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应长恨也是一个聪明人,不难猜出几分。
“我猜应该跟你的虎头铃铛有关。它能感知到朱颜悔在附近,显然是个有灵识的灵物,是不是也察觉到了我的大阿福不对劲?”
“阿难弟弟,你真是冰雪聪明啊!”
“少套近乎,谁是你弟弟?要不是有一纸感同身受符护着,你早被老子大卸八块了!”
应长恨恨恨有声,阿难却笑容满面。
“不管你承认与否,咱们现在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
“狗屁同生共死的兄弟,只有我被迫跟你同生共死的份儿,你又不会跟我同生共死。真遇上什么危险,像赵府有神仙下凡那回,你撇下我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办法,我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妖,遇上厉害角色想要保命的话,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大人有大量,就多担待一下吧!”
阿难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应长恨越发恨得牙痒痒,却又苦于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大发雷霆地撵人了。
“你这无耻小妖,老子看见你就烦躁,马上给我滚。”
“阿难弟弟,你的情绪真是太不稳定了,动不动就发飚。好好好,我滚我滚,我这就滚行了吧?”
阿难十分麻溜地“滚”了。临走前还撕了半拉香喷喷的狍子肉带走,一点儿都不肯亏待自己。
次日下午,阿难独自一人悠哉游哉地走在山道上。
山下是一座名叫丰县的小城,城门已经遥遥在望。他加快脚步走的话,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进城。
经过一片陡峭的斜坡时,阿难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脚下的那片草不是普通杂草,而是一种名叫黄精的药草。
黄精是一种比较值钱的药草,药铺都会收购。
阿难就不急着走了,花了好半天功夫,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棵黄精的完整根茎。
黄精的主要价值就在于根茎。一节一节宛如玉竹似的根茎,新鲜时可以煲汤,晒干后可以入药,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都很高。
阿难埋头挖黄精时,六七丈外的一株参天大树后面,孩童版的应长恨正眉头紧蹙地盯着他。
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这臭妖怪撅着屁股蹲在那儿刨什么玩意儿呢?
昨晚应长恨厉声厉色地要阿难滚,可是人真滚了他又有些不安。
万一朱颜悔还没走远又撞她手里了怎么办?自己还不是要跟着倒霉嘛!
虽然不放心,但他也拉不下脸面让人滚回来,只好委曲求全地充当一下暗卫——暗中尾随以防万一。
自从混为无间鬼域的四大恶煞之一后,应长恨还从没这么憋屈过。
明明恨那个臭妖怪恨得想把他生吞活剥了,却又不得不把他当成眼珠子般小心保护着。憋屈,实在是太憋屈了!
成功挖到了几块巴掌大的黄精后,阿难动身下山,赶在天黑前进了丰县的城门。
一进城,他就先跟人打听哪儿有药铺,直接带着黄精去卖钱。
那几块黄精品相不错,药铺愿意出半贯钱收购。
阿难站在柜台前等着收钱时,一个跛着腿的中年汉子,慌慌张张地一头闯了进来。
“掌柜的,请问店里有老山参吗?”
“有啊!最便宜的是十年份的老山参,一两参的价格是十六两白银。”
“这么贵!”
中年汉子形容消瘦,衣着寒酸,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富裕,平时没准连饭都吃不饱。
十六两一两的老山参,对他来说绝对属于贵重商品。
“掌柜的,我没这么多钱,我愿意卖身为奴,以后为药铺做牛做马,只求换取一根老山参,可以吗?”
“算了吧,你跛着一条腿能干什么?没钱买就走吧!”
药铺掌柜的话音未落,中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下来,捣蒜似的冲着他直磕头。
“掌柜的,我老婆生孩子生了一天一夜都没生出来,现在人已经虚脱无力了。接生婆说要有一根老山参让她咬着补一补元气,才有力气接着生。否则就要危险了,搞不好会一尸两命。我等着老山参救老婆孩子的命啊!求求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吧!”
中年汉子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着。
药铺掌柜虽然面露同情之色,但是爱莫能助地叹了一口气。
“你求我也没用啊!这间药铺是东家的,我只是一个帮忙打理铺子的掌柜。这么贵重的药材我既做不了主赊给你,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替你垫付,你就别为难我了!”
柜台前的阿难突然开口道:“掌柜的,给他称一支老山参,我付钱。”
中年汉子愣了一下后,立刻膝行到阿难面前冲他磕头不已。
“多谢公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家住何处?等老婆孩子都平安后,我就立刻去府上为奴,鞍前马后地伺候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一个四海为家、居无定所的游子,不需要奴仆伺候。你拿了老山参赶紧回家去吧,以后照顾好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行了。”
中年汉子感激涕零地再三冲着阿难磕头道:“多谢恩公,叩谢恩公。”
“行了行了,别磕头了。掌柜的已经称好人参了,你快点拿回去救人。”
中年汉子拿着那支老山参匆忙离去后,掌柜的拨拉着算盘跟阿难算账。
“客官,那支老山参重一两三钱,单价十六两一两,算下来总共是二十两零八百文。”
“掌柜的,八百文的零头可以抹了吧?”
阿难很熟练地跟掌柜砍价,他也很干脆地点头。
“行,客官你能为陌生人慷慨解囊,这个八百文的零头,我可以做主不收了。”
二十两银子进了药铺的钱柜后,原本小有积蓄的阿难,手头上就只剩下一吊多钱了。
走出药铺时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抬脚进了对面一条小巷。
狭窄的巷子里看似空无一人,他却笑眯眯地冲着空气喊了一句话。
“阿难弟弟,出来吧,别躲了,我知道你藏在这儿。”
巷子里一堆破烂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站了起来,正是孩童版的应长恨,满脸不爽到极点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其实我并没有发现你,我只是猜到你会跟着我。如果你不希望我死在朱颜悔手里,连累你一起完蛋,那就肯定不会任由我一个人到处乱跑,对吧?”
应长恨不想回答这样憋屈的问题,有意岔开话题,板着一张小脸蛋发问。
“你不是说要攒老婆本吗?平时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今天怎么这么慷慨,送了陌生人一支二十两银子的老山参?”
阿难煞有介事地回答道:
“老婆本要攒,妖品也要攒啊!不然将来飞升成仙时,我可顶不住那么多威力无比的天雷。所以救人一命这种事我向来爱干的,能为自己积福报何乐而不为是吧?”
“就知道你这个臭妖怪没那么好的心肠,果不出其然,做善事不过是为了图福报。”
“就算我是为了图福报,终究也还是做了善事,有人因此受益。既利人也利己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应长恨斗嘴皮子不是阿难的对手,只能臭着小脸蛋问得硬梆梆。
“你把我叫出来干吗?”
“当然是有事才叫你了。”
应长恨哼了一声,“准没好事,臭妖怪,你又想作什么妖呢?”
“走,跟我一块去赚钱。”
阿难一把拉起应长恨的小手就走,他身不由己地迈开两条小短腿跟着他走,边走边追问不休。
“赚什么钱?”
“卖艺。”
“卖什么艺?”
应长恨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快要奓毛的小猫咪,瞪大两只乌漆漆圆溜溜的葡萄眼嚷嚷起来。
“你不会让我去表演歌舞吧?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阿难一脸“你也太小瞧我了”的神色笑道:“放心吧,咱们表演更高级的。”
入夜后,丰县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灯火如昼,人流如织,比白天更加热闹三分。
阿难带着孩童版的应长恨,挑了一处热闹的街角准备卖艺。他先清了清嗓子,再十分熟练地吆喝着招揽起了客人。
“来来来,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在下兄弟二人,今日初到贵宝地,因身无盘缠,故在此卖艺。今日为大家献上的是看家本领变戏法——人、头、分、家的戏法,保证你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走过路过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此先行谢过诸位了!”
阿难一番话说得既流利又很有吸引力,招揽客人很有一套。
与之相比,应长恨简直就是一块人形木头,只会一声不吭地杵在一旁。
对于这个臭妖怪“多才多艺”的表现,他满脸都是已经麻木了的神色,轻易不会再感到惊讶。
变戏法是常见的街头卖艺,但是“人头分家”这种听起来就很神奇的戏法,以前从未有人表演过。
这四个字极具噱头,不少好奇的路人纷纷围过来,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阿难手持一把大刀,先对围观群众展示刀子的锋利程度。
只见一刀凌空劈下去,竖在地上的一块木桩,顿时倒地变成了两半。
“大家请看,这刀子够锋利吧?这么粗的木桩都被劈成了两半。现在,我要用它来砍我弟弟的头了。大家想不想看?”
围观群众迫不及待地齐声道:“想看想看,快变快变。”
迎着阿难示意的眼神,应长恨不情不愿地躺下来,等着被“砍头”。
要不是臭妖怪承诺卖艺赚了钱后,可以带他吃好的住好的,他才不会配合呢!
“开始了啊,请大家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真的砍哦!”
应长恨在地上躺好后,随着阿难一记利落的手起刀落,那颗小小的人头立马和身体分了家,滴溜溜的四处乱滚。
围观的人群有如油锅里进了水,炸响一大片此起彼伏的惊恐叫声。
“啊,死人了!”
“我的天,怎么真的砍头了?!”
“不好,出人命了,快报官啊!”
人群惊呼连连时,阿难好整以暇地提高音量,压下了那些七嘴八舌的声音。
“诸位诸位,不要慌,不要乱,这只是变戏法,没有出人命。不信大家请看,我现在就能把我弟弟的头安回原位。”
所谓的人头分家,不过只是阿难施展的幻术。
果然不出应长恨所料,他是精通幻术的,分分钟可以变出一堆银子骗过凡人的眼睛,可是这个有梦想的妖怪偏偏不干。
阿难随便做了几个纯属好看的花架子动作后,那颗四处乱滚的人头,又在围观群众的集体注视下,自动回到了应长恨的脖子上,皮肤上连一点血痕都没有。
“好了,弟弟,你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应长恨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围观群众揖手行礼道:“各位晚上好。”
如此神奇的人头分家表演,让围观群众都大开眼界。他们纷纷鼓掌不已,也纷纷慷慨打赏,无数铜钱雪花般飞到了兄弟俩脚下。
这场变戏法表演收获颇丰,收到的铜钱最终算下来大概值三四两钱子。
阿难笑眯眯地对应长恨说:“走,咱们先去吃顿好的。”
“如果你所谓的吃顿好的,又是一碗阳春面加一个鸡蛋,老子怎么都要砍上你一刀不可,大不了咱俩一起疼。”
应长恨板着一张小脸蛋,把丑话说在前头。
阿难笑容可掬地道:“阿难弟弟,那今晚咱们就去前面那家大酒楼吃饭,菜由你点,行了吧?”
进了酒楼坐下后,应长恨一口气点了四个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不吃好一点都对不起他刚才自降身份的卖艺表演。
酒楼里,有位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说书。
那是一位天界仙官下凡来到人间降妖伏魔的故事,故事主角是华源真君越君朴。
越君朴飞升成仙前,曾是无极宗弟子。
彼时无极宗是人间凡界名气最大的修真门派,仙府摩宵宫就设在东海之滨的步云山。他飞升成仙后,也就成了东海一带的守护武神。
今年年初的时候,东海有一只成精的巨鼋妖兴风作浪,让不少渔民和渔船都葬身大海。
为了解决这只巨鼋妖,临海的七城百姓合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祈求武神华源真君显灵除去巨鼋,庇佑生灵。
华源真君果真显灵了,仙官与妖怪在东海好一场大战,搅得海面狂风大作,海水惊涛骇浪,最终力斩了那只巨鼋。
经此一役后,华源真君在东海一带的威望达到巅峰,成为最受此地百姓爱戴的仙官,没有之一。
丰县虽然距离东海还比较远,不过华源真君斩杀巨鼋妖的传奇故事依然传到了这里,让他在此地的香火也很是旺盛。
阿难和应长恨进店时,仙官力斩巨鼋精怪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说书先生把华源真君大加称颂一番后,又拉出一个对照组来衬托他的光辉形象。
“当年无极宗,还曾有过一位天赋异禀的修真奇才明光,十八岁就飞升成仙,被封为仅次于紫衡帝君的灵曜天君。然而这个少年得志的明光不甘屈居人下,竟暗中勾结鬼王谋害帝君,想要取代他成为天界至尊,何其狂妄自大啊!”
“事败后,不但明光作为罪仙被贬下凡,就连无极宗也被连累得不轻。一场雷火把仙府摩宵宫烧成了废墟,数代人积累起来的基业全部付之一炬,这一切全拜明光所赐。”
“从那以后无极宗就没落了!曾经的天下第一修真门派,如今勉强只能算个三流门派。这还是看在华源真君的面子上,毕竟他也曾是无极宗弟子。”
“想当初,明光年少成名何等风光无限,华源真君都被他比下去了。可如今,明光已经身败名裂不知所踪,华源真君依然位列仙班,受到百姓的香火供奉,成为深受百姓爱戴的仙官。”
说书先生最后总结陈词道:
“可见无论为人还是为仙,德行都是第一重要的——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高的明光,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听完了说书先生的话后,酒楼的听众们纷纷有感而发。
“这个明光真是害人精本精啊!凭一己之力毁了无极宗整个宗门。”
“少年得志的修真奇才,云间仙境最年轻的仙官,却得陇望蜀地还想奢求帝君之位。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明光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听说明光飞升成仙前,在无极宗行事就极其骄横霸道,最好的仙丹仙药都要霸占,其他弟子统统不给。”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飞升成仙,敢情无极宗的天材地宝都被他一个人占了,那修为能不领先别人一大截嘛!”
有人深以为然。
“是啊,他能少年成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占了出身的便宜。身为无极宗宗主的宝贝儿子,他于修真一道占尽先机。最好的功法、最好的丹药和最好的法器都应有尽有。如果换作是我有这样的条件,没准也已经飞升成仙了。”
有人就事论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无极宗曾是绵延十余代历时数百年的修真大门派,历代的宗主之子算来也有不少,却只出了明光这么一个能十八岁就飞升成仙的人物。他的天赋肯定是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大截的。”
“天赋高又怎么样?还不是飞升之后又被贬落凡间了。说书先生刚才说得再对不过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听说明光不只是野心勃勃,还好色如命,飞升至云间仙境后调戏过不少神女,也不知是真是假。”
“肯定是真的。明光这家伙可是个野心家,野心家多半重权又好色,权力要抓,女人也要搂,缺一不可了。也不知他在天界染指过几位神女,真是艳福不浅啊!”
一个人挤眉弄眼地说出这番话后,不少人都神色暧昧地笑了起来。
应长恨点的几个菜都还没上,只能先坐着喝茶。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手里的茶杯突然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满堂淤泥般脏兮兮黏乎乎的暧昧笑声。
“伙计,不好意思,我弟弟茶杯没拿稳打碎了,一会儿照价赔钱啊!”
“好的客官。”
伙计过来扫干净茶杯碎片后,阿难半真半假地跟应长恨说:“别再打碎东西了啊!赔钱我很心疼的。”
应长恨神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你是掉到钱眼里了吗?整天就知道钱钱钱。”
“没钱寸步难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钱这么重要,我看重它有错吗?”
“身为一个有梦想的妖怪,我拜托你别整天把钱挂在嘴边。就你这样要是也能飞升成仙,我的应字倒过来写。”
“为什么我爱钱就不能成仙了?没准日后飞升天界后,我还可以当一个财神呢!”
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后,应长恨忽然有所警觉地一抬眸,看向二楼一个正在缓步下楼的青年男子。
他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袭蓝衫,容仪秀伟,看起来像是一位文人雅士。
与此同时,阿难腕间的铃铛似有若无地叮了一声。他抬起头,和应长恨一样,也留意到了同一个人。
微微一怔后,阿难唇角浮起一丝了然的微笑:都这么多年了,他的习惯看来还是没有改呢!
瞥了那位蓝衫男子一眼后,应长恨立刻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对阿难小声叮嘱起来。
“那个正在下楼的男人不简单。你低头喝茶,别东张西望,小心别被他发现了咱们不是人。”
阿难装傻充愣地明知故问:“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怎么不简单了?”
“你少套我的话,我就不信你没察觉到他不简单。”
“我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妖,怎么可能知道那个人不简单?”
“就算你不知道,你的铃铛也给你通风报信了,不然它刚才怎么突然响了?”
“阿难弟弟,真是瞒不过你啊!没错,铃铛确实给我通风报信了。”
应长恨问得直截了当,“它跟你说什么了?”
“它跟我说此处有仙气,那位蓝衫公子应该是一位仙官。”
“和我想的一样,这一带负责镇山守海的仙官是越君朴。如果不是其他仙官过来闲逛,那就只能是他本尊了。”
人间凡界的凡人得道成仙后,飞升之前是何方人士,飞升后就负责镇守那一方。接受当地百姓的香火供奉,也肩负庇佑当地百姓的职责,属于本土神仙。
有些本土神仙会经常下凡巡视自己的地盘,有些却相反,除非收到了能引起他们重视的信香,否则轻易不会下凡跑上一趟。
“应该就是华源真君了。听说这位仙官没事就爱下凡巡视,跑凡界跑得很勤。”
应长恨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
“刚才他一直在楼上坐着,也就是一直在听说书先生为他歌功颂德。他爱跑凡界,该不会是爱听这些东西吧?毕竟天界肯定没人会这么夸他的。”
“就算是他爱听这些也没什么吧,做了力斩巨鼋妖这样的好事还不能被人夸吗?”
“我觉得他有点虚荣了不行吗?”
“有点虚荣心并不算什么过错,喜欢被人赞美也是一种天性。阿难弟弟,我就不信你喜欢被人骂而不是被人夸。”
阿难那张嘴一般人说不过他,应长恨被问得哑口无言。
越君朴下楼前,已经在二楼的雅座坐了将近半个时辰。
说书先生分成上下两场才说完的《华源真君斩鼋记》,他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全部听完了。
人间凡界关于自己的传奇故事,越君朴一向百听不厌。
尤其是东海斩巨鼋的经历,他拼尽全力才胜出,也因为此战身负重伤,养了好久才有所好转。这一战在凡界若不传颂多年,都对不起他这般拼命。
凡人向神仙祈愿的信香,大到国泰民安,小到消灾祛病,什么样的心愿都有。绝大多数都可以忽略不计,也无法上达天听。
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
比如临海七城百姓万众一心虔诚祭祀的信香,祈求神仙下凡降妖伏魔。本土神仙如果还说不知道有这么回事,那就是装聋扮哑了。
如果一位本土神仙装聋扮哑,不愿意履行庇佑百姓的职责,那么心愿落空的百姓,也就不会再用香火供奉他。
一位仙官要是失去了百姓的香火供奉,变成可有可无的神仙,在天界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最终将查无此仙。
所以,人间凡界一旦出现了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作乱,本土神仙往往都是最头疼的那位,那就意味着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
如果他不愿意下凡降妖伏魔,将会失去百姓的香火供奉,从而地位不保。可如果下凡降妖伏魔,万一对手十分棘手,自己没准要壮烈殉职。
这种麻烦事一旦遇上了,就是进退两难。
有些仙官权衡利弊后,会认为装聋扮哑对自己更有利。虽然在天界的地位不保,但性命能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越君朴收到信香,得知东海有巨鼋作怪时,立刻亲自下凡去查看究竟。发现那是一只已经修炼近千年的大妖,想要降服它绝非易事。
但是越君朴不想装聋扮哑当无事发生,巨鼋妖这场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会,他想搏一把。
做足准备工作后,越君朴就前往东海与巨鼋妖交战,拼尽全力终于将其斩于仙剑之下,自己也受伤不轻。
东海的斩鼋一战,让临海七城百姓都对华源真君顶礼膜拜,香火供奉翻了十几倍都不止。
他在天界的地位,也如愿以偿地提升了不少。
在云间仙境,仙官的地位高低,取决于香火的旺盛程度。
百姓用香火供奉神仙,神仙收香火其实是在收集百姓的信仰之力,而信仰力可以转化为法力。
所以,一位仙官的香火越旺盛,法力就越高强,在天界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华源真君斩鼋记》说到尾声时,说书先生把明光拉出来当对照组。越君朴已经举到唇边的一杯醇酒,久久都没有饮入口中。
下楼后,走到酒楼大门处的越君朴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对着一楼店堂扫视起来。
酒楼的生意十分红火,店堂里几乎座无虚席,食客坐得满满当当,看上去热闹非凡。
但是也不知为何,越君朴却生出一种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应长恨敏锐又谨慎地压低声音对阿难道:“他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
“他应该还不确定,总之咱们先稳住,不要慌。快吃鸡,如果他真的要过来抓咱们,这盘已经到嘴的醉鸡不赶紧吃上两口就太亏了。”
他们桌上有一碟刚上的花雕醉鸡,阿难话音刚落,就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半点都不耽误。
应长恨想想也是,不甘落后地伸出一双小手,左右手各抓起一块鸡肉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