碍了行进,那只手伸出来,将眠眠翻了个身,还不忘捏两下眠眠的屁股。
解决了阻碍,陆无烬的手回到了杨思昭的身上。
身体变得很热,后背更是烫得厉害。
陆无烬的吻从他的后颈,来到耳垂,准备含住他的唇时,杨思昭睁开了眼。
窗帘缝隙之中溢出一线月光。
两个人的面容在昏暗中模糊,眼瞳里的光点却是清晰的。
杨思昭下意识说:“不要。”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睁眼太迟,拒绝都显得暧昧。
他已经可以确定,他的性取向似乎已经朝着反方向发展了,但那个人是不是陆无烬,他还没有想好。他只能把手抵在陆无烬的胸口,作为顽抗,以表明态度。
陆无烬从他胸口缓缓抬起上半身,杨思昭松了口气,微喘着说:“你、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看在眠眠的份上,才给你一点面子,你——”
话没说完,更汹涌的吻就落了下来。
杨思昭的手已经抬到陆无烬的脸边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落下去。
他不想和陆无烬再起争执,也害怕吵醒眠眠,但他的周全没有博得陆无烬的理解,反而助长了肆无忌惮的气焰。下一秒,陆无烬就握住他的手,压在枕上,与他十指相扣。
吻得更深了,陆无烬失控般攫取他的呼吸。
杨思昭只能屈起膝盖,狠狠撞向陆无烬的腿,却让自己失守,变成了更暧昧的姿态,他听见陆无烬的喉间发出一声闷笑。
他先是羞恼,很快又怔然。
这样的笑声,他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听过。
唇瓣分离的间隙,终于重获呼吸,月光下陆无烬的眉眼时暗时现,和梦中的某些画面重叠,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喊了一声——
“神君。”
梦里是这个称呼吗?
好像是的。
那个少年就是这般唤陆无烬的。
他感觉到陆无烬的身体猛地一滞,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瞬间定格住了。
借着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几缕月光,他看到陆无烬的瞳孔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悲伤,“你叫我什么?”
杨思昭抿唇不语。
“叫我什么?”陆无烬有些急切。
“我不知道,”杨思昭推开陆无烬的胸膛,侧过身去,蜷缩在枕边,“有一些很奇怪的梦钻进我的脑子里,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陆无烬欲言又止。
他看起来有很多话要问,但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躺在杨思昭身边。
一张床上,第一次安安静静地躺了三个人。
眠眠睡得很熟,小蚕豆一样蜷缩着。杨思昭帮他盖好被子,轻声说:“眠眠……是……是我的。”
他甚至不敢用问句,自欺欺人,好像这样就不会听到陆无烬回答“不是”。
“是你亲生的。”
一滴泪从杨思昭的眼角滑落,紧接着,是泉涌般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他握住眠眠的手,眠眠好像察觉到妈妈的情绪,在睡梦中紧紧握住了杨思昭的手指。
所以没有什么莫名的“亲近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是血缘的牵引。所以三百年的找寻和等待,都是为了他。这一刻,痛苦大过于震惊,杨思昭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揉碎了,痛到喘不过气,又庆幸于失而复得,幸好,幸好眠眠现在安安稳稳地睡在他身边。
他太笨了,应该更早发现的,怎么硬生生拖了这么久,错过了眠眠多少次的“妈妈”。他一次次纠正眠眠喊他“小羊老师”的时候,眠眠该有多迷茫多无措。他真的太笨了。
他无声地哭泣。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继而被另一只更大的手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