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青简眉头紧皱。
离长生还真在结界里?
“凡人若真的死了,魂魄入幽都,还能继续做掌司吗?”鱼青简问。
拘魂鬼道:“当然不行,这是要走流程的。”
鱼青简:“嗯?”
“人做掌司,只要掌司帖就行。”拘魂鬼撇嘴,“鬼可不行,要去功过司查他的生前功德死后能剩多少,还要走一系列流程,少数得三个月才能下来。”
鱼青简:“……”
拘魂鬼看了看鱼青简怀里的人,蹙眉:“离掌司魂去了?”
“没有!”鱼青简立刻将掌司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让看,沉声道,“还勉强有口气呢,没死。”
拘魂鬼“哦”了声,溜达去其他地方和同僚交谈去了。
鱼青简皱着眉将离长生放好,注视着他身上的金色功德,只觉得渡厄司未来无望。
九司大会清算功德时,鱼青简已理所应当将掌司的金色也算在其中,希望能平了过往倒扣的功德,再超度个大厄,勉强能让渡厄司存活。
可现在……
如果离长生一死,渡厄司难逃被裁撤的命运。
章阙凑过来,笑眯眯地道:“离掌司死了,幽魂也要入幽都。你们离掌司这才上任多久,鱼大人就爱的不可自拔了,这般舍不得?”
“你以为谁都像你们殿主那样被美色夺了命?”鱼青简瞥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只是在想,若渡厄司并入刑惩司,我们副使何时能篡位成功,带领我们重振新的渡厄司?”
章阙:“……”
章阙幽幽道:“我还没魂飞魄散呢。”
鱼青简说:“遇上我们副使,也差不多该投胎去了。”
刚说着,鱼青简忽然一哆嗦,疑惑地看向四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章阙冷冷地说:“我想弄死你的声音吗?”
“鱼、青、简——”
只有一墙之隔的结界里,离长生扒在透明结界上朝着下方插科打诨的鱼青简咆哮,声音和身形却被完全阻绝。
看着鱼青简又坐在那开始给“离长生”编小辫,离长生气得仰倒。
一个个的,关键时刻毫无用处!
渡厄司到底是怎么存活至今的!
骨龙凝出一层结界阻挡外面的汹涌泉水,封讳坐在龙骨上看着离长生东跑西跑,淡淡道:“你不累吗?”
离长生眉头皱得死紧。
结界之内全是大厄凝出的水,那水丝丝缕缕往人的身体内钻,不光能吸纳功德甚至连灵力都能逐渐击碎。
即使修为金丹之上的人,恐怕过不了片刻也要溺亡。
清澈水中,离长生甚至能瞧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正在挣扎。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指尖刚触碰到水面就被封讳拽了回来。
“做什么?”封讳冷冷地问。
离长生见封殿主似乎又想要动怒,心思一转,忙露出痛苦之色,左手按住右手,像是天人交战似的挣扎道:“不、不是我,是这具灵傀,是普度众生的崇君灵傀心生善念想救啊!我是无辜的,哎呀,这手,这手不听话。”
封讳:“……”
封讳冷眼看着他装。
离长生还在拍他不听话的爪子:“这手,这爪……”
封讳不耐地道:“救不了。”
离长生疑惑道:“嗯?”
“你是个凡人之躯,连自保都困难。”封讳说,“幽都恶鬼也无法插手人间事。”
离长生诧异地收回手:“那你怎么为何会来救我?”
封讳一噎。
离长生露出个意有所指的笑来,拖长了声音道:“哦。”
封讳:“……”
封讳不愿看他这副得意的样子,撇开脸不去理他。
但见离长生又开始在那尝试着救人,心中涌现一股不耐烦,他忽然没来由地道:“若救了他们,我会魂飞魄散,你也想我去救吗?”
离长生一愣:“啊?”
“救吗?”封讳上前伸手抬起离长生的下巴,想要看清他的眼神。
明明眼眸全是浇不熄的怒火,离长生……这具灵傀却觉得他在难过。
“离长生,你想我救他们吗?”
离长生没吭声。
封讳又进了一步,垂下头压低声音道:“那崇君灵傀想让我救吗?”
离长生哼唧了声。
封讳问:“什么?”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离长生闷闷地说,“我若是说‘想’,显得怪不是人的。”
封讳:“…………”
封讳浑身冒出的鬼气又僵了一瞬,试探着缩了回去。
离长生从不按常理出牌,误打误撞安抚好要发疯的封讳,皱着眉看着远处的人影。
他虽贪生怕死,可若让他眼睁睁看着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就这么死在眼前,又觉得良心难安。
试最后一次。
度上衡天生灵力便能用来克制大厄,如果这具灵傀能催动灵力,说不定能突破这个严丝合缝的结界。
离长生趴在结界上,朝着自己身躯上发间的山鬼招了招:“山鬼,哎,山鬼,乖孩子,来爹这儿!”
山鬼似乎察觉到“爹”的召唤,微微一动。
鱼青简这边岁月静好,只有走吉在那尝试着突破结界,察觉山鬼似乎要掉下来了,鱼大人手欠又给一指头怼了回去。
山鬼:“……”
离长生:“……”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离长生再次尝试,嘬嘬:“乖孩子,乖孩子……唔?”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朝他飘来,悬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剑穗差点抽离长生脸上。
——是崔嵬。
封讳:“…………”
离长生愣了愣,狐疑地看向封讳:“封殿主,我能借崔嵬一用吗?”
封殿主阴恻恻道:“不可以。”
崔嵬又转了个圈,像是甩尾巴的小狗似的晃了晃剑穗,高高兴兴地将剑柄怼到了离长生掌心。
封讳:“……”
封讳不吭声了。
离长生了然。
看来是很乐意。
离长生抬起左手握住崔嵬剑,触手只觉得一阵扎手的冰凉,冻得他指腹都一阵阵刺痛。
还挺沉,能用。
上次在龙神庙中并未招出崇君的「附灵」,离长生本来还觉得是崇君厌恶自己,现在终于明白,他是转世,的确召唤不出来前世附灵。
这次他不召,尝试着直接用这具灵傀的灵力。
离长生握着崔嵬随意一甩,闭眸默念那八字符谶。
上承玉京,衡德渡厄。
接连尝试数次后,一股灵力悄无声息地从灵傀丹田出现,离长生愕然睁开眼睛。
竟然真的有用。
太好了。
等会要告诉鱼青简,省得他总是用“噫,崇君厌恶你”的眼神瞥自己。
离长生抬起崔嵬,剑尖朝前。
度上衡的灵力的确管用,灵力化为金线宛转朝前方交缠着一点,水陡然一阵沸腾,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的左右分开,硬生生让出一道去路。
离长生回头看了封讳一眼。
封讳烦躁地看着他,却还是伸手一抬,骨龙瞬间游来,冰冷雪白的骨将离长生的身躯卷着坐在上面,咆哮一声朝着前方而去。
封讳身形如雾,瞬间消散在半空。
离长生踩在骨龙之上,灵傀灵力四散而开,骤然将水击散。
浸在水中已经看到看到死去爹娘的少年心生绝望,任由身躯一寸寸往下坠落,正当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忽地听得一声龙啸。
眼前金光骤然乍现。
一只手忽然握住他,将人一把从冰冷的水中拽了出来。
少年一僵,茫然看去。
白金道袍在水中翻飞,面前白纱被吹得轻轻掀起一角,隐约瞧见笔挺的鼻梁,和右眼下的一滴痣。
崇君的灵傀?
少年顾不得哭,被拽着趴在一个东西上,还没从起死回生的后怕里反应过来,就感觉抱着的竟然是雪白的骨头。
少年:“啊——!”
少年受到惊吓,差点撒手,背后就被一个尖锐的东西一勾,整个人悬空飘在后面。
仔细一看,竟然是龙尾。
离长生前去将近在咫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救下,往龙骨上扔,等救得差不多了,回头一瞧。
唔?人呢?
哦,在龙骨后面挨个串成串,活像是一个个风筝似的在那飘着。
离长生:“?”
龙骨不让其他人碰的吗?
封殿主占有欲莫名其妙的强。
少年们挂在后面飘得想吐,明明差点死了一遭,却还精力充沛,唧唧哇哇地嚷嚷。
“崇君!呜呜崇君哪怕是灵傀了却还会救人!”
“我要追随崇君!”
离长生吵得脑袋疼。
他正想去寻封讳,足尖敏锐察觉到一股不对劲。
下方好像有一处漩涡正在悄无声息蔓延直上,带着强大的罡风,势必要将这具灵傀彻底碾碎。
这是阵眼的反击。
离长生干脆利落直接就要逃,但漩涡速度极快,顷刻间将四周一切吸纳进其中。
一阵天旋地转间,离长生左眼金瞳倏地一闪,穿透数丈的泉水直直落在最下方的阵眼之上。
离长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倏地从龙骨上坠落,朝着漩涡最下方坠去。
离长生:“?”
不是,等等。
离长生被迫往下掉,眼前不断颠倒,手中崔嵬被漩涡卷的都不见踪影。
死定了。
离长生没想到不要命的竟然是前世。
离长生看得开,索性将这具躯体交给“崇君”残留的意识,闭着眼往下掉落。
漩涡不住打着圈,将澹台府的一切都席卷其中。
离长生耳畔阵阵嗡鸣,隐约听到一阵哭声。
离长生疑惑极了,试探着睁开眼睛。
眼前天旋地转的一切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他看到澹台淙站在门口,南沅方圆数百里龟裂干旱。
百姓伏地而哭。
澹台淙身穿着不合身的城主裾袍,孤身站在那。
离长生愣了下。
澹台淙瞧着极其年轻,对修道之人来说或许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嘴唇苍白,茫然注视着下方哭泣的百姓。
不知多久,澹台淙转身拂袖而去。
自焚祭天。
火焰再次灼灼燃起,将男人的身形吞没。
旱灾生出的怨气丝丝缕缕地从人心飘出,没入龟裂的地底,源源不断汇入那滴仙人泪中。
水悄无声息化为人形,凭空出现在火焰之中。
他垂眸注视着澹台淙痛苦的脸,忽然眼眸一弯,问:“你想要什么?”
澹台淙一惊,怔然看他。
“你快死了,祖上如此多的功德不用,实在浪费,不如交给我。”
“仙人泪”左眼金纹,右眼有一颗痣,不过他并不喜欢这个模样,会惹来麻烦,索性悄无声息化为一张不伦不类的脸——眼泪的记忆中有的那张脸。
火舌已顺着澹台淙的衣袍爬上,他茫然地道:“交给你?”
“是啊。”“仙人泪”笑着凑上前,“我只要你的半身功德,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澹台淙已不是是现实还是他濒死之际所做的梦,呢喃着道:“雨。”
“雨啊。”“仙人泪”轻轻打了个响指,“好说。”
刹那间,本来烈日炎炎的天空骤然飘来一阵乌云,转瞬便降下倾盆大雨。
澹台淙浑身已被灼烧得面目全非,他呆呆仰起头望着磅礴大雨。
原来他拼尽性命所求,不过仙人随手一指。
“仙人泪”蹲在他面前笑着望着他:“如何?”
澹台淙烧伤严重,浑身剧痛,却没露出丝毫痛意,他怔然地问:“你还想要什么?”
“仙人泪”眼眸一眯,察觉到澹台淙心中的绝望,淡淡道:“供养我。”
澹台淙:“什么?”
“只要以功德供养我。”“仙人泪”随意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风调雨顺,再无旱灾,杀人放火,都可以。”
澹台淙注视着下方迎着雨失声痛哭的百姓,许久后才轻轻点头。
“好。”
他已没了退路。
大厄贪得无厌,澹台淙的所有功德被吃完,所波及的便是整个南沅。
与虎谋皮,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澹台淙只能一步步堕落,从寻找招摇撞骗的大师做法事来汲取一丝功德,到后来以“崇君转世”为由骗得修道之人进府。
到最后的以身殉阵。
澹台淙被一步步逼到绝境,连魂魄都没剩下分毫。
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只是那句:
上承玉京,衡德渡厄。
离长生倏地睁开眼。
漩涡仍在继续朝着外面蔓延,将澹台府卷到最中央挤成齑粉。
离长生漠然看着,忽然薄唇轻启:“崔嵬。”
水中的崔嵬剑瞬间一阵,悍然凌空而至。
“离长生”右手伤痕悄无声息愈合,准确无误将崔嵬剑握在掌心,震得右手宽袖花簇似的一飞。
灵傀中所有灵力瞬间爆发出来,白金道袍在水中上下翻飞,额间垂落的白纱被卷着掀起,露出和离长生一模一样的脸。
度上衡眉眼冷淡,金瞳微闪,手中轻飘飘握着崔嵬,宛如摘花般朝着阵眼随手一剑。
剑意前所未有的强悍,转瞬将水流分开一道真空的天堑。
度上衡长身鹤立,左眼金瞳悲天悯人注视着阵眼,泛着一丝不可亵渎的神性。
仙人孱弱的身形和巨大的泉眼相比渺小得如同蝼蚁。
剑意入地,四周的水流凝滞一瞬,随后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直直坠落。
度上衡只是一剑——甚至只是死去三百年所留下的灵傀,便轻而易举破开连徐观笙都无法打破的结界。
剑意直直将地底切开一条数十丈深的缝隙。
整个澹台府付诸一炬。
徐观笙踩在应霜剑上陡然落地,直直注视着远处的灵傀,心中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陡然浮现,让他浑身都在剧烈发着抖。
……师兄?
澹台府外,数十个拘魂鬼手中的生死帖忽然传来一阵滚烫之意。
随后,“嗤”地一声,那一沓生死帖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金色火焰在顷刻间灼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爪子上一点灰烬。
拘魂鬼:“???”
作者有话说:
拘魂鬼:殿主!是真的,那一厚沓生死帖凭空消失了,真的没有摆烂偷懒啊啊啊!被火烧的!明鉴啊!
地厄灵结界骤然破碎。
被漩涡卷知半空的澹台府废墟在死寂中停滞一瞬,随后轰然炸裂,落石簌簌往下坠落,宛如滂沱大雨。
度上衡衣摆曳地,宽袖被巨石落地的风浪吹得胡乱飞舞,纤薄身形行走在落石间。
他看也不看四周落石,手持崔嵬信步闲庭,有巨物从天而降,但还未触碰到他便被一道金色符纹击成齑粉,炸开细碎的金光。
度上衡走至阵眼处,眼睛眨也不眨地再次挥出一剑。
这一剑只让阵眼处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却有一汪泉眼涌出水来,被掠夺去的通天功德化为细线穿透度上衡的身躯,准确无误回归所有人的躯壳。
拘魂鬼们目瞪口呆看着手中彻底化为齑粉的生死帖,愣怔半天猛地惨叫嗷嗷。
“啊啊啊——!”
“明日述职!为何非得是今天?!”
“我和渡厄司势不两立!”
封讳抓着一群兔崽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化为人形落地,竖瞳发抖,怨恨又冰冷地看向远处的身影。
“度……上衡……”
微不可查的声音,似乎被远处的人听到。
度上衡反手握剑负至身后,白金衣袍一丝不苟裹着单薄身躯,风将额间的白纱拂起,露出冰冷无情的左眼。
那只金瞳无悲无喜,泛着对世间一切的漠然和神性。
好像只是一个过客,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封讳下意识往前一步,好像又回到年幼时只能仰望男人高大的身躯,连呼吸都在发抖。
“崇君……”
度上衡侧眸看他。
封讳:“你……”
“师兄!”
徐观笙忽然道。
封讳脚步一顿。
徐观笙浑身是水,踉跄着从远处奔来,明明已是执掌雪玉京多年的掌教,此时却罕见的狼狈不安。
“师兄?是你?”
度上衡立在原地,看了徐观笙一眼。
封讳僵在原地,抬起的手倏地垂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徐观笙似乎畏惧度上衡再像上次那样甩开他,不敢上前,只能压抑着发抖的声音试探着道:“师兄……我是观笙,你还记得我吗?”
度上衡望着他,白纱垂下看不清楚神情。
他倏地一动。
下一瞬,锵地一声。
崔嵬剑凌空而至,准确无误插在封讳足尖半寸处,深深陷入地底,残留着的崇君灵力带动着一半剑身剧烈嗡鸣,剑穗剧烈摇晃,将珠子都震碎。
封讳一怔。
隔着断壁残垣,度上衡和他对视,白纱遮挡看不清他的神情。
封讳很想看清那张悲天悯人的脸上在注视自己时,到底是爱,是恨,亦或是如当年那般的漠然。
就像是看待世间众生一般无二的疏离。
就在这时,阵眼最中央的泉水逐渐枯涸,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小捧泉水,艰难凝出一个虚幻的人形。
那是大厄最后一绺魂魄。
这世间本该无人能击碎他的阵法,却被人一剑轻飘飘挥成粉碎。
他扭曲着身形,艰难朝着前方熟悉的人影伸出手去。
金色功德。
只要能夺到一丝,他就能……
“仙人泪”一步步往前走,本就所剩无几的身体随着脚印落在干涸土地上,水浸入其中,身躯从高大的成年一点点幻化成少年模样。
那是封讳的模样。
徐观笙愣了愣,不可置信看着。
他已经隐约知晓大厄是因何而化,却不知面容已如此像封讳。
大厄朝着度上衡缓缓走去,像是乞求功德,又像只是想触碰他一下。
度上衡淡漠看着,不为所动。
在大厄离他只有三步之遥时,一道金光附灵陡然凭空出现,悍然朝着大厄而去。
砰——!
走吉手持长刀从天而降,附灵再次席卷全身,金光乍现轰然劈开大厄的躯体。
“仙人泪”猛地尖啸一声,身躯半毁还在挣扎朝着度上衡伸出手,泪水倏地汹涌而出。
“您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您的泪里明明有他!”
“只有我……只有我能……”
封讳:“?”
什么鬼东西?
走吉又是一道附灵劈下来,小声嘀咕道:“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呢,聒噪。”
度上衡:“……”
走吉利用附灵砍完大厄,熟练地用一个木头人偶将大厄残留的碎魂收拢其中。
不远处的鱼青简和章阙俩废物除了添乱啥也没干,面带微笑地拍掌,为走吉助威。
走吉暴力超度完大厄,才后知后觉面前是崇君的灵傀。
她看起来有点想把崇君扛起来就走,但这具灵傀太具神性,看起来像是活人一样,一向胆大包天的走吉罕见得不太敢,只能往后退了几步。
度上衡无声叹了口气。
灵傀终于彻底支撑不住,身形缓缓散为萤火的碎光,在彻底消失的刹那,他偏头看了封讳一眼。
走吉超度恶鬼只在兔起鹘落间,徐观笙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扑过去。
封讳速度更快,宽袖一拂,将碎光中一抹不易察觉的金色魂灵卷入袖中,忽地一甩。
徐观笙迟了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碎光消散,他直直瞪着封讳:“那是什么?!”
封讳不为所动,将崔嵬收起,拂袖便走。
徐观笙一声厉喝:“封明忌——!”
寒霜灵力随之震开一圈狰狞锋利的冰凌。
还在看戏的走吉吓了一跳,撒腿就跑!
封讳倏地回身,鬼气森寒化为狰狞鬼相,竖瞳森森,带着掩饰不住的戾气。
“徐掌教亲手将度上衡的尸身收敛葬到云屏境中,又招魂十年未果,如今竟然还心存幻想吗?”
徐观笙冷冷道:“将那样东西交给我。”
封讳嗤笑:“什么东西,别打谜语。”
两人多年未见,却两看生厌,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膈应。
封讳知晓徐观笙的痛点在何处,也不和他卖关子,直直道:“你嫉恨他,厌恶他,如果度上衡当真转世投胎,你难道会真心实意迎他回雪玉京吗?”
徐观笙一僵。
“既然如此。”封讳将他的沉默当做答案,冷淡道,“就不要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令人恶心。”
说罢,封殿主看也不看他,拂袖而去。
徐观笙手持应霜,孤身站在那,衣袍被寒气凝出一层层的寒霜。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转身,招来俯春金船。
金船在断壁残垣之上飘然游过。
走吉快步溜达回来,见鱼青简手中正拿着张符纸不住燃烧,疑惑道:“这是什么?”
鱼青简眼巴巴趴在外面看了半天崇君灵傀——他知晓那只是一具空壳,总会消散,所以只是望着。
……顺便留了影。
“留影符。”鱼青简依依不舍从崇君消失的地方撕开视线,飞快将留影符画成数张一模一样的,“崇君灵傀难得一见,我已记录下,回渡厄司二百两一张卖给副使。”
走吉:“……”
章阙:“?”
章阙匪夷所思道:“你不是最崇敬崇君吗,竟用他来敛财?你的信仰呢?”
“你不懂。”鱼青简说,“和你们不一样,崇君溺爱渡厄司,并不会介意。”
章阙:“……”
能用崇君附灵来殴打同僚的,可见这厮对度上衡肯定没多少敬重之心。
走吉没想到此番超度大厄竟然如此轻松,高高兴兴地捏着木头人给鱼青简看:“崇君灵傀在此,那大厄连挣扎都没有直接束手就擒了。”
章阙看了看已成废墟的澹台府。
死里逃生的众位修士满心后怕地从中逃出,在那骂骂咧咧让南沅给他们一个交代。
大厄的结界如此难破,书籍记录只有上衡崇君在世时曾一剑展开结界解救数百人,除此之外再无一例活口。
是谁将阵法破开的?
封殿主吗?
还是徐掌教?
不过渡厄司超度大厄,明日九司大会应该有好戏看了。
渡厄司捡了大便宜,两人欢天喜地。
……重泉殿的拘魂鬼却要疯了。
为首的拘魂鬼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撕心裂肺地咆哮道:“是你们渡厄司搞得鬼吧?!大厄掠夺功德注定死无全尸,只有崇君的附灵能做到超度大厄逆转生死!我要你们死——!”
鱼青简啥也没干,平白得了大厄功德,此时心情极好,也不嫌弃被喷满脸唾沫星子,淡淡笑着道:“安定。我们早就死透了,你再恨也没办法——不过这能怪我们吗,我们只是执行公务罢了。”
“呸!”拘魂鬼无能咆哮,愤怒道,“以前一两张生死帖,没了就没了,我们熬两个白天上报殿主,能消了这事儿抵了账!可这次呢,整整二十七张!明日又是九司大会,我们就算浑身长满手也来不及!你们渡厄司到底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