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射线污染越来越严重,导致虫族血脉愈发凋零的现在,A级便是现有帝国雄虫能够达到的最高等级,数量不足B级的千分之一,是真真正正的帝国瑰宝,可以凌驾于帝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雄虫之上。
至于为什么会说他特殊……
原本这样一只高贵的雄虫应当受到雌虫趋之若鹜的追捧,帝国会有无数雌虫愿意奉上自己全部的财富与荣耀祈求他的垂青,哪怕仅仅只能成为他的雌侍。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多舛,虫神向希奥多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曾在幼时被作恶多端的星盗绑架,吃尽苦头,自此患上严重的应激障碍,空有金山一样的血脉和等级,却无法向任何一只雌虫释放信息素。
因为如此,本该万众瞩目的雄虫一朝跌落谷底,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他开始厌恶所有探究或者同情的目光,一度想让自己与世隔绝。
直到后来,希奥多在虫帝的建议下放松心情,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商界,竟然当真点石成金般创造出巨额财富,并且每年为帝国支付大笔军费,再次获得荣耀与追捧之后,方才逐渐增加了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次数。
但关于希奥多的负面传闻依然很多。
有虫悄悄在星网上透露,说他因为幼时的悲惨遭遇导致性格扭曲,是个冰冷、残酷且不近人情的雄虫。
也有虫说希奥多亲王虽然不能标记雌虫,但私底下却有着许多比普通雄虫动辄鞭笞、折磨、取乐更加可怕的怪癖——他喜欢收集收集雌虫的翅膀。
众所周知。
雌虫的翅翼乃是虫神赋予他们最大的恩赐。
强大而美丽的翅翼是能够令他们在天空之中如凌厉鹰隼般展翅翱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收割敌首的武器。
但藏在翅囊中的翅翼一旦被强行摘除,便永远也无法再生,原本骁勇善战的军雌也会彻底沦为一个没用的废物。
所以,摘掉翅翼是帝国对雌虫最严苛的惩罚,也是每一个雌虫心中最大的恐惧。
因为强大和美丽往往会招来恶意、觊觎和灾祸。
帝国虽然很少对军雌降下如此可怕的惩罚,但却不乏有心理扭曲和变态的雄虫在私下里以收藏雌虫的翅翼为荣。
他们热衷于欣赏雌虫被摘除翅翼时痛苦挣扎的表情,更享受肆意那种掠夺自己无法拥有的强大天赋的感觉。
要知道,对于很多雄虫来说,让雌虫彻底跪在自己面前臣服还远远不够。
他们要的是更大的心理快感,是高高在上的绝对掌控。
据说,在希奥多亲王那座位于首都星中心区半山上的私人庄园里,就建有一个陈列着无数雌虫翅翼的博物馆,里面按照雌虫翅翼花纹、颜色和珍稀程度分门别类,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不知传闻真假,但空穴来风必然有因,即使希奥多亲王这些年为帝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军费赞助,依然让许多看过这则传闻的雌虫在暗中对他持有谨慎和警惕的态度。
也正是在三天前,在虫族地位特殊且富有争议,并且从来不与雌虫亲近的希奥多亲王却直接提交了与洛厄尔上将匹配的申请,一时间如同水入油锅,引发无数议论。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可怜的洛厄尔少将终于要得救了,结果要娶他的却是一只患有应激障碍无法释放信息素的雄虫。”
“楼上在说什么蠢话?希奥多亲王可是一只富可敌国的A级雄虫!即便患有暂时的应激障碍也不是终生无法治愈,能被他看中是洛厄尔少将的福气。”
“天呐,难道希奥多亲王的应激障碍好了?虫神在上,伟大的奥诺里帝国终于要重新拥有一只A级雄虫了吗?”
“应该还没吧?要是好了,以希奥多亲王的等级和地位,不应该选择一只在战场上毁容的军雌吧?”
“难道只有我一只虫看过关于那些希奥多亲王的传言吗,说实话……我有点替洛厄尔少将感到担忧。”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可怕,毕竟洛厄尔少将的脸虽然毁了,但他那对金色翅翼却是令人过目难忘的罕见美丽,整个帝国能够与之比拟的,应当都屈指可数。”
“没有证据便信口雌黄在这里污蔑诋毁一只对帝国作出过巨大贡献的高贵雄虫,楼上的两位阁下,莫非想让雄虫保护协会上门吗?!”
总之,星网上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好坏皆有。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按照奥诺里帝国的法律,当雄虫主动提交匹配,被选中的雌虫几乎没有拒绝的权力。
尤其希奥多亲王还是这样一只位高权重且富可敌国的雄虫。
换句话说。
正在前线为帝国征战的洛厄尔少将要不了多久,便会在凯旋归来之后成为希奥多亲王所属的雌君。
虽然不知道洛厄尔收到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但此刻希奥多亲王的私人庄园上却是一片混乱。
因为刚刚乘坐飞行器回来的亲王殿下在博物馆欣赏自己藏品的时候突然陷入了昏迷。
“亲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快,快去叫医生!”
“难道又犯病了?可亲王殿下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难道是在回来的路上受到了什么刺激?”
“虫神在上,这该如何是好?要不要立刻派人去皇宫向虫帝通报?”
一群侍从惊慌失措,自然没有虫看见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类灵魂正被一个看不见的高级系统注入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希奥多·奥诺里身体里面。
这个过程需要消耗一些能量,也花费了一点时间。
直到首都星的夜幕降临,又重新迎来新的一轮太阳升起,那个躺在橡木床上的男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跟地球不同。
虫系文明当中记载,太阳系早就在亿万年前陨石撞击中消失,所以此刻虫族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不过是后来科技仿造的产物,根本无法散发热量以及提供生物生长所需的能量。
因此当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照到陆慎脸上,他只是觉得有些刺眼。
下意识抬起手掌挡在自己的眼睛面前,直到感觉被太阳照射的部分始终没有一丝暖意,陆慎瞳孔微缩,他在这一刻逐渐回过神来——
蓦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镌刻着奥诺里家族徽章的窗幔、奢华昂贵的羊毛地毯、陨铁锻造的满墙浮雕、不远处闪烁着蓝光的全息商业版图沙盘……所有一切都在验证那个神奇系统所说的话。
他竟然真的,再一次,来到了虫族。
而且不是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
那天陆慎在三角湾前听到了那道看不见又摸不着的电子机械音,那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暂停——
空气中密密麻麻往下坠落的雨珠暂停,伴随雷声划破整个海平面的闪电暂停,三角湾工地上紧锣密鼓的施工暂停,站在陆慎替他撑伞的助理动作也被暂停。
面对眼前近乎不可思议,且完全违背科学的景象,陆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道电子机械音继续用平稳而冷静的声音道:
“宿主您好,系统监测到您原本应该在虫族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与跨越种族的爱人厮守终老,但由于种种不可逾越的现实,导致您在关键时刻选择放弃和退却,致使结局出现偏离,现为维护时空页面稳定,特收取100点悔意值,为您兑换一次重生回到异世界的机会。”
当时捕捉到几个重要关键词的陆慎,心脏几乎是在瞬间跳快了几分。
他没有怀疑这道声音所说的是真是假,因为眼前暂停一切的超现实景象在地球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而且他曾经在虫族世界待过三年的事更加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够知道。
但这些年早已经刻进他骨子里的谈判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询问:“什么叫做重生?”
“让我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再次回到奥诺里?”
“请恕我直言,”陆慎说:“如果以人类的身体再次回到那里,除了增加更多痛苦和挣扎之外,对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盯着被暂停的雨幕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这道令他浑身血液沸腾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陆慎也没纠结。
他强行保持理智,听不出任何情绪地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想维护时空稳定或者改变结局,那么……我需要一个虫族的身体。”
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在那道电子机械音运算的几秒钟里,陆慎感觉自己好像度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头一回准备在谈判桌上扔下筹码率先认输的时候,突然听见那道冰冷的电子机械音开口道:“当然。”
陆慎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
“渣攻重生系统是时空管理局高级系统,我们会为悔意值达到100点的宿主解决导致结局偏离且无法改变的外力问题。”
“但值得注意的是,客观障碍并非是您与爱人分离的唯一原因。”
“请宿主谨记,重生机会仅有一次,请您务必弥补无法挽回的错误,修正傲慢与自大的原罪,改写令您痛不欲生的结局。”
不等陆慎说话,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光屏,上面飞快闪过无数张不同雄虫的脸。
“渣攻重生系统正在为您查找最合适的宿体,正在匹配中——”
“调节身体各项数据中——”
下一秒——
陆慎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抽取出来,推进一个巨大的漩涡。
随着眼前陡然变成一片黑暗,他在剧烈失重感中不断下坠,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
陆慎下意识低下头,缓缓望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跟他从前一样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但皮肤颜色却比他更加苍白,手臂上能清楚看青色的血管和凸起的青筋,虎口、无名指和食指侧面也没有他常年拿枪磨出来的茧子。
眸色变深了一瞬间。
陆慎身上掀开柔软的天鹅绒被子,径直走到卧室的镜子面前。
除了在虫族世界相当罕见,与陆慎本人几乎相同的身高和几乎相同的黑色发色,镜子里这个穿着墨绿色睡袍的男人,长着一张跟陆慎完全不同的脸。
突出的眉骨,深陷的眼窝,深邃的蓝色瞳仁,分明应该是一张精致优雅成熟的脸,却因为下垂的眼睑和平直的嘴唇弧度使得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倦怠而冰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黑暗和冷峻。
随着陆慎跟镜子中的自己双目对视,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画面骤然涌进他的脑海里。
——他看见了这位希奥多亲王的生平。
从生下来便备受瞩目的人生开始,到年幼时被无恶不作的星盗绑架,吃尽苦头,以至于在极端恐惧跟折磨中患上在应激障碍,被医生诊断出在未来极有可能无法像正常的雄虫一样释放信息素。
他愤怒、痛苦、崩溃、绝望。
即使后来借助奥诺里家族的资本,在商场上证明了自己区别于其他雄虫的能力,再度获得雌虫们狂热的崇拜和追捧,但这位希奥多亲王还是不可避免在暗处变得扭曲、病态。
他开始喜欢收集雌虫的翅翼。
虽然不能正常释放信息素让雌虫在他面前失控、臣服,但他可以通过摘除雌虫翅翼这种方式,让他们畏惧,求饶,害怕。
只不过希奥多毕竟还是皇室的一份子。
他的一言一行都象征着皇室的颜面。
按照奥诺里帝国法律规定,违规摘除雌虫翅翼是不合法的,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雄虫,也要登上法庭遭受审判和谴责,虽然惩罚并不严重,但总归于名声无益。
因此,之前的希奥多还算规矩。
他一直通过给军部提供大额军费的方式,暗中和军方换取那些低级的战损军雌。
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将死未死的军雌在此之前一直很合他的心意。
反正总归逃脱不了一死,不如在死前贡献出最后一点价值。
而且,较低的军衔和等级注定了他们即便消失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曾经上战场杀敌给他们带来的独特气质和那种不屈的精神便更加令希奥多感到着迷,这会为他亲手摘除翅翼的过程带来更多享受。
唯一的遗憾就是翅翼的美丽程度直接与等级挂钩。
等级低劣的垂死军雌虽然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和暴露的风险,却也没办法给他的翅翼收藏博物馆带来真正有价值的珍藏。
直到他看见了洛厄尔在战场上精神力失控的那段视频。
分明浑身染血,洛厄尔那双巨大的金色翅翼在坠落时展开的弧度依然美丽到几乎令虫失语。
任谁都想象不到那样惊艳的美丽曾在战场上收割过无数异兽或者星盗的生命。
当时希奥多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翻涌的恶意渴望,连面部都微微痉挛。
他很清楚,若是他能够亲手摘下这样一双强大而美丽翅膀,放在博物馆的正中央,那么这件藏品能够为他带来的满足跟刺激,一定会超越之前的所有所有。
而且他发现洛厄尔的时机简直太合适了。
洛厄尔是第一军团少将。
分明是一个从低贱三等星走出来的平民,没有丝毫权势背景,却硬生生凭自己的能力在战场上拼杀出来一条笔直向上的晋升之路,成为帝国军部前途无量的明日之星,连虫帝都曾经亲手为他授勋。
若是之前,希奥多要想在不影响自己名声的前提下摘除洛厄尔的翅翼还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可现在却完全不同。
整个星网所有人都知道洛厄尔的精神力暴乱几乎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只要他将洛厄尔纳为自己的雌君,再限制他的自由,剥夺他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机会,然后悄无声息摘除他的翅翼,伪造出他精神力暴乱陷入虫化,自己则因为激障碍尚未完全恢复,不能给到洛厄尔充分的帮助,只能看着他悲惨死去的假象……那么真相便会被彻底掩盖。
至于星网上那些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的恶意揣测和捕风捉影的中伤,自有他重金聘请的公关团队去解决。
他们会将他塑造成一只富可敌国,同时还愿意接纳毁容军雌成为自己雌君的伟大雄虫,届时,他的声望一定会再度提高。
而且,他的翅翼收藏博物馆里,也会因此多出一双举世无双的金色翅膀。
多么美好的规划和未来。
一切都那么完美。
然而,希奥多亲王却万万想不到会有一个来自时空管理局的高级系统,在计算了他生平做过的坏事、对剧情影响程度以及和陆慎身体契合度之后,直接抽取了他的灵魂,将他投入时空管理局监狱,承受来自时空监察长的审判和处罚,再也无法脱身。
现在,消化了来自希奥多全部记忆的陆慎闭了闭眼。
很奇怪。
分明他提出的条件得到了满足,如愿以偿获得了一具雄虫的身体。
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难受,甚至于后怕。
或许是因为他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竟然全部都是真的。
此刻洛厄尔在虫族的境况甚至比他看到的更加艰难危险。
陆慎忍不住想。
若是他没有得到系统的帮助在这位希奥多亲王的身体上重生,如果他依然一无所知,心安理得地待在菲城。
那么,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又独自走过满途荆棘和漫漫长路的洛厄尔即将迎来怎样的结局?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洛厄尔其实根本没得选择。
此时此刻,在亚历克星临时堡垒当中,他一身军装,坐在窗前拆卸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伯莱塔92F。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拆枪的速度很快,动作也很稳。将弹匣全部拆空以后,有空最快速度将枪重新组装完好,有条不紊,仿佛做过成千上万遍那样熟稔。
伯顿推门进来的时候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是洛厄尔的亲卫,自两年前来到他身边起,就发现少将除了上战场杀敌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唯独偏爱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伯莱塔——一把在光能枪出现以后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老式手枪。
心情好的时候会玩,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玩。
仿佛任何情绪都能在这种重复拆装的过程中找到出口。
而现在明显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别的雌虫不知道,伯顿却心知肚明。
如果说虫族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渴望得到雄虫垂青,以求获得信息素抚慰的雌虫,那洛厄尔少将便是那宁愿死去,都不想跟雄虫匹配的百分之一。
最开始他以为是洛厄尔应当只是性格桀骜不驯。
他应该只是不愿意向未来可以预见的悲惨命运屈服,不愿意向那些眼高手低的废物雄虫跪伏,不愿意将自己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荣耀与权柄拱手相让。
直到他亲眼目睹洛厄尔不受控制地陷入发情期和精神力暴乱的模样。
平日里那个强大而寡言的少将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狼狈、挣扎、痛苦。
分明已经被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和欲望折磨的鲜血淋漓,哪怕已经失去理智,依然强撑着重复同一个名字。
好像只要喊出那个名字。
濒临崩溃的精神海就可以得以平静,又如深渊的欲望也能被悉数被填平。
简简单单两个字。
在洛厄尔的世界里,仿佛就能抵得过这世上效果最好的抑制剂。
当时伯顿震惊至极。
——他发现,或许这才是洛厄尔少将坚决抵触跟任何雄虫匹配的真正原因。
伯顿不知道那是不是洛厄尔少将倾慕的雄虫,但他曾经悄悄在星网上查询过相同发音的名字。
虽然那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伯顿也不知道洛厄尔口中说的究竟是路还是陆,但无一例外,每一次在终端搜索都显示查无此人。
当然,就算再怎么好奇他也不敢多问。
毕竟每一次浑身是伤从禁闭室里走出来的洛厄尔少将不需要任何人搀扶,也不需要任何人关心,他仿佛只需要依靠S级雌虫近乎逆天的恢复能力,便能迅速调整好状态,继续在战场上冲杀。
再也看不出在禁闭室不受控制跪倒在地喊出那个名字时的脆弱,让人实在不敢去窥探他的内心,了解他真正在想什么。
直到去年洛厄尔少将遭异兽首领划破了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当时伯顿在旁边急得眼睛都红了,毕竟谁都知道异兽的爪子有毒,还带有极强的腐蚀性,若是不及时处理,连军部最高级别的修复药剂都没办法保证能恢复如初。
然而洛厄尔却坚持要继续战斗。
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甚至还很轻地笑了一下——要知道,整个第一军团都知道洛厄尔少将的笑容实在罕见,分明长了一张在帝国都排得上号的美人面孔,偏偏吝惜于用那张脸做出任何表情。
洛厄尔用弹出的光脑当作镜子,望着那道几乎贯穿了他半张脸的伤痕,不知道在想什么,笑了一会儿之后笑容渐淡,抬眸望向伯顿问:“这样是不是比之前更顺眼?”
“……”伯顿几乎要哭出声来。
“好了伯顿,别垂头丧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洛厄尔面无表情地收起光脑:“留着这样一道伤疤,最起码能给我减少很多麻烦,不是吗?”
伯顿隐忍的哭声一滞。
他瞪大了眼睛,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洛厄尔极有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让异兽冲破他的防线。
故意收起翅翼任由异兽首领用利爪划伤他的脸。
因为他的精神力暴乱频率越来越高,时刻都仿佛在钢丝上行走,就连第一军团的索伦上将都曾严令洛厄尔在离开前线之后立刻跟雄虫匹配,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
伯顿还记得当时索伦上将面沉如水,掷地有声:“洛厄尔,这是军令!”
“没有任何坚持比生命重要,奥诺里帝国也没有任何一只雌虫可以离开雄虫单独生存!”
“你的发情期和精神力绝对不能再拖了,现在我以第一军上将的名义命令你,在回到首都星之后立刻嫁给一只雄虫,届时由我来亲自替你挑选,我以帝国上将的名义保证你在婚后可以继续回到军部上班,不要再抵抗,不要再坚持,你听到了没有?!”
洛厄尔始终沉默不语,在一旁低眉顺眼站军姿的伯顿还以为他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却万万没想到洛厄尔转过头就用这种方式毁掉了自己的脸。
伯顿真的不懂少将究竟在想什么。
究竟什么原因能让他狠绝至此。
因为那个在精神力暴乱时依然念念不忘的名字吗?可倘若真的那么喜欢,少将为什么不直接嫁给那只雄虫,反而将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
那天晚上,他看见洛厄尔喝了一整瓶白兰地。
金色绿眼的军雌左边半张脸已经被纱布包扎起来,分明没有发情,也没有失去神智,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别的,伯顿恍惚看见洛厄尔的眼睛好像红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将最新军报送进去的时候,坐在办公桌前的洛厄尔又从烟盒里抽了支烟。
他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抬眸望向站在门口的伯顿,眨眼之间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进来吧。”
好像方才那一瞬间看到的所有脆弱失神都是伯顿的错觉。
两人聊了会儿公务,最后伯顿要退出去的时候洛厄尔突然抬眸问他,“换作两年前的你,应该已经认不出现在的我吧?”
伯顿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毕竟少将在这两年间确实变了许多,现如今连这张脸都变成这样……
也没强迫他回答,洛厄尔又笑了一下。
他将手中细长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伯顿一直记得那个洛厄尔少将那天的表情。
而现在,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表情仿佛又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甚至比那天晚上看起来更加令人难过。
想到星网上那些关于希奥多亲王的传闻,虽然不知传言究竟是真是假,伯顿咬了咬牙低声道:“少将,若是您当真铁了心不愿与希奥多亲王成婚,大可以不回首都星复命。”
“第一军团上下都会掩护您的踪迹,我跟罗伯特、多里安、纳什他们也愿意追随您的脚步。”
这话是伯顿犹豫了好几天才说出来的。
而且他也没有说假话,倘若洛厄尔回到首都星将面临那样悲惨的结局,那么即使违背虫神的意志,他们这些跟随洛厄尔出生入死的部下也会誓死捍卫他身为少将的尊严,哪怕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听到这话,洛厄尔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将目光从手中的银色伯莱塔上面移开,掀起眼皮望向伯顿,露出来的半张脸精致美丽,半张脸则横梗着一条令人无法忽视的红色疤痕:“不回首都星复命,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