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诡异了,他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鸡汤,默默喝了一口。
“林知屿,你的鸡汤怎么就不分点给我?”牧云霁率先开口,语气里带了点不悦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凭什么他俩都有?”
林知屿瓮声瓮气地说:“我手短,你自己不能转过去盛?”
“我……”牧云霁被怼得一噎,但很快眼珠一转,把空碗推到林知屿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一点地主之谊都不懂,我不管,你给我盛。”
林知屿:“……”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打算说些什么,牧绥冷不丁地接了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牧云霁闻言,刚才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重了几分,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抱胸,冷笑一声:“我来这拍戏,是正经工作,碍着你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在这呢,你来这又要干什么?”
牧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疾不徐:“你说呢?”
话落,他抬手抓住了林知屿的手,嗤笑一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牧云霁看着他的手指顶开林知屿的指缝,覆着对方的手背十指相扣,眸光一沉,随即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林知屿缩了缩手指,总觉得眼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两头不对付的狮子在围猎,而这猎物……
不应该啊!
林知屿猛地转头看向江逾白,希望这位气质温润的主角受能出来缓和一下气氛。然而,江逾白正优雅地喝着汤,就算期间看似不经意地扫了兄弟俩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倒是在察觉到林知屿的目光后,他勾了勾嘴角,问道:“我们要先点菜吗?”
乱套了、彻底乱套了!
林知屿盯着牧绥扣着自己的手,感觉他的脑子好像要转不过弯来了。
“那就点菜吧。”他讷讷地说道。
“嗯,这上面几道都是他们家的招牌,要不要试试?”江逾白的语气温和,脸上仍然带了点淡然的笑,但视线却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停留一秒,只是把菜单往林知屿眼前递。
林知屿随便一扫,全身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了手背温热的触感上,根本没注意他指了什么东西,随口回道:“那就这个桂花鱼和干锅鸡……”
“我不喜欢干锅。”牧云霁突然插话,“换个别的。”
“……行吧,那红烧肉?”林知屿努力克制下翻白眼的冲动。
“可……”
“太腻了,我也不喜欢。”牧绥也淡淡地开了口。
话落时,不知道是不是林知屿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小拇指旁的软肉好像被轻轻抚摸了一下,痒得他一个激灵。他侧目向牧绥看去,可后者一脸坦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要不就炒青菜吧?非常健康……”林知屿强行挤出一个笑来,感觉脸上的肌肉都要抽筋了。
结果这话一出口,牧云霁直接笑了出来:“你可真会挑,我要吃肉,我们四个里又没有和尚!”
这下江逾白也笑了,揶揄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素菜吃多了正好清心寡欲,牧老师其实可以试试的。”
林知屿:“……”
该清心寡欲的应该是他才对,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三位祖宗都丢出去。
眼见气氛越发诡异,林知屿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拍了一下桌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暴躁,“点菜的事就听我的,谁要再废话,我就点最贵的,全单算到你们头上!”
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了一下,同时闭了嘴。包厢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林知屿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吃个饭而已,至于吗?”
随即,他又放轻了声音看向牧绥,小声说道:“您也把手放了吧,这样我没法点单。”
牧绥静静地望了他一眼,几秒后,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
林知屿一口气正要松懈下来,却见他突然撑着桌子往自己这凑了过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林知屿愣住了。
随即,牧绥又说:“放开了,别生气。”
林知屿一僵,慌忙地捂着耳朵弹开。
但好在因为他的突然发作,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林知屿拿着菜单专心点起了菜,可就在这时,安静了没一会的牧云霁开口说道:“别看前面那些清汤寡水的了,多点一点川菜呗,你不就好这口。”
林知屿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川菜?”
牧云霁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他向来死要面子,索性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们那个直播上了多少个热搜,你自己没点数吗,我想不知道都难。”
“……哦。”林知屿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还是点几个清淡的吧,听妈说你从小胃就不太好,《风起长夜》的拍摄任务又很重,万一吃太辣了受不了怎么办?”江逾白说道,“而且上次直播后没多久,你不是就上火了吗?”
林知屿疑惑道:“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看谢哥在朋友圈里发的你们的合照,就围读的那天,不是嘴巴都……”
“那不是上火,那是……”
林知屿的脑袋突然就炸了。
他侧过头有些控诉地看了牧绥一眼,偏偏后者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撞上的目光时,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不是上火。”林知屿急促地说着,脸颊飞快地泛上了一丝可疑的红,“不小心咬到的而已。”
江逾白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目光在他和牧绥之间逡巡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眸光闪烁了一下,也没有追问。
倒是牧绥盯着他的唇角,似是若有所思。
只是林知屿没有看到他们的反应,闷头在菜单上勾了几道川菜,又点了几样江逾白推荐的招牌菜,这才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不多时,菜陆陆续续地上齐,林知屿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这鱼也是他们家的招牌,挺鲜的,你尝尝看。”江逾白说着,舀了一小碗递到他的面前。
林知屿刚夹了一片火爆腰花塞进嘴里,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没有反应,不小心被里面的辣椒给呛了个正着。
“小心点。”牧绥刚给他倒了一杯饮料,江逾白的纸巾也跟着递了过来。
林知屿狼狈地咳了两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对了两人道了声谢。
坐在对面的牧云霁嫌弃地“啧”了一声,一边说着“吃个菜都能把自己呛到,还好意思说别人幼稚”,一边不信邪地也夹了几大片腰花,大快朵颐地塞到自己嘴里,结果咳得比林知屿还要惊天动地。
林知屿:“……”
牧绥:“别看我,我和他没关系。”
“谁……咳……谁他妈在乎……你以为我很想把你当……咳……哥啊?”
林知屿默默地把桌上的饮料给他推了过去,无奈地说:“要么你先喝点再说话吧。”
牧云霁迅速开了一听可乐,猛地往嘴里灌下一大口,咳了好几声后终于平复了下来。他瘫在椅子上顺了一口气,把餐盘转了一圈,说道:“算了,这玩意是真的辣,你还是吃那个鱼吧。”
江逾白把白瓷碗往他那又推了推,提醒道:“鱼里有刺,你小心一点。”
牧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给林知屿舀了一勺豆腐,淡声道:“这个味道也不错,养胃。”
林知屿:“……”
又开始了是吗?
他突然很想把他们的脑袋都撬开来看看,是不是被人植入了新的、奇奇怪怪的剧本了。
林知屿也不知道这顿饭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甚至走出餐馆的时候,他都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江逾白还要去拍摄综艺,和助理汇合之后便同他告了别, 只是临行前突然凑上前来,问了一句:“鸡汤好喝吗?”
林知屿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
江逾白倏地弯起眼睛笑了,温柔地说:“我会和妈转达的,下次让阿姨多做一点。明明这次是送给你喝的, 倒是被我喝了不少。”
“好。”
江逾白戴上口罩, 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 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视线越过林知屿的肩膀, 扫向正推门走出来的牧云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便转身离开。
林知屿不知道在这几秒钟的短暂对视内能发生什么, 他插兜转头, 只看到牧云霁靠在门边, “嘎吱嘎吱”地咬着刚从柜台拿来的硬糖, 牧绥则坐在他的另一侧,阳光在他们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但不得不说,他们兄弟俩的眉眼确实长得极为相似, 细碎的光星星点点地铺在浓密的睫毛上, 下眼睑落了一片阴影,连深邃的眼睛里那点相似的攻击性都默契地被弱化了几分。
林知屿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扫过一圈, 再三思考后朝牧绥问道:“牧先生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拍摄现场也看过了, 他也看过了,应该要回去了吧?
却不想牧绥还没有开口, 牧云霁倒是先说道:“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地叫他?跟管家似的——干嘛,是需要刻意保持距离,怕扯上什么关系吗?”
他这话说得不太对味,语气虽然还是惯常的吊儿郎当,可听起来却像是在试探和挑衅。
但林知屿显然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叫“先生”怎么了?“先生”这两个字简直不要太棒了!
既不会显得太过生疏,语气稍微一软,外人听起来就能觉察出几分不同寻常,自动脑补完他们的关系,私下里也不会显得那么亲昵,让人感到不自在,或者产生什么误会,多适合他俩的关系。
难道牧云霁还能给他想出一个更好的来?
而且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喊伴侣“先生”,他还真就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称呼了。
他当即就反驳道:“你管我喊什么,你个没情趣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牧绥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林知屿撞上他沉静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他太急着反击,忘了自己和牧绥的关系早已微妙。
他想解释自己最开始倒也不是为了情趣故意要这么喊的,只是感觉比较礼貌,后来时间久了才觉得方便,加上实在不知道能喊什么,所以一直没改。
可是牧云霁在旁边盯着,他无从解释,只能看着牧绥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俨然把他误会了个遍。
他决定把这口气全都归咎在牧云霁的身上,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
牧绥突然抬起手,握住了林知屿的手指,轻柔地在他的指节上捏了捏。
“我喜欢就够了。”他轻飘飘地说着,状似无意地看了牧云霁一眼。
后者想说的那些话顿时被这一眼似警告、似挑衅的目光给噎了回去,他忿忿不平地用鞋子蹭了一下地面的石头,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下午你不是还有戏,三个人杵在大门外跟傻子似的,我要回去了。”
林知屿没理会,只是问:“周助理会来接您吗?”
牧绥说:“他休假了。”
林知屿疑惑:“……啊?”
牧绥不经意地揉了揉额头,放轻了声音:“周明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我给他放了几天假期,而且……我也有点累。”
林知屿直觉他话里有话。
牧云霁冷哼一声,撇过头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争权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喊过累。”
只可惜林知屿根本没有在乎他说了什么,只是追问道:“那您要怎么回去啊?”
牧绥的指腹又一次地在林知屿的指节上碾了一下,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太自在,像是想要把手抽走,却又顾忌着牧云霁,不好意思拂自己面子,于是他默默地松开手,搭回了腿上。
“我给自己也放了假。”牧绥说道。
林知屿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里的环境不错。”牧绥见他不言,索性说得更明白了一点,“很适合休假。”
林知屿干巴巴地说道:“但最近这里的剧组好像很多,酒店应该已经住满了。”
牧绥朝牧云霁的方向瞥了一眼,说:“你不是也能收留我吗?”
“……不行、不好。”林知屿连连摆手拒绝,但担心自己的反应太大引得牧云霁怀疑,又补上了一句:“我晚上要背词,怕影响牧先生休息,有时候还会有夜戏,下班也迟,还有早上,经常要凌晨起来做妆造,然后我睡眠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习惯了。”
林知屿一脸茫然,你能习惯什么啊!?
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牧云霁已经一脸菜色。
但好在牧绥似乎只是随口说说、逗他玩玩,并没有真打算和他住在一块。
因为三人回到片场时,林知屿才迟钝地得知,原来他们剧组入住的酒店竟是牧氏的产业。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顶楼的套房里应该有一间是牧绥的专属。
林知屿甚至都要怀疑他是早有预谋,偏偏还要借着自己必须当着牧云霁的面维持他们婚姻关系的由头,刻意地把他调戏了一通。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在“牧绥是不是喜欢我”和“我青春期时的那股子盲目自信是不是又卷土重来了”这两个怀疑中左右摇摆,现在则是直接偏向了前者。
牧绥好像、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可他怔忡地坐在片场里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蝴蝶效应吗?
夜幕低垂,街道两旁的灯笼昏黄,跳跃的火光将人影拉得很长。寒风从巷口吹过,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窄巷中特有的霉味。
晏行己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里走,急促的呼吸声和仓皇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子里炸开,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几声如影随形地马蹄声。
晏行己清瘦的身形隐没在巷子的阴影中,浑身止不住地发着颤,清辉的月自乌云后展露一角,月光下隐隐可见他满身泥泞的衣衫已然湿透,肩膀处还沾染了已经干涸的血迹。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狼狈不堪,干裂的唇像是许多时未进过水,苍白的脸上渗出一点细汗,又很快被寒风吹干。
晏行己记得,这是他侥幸逃脱的第三天。
可那些人依旧没有放过他。
出城的道路已被封锁,过路的人都需要严加检查,他在城里躲藏了三日,还是在傍晚时被巡查的官兵发现了。
他曾经以为离开学宫之后,自己会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大展宏图,他会将那些午夜里辗转反侧的愿景一一实现。若是幸运,真能等到海清河晏的那一天,路无饿殍荒骨,百姓安居乐业,未尝不是他百年之后最好的墓志铭。
到时候史书一封,功过皆由后人评说。
也算不错。
可是命运并未打算善待他。
他想起数月前许清琢在学堂中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不知道这位冷淡疏离的同窗现在又在何方,若是明日得知了他的死讯,会不会像当初一样嘲讽他太过天真。
忽然,他听见了巷口传来马蹄停落的声音,紧接着甲胄与兵器碰撞,脚步声步步逼近。刺骨的冷风扫在晏行己的脸上,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只是有些难过地想,大概他命该如此。
就在此时,一只湿冷的手抓上了他的衣服,把他直直向巷旁的黑暗中扯去。晏行己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捂住了嘴,扑面而来的冷冽梅香他再熟悉不过,下一刻,耳边响起了一阵极其轻缓的,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
晏行己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出声。”那人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把他拉到了一旁的柴堆后蹲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又逐渐远离。
晏行己所有的气力都在此刻退去,起身时因为身形不稳,趔趄地向旁边一倒,来人想要搀扶他,却不想被一同被拽到在地。
“嘶——”
“抱歉,我没力气了。”晏行己呐呐地说着,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想象的不同,许清琢这几月似乎也过得并不好。漂亮的眼睛下平添了两片青黑,原本白皙的脸更是看不见一点血色。晏行己扫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才发现上面生了许多冻疮,不像是个读书人的手,倒更像是贩夫走卒的手。
他对上许清琢的目光,一时相顾无言。
但很快,许清琢先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晏公子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晏行己苦笑,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
许清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极其认真地扫过他凌乱的衣袍、脏污的泥点、浑浊的血迹和不知道被什么扯破的衣角,眸子里亮晶晶的一片,仿佛是看到了某件有趣的玩物一般。
没有什么比天之骄子一朝摔落泥潭更令人快活的事。
尤其还是晏行己这样的人。
“晏行己,你也和我一样了。”他的尾音上扬着,像是喜悦,像是兴奋,长满冻疮的手压上晏行己的肩膀,明明没有碰到皮肤,后者却感觉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皮肉上滑过,让他顷刻间遍体生寒。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受了举荐……要去安陵县上任的吗?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可看到许清琢那双冰冷的眼,和近乎形销骨立的身体,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一样啊。”晏行己低落地说,“我现在是逃犯了,清琢。”
“若是被人发现你救了我,那你也……”
许清琢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他随意地靠近,手指轻轻滑过晏行己的肩膀,却在碰到领口的瞬间加大了力道,毫不费力地将他的衣领一攥。
“不如现在就把你送去见官?”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倒是很好奇,晏公子这一条命能交换到多少筹码?”
他的语速不急不慢,语调也没有刻意的起伏,唯有到最后尾音时,才轻飘飘地上扬了一点。
明明是一张冷淡的面容,神色变换与动作之间却莫名透出了几分勾人的感觉。但这又并非是针对晏行己的故意撩拨,倒像是在故作恶作剧的意图下,不经意流露出的张力。
“你不会的。”晏行己盯着他的眼,坚定地说道。
许清琢沉默了片刻,松了手,起身整了整衣服。
“我会的。”他笑得有些恶劣,“若不是因为欠你一个人情,我想过拿你去当投名状的。”
晏行己好似从这句话里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想要……”
“如果我是你,当初不会拒绝太子的招揽。”他依旧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许清琢弯下腰,静静地俯视着他,“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明明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可就是因为这出身……”
许清琢止住了话头。
他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语气顿时恢复了平常。
“我有一个朋友,天亮时你躲在他的车里出城,之后生死由命,看你自己的造化。”
“卡!先保一条!休息完,我们再换种表演试一次。”
化妆师过来给林知屿补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鞋尖在地上的石子上磨了又磨。
谢景遥撑着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往嘴里灌了一口。他偏过头朝林知屿的方向那看了一眼,总觉得他今晚的状态好像又不太对劲。
倒不是表演的问题,他今晚依旧入戏飞快,甚至比平时还要快上不少,无论是神态还是台词都挑不出错误,可就是因为完美地有些过了分,谢景遥才更加感到怪异。
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有点像是朝夕相处的篮球队友,一改往日内敛沉稳的作风,突然在球场上大放光彩。
但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
谢景遥猛地转过头,看向林知屿身后的导演指挥台。
林昭衍难得正经了一会,靠在椅子上耐心地和旁边的人解释着什么,那人瞧着年纪不大,但周身那股天然的上位者的威压感却叫人难以忽视。
他记得,下午林昭衍好像是和他提过一嘴,说是新投资人心血来潮,要来拍摄现场视察情况。
“……啊。”谢景遥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林知屿的脸看了几秒。似乎是猜到他的想法,林知屿警觉地抬头,下意识地就打算跑。
“我说你怎么一直背着身。”谢景遥笑道,“所以之前让你苦恼的那位……”
他话音未落,林知屿便矢口否认:“不是!没有!你别说!”
虽然林知屿这么说了, 但在之后的拍摄里,谢景遥还是刻意地关注了一下监视器后的情况。
那人的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林知屿身上挪开过,很难不让人猜想是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但他脸皮薄的搭档不让说, 谢景遥也很贴心地没有提起,只是最后结束拍摄的时候,看着林知屿机械地走去控制台后的身影,他揶揄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林知屿在林昭衍的身后站定,和牧绥隔了一点距离。他假装没有发现对方偏头看来的动作, 即使那道目光存在感分外强烈。他抬手捋了捋贴在脸颊的刘海, 遮掩下自己可能会出现的不太自然的反应, 又故作镇静地俯身, 看似认真地审视着监视器里的回放。
镜头里的许清琢跟他构想的差不多,身台形表都非常完美,林昭衍的神态也十分放松,料想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
林知屿松了一口气。
然后, 假装无意地问道:“我今晚演得应该还可以吧?”
林昭衍敲着剧本的笔一顿, 奇怪地回头看向他。想说:问我干什么, 你在这看了这么久, 自己是看不出来吗?
可刚刚张嘴吐出了一个音节,就听林知屿一个大喘气,把剩下半句话给说完了:“应该没让牧先生失望?”
林昭衍一愣, 随即有些惊讶地在他脸上掠过一眼, 这才发现林知屿的视线虽然集中在监视器的屏幕上,可瞳孔却是散的。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这位新投资人, 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打扰了。
牧绥说道:“演得很好。”
林知屿听到这句评价, 眼睛都亮起来,然后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把脸上这副洋洋得意的神情给压了回去。
他也是头一回演戏这么紧张,明明每次拍摄时都是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可都没有像牧绥的目光这样,让他感到无比的拘束与煎熬。
仿佛稍微一对上,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