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意和对裴伥最大的诉求,也不过是希望他能吃饱饭,睡好觉,不要厌食,不要失眠。
裴伥的身体被用力抱紧。
在秦意和眼里,裴伥永远都是一块最纯洁最珍贵最美丽的玉。
7008:【……】
像怪诞故事里一样可怕的怪物静立在黑暗里, 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像抵住心脏的利箭让红毛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面白如纸,满头冷汗,那天从别墅离开之后, 他整整做了三天的噩梦!
红毛一度欺骗自己那不过是醉酒之下心虚的幻觉, 可梦里的恐惧一次比一次真实,一次比一次惊险。
时间一长,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整个人如脱了层皮迅速消瘦下来。
他坐在床沿, 听着外面的敲门声,伸手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下床把门打开。
“老师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你还要不要回去上学啊, 你现在……”
老人一脸忧心,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红毛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
“书包, 你的书包还没拿!”
红毛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上景路,他戴上兜帽, 站在秋风里不远不近的观望。
之前天黑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栋别墅所处的环境实在僻静。
方圆几百米, 居然只有这一栋别墅在这里。
别说人了, 连鸟都看不见几只。
红毛抖了一下, 觉得身上有些冷,把拉链拉到了下巴。
他半张脸都缩在衣领里,消瘦苍白的脸看着有些阴郁,眼里却又含着几分惧怕。
那晚发生的一切,在记忆里说不上有多清晰, 却一直在他心里萦绕不散。
他不敢相信这里居然会存在一个如此可怕的怪物!
可梦里的那一切又真实的不像话。
他觉得如果他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一定会被折磨的疯掉!
红毛在心里天人交战,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震动不安地盯着前方的别墅。
“裴总最近实在难约,我能得以与裴总见一面,看来还是我的面子够大。”
黎总爽朗地笑起来。
其实若不是这个项目牵扯到上亿的资金,裴伥还真不一定愿意出来。
在咖啡厅的这几个小时,裴伥已经看了不下十次时间。
听到对方的话,裴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靠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样子就像在说,等对方什么时候把话说完,他就什么时候离开。
黎总好脾气地笑出了声,然后越笑越抑制不住,边笑边摇头,叹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裴总清心寡欲,是个不贪恋情爱的人,没想到啊,可惜,早知道我就该让裴总和我家小女儿见一面。”
裴伥没把对方说的话当真。
家大业大的人总不至于真的卖儿卖女。
裴伥的手机响起一声特别的铃声,在这个场合有些不太礼貌。
但该谈的已经谈完了,裴伥也没有丝毫在意地看起了手机。
是秦意和发来的照片。
一碗很普通的蛋炒饭。
裴伥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脸上扬起了一个笑。
最近秦意和正在磕磕绊绊的学做饭,为了做给裴伥吃。
秦意和学的很艰难,但很认真,最近已经初有成效。
只是一碗普通的蛋炒饭,裴伥也看了很久。
秦意和很少开口说话,连文字也很少发。
裴伥却从这碗蛋炒饭里看出了秦意和正在等他回家。
等他回家。
仅是这四个字就让裴伥的心脏又满又涨。
他从来没有家的概念,也不知道正常的家庭该是什么模样。
连当初对秦意和动心,他也无法幻想出具体的未来生活。
但现在裴伥却觉得很满足。
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让裴伥的心口阵阵发烫。
也让他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秦意和。
想回到那个属于他和秦意和的家。
“一段时间不见,裴总好像变得爱笑了。”
黎总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裴伥抬起头,眼尾漾开的暖意氤氲着动.情的春.色。
这样的裴伥很罕见,不仅注入了人的气息,还有种被滋养的很好的性感。
连那头白发都焕发出一种迷人的色泽。
他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还是个充满魅力的人。
“是吗。”裴伥面不改色地轻抬眼眸,身上的戾气很稀奇的内敛成一种不动声色的慵懒。
黎总视线轻移,看向裴伥的脖子,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裴总最近过的很不错。”
裴伥抬手抚过自己喉结上的牙印,眼尾微挑,笑而不语。
自从那天从皇庭苑回来之后,裴伥就很少会超过五点到家。
今天晚了一个小时,路边已经亮起了路灯,昏暗中,旁边一棵棵高大的树留下了影影绰绰的影子。
红毛蹲在树后等了整整一天。
直到看到裴伥的车停在别墅的铁门外,才整个人精神起来。
他猛地起身,睁大眼睛,看着裴伥下车之后那辆车就立马离开,似乎多停留一秒就会窥探到不该知道的秘密。
强烈的不安感袭击着他的心脏。
但他还是咬紧牙根,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那扇别墅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双长的不像正常人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而裴伥一脸迷离地抱住了一个怪物!
是的,怪物!
高瘦的身形像极了怪诞里可怕的怪物,那头垂及小腿的长发像游动的水,包裹着那具苍白的身体,却难以遮掩那一道道像图腾一样的血丝!
噩梦变成了现实。
红毛骇然失色,眼里充满惊恐!
忽然,那双漆黑的眼睛透过发缝直勾勾地看向了他。
红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被恐惧攫住心脏的感觉让他几近失声。
他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喉音,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要逃,要立马逃离这里!
依偎在秦意和怀里的裴伥缓缓地回过头,看到红毛屁滚尿流的背影,他眼眸微眯,眼里闪过一道幽冷的暗光。
随后他的下巴被一只手抬了起来,裴伥掩去眼里的神色,踮起脚迎上对方的唇。
7008打了个哈欠,默默地翻了个身,用旧报纸盖住自己孤独弱小的身体。
红毛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放学的傍晚被带到了一个昏暗的包厢。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裴伥,第一次见面的狂妄消失不见,他看向裴伥的眼神比看到那个怪物还要惊恐!
“你……你想做什么。”红毛声音发颤,瞳孔不安的震动。
裴伥的双手戴上了一双白手套,将那双修长的手包裹的十分优雅。
他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矜贵地交叠在腹前,看到红毛惊恐万分的模样,他从嘴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红毛眼里的惊恐更甚,此刻的裴伥在他眼里就是个阴邪的鬼魅!
裴伥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乌黑锃亮的皮鞋站定在红毛的面前。
“你去了我家?”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红毛的脸上失了血色,整个人都抖若筛糠。
他好像变得不会说话,来来回回只有那几句。
“你……你想做什么……”
“你这是犯法的!”
“你不能……不能对我下手……”
裴伥听的烦了,仰头闭了闭眼睛。
随后他抬起手,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
只听到“啪”的一声,重重的一耳光打肿了红毛的脸!
7008被吓得一激灵,立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当个乖宝宝。
红毛被打的一愣,眼里混杂着茫然与未消退的惧怕,样子有些呆傻。
随即他反应过来,怒气立马冲占了理智!
“你他妈……”
“啪!”
这一巴掌打松了红毛的牙。
裴伥一脸平静地抽了口烟,淡声问:“疼吗。”
红毛青筋暴起,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狂怒的小兽。
“你算什么东西!”
“啪!”
“你他妈凭什么打我!”
“啪!”
直到一颗带血的牙被打落在地,红毛才没了叫嚣的力气。
裴伥弹了弹烟灰,没什么情绪地问:“疼吗。”
红毛神情恍惚,张开满嘴的血。
“疼。”
“很好,你记着,正是因为你活着你才知道疼。”
红毛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好像浸入了寒冬腊月的冰水,再也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以后做人聪明一点。”裴伥掐灭了烟头,一把抓住红毛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要当做没看到,管好你的眼睛,更要管好你的嘴巴。”
红毛看着裴伥眼里的阴鸷与癫狂,只觉得有把刀切开了他的喉管,灌进呼啸的凉风,极大的恐惧与绝望让他失了声,连心跳都几乎停滞不动。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知……知道了。”
裴伥立马恢复了冷静,仿佛之前的病态与癫狂只是一个错觉。
他松开手,伸手捋平红毛衣服上的褶皱,淡声说:“回去上学吧。”
一句平淡的话让红毛整个人在剧烈的颤抖中瘫软下来。
他面无血色,两腿发软的从椅子上滑倒,双眼无神地跪在地上。
而裴伥已经把洁白的手套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裴伥一走进别墅的门就被用力抱紧。
他充满依赖地闭上眼睛,感受着秦意和不似常人的温度。
秦意和低下头,温柔地吻上裴伥的发顶。
裴伥的身体立马给予相应的回应,他身体微颤,双颊泛红,湿.红的眼尾荡着动情又迷人的意乱情迷。
“再等等,很快我就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他抱紧秦意和的腰,迷恋地嗅着秦意和身上的气息,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我想要的一切了。”
听着裴伥沙哑的低语,秦意和看着窗外的月光,眼中看不出情绪。
他不知道裴伥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切都不重要。
从他的世界大到只有阁楼这么大的时候,他的世界能装下的就只有裴伥。
而裴伥在他眼里也从来都没有变过。
纯洁美好,一如十八岁四目相对时的怦然心动。
秦意和捧住裴伥的脸,湿.长的舌头伸进裴伥的嘴,与他拥吻,与他交.缠。
这一瞬间,一种强烈的心灵相通连接着他们的心脏。
他们都知道,这辈子,对方就是他们唯一的归处。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看似平静而又平常。
别墅里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做着手里的事,都当作没有听到楼上的动静。
这已经是每天必经的常事,他们都没有见过另一位住在别墅的“主人”,却偶尔能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轻唤裴伥的名字。
那是一个男人。
裴伥穿着一身浴袍走下楼,身上还挂着一点湿气。
他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人,淡声说:“都出去。”
众人低下头,各自默不作声地退出别墅。
“把门关上。”
裴伥的声音在后面没什么情绪地响起。
管家脚步一顿,低头关上了别墅的门。
“嘭”的一声,外面的光线被隔绝,这栋别墅变成了一个安全又私.密的堡垒。
裴伥转过身,看着缓缓走下楼的秦意和。
他们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秦意和的世界除了他也不会再出现任何人。
裴伥眼神沉静地看着秦意和,心里却扭曲着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兴奋。
他知道他不该为此产生低劣的喜悦,可事实上,他爱秦意和,也为这种现状感到愉悦。
垂在身侧的手被拉住,裴伥抬头看向秦意和,扬唇笑了一下。
他们手牵手地走下楼,如每一对正常的伴侣那样亲密温馨。
今天是裴伥的生日。
他的生日比秦意和提前了一天。
桌上放着准备好的蛋糕胚和奶油,秦意和坐上椅子,长臂一伸将裴伥抱在了腿上。
亲手教秦意和做一个送给自己的生日蛋糕,对裴伥来说,有种难以抑制的满足感。
秦意和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两只修长的手握住他的手,随着他的力道有些笨拙的在蛋糕胚上画画。
明明是一个可爱的笑脸,却被秦意和画成了四不像。
裴伥没忍住笑出了声。
“笨蛋。”他轻声低语。
秦意和动作一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手艺有多糟糕,手一松,不愿意画了。
虽然秦意和不常开口说话,但脾气一点也不小。
气性上来了,就默不作声地摆弄和折腾裴伥。
有时候一点小脾气,也会自己生闷气,闷不吭声的不理人。
裴伥回过头,抬手抚上秦意和的脸颊,轻声说:“怎么不高兴了?”
秦意和偏过头,垂着眼睑不看裴伥。
在某些方面,秦意和是个认真的人。
裴伥嘴里的“笨蛋”,在秦意和理解的意思就是裴伥在嫌弃他。
裴伥笑的更高兴了,那双冷冽高傲的眼眸都弯成了月牙。
秦意和用余光偷偷地看向裴伥,略微有些失神。
显然在他的记忆里,很少见裴伥笑的这么没有负担。
忽然一滴米黄色的奶油点在了秦意和的鼻子上,秦意和愣了一下,样子有些呆呆傻傻。
裴伥笑的停不下来,捧着秦意和的脸亲了一口,又舔去了他鼻子上的奶油,笑道:“真甜。”
秦意和抿了下唇,紧绷的脸缓和下来,显然是被哄高兴了。
裴伥眉眼弯弯地说:“怎么像个小孩子……”
说出口的话一停,裴伥脸上的笑容突然定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意和的时间确实停在了十八岁那年。
看到裴伥脸上消失的笑容,秦意和连忙抱紧裴伥,蹭了蹭裴伥的脸,又拉起裴伥的手,要重新给裴伥画蛋糕。
裴伥重新扬起笑容,“我都二十九岁了。”
秦意和拉起裴伥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没关系。
他会一直陪着裴伥身边。
两人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幼稚的弥补了青春时期的缺憾。
你抹一下,我抹一下,两个人的脸都成了大花猫。
最后看着做工粗糙的蛋糕,裴伥忍不住笑,秦意和也无声地扬起了嘴角,随后意识到自己的丑态,他连忙闭上嘴巴把尖牙收了起来。
裴伥却转过身,捧着他的脸,和他鼻尖对着鼻尖,把自己脸上的奶油全都蹭在了他的脸上。
看到他花花绿绿又一脸发懵的模样,裴伥笑的十分开怀。
片刻之后,秦意和也笑了起来。
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裴伥高兴,他就高兴。
那张阴森诡异的脸笑的温柔又阳光,一如最初那个清俊干净的少年。
裴伥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意和脸上的笑容,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就在这时,裴伥的手机传来一阵响动。
他低头一看,是裴经理发来的消息。
——“裴董又进急救室了。”
他神色不变,眼里也没什么情绪。
直到又出现一条信息。
——“裴董,怕是要不行了。”
裴伥关上手机,迎上秦意和的眼神,他扬唇笑道:“没想到好事全都聚在一起了。”
他靠进秦意和的怀里,眼神深不见底。
第二天裴伥没有去集团,集团里的人多少都习惯了。
甚至已经能做到没有重要的事绝不会轻易打扰裴伥。
而此刻的裴伥正独自站在二楼的卧室里。
自从住进阁楼,裴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间卧室。
他穿着一身高档精致的白西装,打着整齐的领带,有种盛大的庄重感。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紧不慢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再戴上华丽的宝石胸针,昂贵的钻石袖扣,又在胸口的口袋放上一朵正在盛放的栀子花。
最后,他一丝不苟地梳好头上的白发,神态淡然地出了门。
裴经理焦虑地等在急救室的门口,看到盛装出席的裴伥,他一时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不敢多看。
“裴总……”
他的心脏在用力跳动,一种紧张而不安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弥漫。
裴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裴经理,恭喜你。”
裴经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不明白裴伥的意思。
可当他看到华丽高贵的裴伥,他只觉得被刺中了双眼,让他一时间看不清背光而立的裴伥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心里的不安跳动的更加剧烈。
只听到裴伥清冽而平缓的声音响起。
“裴经理,你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
一时间,裴经理浑身一抖,彻骨的寒意让他僵在了原地。
恰在这时,手机亮起。
他双眼无神地低下头,清晰而明了的解雇信息让他的心脏“咚”的一声快速下落。
而紧随其后的还有……
因为怀疑他私自挪用公款,所以集团已经报警,要求他立即配合调查。
“哐当”一声,手机落在地上,不停颤抖的裴经理脊背佝偻地跌坐在地。
裴伥头也不回,背着光路过寂静的病房。
前方的急救室还没有熄灯,在裴伥站定的那一刻,门从里面打开,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走到裴伥的面前。
“裴总……”
裴伥神色平静地签下名字。
医生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最后他叹了口气,只留下一句:“想说点什么就说吧。”
急救室的灯熄了。
裴伥站在医院的走廊,外面的光线明明暗暗,时刻有乌云遮挡。
谁也不知道裴伥在想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的望不到底。
有一瞬间,裴伥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没有灵魂的裴伥,像一具冰冷的雕塑。
可当刺破乌云的光线照在裴伥身上的时候,又显出他的不同。
他空洞洞的灵魂早已被一道漆黑的阴影填补,如此深邃的颜色,展现出的姿态却是温柔又包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没有多久。
裴伥动了,他走进了病房。
而躺平的7008立马坐直身体,神色肃穆地看向裴伥。
形如枯槁的裴老爷子迟钝地转过头,看向走进门的裴伥。
他被重病掏空了所有的生命力,极速的衰老让他看起来像一具干枯的尸体,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残留着最后的光采,却也如摇摇欲坠的烛火,随时都能熄灭。
“你……知道错了吗。”
隔着呼吸机,裴老爷子沙哑艰涩的嗓音宛若来自地狱。
裴伥看向裴老爷子的眼睛,那里面依旧带着目空一切的高傲与沉入深海般阴冷的执念。
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后悔吗。”
短短几个字仿佛否定了裴老爷子的一生。
对方立马神情狰狞地看向裴伥,没有了体面与分寸,此刻的裴老爷子就是一个干枯的恶鬼!
“后悔!我凭什么后悔!是你的错!是你不知悔改!是你……”
裴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对方垂死挣扎般咳出的血,将透明的口罩溅出鲜红的血花。
到死,对方仍旧自负又执着。
裴伥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一种极致的空虚与麻木像空气般包裹了裴伥。
他看着前方,似乎在看窗外那棵被修剪的枯树,又似乎在透过那棵树看向更遥远的前方。
许久之后,他沙哑着开口:“让你死的好受点,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他抬起手,拔掉了呼吸机。
裴老爷子目眦欲裂,死死地看着裴伥,从肺部被抽离的空气让他发出嗬嗬地喘气声!
这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过程。
短暂于裴老爷子终于结束了反反复复的折磨。
漫长于死亡的过程本就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情。
7008看向裴伥,却见裴伥自始至终都看着前方。
终于,裴老爷的声音停止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心跳也随着空气静止。
裴伥心里最深最暗的一个地方,突然空了。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
那里面流动的血液早就流干了。
裴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的门,自始自终都没有看一眼死不瞑目的裴老爷子。
手捧着鲜花的裴伥整理好领带,抚平额角的碎发。
他扬起一个笑,一步步地走向别墅的门。
秦意和正在那里等他。
安静的夕阳下,两人四目相对。
裴伥抖着手打开戒指盒,一边笑,一边流着泪说:“秦意和,我们结婚吧。”
秦意和无法用言语表达。
他浑身一震,泪水无意识地滑出眼眶,用尽全力地扯出了一个笑。
尖锐的利齿刮破了唇,秦意和却不知道疼,坚持地笑着。
那只手时至今日仍旧惊悚可怕,细长干瘦的手指,尖锐狰狞的指甲。
这是一只怪物的手。
裴伥颤抖的好像一个快要死去的病人,他将戒指缓缓地戴进这只可怕的手,堪称虔诚地低下头,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他抓着这只不似常人的手,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秦意和,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死,求你,一定要把我吃掉。”
风吹动了栀子花。
将纯白的花瓣吹上裴伥的白发。
许久之后。
秦意和张开嘴。
“好。”
裴伥的泪水浸湿了银白色的戒指。
他闭着眼笑了。
俊美挺拔的裴伥,高贵优雅的裴伥。
外人道,裴伥有优秀的家世,有强大的权势,有数不尽的财富。
他应有尽有,无所不能!
可裴伥真的应有尽有吗。
他究竟有什么呢。
7008无法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一句话。
它抬起头,看向被吹动的花瓣,好像看到了一场纯洁的雪。
不过好在他们的心愿都达成了。
秦意和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见裴伥一面,或许裴伥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唯一的心愿也是再见秦意和一面。
还好,他们的心愿都达成了。
一望无际的沙漠黄沙遍地, 炎炎烈日下泛着灼热又刺眼的光晕。
邬万矣已经在这片沙漠上走了很久,他身上除了一件单薄的风衣和帽子,什么也没有。
他毫无目的的前行, 身后的黄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绵延不绝,孤独又坚定。
一滴汗从他的额角滑了下来, 邬万矣抬起下巴, 抿了下唇上溢出的血珠, 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干燥苍白的唇。
帽檐下那双悠远的眼眸在刺目的光下微眯,宛若海市蜃楼的光波晃过他的眼, 朦胧中,他看到荒芜干枯的沙漠中盛开着一株花。
一株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花瓣红的像血一样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