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以后萧濯便会抱着他去净室沐浴。
然后在沐浴后重新将他抱回床榻上,两人就像现在紧贴着相拥而眠。
最初殷殊鹤浑身酸疼,实在耐不住了便斥骂萧濯畜生。
大约是吃饱了,萧濯不仅不生气,反而继续贴上来亲他,一边亲一边替他揉腿。
就像现在这样。
后来养成了习惯,即便是殷殊鹤在睡梦中无意动了几下,萧濯都会习惯性帮他揉捏。
万万没想到萧濯还留着前世的习惯。
也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两人原本该有深仇大恨的人,还能有这样心情气和睡在一起的时刻。
殷殊鹤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
最后睡意渐渐袭来,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想,事态发展至今,或许已经无法像他最初设想的那样算了。
那就看看吧。
看萧濯准备怎么对付他。
看萧濯究竟想做什么。
但事实上,连萧濯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跟殷殊鹤说的那些话他并不后悔。
但重生一世,他原本最应该做的是让殷殊鹤在羽翼未丰之前就爱上他,从此舍不得他,方便萧濯更好地掌控他,拿捏他,完全地占有他。
所以殷殊鹤不应该那么快坐上司礼监掌印之位。
最起码应该再缓上一段日子。
可那日在御前,皇帝在考校完他的功课后,似是无意问起关于这件事他的看法之后,萧濯却没忍住心中一动。
“朝中大事,父皇为何问我?”
萧濯装作跟一副跟寻常无异的样子将内侍沏好的茶递给皇帝:“要我说,司礼监那些老太监没一个好的,个个都跟前朝盘根错节,指不定哪天又养出一个胆大包天的常德益。”
“你这孩子,”皇帝被他说笑了,好似真的疼爱儿子的慈父一般,无奈道:“你其他几个哥哥日日都争先恐后想着替朕分忧,唯独你却什么都不管不顾,跟没长大似的。”
萧濯心中冷笑,面上却黯然道:“儿臣在冷宫中待了十年,自然不像几个兄长那般能干。”
“况且儿臣愚钝,现下连太傅布置的功课都读不明白,只想着日后父皇能赐给儿臣一块封地面,高高兴兴当个闲散王爷才好。”
皇帝看着萧濯,静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当初你母妃的事……是朕对不起你。”
“儿臣从未怪罪过父皇,”萧濯正色道:“况且父皇接儿臣出冷宫时不是已经查明了吗,父皇……母妃乃遭人陷害,想来她若是泉下有灵,定然也会感到欣慰的。”
陡然提到这件往事,皇帝的眼皮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拍了拍萧濯的肩膀,笑着“嗯”了一声:“好了,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扯远了,不说这些。”
“那父皇也别为司礼监掌印之事烦忧了,”萧濯随口道:“若是实在不知该选谁坐这个位置,不如挑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让他感激涕零,凭一腔忠悃侍奉天颜,定能为如臂指使。”
“不过儿臣也是瞎说的,”萧濯笑笑:“自然比不得二哥六哥他们有见地。”
当时皇帝眯了一下眼睛,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半晌没有说话。
萧濯也不在意,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皇帝多疑。
若他直接说出殷殊鹤的名字,必然令此事再生波折。
毕竟无论是朝臣还是皇子,勾结内侍都是天大的忌讳,萧濯不会给皇帝起疑的机会。
因此,萧濯绕过了皇帝心里最忌讳的,只说他最想听的。
果不其然。
最终司礼监收到了命殷殊鹤任司礼监掌印的旨意。
当然,萧濯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做了多大的贡献,顶多是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毕竟前世殷殊鹤也只是在从五品上多待了一年,他迟早会靠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现如今殷殊鹤提前高升……萧濯脑海中不自觉响起李德忠曾经说过的话。
如今,这算是他喜欢和想要的么?
可这却跟萧濯的本意背道而驰。
他分明想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坠落,让他无所依托,让他只能依靠他,永永远远都离不开他。
然而这种强烈的矛盾以及在心中不断沸腾翻滚的阴暗念头,却在隔日出发去行宫避暑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见。
不为别的。
萧濯站在一众皇子中间,用近乎于痴迷的欣赏目光隐蔽望向一身紫色宦袍立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殷殊鹤。
殷殊鹤肤色本就冷白,紫色的衣裳更是将他那张脸衬得漂亮至极。
而且因为升为司礼监掌印的缘故,他不再像之前那般收敛眉目,言语动作舒缓得体,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勾人的锐意。
萧濯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做了一件极对的事。
比起殷殊鹤在人前卑躬屈膝,他更喜欢他现在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萧濯眯着眼睛。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希望的都是殷殊鹤在人前凛然不可侵犯,唯独在他面前崩溃颤抖。
这股渴望一直延续到队伍抵达行宫。
行宫位于京郊,从皇宫出发也要好几个时辰。
萧濯跟其他皇子都有各自的马车,殷殊鹤则在御前伺候。
天知道这一路看着殷殊鹤穿着那身掌印才有资格穿着的宦袍在銮驾上上下下的时候心里有多犯痒。
可惜周围的人太多。
萧濯强行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按下,直到外间日头都暗了下来,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行宫,分配好住处,才终于将殷殊鹤堵在了院落里。
殷殊鹤大概早就猜到他要来,望着他躬身道:“奴才见过殿下。”
“还叫奴才?”如今天已经黑了,但头顶的月亮却还是很圆,月光洒在殷殊鹤脸上,那张阴柔中透着锋锐的面孔愈发精致好看,萧濯没忍住将人拽进怀里,用嘴唇贴上他薄薄的耳垂:“我专程来恭喜督公大人高升。”
“……还没感谢殿下帮忙。”殷殊鹤被他亲的浑身一麻,强行控制自己不要失态。
萧濯并不意外殷殊鹤会这么说,低笑了一声,压着嗓子道:“督公客气了。”
殷殊鹤住的地方离皇帝的住处很近,院后有一片竹林,风一吹过,竹林便沙沙作响,影影绰绰之间透着一股清凉之意,让人觉得很舒服。
“公公这院子真好,”萧濯说:“看得我不想回自己的住处了该怎么办?”
行宫之中各妃嫔、皇子及朝臣的住处殷殊鹤都提前看过。
萧濯如今正受宠,他那处院落是几个皇子中最好的,殿内布置陈设无一不精,假山池塘应有尽有,用的还是从山上专门引下来泉水,哪里不比他这处要好?
殷殊鹤在心中暗骂萧濯不要脸皮,面上皮笑肉不笑故意道:“那要不奴才跟殿下换换?”
“公公故意的?”
萧濯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笑了一声后直接压着人吻了上去。
老实说。
在来的路上他还能忍,但碰到殷殊鹤的这一刻萧濯就有点忍不住了。
行宫凉爽,殷殊鹤细嫩柔滑的皮肉愈发触手生凉。
萧濯近乎于上瘾地吻他,没有铺垫,舌头直接侵入他的口腔,一只手也灵活地钻进殷殊鹤的衣襟,“这身衣裳很衬你……我喜欢你穿成这样。”
“今日萧弘那个蠢货在驿站休息的时候也说了这话,”萧濯含糊道:“我恨不得把他眼睛挖出来。”
殷殊鹤也没忍住仰起头。
露出脆弱紧绷的脖颈。
但他不愿意示弱,只冷冷道:“二皇子夸奴才一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拉拢你,当然……不单单是他,我那几个哥哥都想拉拢你,”萧濯依旧用自己灵活的舌头挑动着殷殊鹤,在亲吻缝隙低声说:“但你是我的。”
想到萧弘今日语气轻浮说出的那句“往日都未曾留意,没想到这殷公公竟是个难得的美人”,萧濯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森寒的杀意。
但他没在殷殊鹤面前表现出来。
他知道殷殊鹤心有忌讳,最讨厌旁人用这种轻浮的语气跟他说话。
“殿下……”不知道碰到了哪儿,殷殊鹤呼吸都乱了,沉声制止萧濯想在他身上留痕迹的动作:“我稍后还要去见皇上——”
萧濯惩罚似的咬住他的嘴唇,声音低沉道:“公公非要在这种时候提别的男人?”
“……”
殷殊鹤深吸口气,恨不得一巴掌扇到萧濯脸上,说得什么狗屁倒灶的话!
察觉到他的怒意,萧濯笑了一下。
他放缓了力气,用嘴唇在殷殊鹤嘴唇上轻轻磨蹭了两下,又放轻了声音哄道:“督公别生气……什么印子都没有,我只是想让你看着我。”
萧濯看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一直看着我。”
双目对视。
殷殊鹤心中蓦地一动。
最终他狠下心率先偏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明日戌时,带公公去个地方。”萧濯说。
“什么地方?”殷殊鹤不自觉皱起眉头,忽然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松开了殷殊鹤,萧濯直直地望向他,一双漆黑的眼眸像是能直接看进他心里:“难道你准备一直不见殷梨,就让她当你死了么?”
殷殊鹤呼吸猛地一顿。
他已经知道萧濯要带他去做什么了,心中一股怒气瞬间从胸膛中升了起来,脱口而出道:“萧濯,你——”
萧濯陡然望向他:“……你叫我什么?”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殷殊鹤猛地反应过来,但面色不变。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萧濯反唇相讥:“殿下日日跟我这个阉人厮混在一起,难道还不许我叫你的名字吗?”
“还是说殿下准备治我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说完这句,殷殊鹤直直望向萧濯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从前恭顺外表下隐藏的真实面目:“我是为殷梨跟你做了交易,但你也承诺过,后续一应事情全部交给我来处理。”
“殿下为何要插手我的家事?”殷殊鹤一字一顿:“还是说你现在想反悔?”
萧濯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像是要确认些什么。
可殷殊鹤表现得没有任何破绽,萧濯没能看出任何异常,于是他再次将人抱紧了:“……我怎么可能治你的罪?”
“我喜欢你叫我名字。”
他闻着殷殊鹤身上的清淡香气,碰到竹林晚风在他身上留下的凉意,将殷殊鹤的耳垂含得很红很湿,然后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偏执语气说:“再叫一次好不好?”
“不叫……放开!”殷殊鹤咬牙狠狠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那我也不放,”萧濯直接攥住殷殊鹤深紫色宦袍下细瘦的手腕,然后又贴上来吻他,用那种有点疯、但又有些不悦的惩罚式亲吻,很重地吮吻殷殊鹤的嘴唇。
直到感受到殷殊鹤的身体在他怀里因为这种深入的亲吻从愤怒、反抗,不得不变得柔软,萧濯才放缓了吻他的动作。
但说话的语气依然强势:“你不想去也不行。”
“明日戌时,我会备好马车出发,”像是猜到殷殊鹤一定会反对,萧濯加大了力气箍着不让他乱动:“你若是不来……我就亲自把殷梨捆了带到行宫。”
“你——”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萧濯现在大概已经死了成千上百次。
“这是我自己的事,”殷殊鹤像受到了巨大冒犯一般,眼神阴沉:“还请殿下不要多管闲事。”
不知道是不是升任司礼监掌印的缘故,殷殊鹤说话的语气明显比之前强势很多。
萧濯没觉得冒犯,反而更加惊喜。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癖好。
总之殷殊鹤低眉敛目跟他说话,他觉得兴奋;殷殊鹤露出真实面目用威胁的口气跟他说话时,他就更兴奋。
他享受殷殊鹤听话顺从。
但两相比较,他觉得自己更想看见殷殊鹤撕下伪装,在他面前毫不掩饰的真实模样。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殷殊鹤剑拔弩张地跟萧濯对视良久,萧濯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攥着他手腕的手松开了,放到他背上,顺着脊椎往下滑,按住一处殷殊鹤格外敏感的凹陷,然后像想把他的嘴堵上似的吻住了他。
殷殊鹤毫不留情狠狠咬破了萧濯的嘴唇。
于是血腥味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萧濯看着他阴沉至极,极端抵触的眼神,没忍住抬起手来捂住他的眼睛。
“为什么不愿意见她?督公在怕什么?”
殷殊鹤的睫毛碰到萧濯的掌心,扇得他有些发痒。
这时候明明萧濯应该更用力,应该继续逼问他,直到殷殊鹤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更生气,更愤怒,将那个闭得紧紧的蚌壳硬生生撬开一条缝。
可他却从不断扇动在他掌心上的睫毛感受到殷殊鹤的焦虑跟不满。
萧濯的心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动作顿了下,不自觉放缓了语气,保持着捂住殷殊鹤眼睛的动作,用嘴唇在他嘴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督公不怕,我陪着你呢。”
“更何况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衣裳多威风,”萧濯低声说:“没人会觉得不好看。”
闻言,殷殊鹤似乎微微地僵了一下。
萧濯的手将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因此他看不见此时此刻萧濯究竟是用什么表情说出的这番话。
更不知道上辈子从来不曾过问这些琐事的萧濯为什么重活一世会变得这么多余。
但此时此刻。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殷殊鹤心里那股杀意跟愤怒忽然就淡了很多,对萧濯自作主张导致咬牙切齿的焦躁,也从某种程度被安抚下来。
像前世一样被萧濯钳制,却又被他亲吻时,殷殊鹤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再次出现了某种大错特错的动摇。
他不由自主想到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萧濯”。
萧濯现在跟他说这种话,大概率是因为他以为他对上辈子的事一无所知,可以像张白纸任他涂抹。
可若是方才他稍有不慎被萧濯发现破绽——
现在他们两人,该毫不犹豫拔剑相向了吧?
殷殊鹤强迫自己清醒,强行自己不要再像上辈子一样不争气被萧濯虚假又可笑的谎话蒙骗。
他猛地把萧濯的手从自己眼前挥开,在月光下看着他的眼睛冷声重复:
“若是殿下还想你我之间的交易继续,那就请不要干涉我的家事。”
“否则,”殷殊鹤说:“……休怪我忘恩负义,翻脸无情。”
两人双目对视。
萧濯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殷殊鹤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在心中冷笑,喉间却像自虐一般泛起清晰的浓郁苦意。
他告诉自己,本来就该如此。
萧濯本就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
面对曾亲手要过他性命的仇人,这种脸色才属正常。
然而下一秒萧濯沉着脸再次将他抵在了游廊的柱子上,野蛮地掐着他的下巴,微粗的呼吸喷薄在殷殊鹤脸上,恶狠狠道:“究竟是我干涉你的家事,还是我心疼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见殷梨?”萧濯压低了声音说:“督公未免也太不识好歹。”
萧濯从上辈子就知道,殷殊鹤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上辈子萧濯确实没有关注过殷殊鹤的家事,或者说殷殊鹤自始至终表现出来的样子,都仿佛根本就没有家人。
直到两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上元节。
萧濯在冷宫长大,从未见过这种热闹,后来虽然被皇帝接出冷宫,依然满心筹谋算计,自然也不会有这个兴致。
但跟殷殊鹤纠缠在一起后,萧濯看着街旁满脸憧憬的百姓踏着光影,各色纸灯如繁星璀璨,交织成一幅热闹烟火的场景,忽然就多了股许难以言喻的冲动。
于是那日他命李德忠找来了两套衣裳,跟殷殊鹤一同去河边放了花灯。
殷殊鹤显然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权势滔天的大权宦当时手里捧着一盏河灯,脸上的神色竟然有些难以言喻的迷茫跟怅然,转过头来问萧濯是不是直接将这盏灯放进水里就好。
当时交错的七彩流光映照在殷殊鹤脸上。
萧濯的心猝不及防动了一下。
他没忍住上前将殷殊鹤拽到树下的阴影处,二话不说吻了上去。
当时旁边行人摩肩接踵,还有摊贩叫卖跟才子佳人相携而行,吟诗作对的声音,他们这等出格的亲近,随时可能被人撞见。
殷殊鹤要脸。
他更不知道萧濯突然发的什么失心疯,恼怒地想将人推开,不肯回应,却抵不住萧濯攥着他的手,激烈又痴迷地亲吻,埋在他颈间舔舐,又亲又咬。
那时候两人亲近的次数还不算多,这种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羞耻与刺激也令他更加敏感。
殷殊鹤被他弄得浑身发软,最后没忍住短促地喘了两声。
听见他的动静,萧濯便更兴奋。
总之最后萧濯终于肯将人松开的时候,殷殊鹤的衣衫已经凌乱到不行。
当时刚好有一个妇人牵着一双儿女走过,女童小声问:“娘亲,这附近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男童拿着糖葫芦活蹦乱跳:“是有猫在叫。”
“……”当时殷殊鹤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往萧濯身后躲避。
听着外面两个孩童稚声稚气讨论舅舅家见过的纯白色狮子猫,一张潮红的面孔变得铁青。
萧濯却听得想笑。
他怀里这只,可不就是一只纯白色的狮子猫么?
还想再亲,殷殊鹤却绝对不肯配合了。
不仅如此,他这等不顾场合的荒唐行为,更是直接激怒了好面子的督公大人。
整理好衣衫确认自己没有任何失态以后,殷殊鹤冷着脸拂袖而去,独自一人放河灯去了。
萧濯在他身后看的想笑。
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跟上去,含笑将找河边的摊贩取了纸笔递给殷殊鹤。
“殿下又想做什么?”殷殊鹤说话间依然含着怒气。
“没什么,”萧濯说:“只不过按照民间的习俗,放河灯前应当把自己的祈愿写在纸上,河灯会随波逐流,将公公的愿望传达给上苍。”
殷殊鹤一时无言,然后脸色难看地接过了萧濯手中的纸笔。
萧濯看着他那张在灯火阑珊下漂亮得惊人的脸,他的嗓音包含着刚才未能完全发泄出来的痴迷与兽欲,低沉道:“公公要许什么愿望?”
殷殊鹤轻哼了一声,不冷不淡道:“与殿下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萧濯还是没忍住在殷殊鹤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然后在他发怒前立刻离开:“我的愿望就与公公有关。”
殷殊鹤定定地看萧濯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殿下的愿望是能早日坐上那个位置。”
萧濯一笑:“这么说也不错。”
顿了下,萧濯继续说:“但此路艰险,如临深渊,我希望能跟督公一起走。”
殷殊鹤不置可否。
但最后他也没让萧濯看见他写的什么,只是独自站在岸边,看着飘摇着暖黄色烛火的河灯往河心中去,渐行渐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萧濯是个疯子。
当天夜里,萧濯便吩咐薛斐在下游打捞起数百盏河灯,找了一夜,将殷殊鹤亲手放的那盏呈到了萧濯书房的书案上。
身为司礼监掌印,日日替皇帝批红盖印,殷殊鹤的字迹很好看。
以萧濯的眼光,丝毫不输世家公子的风骨。
但那张字条上却有明显的脏污。
殷殊鹤之前分明写了什么却被墨迹抹掉,最后另起一行,只留下一句话。
“祝阿梨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阿梨分明是对女子的称呼,如此亲昵,当时萧濯的脸色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
便是在床榻上殷殊鹤最失神的时候也不过只叫他一声萧濯。
他连想都没想便吩咐薛斐去查宫里有没有一个叫阿梨的宫女,以殷殊鹤的身份,又凑上来想跟他对食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少。
之前萧濯从未想过这些。
一旦想到殷殊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曾跟别人亲吻,跟别人拥抱,甚至做跟他们之间一样亲密的事,萧濯就恨不得想要杀人。
然而就在他想好了查到这人以后,该如何悄无声息瞒着殷殊鹤将人结果了的时候,却从薛斐那里得知了殷殊鹤还有个妹妹叫殷梨的消息。
殷殊鹤藏得很好。
自常德益死后,几乎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妹妹,而他做了司礼监掌印,一手遮天,这件事便更瞒得滴水不漏。
可从他入宫以来,每年都会托人将银子送回老家。
因此薛斐虽然费了些功夫,但还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殷殊鹤的身世。
同时也知道了殷殊鹤帮妹妹改名换姓,并花钱买下一处宅子,置下田庄、铺子无数,派东厂心腹在旁保护,却从来不曾见她一面的事。
萧濯不能理解。
薛斐跪在一旁,犹豫片刻却道:“属下觉得,我应当能猜到督公的心思……”
萧濯当时眯起眼睛让他说。
薛斐说:“阉宦之人残缺,遭人不齿,宗亲见阉而辱更是常事,依属下拙见,殷姑娘如今尚未婚配,闺阁女儿,若是想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督公的身份,自然是大忌讳。”
萧濯不敢置信。
他冷笑了一声觉得薛斐说的都是屁话,殷殊鹤权势滔天,便是那些个自诩傲骨的文官清流也不得不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便是阉宦之身,又有谁敢嫌弃他?
薛斐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说得有理,可督公若是真心疼妹妹,自然不愿意影响到她分毫。为人兄长的心情……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濯还是不满。
甚至于他胸中升起一股比之前以为殷殊鹤在宫中与人对食还要强烈的怒意。
他宁愿殷殊鹤一直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愿他因阉受辱,避不还乡。
只不过上辈子殷梨很快与一个读书人定了亲,萧濯才咬牙将这股怒意悉数咽下。
但连着半个月,他在床榻上都很强悍,将人折腾得翻来覆去,直到殷殊鹤忍无可忍,将他从自己身上踹下去,萧濯才攥着他的脚踝消了些气。
当时他忽然间又很恶毒的想:
什么姐姐妹妹。
避而不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省得占据殷殊鹤的心神,令他连在上元节放河灯向上苍祈愿时都念念不忘。
可分明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辈子楚风向萧濯汇报,告诉他殷殊鹤派人问了殷梨是想留在京城还是回乡,自己却没有想亲自去她一面的想法时,萧濯还是忍不住升起比前世更加汹涌的怒气跟另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殷殊鹤分明将殷梨看这么重要。
上辈子为了她甚至愿意动手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