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作者:北境有冻离  录入:09-19

沈樾之还有点没睡醒,随口答道:“哦,那个啊。当时来魔界,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活死人的。”
贺吟神色顿时变得很微妙。但很快,他就想通了,或许沈樾之是想再见父母一面——前世,沈樾之曾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这个心愿。
他看向沈樾之的目光不柔软了许多,“那我也找一找吧。”
沈樾之一个激灵,心中一口钟猛地敲响。
他掀开眼皮看向贺吟,唇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道:“神君是为了谁?我猜猜……是为了要唤醒宿光仙君吧。那若能找到这法子,岂不是也算我帮了神君一个大忙?”
贺吟甚至都没想起宿光的人名,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樾之却提起来了。他斟酌道:“嗯,算是一举两得。”
见沈樾之面色平静,他才继续说下去:“师兄毕竟是为了救我才重伤不醒……是我欠了他的。所以若真有能白骨再肉的法子,就算千难万难,我也理应试一试的。”
“不愧是神君,如此重情重义,听得我都感动了。”沈樾之发出一声嗤笑,重新闭上了眼。
“不过这只是我的因果,就算是有代价,也应该只在我身上取。”贺吟的目光像是穿透了两世,带着隐忍的痛楚,“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承担这份因果。”
沈樾之的呼吸渐长,在贺吟几乎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他喉咙里模糊地挤出一个“嗯”来。
此后,两人一路无话。
沈樾之并不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他该伤的心都在前世伤完了,否则也不会在自剖金丹后,还特地将金丹留给了贺吟。
他知道贺吟拿到金丹,最后会用到谁的身上。
那时候,沈樾之的想法真的很简单,他只希望他和贺吟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能够快乐地度过余生。
贺吟总是绷着一张脸……他只是希望贺吟能快乐一点,再快乐一点点就好。
但他傻到忘记问一问自己了:沈樾之,你开不开心呢?
一炷香倏忽而过,小舟降落人间。
沈樾之见到了人间,立刻就将那些不愉快的旧梦都忘到脑后去了,望着匾额上硕大的“上京”二字,难掩激动地快步走去。
自九重天起,沈樾之就对人间之行充满了期待,他看的那些话本子里,缱绻缠绵的爱情故事基本都是在人间发生的……毕竟仙界都只会要求仙人们要修身养性、清心寡欲,实在无趣极了。
如今人间朝代为大周,自开国至今,已执掌人间有二百余年了。
大周朝鼎盛数百年,上京作为人皇所在的都城,更是冠绝四方的繁华之地。
东西两市日夜不歇,钟鼓之声三更未绝,酒楼茶肆灯火通明,街头有卖艺的、说书的、摆摊的……往来人潮如织,一眼望不到头。
听说上京的天,总是澄澈通透的蓝,连雨都落得雅致。
朝堂清明,边疆无战,百业兴旺,四海来朝——这些词汇都是用来描绘大周的。
也正是因为这般好运道,飞升的修士连年增多,十个飞升的仙人中,约有半成都来自于人间门派。
可当沈樾之真正踏足上京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夏末秋初,按理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可这片土地上却冷清得出奇。
街道两旁的铺子门扉紧闭,招幌卷起尘土,偶有几家还亮着灯火的,也大多贴着符纸镇宅。更有几个灰袍道人来回巡街,神情肃穆。
曾经熙熙攘攘的十里长街,如今只余空风穿荡,连天空都低沉得吓人,似是被一层阴翳死死笼住。
街上行人零落,寥寥几人也都头戴帷帽、面裹白纱,步履匆匆,唯恐多停片刻就惹祸上身。
“不对啊。”
沈樾之望向贺吟,迷茫地喃喃:“这真的是上京吗……你是不是带我走错地方了?”

他话音未落,便听“哐啷”一声,有物摔地滚响。
说是迟那是快,一道人影突然自街角巷口窜出,头发蓬乱,皮肤灰白泛青,眼眶青黑,招子却通红如血。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张口就直向沈樾之扑去!
沈樾之刚欲出手,身旁的贺吟神色一凛,先他一步出掌如风。只听“砰”的一声,状若疯癫的男子被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而后滚落在地,七窍流血。
这时沈樾之才看清,有几条如藤蔓般卷曲的黑色纹路,盘根错节,从男子的面颊一直蔓延至颈侧。藤蔓上似散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只是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以至于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那人弓着身体抽搐几下,忽而大叫起来,震颤而怪诞,像是咒语,又像是疯话:“篡位无德,祸因恶积……钟声召唤,天命所归……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语罢,他瞳孔涣散,不再动弹。
四下死寂,沈樾之心中不安,转头向身旁瞧了一眼,见到贺吟亦是面色凝重。
正此时,几名穿着面裹纱巾、腰挂药囊的医官匆匆赶来,见那人已死,面色俱是一变。为首那人一眼扫过沈樾之与贺吟,眉头顿时紧锁。
“你二人,可曾与感染者有接触?”他厉声问道,视线扫过两人,最后落在沈樾之的衣角处,见红衣束袖处似染一缕黑气,立刻做了决断。
“来人,把这两人带走!国师有令,但凡靠近感染者的人,皆需入清净观集中看押!”
话音未落,几名随行道士已举起锁链,朝两人逼近。
沈樾之蹙眉退后一步,道:“我们并无异状……”
“是否有异状,不是仅凭你一言为断,而要大医官来检验。”道士竖目斥道,言语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冰冷,“此次疫病非同小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带走!”
两人站着没动,这些道士虽有些修行,说到底却还是凡人,不足为惧。
但这些人也是按令行事,眼下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更何况三界原本就约定俗成,若到了其他地界,除非不得已,不得过多使用不属于该地的术法,以防破坏三界平衡。
“走。”
贺吟伸手揽着沈樾之的腰,而后带着他飞身而起,借着一道高墙的遮掩,缩地千里来到了城郊。
刚落地,沈樾之就听贺吟嘀咕道:“你得多吃一点。”后半句他没说——腰细得跟截柳枝儿似的,一只手就能箍住。
沈樾之登时感觉一股热气往脸上涌,含嗔带怒地瞪了眼贺吟,装作不经意地狠狠踩了他一脚。
“我的错,以后不说这些了。”贺吟唇角一抽,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
沈樾之收回心神,快步向前走,心绪复杂,难掩失望地道:“好好的上京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有又想起刚刚发狂的男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有刚刚那个人,是得了什么怪病,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通常贺吟都是靠祈愿得知下界的事情,因此就算是待在九重天,他也能轻易掌握三界的动向。
可奇怪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人间何时发了疫灾……他没收到过任何相关的祈愿。
见贺吟久久不说话,沈樾之也有些慌了,他脑子里飞快转了几轮,最终选择向裴渊传音,将昨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番,然后询问人间疫病的由来。
他想得其实很简单,放眼仙界,与他能称得上有点私交的,也就裴渊一个了。
虽说裴渊身为武将,但在沈樾之看来,此人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是个文武双全的仙君,再加上裴渊同司运道,也许比在某些在九重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伙知道得多呢。
谁知这举动彻底将某人点着了。
“沈樾之——”贺吟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飞往天际的传音符,“我就在这里,你还要向他人求助?”
“这不是你不清楚吗?我这算是找了条捷径,且先稍安勿躁。”
说罢,沈樾之也不再管贺吟,只一屁股坐下,在储物袋里翻找起吃的来——以他的修为,还是无法完全脱离口腹之欲的。
简而言之,折腾了一天下来,他早就饥肠辘辘了。
惊喜地找出了三个地瓜后,沈樾之美滋滋地将它们在地上摆好,随后打了个响指,朱红的凤火就“啵”地窜了出来,在指尖跳动着。
这焚邪去秽、可熔万物的烈火,落在地瓜上,却温顺得像柔荑轻抚。他掌控得极好,火焰乖乖沿着瓜身旋转,时而跃动,时而收敛,没多久,一股甜香便悄悄弥散开来。
沈樾之半眯着眼,颇为惬意地嗅了嗅鼻子,熟练地将火势调低几分,一面翻着瓜,一面自言自语:“这火候过重呢,皮就裂了;太轻了,又没焦香……”
贺吟在旁看着,久久无言……凤火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神君,你已辟谷,这些粗陋的食物想来你也看不上,就不分给你了。”且就算给了,贺吟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难怪他以前一直觉得,贺吟对吃饭这事总是很消极,像是在上刑。
这么一想,味同嚼蜡还要吃,确实算是一种惩罚了。
沈樾之三两下就将地瓜全都拆吃入腹,就在他收拾残渣的时候,裴渊的传音到了。
裴渊说,他也没有收到人间有关疫病的祈愿,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会亲自下凡来助他们一起查。
近年来,裴渊在人间的威望水涨船高,甚至隐隐有与贺吟平起平坐的势头,若连他都不知道此事,说明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被遗漏的、被刻意切断的。
裴渊没有让沈樾之等太久,第二日,他就找到了二人歇脚的地方。
只是……
面前这人温润如玉、眉眼疏朗,还带着一种并不文弱的书卷气……这谁啊?!
迎面一见,青衣男子未语三分笑,两眼弯弯地眯了起来——这狐狸似的神态倒是很熟悉,叫人一瞧就知道是裴渊。
不过落在这张面孔上,怎么看怎么怪。
“樾之,好久不见。”
沈樾之扶额道:“仙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唉,没办法,谁叫本仙君在人间香火如此兴旺,遍地信徒呢……”
身侧投来一道冷冷的目光,裴渊这才收了不正经,“哈哈,刚刚是玩笑话。我是从人间飞升成仙的,因此人间留有我许多画像,就连塑像也塑得和我本相相差无几……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是需要换个相貌下来。我这新模样如何,美不美?”
沈樾之看着裴渊点了点头,诚恳道:“美。”
不过仙人使用易容术,一向都会捏个漂亮的壳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某人也是。
现在想来,隐鹤的相貌,倒确实与贺吟少年时有几分相似,只怪他有眼无珠,真相近在眼前,却看不穿。
“说正事吧。”贺吟见沈樾之盯着裴渊出神,郁火顿生,一步跨过,硬是挤进了两人中间,用背挡住了沈樾之的视线,朝裴渊问:“你有查到什么吗?”
裴渊的目光在沈樾之和贺吟之间来回晃了一圈,而后哂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樾之,你之前的传音可没提到还有这样一位大人物跟在身侧啊?”
“樾之也不曾说,你们是这般无话不谈。”贺吟神色平淡,话语却犀利得一步也不肯退。
“偶然碰上罢了。”沈樾之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缘分真是奇妙哈。”
裴渊但笑不语,看破不说破的眼力见他还是有的,于是话锋一转:“之前你托我问的疫病由来我也还没查清,但是那些疯言疯语么,倒大概解出来什么意思了。”
“说起来,这事和大周的上一个朝代大齐有关。”裴渊长舒一口气,神色缥缈,“我飞升的时候,这天下还是大齐的呢。”
“大齐?”
“是,大齐朝已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周的开国皇帝名叫周成德,曾是大齐的将军,戎马半生,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又得封异姓王,可以说已是一个武将能抵达的权力巅峰了。”
“大齐皇帝中年染病,身子日渐衰弱,于是命太子监国辅政,已有十年。太子聪慧通达,自十六岁接起重任,不负众望地将国家治理得极好。然而,在大齐太子新婚当夜,东宫忽降天雷……将这位贤明的太子劈死了,也算是一同劈断了大齐最后的生路。”
裴渊顿了一下,不知为何,沈樾之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哀戚。
“皇帝听闻此消息,惊惧过甚,竟昏迷不醒。国事无人能理,朝野上下一片混乱,就在此时,周成德发动兵变,带领十万铁骑兵临城下,一举夺下皇位,自此改朝换代,大齐就成了大周。”
沈樾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那句‘篡位无德,祸因恶积’,就是代指这件事了?”
“是的,毕竟大周的皇位得来的方式,算不得光明正大……”裴渊很快恢复如初,又露出那春风般的笑靥,“我想或许是有人想借疫病谋划些什么,才搬出了这桩旧事为引吧。”
沉默良久的贺吟开口道:“这疫病看起来不似天灾,倒像人祸。”
“神君说的是,我也有此猜测。不过目前还不好说是什么情况,得仔细查看染病之人的样态后才能有定论。”
裴渊从怀中掏出两个明黄的小锦包,递给二人,“这是我亲手做的护身符,里面包了避祟驱邪的药草和符咒,虽知二位神通广大,但以防万一,还是带着吧。”
“有心了。”贺吟也不推脱,只伸手接过。
“事不宜迟,我们就分作两路吧,我先去关押染病者的清净观看看,而神君和樾之不妨试着找一找,到底是谁在背后尽收渔翁之利。”
沈樾之应下,又被裴渊招去,悄悄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传音法器。沈樾之不解其意,就见裴渊朝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有了这个,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记得收好了,别让神君瞧见!”
“关他什么事。”一想到贺吟有可能就是他那个特别讨人厌的前道侣,沈樾之就没好气。
裴渊眉头一挑,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厉害了啊,没想到你现在是连神君也不放在眼里了。”
……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
沈樾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渊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溜了。
“樾之,你们刚在聊什么?许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贺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沈樾之身前站定,身子投下了一大片阴影,将沈樾之整个罩住。
沈樾之抬头瞥了贺吟一眼,嘴角笑意未散,只懒声道:“神君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许久后,一声低低的、似怨似诉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
“你就这么喜欢裴渊的新皮囊吗?比我还好看吗?若你喜欢……其实,我也可以变给你看的。”

第42章 终于轮到他翻身做主
沈樾之先是一怔,仰头对上贺吟那双幽深翻涌的眸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似乎并无打趣的意思。
他眉尾轻挑,似笑非笑地盯着贺吟说道:“神君这话何意?莫非是在吃飞醋?”
这话说出来,本意就是用来恶心恶心贺吟,让他适可而止,没想到贺吟却极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干脆利落地应道:“是。”
这让沈樾之一时竟接不上话,喉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他怔怔看着贺吟,只觉得这人向来滴水不漏、心口不一,偏偏此刻却坦坦荡荡地点了头,令人弄不清是什么意图。
“你……”他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便被贺吟慢慢向前踏出一步逼得收了回去。
贺吟站得极近,俯下身时一阵幽微莲香迎面扑来,令沈樾之背脊爬上一股酥麻的痒。
“吃醋,不难理解吧?”
他说着,伸手替沈樾之理了理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拂过耳侧,烫得沈樾之一缩,“你总是对谁都笑得那么好看……我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沈樾之心头猛然一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笑道:“神君这是何意?”
贺吟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道:“我还以为,历经魔界种种,你已懂了……樾之,我的心意,与隐鹤从无二致。从一开始,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很多话是借隐鹤之口说出来,但并不代表,那就不是贺吟的真心。”
这或许已经是贺吟能说出的最直接的爱语了。
沈樾之自然听得懂,可正是因为听懂了,才更加不敢轻易接受。
他最怕重蹈覆辙这四个字。
若面前的贺吟与前世不是同一个人,他尚且还可以说服自己,放下一切,再试一次。可若是同一个人,他如何能忘记那一次次冷眼相待,一回回的心灰意懒,以及那刻骨铭心的剖丹之痛?
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喜欢就能揭过的。
沈樾之没有看着贺吟,他的目光落在了虚空之中,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回忆,“隐鹤向我表白心意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说我喜欢过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也没有追上,那不是诓你的。”
贺吟浑身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挣扎,片刻后,他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那个人,是我吗?”
这副模样被沈樾之尽收眼底,于是他明白了贺吟并没有说假话。至少在这一刻,那位高高在上、冷心冷清的神,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心门先启、爱语先诉者,棋局未半,已失先机。
这一局,终于轮到他掀桌而起,翻身做主了。
直到欣赏够了贺吟的煎熬,沈樾之才勾唇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映在他漂亮的面庞上,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你猜。”
两个字,足以让贺吟自深夜辗转反侧到天明。
…………
按着裴渊的说法,两人再次进京。不过这次他们有了经验,学着像他人一样带了帷帽,也避免了先前那些医官和道士认出他们的脸。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裴渊给的护身符起了作用,这回他们没有再遇上染病的人。
一路来到城中,路上依旧门可罗雀,唯有城中的一处告示栏前,零零散散围了几人。他们走过去一看,那上面张贴着一张皇榜,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皇榜以金纸为底,上书数行墨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岁灾祸并起,疠疫肆虐,妖祟潜行,黎庶倒悬,民生凋敝。朕心恻然,夙夜忧叹。
兹有诏令:凡寰宇之内,得解此厄、拯民于水火之能士,朕必不吝厚赏:擢授正三品官爵,赐黄金万镒,锦帛千匹。
欲应榜者,揭榜面圣,由国师亲试真伪。
钦此!」
字字铿锵,末尾尚有一道龙印未干,红印如血,灼目非常。
沈樾之站在榜前看了会儿,侧头望向贺吟,一针见血地道:“你看这措辞——‘妖祟潜行’‘国师亲试’,这哪是征医,更像是请道士去做法。”
贺吟眸光沉了沉,语气一如往常:“大周之疫,不似凡疾,或许人皇也知道,这不是普通医者能解决的。”
沈樾之点点头,接过话头道:“最要紧的是,我们进宫,或许有机会见到那位国师大人。”这也是他来人间的目的,他要查清楚,这位能造出暗獒的国师,在谋算凤凰内丹这件事上,到底是螳螂,还是黄雀。
“你要入宫?”
“自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见红衣少年从人群中闪身而过,一伸手就将皇榜揭落,卷在手心。少年背影轻快,把玩着那张金纸,好像只是取了一张邀游的请柬。
他转身时,阳光正好洒满肩头,少年顾盼生辉的面孔如灿灿烈阳,灼得贺吟胸口一片滚烫。
这只小凤凰也太漂亮了,贺吟想。
“快来啊,想什么呢?”
被这一声叫回神来,贺吟勉强压下心头震颤,连忙拾步跟上,在沈樾之身后随着士兵一道入宫了。
马车载着他们穿过重重街巷,车轮碾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规律而绵长,在这个闷热的午后令人不由昏昏欲睡。
沈樾之也不知过了多久,舆壁上传来“叩叩”两声,随后人声隔着帘子传来:“两位贵人,皇城旧例,车马止步于宫门之外。还请二位下车,随在下入宫面圣。”
掀帘而出,沈樾之一眼望去,不由感叹此地真是绝景。
朱漆大门巍然高耸,门钉寒光凛凛,衬得人渺小如蝼蚁。高墙深院之间,雕阑玉砌,飞阁流丹,整座皇宫像是一只沉睡的巨龙,盘卧在上京的正中央。
入宫后,沈樾之才发现这宫中步道皆是以玉石铺就,玉光晃晃,映着天光云影,宛若水面微波。
宫人们结队而过,不敢高声语笑,只垂首疾行,如流云拂动。唯有远处传来几声清越钟鸣,一声重过一声,回荡在这象征皇权的万丈宫阙之间。
上京一片惨淡愁云,皇宫却未受任何影响,好似世外桃源。
直到被领至金殿外,沈樾之仍有些恍惚,刚想转头说些什么,就见前方一众内侍忽然驻足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抬眼望去,正见一人拾阶而下,雪缎似的素袍无风自展,步步生莲。
那人不过双十年华,眉目清丽,清癯而俊秀。与贺吟那种昳丽迫人、不可亵渎的长相不同,他看起来更平易近人,面生柔光,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沈樾之看得愣住了,这与他想象中鹤骨霜髯的国师完全不一样。他那爱美之心又忍不住一跃,不由抻长脖子多看了几眼,由衷赞叹:“……好一个美人。”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就被一道宽大的袖袍生生遮断——贺吟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在他眼前将美景美人都遮了个干净。
沈樾之推了一下贺吟,问:“你干什么?”
贺吟语气淡淡:“今日太阳大,我帮你遮着些。”
“用不着。”沈樾之简直被气笑了,“你还是给自己遮吧。”
“……”贺吟心焦如焚,简直要被这一缸大醋淹死,他抿了抿唇,最后放弃了一般,“那你不要只盯着他。”
沈樾之一噎,半晌方笑出声来,笑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你又不是我道侣,凭什么管我看美人?”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是——但这话贺吟实在说不出口。他瞧了沈樾之一眼,幽幽道:“虽然我成神多年,但你这样还是能坏我道心的。”
这话一落,沈樾之竟无从作答。
贺吟目光微黯,目光凝在沈樾之身上,久久不语,心底却有个想法不住地冒头:要是这只小鸟哪里去不成,是不是就会多看他两眼呢?
到底该如何做,让这个人心甘情愿只看他一人呢?
为什么过往唾手可得的,这一世他却怎么也追不到、握不住……
转瞬之间,厉昭已经步至近前,仿若未察觉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微微笑道:“我是国师厉昭,两位就是揭榜的能士吧?瘟疫一事,确实棘手,还望不吝相助。”
沈樾之迅速敛了情绪,拱手一礼:“不敢当,国师大人请放心,我们自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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