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鹅狠狠啄在了项锋的屁股上。
两个人跑出几十米,还是路边遇到好心的村民用长竹竿帮他们把鹅赶走,他们才逃过一劫。回到项锋家里,项锋去房间看了看,捂着屁股出来说被啄青了一大块。
方离连连道歉,解释当时情况,说着说着,彼此对视片刻哈哈大笑。
第一次来到乡下小镇,方离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他看菜地里成熟的黄瓜、西红柿,房顶安装的太阳能。蹲在院子里,老式的压水泵也研究半天。再次路过那群鹅,他隔着鹅圈围栏和它们讲道理。
晚上突然停电了,家里热得像蒸笼,他们点了蚊香在院里乘凉。躺椅只有两把,秦阿姨和方离一人占了一把,项锋自己抱了卷凉席扔在地上。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西瓜。方离望着天,感觉从没看过这么清晰漂亮的星空。耳边蛙声阵阵,蟋蟀窸窸窣窣,半梦半醒之间赶到一阵阵凉风。
“停电开不了空调,把这孩子热坏了。”秦阿姨压着声音,“这三伏天,外面也热,你看他的汗……蚊香也不管用,给他咬好几个大包。”
原来是秦阿姨在给他摇扇子。
方离感到脸热,十分不好意思,可是不知怎地,就是舍不得睁开眼睛。
项锋的声音也低低传来:“我来给他扇吧,妈,你歇着。”
风停了一瞬,马上以更快的频率袭来,拂动方离的发丝。
秦阿姨小声喝道:“你轻些,别把小方吵醒了。”
那是十九岁的夏天,方离还没有和项锋在一起。
看着病床上秦阿姨憔悴的面容,方离对她笑着说:“你真别担心了,真的是那群人误传,要债找错了地方。项锋听说把您气倒后也气坏了,他明天的航班回来,后天您就能看见他了。”
秦阿姨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眼神浑浊,方离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只能给她又掖了掖被子,用吸管给她喂了一些水。
钱的确在第一时间打去了境外账户。
不过一两个小时,项锋就打来了电话,方离没有接。
项锋又发来一条信息:[方离,我明天的飞机回来,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跟你解释清楚。]
他的用词谨慎,应该是知道方离十分生气。
但没有问钱是哪里来的。
可能是知道获救的自己,在此刻询问这些没有资格。
方离没兴趣等他回来,也等不了。
梁明煦要了他的身份信息,替他买了机票。他们将在国际机场汇合,抵达乌斯怀亚需要多次转机。方离没有签证,没有充分准备的行李,不知道梁明煦打算怎么办,总之他告诉方离不用操心。
前一天还在小镇的厨房里做包子,第二天就要准备坐豪华邮轮去南极,方离觉得这件事真的很癫。
梁明煦同意借钱,给出的条件透着一股诡异的违和感,方离不是要求梁明煦又要借钱,又要与他共情,他已经万分感激。但是,在这件事上,梁明煦的态度苛刻冷漠,和重逢后在方离印象中的梁明煦太不一样了。
方离说,他没办法扔下秦阿姨在医院不管,问梁明煦能不能多给几天时间。
“航线都是提前预定,船不等人。”梁明煦刻薄地问他,“你不是医生,也不是专业护工,请问你留在医院的用处是?”
方离被问得噎住,说:“有人陪伴,至少病人不会那么孤独,能提供一些情感支持。”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梁明煦道,“她在昏迷。”
方离:“就是因为昏迷,情况危险,所以才——”
梁明煦:“我帮你找护工,如果你确实担心的话。”
方离:“……”
梁明煦说:“我记得你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平白无故,一次性拿出一百五十万。
方离自问,换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做到,所以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他想,可能梁明煦就是对去南极这件事有执念,也可能实在真的厌恶极了赌棍(从梁明煦对项锋的态度看得出),作为朋友,梁明煦想要方离从这时候起就彻底解脱。
也许方式用得激烈了,但是从梁明煦的思维逻辑来看,极有可能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风的。
方离不可能再让梁明煦来找护工,只好联系了陈书远,说明情况后从他那里借了一些钱。将护工安排妥当,又和陈书远商量好,陈书远会马上开车赶来医院照顾秦阿姨,当晚就到。
“我有急事,不得不去办。”方离说,“拜托你了。”
方离在机场休息室和梁明煦碰面。
室内温度高,梁明煦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闲适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杯子里的咖啡几乎没怎么动过。
方离几度开口,最终还是对梁明煦说:“谢谢。”
梁明煦神色很淡地说:“不客气。”
思绪太乱了,赶路也很累。
方离没有玩的心情。
一上飞机,他就闷头睡觉,七八个小时后再醒来,梁明煦告诉他,他们准备转机。
候机的时候,梁明煦递过来一个平板:“填一下。”
那是一份表格,满是英文,好像是入境的表格,但同时也是一份行程喜好意向表,包含了个人起居时间、爱好禁忌等,大到登船礼遇,小到松饼需不需要夹心牙膏用什么口味,巨细无遗,后面是方离的个人信息。
方离注意到,他的配偶那一项赫然写着梁明煦的名字。
“这个怎么回事?”方离问,“是不是弄错了?”
梁明煦说:“因为太临时了,需要一些同行的必备条件,你不用在意。”
都来到这一步了,方离头昏脑涨的,只好点点头,将那些必备信息都填了。
他们第三天才来到乌斯怀亚,方离明白了为什么林夏果说长途飞行真的需要勇气,原来真的会赶路赶到想吐,导致他完全没有心思去观察路上的风景。
还没休息,就要登船。
一位白人男性迎接了他们,用接近于播音腔的口音介绍了这艘船和他自己。
他们即将登上的是“极境先驱号”,是给特殊的贵客定制航线的 ,一般在上一年的五月就要预定舱位房间。
难怪梁明煦说几年前就制定计划了,难道是太抢手了所以很难订吗?
但方离的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对方很高兴地说:“梁先生每年都预定旅途,但房间总是空着,今年梁先生和您终于光临,我感到十分高兴。”
方离:“……”
是他想多了。
“我叫凯文,是你们的私人管家。”凯文说,“我毕业于福明德大学酒店管理专业,经过国际管家协会高级认证,也持有国际侍酒师和急救执照,会英语、德语以及日语。非常抱歉,我的汉语还在进修中。”
后面这句是用普通话说的,虽然不太流利,但是发音已经很标准。
名校毕业的私人管家!四国语言!
方离霎时受宠若惊。
反观梁明煦,他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用英语就可以了。”
的确,论履历,梁明煦更牛逼一些,不过,方离认为那不是高傲,而是从小就“面瘫”所致。
天气不错,海面上微风徐徐,还不时飞过一些鸟。
据说这里是世界最南的城市,也被人们称为世界的尽头。登上船,方离的心莫名有一丝激荡,如果不是梁明煦……他这辈子说不定也不会来到这里吧。
舷梯口,一座冰雕香槟塔赫然伫立。
船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并给方离和梁明煦都赠送了银色的南极坐标纪念徽章。凯文给方离别上了,梁明煦说不用。
据凯文说,他们来得晚,极境先驱号大半的客人都已经登船了,他们会在两个小时以后启航。方离问如果有人来不及上船怎么办。
“没有上船的客人,会错过这一次美妙之旅。”凯文体面回答,“不过我相信他们正在经历人生中的另一种美好。”
翻译成人话,就是那些人和以前的梁明煦一样,只买票不上船。
凯文一边领路,一边给他们介绍。船上有一股消毒液的味道,凯文说南极环境特殊,那是船员喷洒在鞋底的。
方离连上了网络,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打开看,都是项锋和陈书远发来的信息。
陈书远说,秦阿姨已经醒了,情况不是很乐观,项锋也回来了,瘦了一大圈。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猜得到方离担心什么,大约发了七八条,方离回复说好。
项锋则是因为方离根本不回,在这几天累积发了上百条信息,方离每次打开手机都能看见他的信息。
[你去哪里了。]
[你是哪里来的钱?你不是说叔叔阿姨留给你的钱都用完了吗?]
[方离,我很担心你!]
[你是在惩罚我吗?求求你,你听我解释。]
[为什么不回我?我要疯了,方离!]
[宝宝。]
看到宝宝两个字,方离的心突然疼了一瞬。
眼泪差一点就要漫上眼眶。
“方离。”梁明煦开口,“你是不是该关掉手机。”
方离回过神,发现梁明煦和凯文都停下了脚步,正在等自己。
凯文笑着:“没关系的,如果有什么没听清的,我可以再为您介绍一次。”
方离关掉手机:“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吧。”
梁明煦给他一张纸:“眼泪擦一擦。”
方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根本没有哭。
凯文带他们来到了邮轮的第七层前部。
凯文介绍道,这是整船最大的套房,足有48平方米,视野极佳,还附带一个9平方米的观景阳台。床足有两米宽,床品来自某奢牌,还是抗晕动智能床垫(意思是不会晕船),卧室配备电子壁炉,模拟松木燃烧音效,衣柜自带除湿系统。浴室有个奢侈的大浴缸,拖鞋、浴袍、沐浴用品都是根据他们之前填的表格来选品,方离没有选,所以他得到了南极之光限定系列。
床头有一个屏幕,有自动唤醒功能,也会显示当天的行程安排,如登陆布朗断崖和半月岛等。如果计划有变,客人提前半小时即可无条件取消……
真奢侈。
这趟旅程,简直是做梦的都不敢想的程度。
唯一的问题是。
他和梁明煦怎么住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床上还做了蜜月套组,洒了玫瑰花瓣,有两只交颈的天鹅。
“您和梁先生预定的是我们的情人节专线。”凯文看他疑惑的表情,误解了他的意思,介绍道,“不仅是今天有,整个2月,我们都会为你们提供甜蜜的蜜月服务。”
作者有话说:
临时出国还是这种旅行,再加上没有签证,根本不可能做到哈,原谅我开的金手指,大家就当梁明煦很牛逼吧!
南极的旅行我前几年看了一些攻略,参考网页,但也瞎编。
梁明煦这样对凯文说。
“收到。”凯文道,“您和方先生先在房间休息,下午有紧急救生艇培训和船长讲话,我会在您房间的屏幕上发送信息。”
屋内只剩下了方离和梁明煦。
“房间是很早以前定的了,我喜欢宽敞一点,当时没想到会住两个人。”梁明煦对方离说,“启航之后,如果有客人空出双床房,我会请管家协调一下能不能换,不能的话我就睡沙发。”
所以才叫凯文拿被子吗?
方离立刻明白梁明煦的意思,连忙说:“不用,如果不能换的话,我来睡沙发,我看着沙发蛮宽敞的,说不定比我家的床还好睡。”
梁明煦瞥他:“你确定?”
方离径自过去,双臂向上躺在沙发里:“你看,刚刚好,很舒服呢。”
沙发是纯黑色,方离陷在里面,眼睛闪闪发亮,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
几秒后,他听见梁明煦说:“好。”
不一会儿,礼宾人员送来了他们的行李,并询问需不需要整理。方离客气地说他自己来。房间里有个小小的衣帽间,方离选了一边挂衣服,梁明煦也走过来,把他的衣服挂在另一边。
因为是这种酒店式的房间,两个人各自行事,即使取消了蜜月的布置,大概是知道梁明煦的性取向也为男,方离也感觉有些怪怪的。
当然,他还没脸大到觉得梁明煦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会觉得怪,应该是一种Gay的自我约束本能吧。
“你以前坐过邮轮吗?”方离问,“梁明煦。”
“没有。”梁明煦回答,“你呢?”
“我只坐过那种短距离的游轮,没坐过这么大的。毕业的时候我坐游轮出过一次海。”方离说,“对了,如果晕船的话,晕船药最好是提前几个小时吃,抱歉啊,我刚才忘记先提醒你了。”
整个行程方离都心不在焉,到了这一刻似乎才有了点精神。
梁明煦已经挂好最后一件,从行李箱拿出方离的一件毛衣,递给他:“没关系。那一次是去哪里,和谁去的?”
“东京到北海道。和林夏果一起去的。”
梁明煦有些意外:“林夏果?”
他以为会是项锋。
方离:“对,上次我和她提过你,她说你们以前联系过,你还问过我的新QQ号码。你还记得她吧,小时候是短头发,眼睛很大,高高瘦瘦的。”
“嗯。”梁明煦说,“当然记得。”
说起这件事,方离的注意力就调转了:“梁明煦,你那时候怎么都不跟我说话,害我看到空间的评论提示,还以为是以前加过的哪个网友。”
梁明煦问:“你还交网友?”
“交啊。”
“很多吗?哪方面的?”梁明煦问。
“有些是打游戏认识的,经常约在一起开黑。”方离有点热了,脱掉外套,“还有一些……那时候刚认识到自己的性向,有点害怕,就想交一些同类型的朋友。”
方离里面穿着一件米色卫衣,梨涡若隐若现。
梁明煦:“你和他们也谈过恋爱?”
“当然没有。”方离的梨涡消失了,“项锋是初恋。”
梁明煦:“所以只谈过一次。”
方离:“是。”
长达七年。
梁明煦已经知道现在的项锋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方离解释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也不会改变梁明煦对他的认知,何况梁明煦还是债主。
一段失败的感情,在朋友兼债主的面前没有什么好讲的,方离垂眸,收拾剩下的零碎物品。
忽然,他听见梁明煦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分手?”
方离抬头。
梁明煦的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过,问话咄咄逼人:“有确切的计划吗?”
分手怎么会有计划?
事实上,在得知项锋又一次去赌钱的时候,方离就已经不可能再原谅他了,这是原则问题。
“我现在还不想和他说话。”方离低下头说,“等心情平复一点,我就会和他谈。”
梁明煦拿过他手里的充电器,方离再次抬起头,正好和梁明煦对视。梁明煦微微蹙着眉,眼底有一丝明显的厌恶情绪:“方离,分手是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不需要得到谁的同意。”
方离讶然,缓慢地点了下头。
朋友给了他底气。
他从没想过自己拥有这样的权利。
事实证明,他们是最后一组登船的客人,截止启航之前,都没有别的客人再登船。方离在房间的阳台外面发了一会儿呆,看着船员收了舷梯,方离从小就喜欢看一些机械作业,拍了几张照片。
梁明煦敲门告诉他:“没有换到房间。”
方离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不知主动选择的,但是能加入这么好的旅途,睡沙发也挺好的,他点点头,冲梁明煦笑了下,比了个OK的手势。
启航了。
极境先驱号驶出海港,风吹得很大。
所幸他们都没有晕船。
下午,方离和梁明煦一起参加了安全演习和紧急救生艇操作培训。救生艇能坐六人,他们和另外两位客人为一组,再加上一位教练。教练的英文有一些口音,在学习到-40℃环境下的EPIRB信标激活时,方离没听清。
方离一脸懵地回头:“他说什么来着?”
梁明煦坐他后面,顶着个冰山脸低声揶揄:“轮到别人上课,你就听不清楚了么,方老师?”
方离:“……”
梁明煦从后面伸长手臂到他前方,帮他把道具连接绳索:“我再给你讲一遍。像这样把EPIRB连接到绳子上以后就投入水中,水敏开关一接触到水,EPIRB就会开始发射报警信号。”
另外两位客人是一对情侣,女孩笑道:“你男朋友好温柔啊。不像我这个,他都好凶的。”
说完被男朋友从后方搂住接了个吻。
方离:“?”
不过,经女孩提醒方离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姿势就像是他靠在梁明煦怀里一样,难怪人家误把他们认成了一对。
他不由尴尬得脸颊发热:“不是,我们——”
“专心听。”梁明煦用中文说,“严格来说,我们的旅客资料的确是一对。”
方离只能作罢:“行吧。”
硬着头皮上。
毕竟保命要紧。
晚上是船长晚宴,宾客们齐聚一堂,船长发表了精彩的演讲,赢得满堂喝彩。
听到他们即将穿越德雷克海峡,也是世界上最深的海峡时,方离终于有了此行即将抵达秘境的真切感受,暂时从原本的生活里跳脱出来,聚精会神低听船长念德雷克海峡生存守则。
梁明煦似乎对这些早有了解,遇到方离有听不懂的词汇或者不了解的知识,他都能给方离再讲一遍。
方离也有些好奇了:“梁明煦,你怎么会那么想要去南极?”
还准备了这么久。
梁明煦反问:“难道你不好奇企鹅生存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有企鹅的地方不只是南极。”
“我就想看冰川里的企鹅。”
“好吧。”方离说,“其实我也超喜欢企鹅的。长得圆滚滚,走路摇摇摆摆,还排队……以前我经常收集企鹅滑倒的视频。”
梁明煦:“看见了,你发很多。”
方离就拍他手臂,笑:“是吧!真的又可爱又好笑!”
梁明煦似乎被拍疼了,看他一眼。
方离:“……”
这人怎么和同桌时期露出同款嫌弃表情。
晚宴后他们去了船上的观景酒廊。
海面浪涌翻起,一望无垠,夜晚的海面比方离想象中要亮很多,和白天一样。通过当天的学习,他知道2月的南极圈正处于极昼。那意味着,他们可能难以观测到极光,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
即使天不会黑,但充实的一天还是结束了。
房间的玻璃放下遮光帘,方离先去洗完澡,钻进了沙发上铺好的被窝。
不一会儿,他听见梁明煦洗漱好出来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好大声响。
方离坐起身,却看见梁明煦仅裹着一条浴巾,正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后背的肌肉矫健,和印象中的瘦弱完全不一样。
梁明煦捡起地上的吹风机,似乎知道吵醒了方离,回过身来。
“我没事。”
方离不敢再看,马上躺回去了。
被子裹得好像一个茧蛹。
没听见梁明煦的回答。
但是很快听见梁明煦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方离睁开眼,看见梁明煦已经穿上了浴袍,站在床头戴助听器,已经戴好了一只。
原来是洗澡时摘下了,方离说话他听不清。
梁明煦说:“刚才忘记拿浴袍。吵醒你了?”
方离说:“没有,我还没睡着呢。”
“在想什么?”
方离:“……”
梁明煦没再问,拉开被子躺倒了床上。然后灯就关掉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
过了几分钟,方离小声问:“梁明煦你睡了吗?”
梁明煦没说话。
方离:“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又自言自语,“是不是又把助听器摘了,也对,晚上睡觉的时候应该就是不戴,省了耳塞了……”
梁明煦在黑暗里开口,似乎忍无可忍:“你想干什么。”
方离忙道:“可以聊天吗?”
“嗯。”
犹豫了几秒,方离说:“项锋……”
“如果不是要分手,我建议你聊点别的。”梁明煦说,“关于他的事我不想听。”
这么反感的,和林夏果一样,果然不愧是他的朋友。
方离:“……分,肯定会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梁明煦说:“方离,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第10章
方离被吓了一跳,梁明煦也真是的,就算不喜欢听他讲项锋的事,也不用这样让他闭嘴吧。
“好了,我保证不聊项锋了,你不要发神经。”
他嘟哝一句,也不知道梁明煦听清楚了没。
“睡吧。”
说完这句,就真不再拉着梁明煦聊天了。
房间里十分寂静,因为隔音很好,听不见船只运作的声响,也听不见海浪的声音。方离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道竟很快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方离是被一阵颠簸弄醒的,晃动感不算很强烈,但频率比较高。他坐起来,看见梁明煦已经醒了。
梁明煦站在窗前,遮光帘拉开了一截,极昼的天空是全亮的,但光线成灰蓝色,梁明煦的侧影有些朦胧。
“几点了?”方离问,声音听着不大清醒,有些哑。
“五点四十。”梁明煦说,“刚才凯文说今天的天气不好,浪涌会比预计的大。如果我们感觉不舒服的话,他会将早餐送来房间,再带来一些晕船药。要不要叫他现在来?”
“好。”
“你还想不想再睡一下?”
方离摇摇头:“不了,早点吃了药不会那么晕。”
反正天也不会黑,时间感变得模糊,他们昨晚好像十点不到就睡了,所以也没必要严格按照平时的时间起床。
被子凌乱地堆在方离身上,头发翘起来一缕,脸上有枕头压出来的粉色痕迹。
在学校显得一丝不苟的方老师,这会儿恢复了属于他性格的懒散。
梁明煦:“那我叫他现在送过来。”
他离开了窗户,转身去床头的屏幕上点了下,又对方离说:“今天就先别去图书馆了。船上有个零重力漂浮舱,我让凯文预约,他说可以缓解晕船。”
极境先驱号上有极地图书馆,方离昨天说想去看看。
听梁明煦的提议,方离表示赞同:“好,我觉得也是,我看我今天应该看不进去书的。”
早餐十分钟后到。
方离得趁这个时间洗漱,他从茧蛹里爬出来,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挤好属于他的椰子味牙膏,喊到:“梁明煦,你刷牙了吗?”
梁明煦说:“你先。”
方离把牙刷塞进嘴里:“一起啊,这里很宽,不会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