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前的雄虫是陆慎。
面前的雄虫是陆慎。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洛厄尔习惯性挣扎着想要抵抗的意识忽然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渴求与希望。
他胸口起伏,盯着陆慎那双现如今湛蓝如同大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声音沙哑暗沉道:“我想要您。”
“想继续亲您,”洛厄尔好看的眉头蹙起,深呼吸一声,直勾勾看着陆慎,一字一顿道:“也想让您亲我。”
“那就继续。”陆慎两只手搭在洛厄尔腰间,仰起头看着他:“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虽然获得希奥多亲王的身体并没有多久,但陆慎对信息素的释放却掌握得很精准——不算浓烈,只有一丝,既不会引起洛厄尔真正发情,也不会导致让他失去理智。
只是恰到好处地放大了洛厄尔心中的渴望与冲动。
刚好可以用来消弭洛厄尔面对他时的僵硬和不自然。
跟陆慎设想的一样。
在信息素作用下说出真心话并且得到许可之后,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瞳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原始的、带有野兽气息的占有欲。
那些犹豫、不安以及担心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的心情暂时被抛在脑后。
他喉结滚动着,喘息着,眯了眯在某一瞬间散发出无机质光芒的眼睛,勾住陆慎的脖子什么话都没说,再次吻了下来。
跟之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截然不同。
这一次洛厄尔吻得很凶,很重,恨不得将自己跟陆慎一起融化在这个激烈的吻里。
陆慎静静凝视了洛厄尔片刻,开始回应他。
但并不深,而是故意引着洛厄尔更加深入和主动的纠缠他。
洛厄尔的呼吸越来越重,那种被若即若离信息素吊着的感觉也让他越来越忍无可忍。
不知不觉间,陆慎身上那件剪裁考究的西装被他扔在地上,铅灰色的衬衫纽扣也胡乱被扯开,露出宽肩窄腰、肌肉流畅,每一寸线条都如同刀削斧凿的上半身。
而洛厄尔自己上半身的军装衬衣也敞着,浑身皮肉都泛着红,大腿分开跪坐在陆慎的后腰两侧,正喘息着用舌尖跟他交换口中的津液,完全顾不得上他们此刻还停在军部门口,而外面经过的全都是他的战友。
陆慎覆住他的后颈回应他的吻,另一只手在军装衬衣底下用指腹用力摩挲他的腰身。
洛厄尔大概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有多迷人。
激烈的动作、直白的渴望、献祭般的眼神……即便不复六年前乖巧柔顺,却更加让陆慎移不开眼睛。
因为吻得太激烈,最后分开的时候他们嘴唇之间还拉出了一条银色的丝线。
虽然没有得到标记,但获得陆慎浅淡信息素安抚的洛厄尔舒服到浑身仿佛都浸泡在水中。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望向陆慎,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印入眼帘的就是自己不管不顾在陆慎身上留下的明显吻痕,心中陡然一惊,暗自后悔自己失控。
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到陆慎说:“洛厄尔今天好热情。”
“我很喜欢,”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洛厄尔又红又白的脸,沉静的声音温柔平静,还带着些许满足的餍足:“所以下次再来军部接你的时候,还能拥有这种待遇吗?”
“……”洛厄尔怔了一下:“喜欢吗?”
他继续问:“真的吗?”
喜欢他胡乱脱掉陆慎的西装,失礼地扯乱他的衬衣。
喜欢他并不柔顺,并不乖巧,甚至有些偏执和疯狂的亲吻方式。
陆慎“嗯”了一声,看着他说:“真的。”
从陆慎的角度看到洛厄尔面具下的眼神闪烁了一瞬,好像有点相信,又不太敢相信,半晌他凑过来在陆慎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问:“那您准备什么时候标记我呢?”
他不问陆慎什么时候跟他结婚。
只问陆慎什么时候标记他。
好像他做好了准备献祭自己,却不强求陆慎对他负责。
这个认知让陆慎按在洛厄尔后颈虫纹上的手不自觉变重了许多,直到洛厄尔不受控制地皱起眉头,陆慎才稍微松开了一点,平视洛厄尔问:“下一次精神力暴乱在什么时候?”
S级雌虫身体素质强悍。
上一次洛厄尔硬生生靠意志力熬过第三十七次精神暴乱,意味着他将获得一段不长不短的喘息时间。
“短期内我应该不会再上战场,”只要不受到血腥气或者其他意外刺激,洛厄尔顿了顿,老实说:“所以应该还有三个月。”
陆慎点了点头:“知道了。”
洛厄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想问陆慎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又担心死缠烂打会让雄虫感觉到不悦。
但既然知道了,意思应该是会标记他,对吧?
A级雄虫可以完全深度标记一只S级雌虫。
只要陆慎标记了他,那么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再受到其他雄虫的影响。
除非洛厄尔愿意忍受钻心之痛用药物彻底洗掉标记。
否则他将被打上陆慎的标签,成为专属于陆慎的雌虫。
洛厄尔很想这样。
“洛厄尔,”陆慎突然说,“要跟我玩个游戏吗?”
洛厄尔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这里,他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陆慎:“什么游戏?”
“阅读理解的游戏。”陆慎用拇指碰了碰洛厄尔露出来的脸颊和嘴唇,看了他一会儿说:“理解正确有奖励,错误就惩罚。”
陆慎很清楚他当初不告而别给洛厄尔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不论他的初衷是好是坏,伤害都已经既成事实。
因为这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导致洛厄尔下意识选择回避,不想听他解释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他这六年去了哪里,更害怕面目全非的自己会让他失望,所以干脆像掩耳盗铃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慎却不能。
他必须要把当初的事原原本本解释给洛厄尔听,也要把当初那个没有平等尊重对方,而是直接替爱人做决定的自己完全在洛厄尔面前摊开。
只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
而且说来可笑,陆慎在任何时候都运筹帷幄,偏偏没有完全的把握洛厄尔会原谅他。
同时他也害怕因为过于匪夷所思,即使说出来了洛厄尔也不敢相信,甚至更加惶然不安。
所以在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时机之前,对陆慎来说更重要的是重新建立洛厄尔对他的信任,以及对现在这个自己的信心。
或许这个过程会有些慢,有些迂回。
但陆慎有的是耐心。
于是他直接默认了洛厄尔会跟他玩这个游戏,继续问:“你觉得我刚才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洛厄尔的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
同军部那些靠左右逢迎、揣度上意升职的将领不同,洛厄尔是实打实靠在前线立下赫赫军功,从腥风血雨中走到现在的位置。
他并不是特别擅长做阅读理解。
但陆慎忽然这么说,他却莫名从这句话里体会到一点微不可察良苦用心——好像陆慎是在刻意引导和纠正着什么,不想让自己曲解他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会在精神力暴乱之前标记我,对吗?”洛厄尔问。
“对了一半,”陆慎说。
洛厄尔愣了愣。
什么叫对了一半?
“‘知道了’的意思是我记住了你的精神力暴乱时间,而三个月时间足够筹备我们的婚礼,”陆慎单手环住洛厄尔的腰身,微微抬起脸看了他几秒,陈述道:“洛厄尔,我想在婚礼当晚深度标记你。”
雄虫惯来无所顾忌。
但在虫族,对于雌虫而言,深度标记是一件极其重要且象征意义很强的事。
雌虫只会心甘情愿向自己的雄主敞开生殖腔,任由对方在其中狠狠钉下终其一生都无法的印记。
当然,或许有许多雌虫被迫遭雄虫绑定,深度标记也成了身不由己。
但既然陆慎知道,就不会忽视其中蕴含的意义。
当初情欲侵蚀理智,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在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占有了洛厄尔的身体。
而这一次,他想给洛厄尔一个具有承诺和仪式感的开始。
在此之前,如果洛厄尔出现发情期的症状,陆慎可以使用临时标记的方法,给予洛厄尔充足的信息素,以避免他承受本能带来的煎熬和痛苦。
洛厄尔没想到陆慎会主动提起婚礼。
他喉口微微发紧,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是很高兴的事,心里却升起一丝莫名的酸楚。
好像这件事早该顺理成章地发生。
而他却等了很久。
“对了一半,所以有惩罚也有奖励。”
“洛厄尔少将,”陆慎看着他说,“你想先要奖励,还是先要惩罚?”
他们双目对视。
外面影影绰绰的光线反射进来,将陆慎的眼神照得很平静也很温柔,这种感觉莫名蛊惑了洛厄尔,让他觉得或许就算是惩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下意识开口回答:“……惩罚吧。”
陆慎猜到洛厄尔一定会先选惩罚。
没有安全感并且吃惯了苦的孩子习惯性把甜放在最后。
“都不问我惩罚是什么吗。”陆慎就又问他:“要不要互相抵消?”
洛厄尔攥住他的手腕,条件性反射道:“不要。”
他迫不及待想得到陆慎给的奖励,不论惩罚是什么。
更何况陆慎的惩罚绝不会像帝国其他雄虫一样,动辄让雌虫下跪、鞭笞或者凌虐,剥夺他们的生命以及尊严。
所以洛厄尔不会害怕。
“好吧,”陆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洛厄尔,目光沉静地说:“那我们先说惩罚。”
洛厄尔不自觉坐直了,带着些许严阵以待的郑重,却感受到陆慎贴在他腰侧轻轻摩挲的手很暖也很热。
他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惩罚是扣掉一次机会。”
洛厄尔完全没反应过来,望向他:“……什么机会?”
“因为奖励是三次机会,”陆慎抬起手,摸了摸他脸上的面具,意有所指:“三次不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的机会。”
“但现在扣掉一次,你还剩两次。”
这一瞬间,洛厄尔陡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快了几拍。
他想说这完全不是惩罚,应该是纯粹的奖励。
想说如果每玩一次阅读理解的游戏,陆慎都要送他三次机会,那该是一笔多么亏本的生意。
可提醒的话到了嘴边,他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盯着陆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做什么,都可以吗?”
陆慎点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互。
在陆慎眼里看到自己倒影的瞬间,洛厄尔攥紧指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突兀的、强烈的冲动和渴望。
既然陆慎敢于向他作出这样无条件的承诺。
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所有一切都有可能被包容,被接受?
或许脸上的疤痕可以,面目全非的改变可以,患得患失的占有欲也可以。
这是一个极其荒诞的,令洛厄尔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因为他原本是准备一直伪装下去的,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全。
但为什么突然会产生这个想法……
洛厄尔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模仿的太过拙劣,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破绽是其中之一,被陆慎提出无条件照做的机会蛊惑是其中之二。
最后一个原因——大概是陆慎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
这让洛厄尔忽然间意识到,他有多么希望陆慎的爱,能够给到现在的他,而非那个早已经消失不见的洛厄尔。
洛厄尔没有立刻使用这两次机会。
他只是顿了顿,像压抑着某种情绪,看着陆慎再一次小心确认:“是真的,无论我提出任何要求,您都不会拒绝吗?”
“是,”陆慎平视他的眼睛,说得简单明了,“没有条件限制,而且永远有效。”
洛厄尔呼吸骤然起伏了一下。
“好了洛厄尔少将,”他们在军部门口停留了太长时间,要不是这架飞行器身上喷了希奥多的名字,大概早就会有军雌持械过来驱逐了。
抬手将洛厄尔身上已经凌乱不堪的军装衬衣纽扣一颗颗扣好,褶皱抚平,陆慎总结:“你可以慢慢想。”
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
因为陆慎本人和他驾驶的飞行器都非常显眼,有接待的服务生认出了他,又眼尖地看到他对面坐着脸上扣着面具的洛厄尔,两名亚雌对视一眼,都强行控制表情默默在心里尖叫——
【没看错吧!】
【居然遇到希奥多亲王跟洛厄尔少将一起到我们餐厅用餐!】
【有没有虫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希奥多亲王本尊比星网上的照片更加成熟俊美啊啊啊!】
【洛厄尔少将的面具也好特别。】
【他们这是约会吗?这一定是约会吧!】
虽然不敢打扰,但在退到备餐间后非常默契地悄悄拿出终端拍照想要上传到星网,
天性使然,身为S级雌虫的洛厄尔五感敏锐至极。
在注意到后皱着眉头想要起身阻止,陆慎却按住了他的手,让他不用管。
“可是……”洛厄尔的话还没说完,陆慎给他倒了杯从沃尔法星球空运过来的混合果汁:“拍到我们一起吃饭,总好过在星网上胡说八道的好,不是吗?”
洛厄尔动作一顿,愣愣道:“您也看到了?”
陆慎“嗯”了一声,又把自己这边切好的牛排递给洛厄尔,跟他交换了一下餐盘:“来接你的路上看见的。”所以处理得不够及时。
“……”意识到什么,洛厄尔后知后觉地打开光脑,在上面点了点,看清搜索结果之后,碧绿色的瞳孔倏忽微缩,指尖也顿住。
那些阴阳怪气说他面部毁容所以完全配不上陆慎的讨论没了。
那些自曝等级和照片叫嚣着要给陆慎当雌侍的帖子也都没了。
而距离索伦上将在军部会议室打开投影让他看见这些内容,也仅仅只是过去一个小时而已。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洛厄尔将目光从光脑上收起,抬眸望向正低头重新给自己切牛排的陆慎,胸腔被心脏剧烈跳动的频率震到发麻,连带着指甲都微微紧绷。
他在索伦上将面前说不介意、无所谓、不重要,其实每个字都是真心的。
自毁容之后,洛厄尔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异样目光的注视。
况且他心里很清楚,以陆慎这样的条件,即使他还是原来那个黑发黑眸,且无法释放信息素的雄虫,依然会有无数像他一样的雌虫愿意前赴后继。
所以星网上那些话说的都是对的,合情合理。
可即便他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不以为意,当意识到陆慎会替他在意,并且花心思替他解决的时候,洛厄尔还是觉得心尖仿佛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热蒸汽烫了一下,一瞬间找到了当初在三等星跟陆慎朝夕相处的真实感。
……他是真的重新被虫神眷顾了。
之前在飞行器上冒出的那股冲动再次蠢蠢欲动,身体深处好像涌出了一股激荡的、无法忽视的勇气,让他想要克服恐惧和逃避的心理,重新开启之前那个他强行中断的话题。
问一问当初那个对他那么好的陆慎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为什么突然回来。
也想把现在的自己完全摊开在陆慎面前,问一问如果他变得面目全非,还有没有资格,能不能继续获得雄虫珍贵而难得的爱。
然而这个决定对于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处处小心翼翼,宁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害怕再次失去的洛厄尔来说并没有那么容易。
话再嘴边滚了一圈,即便是有陆慎亲口承诺的两个条件作后盾,他还是迟疑了。
万一呢?
万一陆慎喜欢的是六年前那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乖巧讨喜的洛厄尔呢?
万一陆慎离开的原因是他根本无法承受且极有可能再次发生的呢?
洛厄尔在战场上从来杀伐果断,可以准确掌握任何战机,可面对陆慎……或许是太在意了,在意到心脏都发疼,灵魂都颤抖,导致已经身为少将的他变得十分犹豫、十分狼狈,再也没有在战场上的坚定和果决,甚至有时候会升起一丝掩耳盗铃般的自我安慰。
于是话到嘴边反复绕了两圈,攥着刀叉的洛厄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外面吃过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他们重新坐上飞行器,正当陆慎侧过头准备问洛厄尔在首都星住哪里的时候,副驾驶位上的洛厄尔也同时开口。
话头不期然撞在一起。
陆慎有些想笑,但总觉得洛厄尔好像进步了一点点,“你先说。”
洛厄尔也没有跟陆慎客套或推让的意思,抿了下唇,目光灼灼看着他低声问:“您要带我回去吗?”
虽然还不具备完全的勇气,但洛厄尔不愿意跟陆慎分开哪怕一秒。
陆慎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他:“舍不得?”
吃饭的时候他们点了一瓶红酒,陆慎没让洛厄尔碰,自己喝了一点,没有喝多,但眼神也没有平时沉静,变得有些懒散,还透着一股让人心跳加速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洛厄尔跟他对视的时候控制不住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砰砰狂跳起来,像受到了蛊惑,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陆慎单手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有点想告诉洛厄尔,其实他现在看他的眼神跟六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透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直白、勇敢、迷恋,胜过一切可以用言语阐述的表白,赤诚到令人心颤。
“不带你回去。”看了洛厄尔一会儿,陆慎说:“去你那里。”
希奥多亲王摘虫翅翼的毛病陆慎并不认同。
于是他将整个私人庄园都封存起来,连同那间巨大又奢华的博物馆,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些曾经在前线浴血奋战、立下无数功勋,却被无辜摘除翅翼的军雌安息。
新购置的房产还在装修,这几天陆慎都直接睡在办公室休息室里。
然而在他说出“去你那里”的时候,分明看到洛厄尔眸子闪烁了一下,就连表情也出现了片刻凝滞,虽然迅速掩饰过去恢复正常,但还是被陆慎敏锐地捕捉到了。
陆慎心头微微一动。
如果说之前只是随口一说,那现在就是必须要去洛厄尔的住处看看了。
洛厄尔当然不会拒绝陆慎的任何要求。
而且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只是陆慎的错觉,他很快点头说了好,并俯身在飞行器驾驶界面输入了准确的目的地信息。
身为少将,洛厄尔在首都星的住处是由军部分配的,产权完全归洛厄尔所有。
同样位于中心区域,但比希奥多亲王居住的位于上层山脉的贵族区域要稍远一些,是一栋面积大约在一千两百多英尺的公寓。
电子锁识别虹膜信息之后自动解锁,洛厄尔先走进门。
他抿了下唇,目光先是微不可察地从某个紧闭着的房间门上扫过,然后蹲下来给陆慎拿拖鞋。
陆慎没有注意到洛厄尔的小动作。
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静静地扫过洛厄尔独居的这套公寓。
洛厄尔的军衔摆在那儿,军部待遇自然不差,这栋公寓装修豪华精致,但却像极了一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样板间。
客厅整体线条冷硬、家居简洁,没有机器管家,就连灯光跟地板的颜色都透着一股冰凉跟冷肃的味道。
陆慎没有说话。
停顿片刻,分明是第一次来,在门外看看清客厅布局之后他却不需要洛厄尔指引,像主人一样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没有坐在沙发上休息,而是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
陆慎面无表情地发现厨房也是一样——干净、整洁,好像没有一丝一毫被使用过的痕迹,打开冰箱,里面也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洛厄尔跟他在后面已经意识到陆慎的关注重点是什么,心下微沉,张口就要解释,然而陆慎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按在岛台上,深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道:“洛厄尔,你是故意在惹我心疼吗?”
其实陆慎真正想说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他想问洛厄尔这六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为什么走出了三等星那个不见天日狭窄逼仄的贫民窟,日子却反而过得更冷清了。
每天除了军务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事干了?
在家里吃什么,喝什么?
就算在当今社会受污染影响,新鲜食物是一种稀缺资源,也不至于堂堂一个少将冰箱里连一根青菜一颗水果都没有吧?
然而这些话到了嘴边,攥着洛厄尔衬衣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陆慎还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根本就没必要多问。
自己种下的因果。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洛厄尔?
早知道。
还是那句早知道。
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早知道。
双目对视。
洛厄尔睫毛颤了两下,几乎有些承受不住陆慎此刻注视着他的目光,下意识想偏过头去,陆慎却不许他躲。
他掰着洛厄尔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换了个新的问题:
“……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洛厄尔的眼眶就红了。
他已经有五年多都没掉过眼泪,无数次拖着濒死的身躯从异兽堆里爬出来,在硝烟密布枪林弹雨的缝隙中活下来,他早就不会哭了。
所以从陆慎的角度只能看到洛厄尔眼睛里突然盛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水光,蓄在眼眶里,好像眨一下眼就会掉下来,又好像眨一下眼就会消失。
于是陆慎感觉到心脏处传来清晰而具体的痛意。
但他没有去干预的意思。
甚至他很平静地希望这种痛感能再放大个十倍或者百倍才好。
“洛厄尔,”陆慎没有等洛厄尔回答,而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在任何场合陆慎说话都很少停顿,这一刻却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下,不过停顿时间很短,很快恢复正常:“四年前,我曾经在山上看过一场流星雨,最高峰期的时候每小时能看见六十到七十颗流星。”
虫系社会跟人类社会有着完全不同的文明,但看到流星要许愿这一传统便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共通点之一。
只不过虫族受到污染和辐射的影响,流星雨是很罕见的景象,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在乘坐飞船跨越星系时才能看到。
洛厄尔的眼睛微微睁大。
陆慎垂眸跟他对视。
其实陆慎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在菲城那几年,他将日子过得冷淡而麻木,除了赚钱没有别的爱好,仿佛将慎行做得越大,赚到的钱越多,就越能证明他回到地球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只不过那天是洛厄尔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