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程在桌底下悄悄碰他手,拿眼神问他,还成么?
李静水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压下白酒辛辣的味道,肠胃火烧火燎的,胃口全无。
等饭局散去,李静水先冲到洗手间吐了一场,因为肚子几乎空着,胆汁都要呕出来。
他之前几罐啤酒都能醉倒,今天打起十二分精神,意识才能勉强清醒到现在。
白衬衫让他的冷汗打湿,贴在背后显出身体柔软纤细的线条,彭程送过客人结了帐回来,看着那个背影就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有自己的体面和骄傲,绝不趁人之危,只是克制地揽住了李静水的肩膀,做出男人之间正常的亲密姿势。
“吐几次就习惯了,酒量都是练出来的。”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儿让李静水越发头晕,下意识向旁边撇过头,“师兄……我得漱漱口。”
彭程就松开他,站在旁边耐心等着。
回去的路上,李静水就彻底醉倒了,在副驾上睡得人事不知,手机响了两次也没吵醒他。
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正好红灯,彭程摸出手机,看着上头“袁淮”两个字,眉间皱出竖纹。
姓袁,是李静水割肉喂血养大的狼崽子没错。
离得这么远了,还要阴魂不散。
彭程就不应当管这通电话,这压根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世,偏偏他鬼使神差接了。
“你怎么才——”袁淮听见那头低沉的一声“喂”,后半截话噎没了。
彭程说,“他喝醉了,今晚没法接电话。”
不等袁淮说什么,彭程又道,“我得开车,挂了。”
那天之后,彭程开始有意无意给李静水加任务,设计四组因为老板的“器重”苦不堪言,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连骆秘书都看不下去,给彭老板送咖啡时随口提醒,现在下午四点半啦,李组长的午餐外卖还没打开呢。
于是彭老板换了个思路,高三么白天哪有时间,于是总在晚上拉着人赶急活儿,李静水只能和袁淮长话短说,等忙完早已过了凌晨,再发个信息问候晚安。
袁淮看着那零星间断的一两条信息,觉得自己已经在李静水五光十色的新生活中缩成无限小的一块儿,一颗心从醋缸里跳到了冰雪地,笔尖在稿纸上反复游移,辅助线没做出来,写得全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第95章 五一假期
到五一时,高三生们的成绩基本框定,学校看看这帮两眼无神、如行尸走肉的孩子们,大发慈悲给了两天假期。
之前打的狂犬疫苗已经生效,袁淮总算抽出时间去托运苹果。
苹果在托运笼里可怜巴巴叫唤,以为另一个主子也要遗弃自己了,尾巴炸开了毛,焦躁啃着笼子。
工作人员很有经验,“他有喜欢的玩具吗?找个软乎点儿的放进去。”
苹果对平时最喜欢的猫薄荷玩具弃之不顾,瞅着开笼子的间隙就要往外窜,让袁淮拿手按了回去。
它挤在笼子口,凑出粉色的小鼻子,眼里居然蓄起泪水。
“不是想李静水么?送你去你还不高兴了?”
袁淮拆了个猫条投喂它,苹果不肯吃,叫声越来越凄厉,拿脑袋撞笼子,又吐出一滩黄水。
“你这猫应激有点儿严重啊……”工作人员满脸为难。
袁淮已经飞快把苹果抱了出来,“不好意思,我不托运了。”
他怕李静水知道了要心疼,瞒着没有说,只说自己舍不得苹果,想再留它一段时间。
再后面一天,他去了李静水家。
李静水妈妈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看出这孩子是真心想要帮忙,让他帮着去镇上取药,又去超市里跑腿买米买油。
等中午时,她下厨给袁淮做了一碗鸡蛋面,再煮一碗稍微烂糊点儿的,进屋去喂李静水爸爸。
李静水爸爸早看见了院子里的人,靠在床头瞪着眼睛呜呜出声,已经能半抬起来的一只手,费力地指着窗户。
李静水妈妈吹凉了汤匙里的面条,脸上淡淡的,“吃饭,再不吃就不喂了。”
李静水爸爸气得含糊说了声“滚蛋”,老实张嘴,吃完了那碗面条。
李静水妈妈知道,这俩孩子,不过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对对方好,她安袁淮的心,就是在安儿子的心。
袁淮吃完面条,又去帮李静水开的那块儿丝瓜田浇水施肥,现在还不到开花的季节,藤蔓爬得茂密,让微风荡起一层层绿波。
他蹲在那里看了半天,直到李静水妈妈喊他,才从后院里出来。
李静水妈妈给他装了些花卷和菌菇酱,知道袁淮吃辣,特意把三鲜的菌菇酱加了米椒回锅翻炒了一遍。
“你们课程这么紧,别净在我这儿耽误了,赶紧回去复习功课。”李静水妈妈催着他。
袁淮指指自己放在院里小凳上的书包,“阿姨,我把作业都带了,下午我值班,您出去逛会儿吧,集市挺热闹。”
将心比心,谁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围着一个口不能言的瘫痪病人打转,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邻居婶子早让袁淮拉成援军,前来串门,硬是挎着李静水妈妈出去遛弯,改换心情。
镇子最东头节日有集,人潮拥挤,吆喝不断,各类摊子支在街道两旁,卖什么的都有。
李静水妈妈想起袁淮身上那件洗得褪色的T恤,钻进一家服装店挑了半天,估着身高体型给他买了件新的。
邻居婶子在旁边点评,“这件不错,那孩子穿着肯定精神。”
李静水妈妈抿嘴一笑,眼角有一道道细纹,“人长得精神,穿什么都好看。”
李静水爸爸在和袁淮独处的两个小时里,尿了一趟,成人尿裤里兜得鼓胀胀一泡。
他还是接受不了李静水的性向,接受不了袁淮这个导致儿子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
仅有的一点儿自尊心,让他坚持在袁淮进屋查看时,不肯漏出半分异常,不乐意让外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这面。
袁淮看他老实睡着,也松口气,又撩开帘子出去了。
院子里阳光正好,袁淮默了会儿古文诗词,掏出手机来看,呼吸灯依旧没亮。
李静水明明有五天假期,比他清闲多了,可电话还是只有晚上那一通,白天也不发信息,不知在忙什么。
他点开李静水的朋友圈查看,最新的仍是三天前转发的“政策发布”,李静水一向只发和工作相关的内容,窥不到任何生活隐私。
袁淮有些泄气。
李静水这时候,正让彭程抓着在郊外的某处偏僻乡道上练车。
他婉转拒绝了好几次,却根本拗不过彭程,彭程态度坚决,非要在这个假期教会他。
李静水坐上驾驶座就开始脸色发白,踩油门的脚都在发抖,仿佛是把脚伸进了一张吃人的虎口里。
袁伟车祸后的惨烈情状在他瞳膜上挥散不去,已经对开车这件事产生了极强烈的心理阴影,胃里阵阵痉挛。
彭程却以为他只是单纯紧张,叫他放松,说开车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克服了畏惧感就学会了一大半。
李静水在学习、工作上的那股伶俐劲儿却完全消失了,下脚没有章法,越开越糟糕,因为不停张嘴喘气,连嘴唇都干出一层痂皮。
车子往前猛窜一下,又吱呀一声急停下来。
“别踩刹车,送油门!”
李静水嗫嚅道,“刚才路口有车,我以为它要拐进来……”
“他进来也是走对向道,跟你没关系。”
彭程呼了口气,终于明白骆秘书那个富有深意的眼神了……确实应该给李静水报个驾校的。
他看李静水状态实在很差,语气和缓下来,指指仪表盘说,“看这里,速度到二十就松油门,掉到十再给油。”
这些需要靠感官上积累的经验,硬是让彭程拆解成明确的数字指令,方便李静水领悟学习。
李静水刚要硬着头皮重新上阵,手机忽然响了,想也知道是谁。
他握着方向盘,迫切地看一眼旁边的彭程,有些不敢开口,彭程很讨厌专心致志时被打断。
彭程故意晾着他,等熬得人心乱如麻时才说,“歇会儿吧。”
李静水如蒙大赦,跳下车疾走几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急促的心跳终于慢慢恢复正常。
他不想学开车,这辈子都不想。
但彭程觉得他应该会。
李静水走远了些,才接通视频,入眼却是那个熟悉的小院,让他愣了一阵。
袁淮慢慢转了一圈镜头,才切回自己,“猜猜我在哪儿?”
还用猜么,李静水立刻急了,“你怎么过去了?是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袁淮不敢再逗他,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来看看阿姨,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李静水松口气,既感动于袁淮的心意,又怕袁淮在他家受了委屈,他爸对袁淮的态度一直很糟糕。
他不知道袁淮是以怎样的心情踏进院子,替自己践行那些本该承担的责任的。
袁淮都是为了他。
李静水一颗疲惫不堪的心像瞬间被泡进一池温水,他看着袁淮英气勃勃的面孔,心里遽然软成一片。
他忍不住眼睛发红,声音也带了哽咽,“袁淮……谢谢你。”
袁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现在最怕李静水的眼泪,都有些后悔这么得瑟显摆了,打岔说,“哎,我还给你的丝瓜浇水了,去隔壁婶子那里要了点儿化肥,全给上了。等丝瓜长出来,我得分大头。”
“那怕是分不了多少,”李静水破涕为笑,“还没开花分芽呢,你这么一施肥,全长叶子了。”
“啊……”袁淮表情错愕,忽然明白阿姨那会儿为什么欲言又止的。
车子停在不远处,彭程从后视镜里望着李静水,看他脸上笑容满溢,带着罕见的轻松和自在,低头默默点了根烟。
李静水面对他时,总显得紧张拘束,更不会主动聊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袁淮又给李静水看自己右手,撒娇耍赖,“最近握笔都磨出血泡了,天天就是刷题,卢老师还给我加练……我这个成绩,考建大已经绰绰有余了,都怪你那一箱子海鲜,他可太关照我了。”
卢老师清北之心不死,死死吊着袁淮的分,怕他松懈,反正也是先出分再报志愿,大不了到时再绑着人做思想马杀鸡。
袁淮这些话听着是抱怨,其实都在报平安、报稳妥,宽李静水的心。
两个人慢慢聊着,眼神在手机两端交织往复,依依不舍,谁都不想先挂。
煞风景的仍是彭程,李静水听到对方提醒般的短促鸣笛,匆匆嘱咐几句,又奔回车上。
彭程已经换到了驾驶座,对教人练车这事再无兴致,“今天就到这儿,回家。”
第96章 围城
袁淮那句随口说的话,李静水却放在了心上,当天就下单买了护指绷带,还有两支带着厚厚胶皮软垫的儿童矫姿笔。
丑归丑,挡不住收礼物的人心花怒放。袁淮把那两支花里胡哨的笔揣去学校,大大方方用着,整个人的气场多云转晴,下笔如有神助。
那一段时间,年级里就忽然流行起来使用儿童矫姿笔,部分人是因为男神用了,追星一样跟风,还有部分人是觉得学霸都在使,没准能带来一些考试上的好运气。
太阳一天烈似一天,渐渐烤光了老城残存不多的春意,立夏之后日头渐长,许多人可以踩着夕阳放学、下班,从容享受暑热上浮之前的黄金初夏。
只剩这帮高三学生们依旧披星戴月,热血鏖战,准备迎接此生最有可能扭转乾坤的一场大考。
学校组织了几次讲座,聘请专业老师给大家做心理疏导,又让往届的优秀学长前来传授答题技巧,一切张弛有度。
毕竟三模已过,大局皆定。
各科老师也不再讲题,只按课表轮流看护自习,帮个别学生查漏补缺、答疑解惑。
袁淮要做的,只剩下一个守字,不退步、不掉分,保持好做题的手感节奏,就是最大的进步。
今年海边天气多变,频繁暴雨,火烧云的天气极多,常在傍晚烧出一片由紫见红的霞光。
李静水会拍些好看的照片发给袁淮,说这是好兆头,预示着“红”运当头。
他还听丁姐推荐,趁周末去某个据称很灵验的道观,求了一张能保佑学业有成的灵符,郑重寄给袁淮。
袁淮哭笑不得,哪有这么东拜佛、西求仙的,也不知道文殊菩萨和文昌帝君会不会打起来?
他心里吐槽,却万分珍惜李静水的一番心意,老实将灵符压在枕头下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真觉得睡眠变好了。
其实是苹果终于消除了托运那天的猫生阴影,再没有趁夜往他胸口趴、脸上蹭了。
这只猫,到底什么时候送给李静水、怎么送给李静水,袁淮暂时置之脑后,他刻意逃避着这件事。
因为这是他和李静水最后的联系,是他们一起度过艰难岁月的唯一见证了。
新政策发布之后,工程基建又迎来一波高峰,彭程公司的业务跟着水涨船高,办公楼里夜夜灯火通明,周末也要加班加点。李静水学车的事自然叫停,令他庆幸不已。
他带着组里几个人同时在忙两个项目,抽空还要帮事业部同事一起打磨新标书,刚养出来的两斤肉,又迅速累掉了。
彭程也忙,偏商务的局都要拼酒,这种局他不会带李静水,而是让几个经理和骆秘书轮番出马,往往回家都要半夜。
李静水总会等他,要么在客厅加班,要么阖衣躺在沙发上,听见动静就醒,睡眼惺忪过来搀扶他,说夜宵还在灶上,问他要不要吃点儿再睡。
彭程已经很多年没尝到家的滋味,没想到夜里还能有一盏灯火等着他,属于成熟男人的一股柔情从心底升起,在酒精的冲撞下令他心门失守,原本对李静水单纯的满意和欣赏渐渐变了滋味。
他是真的想和李静水搭伙儿过日子。
有次彭程醉狠了,趁着酒意轻轻搂上李静水的腰,身体歪斜间,嘴唇蹭到对方后颈皮肤,呼出一阵暧昧的热气。
彭程正值壮年,李静水搬来之后,他就没找过临时床伴了,已经忍了很久。
今天这样,一方面是欲望使然,另一方面,也是想探探李静水的态度。
没想到李静水几乎瞬间就推开了人,眼带防备后退一步,彭程腿还软着,后脑勺直接磕在了门板上。
“咚”得一声,让两个人都愣住。
彭程眼神恢复清明,勉强支撑住身体,“抱歉……我喝多了。”
他虽然是双性恋,但离异已育的身份天然带了一层保护,除了发小和快眼色的骆秘书外,连家里人都不清楚他的情况。
李静水亦然。
他看彭程头昏脑胀十分难受的样子,心里不免生出愧疚,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度了。
可他坚决不肯再和彭程挨着,只拿胳膊用力架起人往屋里送,两个人中间隔出很宽的距离,如同楚河汉界。
彭程是真喝多了,沾着枕头就睡,半夜渴醒时伸手往床头习惯性地一捞,却没摸到杯子。
李静水当时慌慌张张关门出去,连水都忘记准备。
到第二天早上,俩人见面仍有些尴尬。
彭程年纪阅历摆在哪儿,面上还能掩饰得住,李静水却不行,一顿早饭时间净拿头顶对着人,连眼神都不肯给一个。
彭程犹豫着是不是再来个郑重版本的道歉,没想到李静水先开了口。
“师兄,也快暑假了,我月底准备搬出去。”
彭程暗自后悔,当初怎么就懒得收拾个客房出来,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清清嗓子,劝道,“家里有的是地方,再给你腾个房间。”
“不麻烦了……”李静水说,“我其实还养了一只猫,大概很快就要送过来。”
袁淮再舍不得苹果,也不可能把猫弄到大学宿舍里去。
彭程试探着问,“那……再给你弄个宠物间?”
李静水再迟钝,此时也明白过来了,他惊疑不定,今天第一次和彭程对上视线,脸上的错愕都藏不住。
彭程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描补道,“我儿子还挺喜欢宠物的,可惜我没工夫养。”
李静水搬出去的心思更坚定了,他甚至有些惶恐,想起之前袁伟情动时会用力咬着他的肩膀,说一些勾引之类的字眼,他不敢怀疑彭程的性取向,只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他就不该搬进来。
李静水下巴微微颤抖,眼底浮现出一片难堪的红,沉默半晌,终于自暴自弃般小声说,“彭师兄,我不能住你这儿……我是、我是同性恋。”
他说完,眼泪就掉下来,立刻站起来收拾餐桌,狼狈地逃开了。
彭程坐在那里,脸上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到底没有开口。
再后面几天,李静水特意错开了和彭程的上下班时间,签字全部拜托给骆秘书,实在有需要汇报的事情,就拉上组里的人一起去。
他依旧承担着所有家务,却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田螺姑娘,让彭程抓不到人。
李静水有空就搭上公交在周围转悠,有时午餐也顾不上吃,腾出时间专门约房屋中介见面。
G省城改做得相当完善,三环内看不到城中村自建房,房租要得极高,有了彭程这个前车之鉴,李静水也绝了合租的念头。
找来找去,几乎已经到了城市边缘,这栋窄片儿式单身公寓楼外表陈旧,专供一众鱼龙混杂的广漂租住,鸽笼般的房间费力劈出厨房和卫生间的位置,配置简易家具,倒是五脏俱全。
只是上班通勤就非常折腾了,走路、公交加上地铁,单程时间超过一个半小时,李静水咬咬牙还是交了钱,说好了月租季结,从六月一号整算。
至少他和苹果不必寄人篱下,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李静水行李少,收拾起来也很快,这天晚上没再躲着彭程,而是烧了一桌颇为丰盛的晚餐,正式向彭程辞行。
彭程没想到李静水行动起来这么快,内心叹息骆秘书那道“拖”字决的撒手锏还是拿晚了。
食不知味吃过饭,彭程忽然叫住李静水,“下午帮你订了往返机票,下周你回去陪考吧。”
李静水呆了几秒,接着就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真的吗彭师兄?!”
彭程看他这样有些傻气的模样,也微微笑了,“真的,按时回来。”
李静水激动地都坐不住了,只是拼命点头,不停道谢。
“行李先放这儿吧,搬家的事,你路上再考虑考虑。”
彭程说完,压根不给李静水反应的时间,径直走进了书房。
返乡陪考的事,李静水瞒着袁淮,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坐下午的飞机,早上还有半天班,头一回有了如坐针毡的感受。
组里的人只知道他要休一周探亲假,纷纷拿着下周的工作提前过来确认,一早上时间就很快过去了。
他打了卡正要离开,骆秘书忽然叫住他,晃晃手里的车钥匙,“李组长,我送你去机场呀。”
李静水忙道,“不用不用,楼下几步就是地铁,方便得很。”
“地铁转来转去好几趟,太折腾了。”骆秘书硬是拉着李静水下楼,等上车时,李静水才发现这是彭程的座驾。
骆秘书将主驾座椅调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将长卷发利落得扎起来,防止遮挡视线,看李静水表情困惑,笑眯眯道,“公事公办嘛,彭总让我送你的。”
彭程专捡了这两天集中出差,把偌大一所房子留给李静水独住,怕李静水不自在,也顺带收拾整饬自己的心情,不想患得患失。
李静水想了想,专门给彭程打了个电话道谢,彭程那边正忙,只简短说了几句就挂了。
短短两分钟的通话,有一半时间俩人都在对四组的项目进度。
骆秘书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对这俩木头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了还要讲工作?净说没用的。
等到了机场,骆秘书将后备箱打开,又拿出几样礼盒,“这也是彭总买的。”
她特意强调彭总两字,仔细盯着李静水的眼睛,发现里头只有负担和忐忑,并无欣喜动容。
得,彭程也算难得踢到了一块铁板上。
坐车比地铁要快半个小时,足够李静水慢慢研究繁琐的登机流程,他坐在登机口附近,看着外头停机坪上起起落落的飞机和繁忙来往的接驳车,终于有了一种要回去见袁淮的真实感。
周围人声鼎沸,许多人从他身边路过,即将奔向不同的目的地、见不同的人。
李静水心情也跟着焦躁起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想陪着袁淮度过最重要的一场人生大考。
起飞之前,李静水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带一脸傻笑给袁淮发信息:你最近想吃什么吗?
袁淮过了一会儿,回了个:?
李静水怕自己露馅儿,绞尽脑汁迅速想出个借口:我拜托吴宇帮你做。
袁淮这回倒回得很快:不用,不爱吃。
过了几秒,那边又来一句:就你做的对胃口。
李静水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夸奖,一边关机,一边脑海里已经想出好几道颇为麻烦的菜式。
讲台前头的牌子翻到鲜红的个位数之后,学校正式取消了高三生的晚自习,老城也一夜切换火炉模式,装着简陋吊扇的教室开始显得闷热,陆续有家长来替孩子请假回家复习,袁淮是其中为数不多还坚持来校自习的尖子生。
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不到一半人,连带空座都被摞出一道道半尺高的书籍掩体,谁都不想看见直逼脑门的倒计时子弹。
袁淮一心扑在卷子上,并没细琢磨刚才的闲聊,以为是什么家长式例行关心。
毕竟最近吃食堂、校外小摊的同学已经不多了,很多家长会专程来送午饭,起步两荤一素,都是干净卫生的家庭营养餐,周到照顾考生们的金贵肠胃。
放学之前,卢老师在教室外朝袁淮神秘兮兮一勾手,俩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办公室,已经不是头一回做地下交易了。
今天师娘给做了两只大鸡腿,袁淮拿卢老师手机给师娘发了段语音表达感谢,那头立刻传来笑声,叮嘱袁淮想吃什么就直接跟她家老卢同志说。
接着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报志愿。
卢老师每天都不死心,每天都要碰壁,不知道袁淮对建大疯魔一样的执着到底是哪里来的。
等下课铃响了,外头喧喧嚷嚷,卢老师才抚着胸口挥退他,“快走快走……真是看见你就来气。”
袁淮揣着饭盒鞠了一躬,再给卢老师喝空了的杯子续上一杯水,才从办公室离开。
外头日头正盛,袁淮骑车在交通高峰期的车流中灵活穿梭,急着回家给苹果开空调。
上楼时,他习惯性瞥一眼楼道尽头西晒笼罩的公共灶台,最近天热起来几乎没人用,今天难得有人在那儿挥汗如雨,锅铲抡得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