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许岚曾经在洪灾一线中牺牲,导致外婆对救援这两个格外敏感,即便戚许说了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还是担忧又心疼地问了好多问题。
外公在旁边有点听不下去了,把手机抢过来,中气十足地说:“别听你外婆的,她就是爱瞎操心……别想那么多,在那边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当志愿者是好事。”
戚许笑了一声,“嗯。”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小叔叔也在。”
“青砚怎么也在永川?”外公有点吃惊,“你们是本来就在一起还是在永川那边碰上的?”
“他今天早上到的,”戚许又顿了一下,低声说:“开车带了一批物资,专门过来找我。”
外婆在电话那头“哎呦”了一声,“这孩子,他对你可太好了,跑那么远,真是不容易……你们俩在一块儿我就放心了,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上个星期青砚还过来给我们送了两盒茶叶呢,说是他朋友山上茶园里产的,每年就那么几斤,你外公爱喝的不行,”外婆又说:“等你们都回来了,外婆给你们弄一大桌好吃的!”
戚许笑了笑,“好。”
挂断电话的时候虞青砚刚好走过来重新坐在他旁边,“打完了?”
戚许“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头,也都是大长腿,虞青砚拉开凳子以后坐的很随意,导致他们的腿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戚许感觉那块皮肤隔着工装裤都变得滚烫起来。
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姿势,虞青砚便收回了腿。
没挨在一起了,戚许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松一口气多一点,还是觉得失望多一点。
“外婆说让我们一起回去吃饭,”戚许看着虞青砚,“你有空吗?”
他出国这几年,最开始是刻意避免跟虞青砚碰面,生怕自己会反悔,会失控。
后来虞青砚大概也察觉到了他的态度,于是两人从戚许单方面刻意变成了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久而久之,戚许甚至都已经忘了上一次他跟虞青砚一起在外公外婆家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幸好虞青砚做事向来周全,从来没中断过对外公外婆的关心,两位老人才没察觉到丝毫异常。
虞青砚笑了一声,“你问我啊。”
没等戚许说话,虞青砚便直接给了回答:“去。”
学校里条件有限,宿舍优先安排给老弱病残使用,其他人都被安置在操场上的救灾帐篷里,戚许也是一样。
眼看着到了休息时间,虞青砚自然不可能睡在车上。
今天负责当夜班志愿者的小乐突然想起这件事还没安排好,忙不迭又跑过来,“虞老板,现在还有空帐篷,您是单独住一顶还是跟我们老大一起住啊?”
虞青砚没立刻说话,只是侧过头看了戚许一眼。
戚许想到下午那个关于魔术的承诺,嘴巴竟然比脑子还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抢先替虞青砚做了决定。
等小乐放下心来转身离开,他才卡了下壳,望向虞青砚,“跟我住一起……行吗?”
“行啊,”虞青砚说,“又不是没住过。”
的确是住过。
虞青砚一直都喜欢露营,觉得有意思,为此还专门搞了辆陆巡,以前是跟几个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一起,后来有了戚许,就变成他们两个一起。
因此从戚许十五岁到十八岁的那三年,他们曾经有很多个晚上都睡在同一顶帐篷里,一起看过很多次日出和银河。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还是那句话。
自从十八岁那年戚许选择出国以后,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跟虞青砚距离这么近过了。
将照明灯熄灭以后,帐篷里便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当中,戚许跟虞青砚分别躺在两边,隐约能听见外面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因为距离很近的缘故,虞青砚身上那股清淡的木质香更明显了,似有若无地萦绕在戚许鼻尖,几乎将他的灵魂都一分为二。
一半叫嚣着想要靠近,另一半又跳出来提醒他:“你难道忘了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难道你还想重蹈覆撤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都睡眠不足的原因,戚许觉得自己的眼睛微微有些发涩。
他控制不住想起上辈子失去理智强迫虞青砚的画面。
他不管不顾吻上虞青砚的嘴唇时,虞青砚瞳孔骤然紧缩,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哑着嗓子骂他是不是疯了。
戚许当时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虞青砚要送他走,送他到国外去。
曾经把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小叔叔不要他了。
可分明他好不容易才接近了虞青砚一点。
分明他感觉虞青砚对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虽然当时虞青砚喝醉了酒,可分明他们前不久才刚接过吻。
各种各种的情绪摧枯拉朽般摧毁了戚许的理智,那种害怕失去跟想要得到的感觉在胸膛里沸反盈天,他吻得凶猛又毫无章法。
“戚许,”虞青砚攥着他的手腕警告他,“你现在从我身上下去,我可以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戚许一双眼睛赤红,近距离盯着虞青砚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那你还要送我出国吗?”
虞青砚看着他,没立刻说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虞青砚冲着他笑了一声,还是平时那种很温和很平静的语气:“你现在还小,可能不知道。其实出国也挺好的,你不是喜欢摄影吗,国外这方面比国内发展得更好一些,再说了,你放心,出国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是想,中间回来了还可以住在我这儿,那个房间小叔叔还给你留着……”
戚许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到谷底。
他几乎在顷刻间被铺天盖地的恐慌跟浓稠到割舍不下的感情完全吞没。
他想问虞青砚为什么突然要把他推开,想问虞青砚他们之前那个发生在黑暗里的吻是不作数了吗,可所有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对上虞青砚眼神的那一刻,全部咽了回去。
他知道他的小叔叔是什么性格。
也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理智被焚烧殆尽,戚许眼眶通红,像困兽一样反手攥住虞青砚的手腕,像发狠似的重新吻上虞青砚的嘴唇,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将那些拒绝、疏远以及划清界限之类的话全部堵上。
因为他做得太过分了。
即便是像打架一样,虞青砚依然被他弄出了反应。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戚许便更加兴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强硬和畜生的一面。
“小叔叔……你那么疼我,你肯定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你最疼我了,对不对?”
虞青砚当初意外发现他喜欢男人没有斥责他,戚许情不自禁在他睡着时偷偷吻的手背虞青砚也没有疏远他,现如今他不想离开,不想出国,想彻彻底底将他的小叔叔据为己有,虞青砚应该也不会怪他。
虞青砚浑身都是一僵,下巴跟脖颈之间伴随着戚许的动作绷成一条直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嘶哑着嗓子骂了声“逆子”。
老实说,最开始是七情上头导致失去理智。
可后来,即便戚许已经冷静下来也停不下来了。
最后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居高临下紧盯着虞青砚的眼睛说:“我不走,我不可能离开你。”
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知道他做得有多过分。
戚许强行压制着自己对自己的厌弃之感,一字一顿地强调:“虞青砚,我不要你只做我的小叔叔。”
虽然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但戚许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种肌肤相贴,混乱又黏腻的感觉。
他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是个畜生,一边又控制不住想要更多,用尽各种方式逼迫虞青砚失态,配合和失控。
事实证明,就跟戚许最初想的一样——就算他错的再怎么离谱,虞青砚到最后都会原谅他。
上辈子的戚许在虞青砚松口之后只觉得庆幸,狂喜,却没料到命运给他的一切馈赠,全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他必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只是戚许没想到这个代价会那么大。
大到他根本没办法承受的地步。
现如今思绪回笼,戚许在黑暗中望着帐篷顶部,他想,要是虞青砚知道他上辈子曾经做错的事,还敢跟他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吗?虞青砚要是提前知道跟他纠缠不清可能导致的结局,当初还会把他领回去吗?
然而就在这时候,帐篷里那盏照灯明突然间亮了起来。
“反正都睡不着,”虞青砚坐起身来,“聊聊吧。”
他抬了抬下巴问戚许:“想聊吗?”
虞青砚说这话的时候外面突然轰隆响起了一声炸雷,随之而来的便是重新落下来的雨。
雨声大,雨点急,噼里啪啦打在帐篷上,反倒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对话声给盖住了。
有种天地间忽然就只剩他们两个的错觉。
戚许也坐起来,望向虞青砚。
照明灯功率很小,导致这会儿虽然亮着,帐篷里的光线却依然昏暗,灯光从侧面打在虞青砚脸上,浓黑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将那张原本就英俊至极的脸变得更加柔和好看。
山上温度低,到了晚上降温降得更厉害。
虽然救灾帐篷防风保暖性能都还行,但待久了还是会有点冷。
虞青砚随手拿了放在旁边的开水瓶倒了两杯热水。
这边条件有限,只有一次性塑料杯,倒了开水杯子会被烫软,所以只能两个摞在一起用。
他给戚许递了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从白手起家到现在,虞青砚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用这种塑料杯子喝过水了,在拿捏着力道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水弄洒了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有点逗,于是很轻地扬了下眉毛。
戚许也把水接过来,同时清了清嗓子,“聊什么?”
“这头起的,好像接下来我要给你训话了一样,”虞青砚笑了一声,喝了口热水之后抬头说:“随便聊聊。”
戚许没吭声。
他不知道虞青砚要跟他聊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虞青砚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太清楚。
这种似有若无的变化让戚许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又害怕自己会失控会沉沦,两种情绪在心里互相拉扯,说实话很折磨人,但戚许心底里还是盼望着这样跟虞青砚单独相处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其实我昨天就到永川了,”虞青砚把塑料杯子拿在手里捏了捏,“只不过我先去的平溪。”
虞青砚说的地方戚许知道。
距离这边差不多十几公里,是永川另外一个风景很好的古村落,有罕见的彩色岩层和云雾梯田,戚许他们取景的第一站就在那里,有很多游客都会慕名而来。
戚许点了点头,虞青砚在完全联系不上他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去平溪那边的救援点也很合理。
“到的时候有点寸,刚好碰见红十字会转运尸体,”两个杯子摞在一起还是有点烫手,虞青砚抬眸望向戚许,“十几具尸体并排放在一起,用白色的裹尸袋包着,再运上车。”
“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戚许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虞青砚口中所描述的画面,跟前世他也曾亲眼所见的某个情形重叠在一起,导致他胸口瞬间闷得发疼。
“我觉得挺害怕的,”虞青砚把杯子放在桌上,看着戚许的眼睛直接道:“怕你会遇见意外,怕你会受伤……更怕你会是其中之一。”
戚许深深吸了口气,半晌后叫了声:“小叔叔”。
虞青砚笑了一下。
“咱俩之间这场谈话其实很早就该有了,但一直拖,拖到现在,拖了好几年。”虞青砚看着他,过了几秒后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起来,“戚许,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有那么一瞬间戚许几乎不敢跟虞青砚对视。
他沉默片刻后问:“什么问题。”
虞青砚又笑了一声,没立刻回答,而是从旁边把手机拿出来,垂眸在屏幕上点了点,递到戚许面前,“挺出息的,一共十二笔,总共是……六百一十七万,我没算错吧?”
戚许十八岁出国留学,除了第一年没有,从第二年开始,他每年都会往虞青砚账户上转钱。
断断续续,由少到多,最近一笔有整整一百万。
虞青砚的合伙人叫江珩,是个富二代。
去年过年组织所有员工一块儿吃年夜饭的时候无意中瞥到虞青砚垂眸在看转账信息,凑过来多问了一嘴,知道是来自戚许的跨国转账还很惊讶,当即竖了个大拇指:“小戚许行啊,没白养。”
因为虞青砚对戚许太好了。
许岚死后,虞青砚坚持把戚许接到自己身边,花钱、花时间、花精力,几乎真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在养。就连高考以后戚许出国的事也是虞青砚找中介在张罗,临行前他还给戚许塞了张卡,卡里一口气存了五百万。
那时候江珩在旁边看得直咋舌,很不正经地问虞青砚考不考虑在戚许走后给他当爹,被虞青砚一脚踹在小腿上。现在看着那一串金额不等的转账记录,自然认为虞青砚的付出没有白费,戚许对得起他小叔叔的好。
虞青砚当时笑着没说话,把手机锁屏了倒扣在面前的桌上。
但其实他很清楚。
从头到尾,戚许根本就没动过他给的那张卡。
之所以收下了,或许是怕他多想,或许是怕他不放心,又或许是在表明自己完全接受虞青砚的安排,从此以后彻底当他是小叔叔的态度……总之,虞青砚当初给了五百万,戚许花了几年时间,又还给他六百万,一来一回,虞青砚赚的比存在银行收利息还多。
“算得这么清楚,还得这么干净,”虞青砚把手机收回来,重新锁屏了放在一边,“是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还是说从今以后都不需要我这个小叔叔了?”
虞青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望向戚许,两只手虚搭在腿上,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是我想的这样吗?”
“不是——”戚许几乎是立刻就给到了虞青砚回答。
他顿了顿,看着虞青砚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有想跟你划清界限。”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花你的钱。”
许岚当初牺牲给戚许留下了一大笔钱,那笔钱戚许也没动,在出国前留给外公外婆了,就藏在他们房间床头柜最底下那层,当作两个老人的养老钱。
因为虞青砚眼睛眨都不眨地帮他交了学费,还帮他搞定了公寓,所以戚许在国外其实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即使最初的确是过得不太宽裕,甚至打过一段时间零工,但即使是最难熬的时候,戚许也没想过要动虞青砚给他的钱。
——凭什么呢。
他虽然叫虞青砚一声小叔叔,可他们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就算许岚曾经帮过虞青砚一把,可那一丁点儿举手之劳也早该还清了。
他们既不是父子,也不是叔侄……更不是情侣,再加上前世种种纠葛,戚许哪儿来的脸去花虞青砚给他的钱?
之所以收下那张卡,无非是想让虞青砚放心罢了。
虞青砚似乎对戚许的回答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之后又问,“那现在呢?”
“要跟我生分了吗?”
这是虞青砚第一次跟戚许说这种话。
以至于戚许感觉像有双手紧紧把他的心脏给攥住了,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说不是,想说不要,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生怕近一步就再也拿捏不住分寸和尺度。
虞青砚目光专注地注视着戚许,心想,这分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
虞青砚实在不知道戚许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当初提议让戚许出国的时候虞青砚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因为戚许太年轻了,小时候的经历又太特殊,他没见过更大的世界,也没碰上过其他可能令他心动的人,所以很容易被人误导,走上一条艰难的路。
在虞青砚心里,是他曾经误导了戚许。
虞青砚是开酒吧起家,这么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对他来说,不论是男人跟女人在一起,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抑或者女人跟女人在一起,都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性向是天生的,即使有些感情社会主流环境并不认可,也不能否认它确实客观存在。
更何况这些事戚许早晚都要知道,他也不小了,所以虞青砚平时带他去店里或者见朋友,从来没避讳过那些。
直到他们一起在酒吧后巷无意中撞见两个男人激烈拥吻,戚许愣在原地,虞青砚才后知后觉想到——他这带孩子带的,会不会有点太没忌讳了?
紧跟着在一个多月以后,他就发现了戚许藏在电脑里的秘密。
反应过来之后,虞青砚实在是看不得戚许那副生怕他介意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笑了,他抬起手在戚许头上揉了一把,告诉他“多大个事儿啊,这很正常。”
当时戚许沉默了很久之后望向他,“正常?”
虞青砚又毫不犹豫给了肯定的回答。
再然后……他发现戚许对着他会起反应,在他睡着时会偷亲他的手背。
在那之前,虞青砚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戚许才只有十七岁。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第二反应就是疏远,可虞青砚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也进水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居然不仅没能做到正确的引导和疏远,反而在很多个跟戚许朝夕相处的瞬间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心动的声音。
以至于他们之间开始变得暗潮涌动,甚至虞青砚还在醉酒后一时冲动,跟戚许交换了一个湿热又缠绵的吻。
直到戚许高考那年,虞青砚被一件事突然点醒,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虞青砚很清楚自己对于戚许的意义,他们太亲密了,这种亲密很容易令尚未成年的戚许产生错觉。
而他分明清楚这一点,却默许并且纵容了这种错觉的发生。
甚至还推着戚许越陷越深。
可戚许的人生还那么长,这辈子就真的非他不可了吗?走上这条路真的就不能回头了吗?究竟是戚许天生喜欢男人,还是虞青砚毫无分寸地误导了他?
虞青砚想了很多很多,也想了很久很久。
然而最终下定决心跟戚许提出送他出国的建议时,虞青砚喉咙里还是像含了沙子一样,舍不得说,也说不出口,最后他是强迫自己说的。
万幸的是戚许很配合。
虞青砚不知道戚许是不是也已经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正常,是不是同样想纠正他们之间即将越轨的关系,是不是后悔曾说喜欢自己的小叔叔……总之,在听他说完之后,戚许仅仅只沉默了半分钟就点了头。
他说好,我去。
虞青砚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坐在他面前的戚许,发现戚许原本还有些青涩的眉眼好像在一夜间就变了一副样子,就连脊背都变得比从前更加宽阔和挺拔,仿佛突然有了成年人的轮廓和筋骨,变得令虞青砚有些陌生。
至于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虞青砚没有深想。
他告诉自己,这样或许是最好的。
因此,在戚许出国留学的第一年,虞青砚刻意控制自己没去看他。
他想着冷一冷,放一放,或许就能把那些不该发生的失控与暧昧全部清楚,让他跟戚许之间的关系重新回正轨。
事实证明跟虞青砚想的一样。
戚许在去外面看过更大的世界以后真的不需要他了。
他很快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不再像从前一样沉默寡言,始终疏离于人群之外,他身边开始围满了人。
不仅如此,戚许还用很短的时间就在时尚商业摄影行业崭露头角,有段时间热搜上的比明星还频繁,吸粉无数。
甚至虞青砚到俱乐部或酒吧里转上一圈,随便扫一眼都能碰上几个用戚许本人或戚许拍的大片当壁纸的小年轻。
是真出息了。
虞青砚为戚许感到骄傲,更加觉得自己当初做的选择是对的。
即使这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关系越来越淡,虞青砚依然觉得挺值的,这些都没什么,这样就挺好的。
每次去戚许的外公外婆家,听两个老人絮絮叨叨说跟戚许有关的事,虞青砚也觉得挺有意思。
至于虞青砚自己,这几年来,也并不是没有人向他示好,甚至还很多。
其实之前也有,但那年轻的时候他忙着挣钱,后来所有空闲时间都拿出来哄戚许,实在没那么多功夫考虑这些。
后来戚许离开,那些人才渐渐又多了起来。
虞老板毕竟英俊又多金,即使一晃三十多岁了,依然是个含金量很高的钻石王老五,只不过莫名其妙的,示好的人那么多,他就是没动心过。
最开始是惦记着戚许在国外的情况实在没那个心思。
后来意识到戚许是真的走出去了,不再需要他了,虞青砚又觉得恍惚。
毕竟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戚许那样喊他小叔叔。
再也不会有人像戚许那样了解他的口味,给他做饭,帮他热牛奶。
再也不会有人陪他攀岩、滑雪,然后在他失误的时候紧紧拉住他。
再也不会有人顶着一张一言难尽的脸听他说笑话。
再也不会有人在他喝醉酒的时候沉默地扛他回家。
其实仔细回想,虞青砚带孩子带得很不称职。
他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整天想一出是一出,为了让戚许那双看谁都冷冷淡淡的眼睛能沾上点尘世烟火气,他故意逗戚许的时候甚至有点不太靠谱,没一点大人样,嘻嘻哈哈的,闹出了挺多事故。
因此有时候对比起来,戚许甚至比他更成熟。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反差,导致虞青砚眼睁睁看戚许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而他自己却迟迟不能往前走。
前段时间虞青砚去上海出差,喝的稍微有点多,坐在车里回酒店的路上突然收到了江珩发来的微信。
酒精让虞青砚有些不太舒服,他按了按太阳穴,在昏暗的车厢里随手解锁了手机。
在看清屏幕上内容的瞬间,虞青砚就清醒了一点。
因为江珩发了十几张照片,不同角度,全部都是戚许。
他没立刻问江珩这照片是哪儿来的,而是靠在椅背上垂眸一张一张地看——应该是工作场合,因为戚许手里拿着相机,看起来很专注。
但十几张照片,戚许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怎么变过,还是那副对谁都没走心的样子,甚至在有些照片里,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极为立体的阴影,将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隐没在黑暗里,看上去疏离又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