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日悔不悔by北境有冻离

作者:北境有冻离  录入:09-19

厉昭问他们的姓名与来历,沈樾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贺吟道:“这是我家少爷,姓沈,对驱病之术颇为精通,我是他的贴身随从。”
“是吗?”厉昭的目光扫过贺吟的脸,最后落在了沈樾之身上,半信半疑地打量起来。
这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看起来都非是池中物,尤其是白衣那位,饶是厉昭于三界游走数年,见客如云,却从没见到有一人姿容能与之相比。
这样一个人,当真甘愿给人做随从?
厉昭顿时就对这位红衣沈公子来了探究的兴致。
几人又是随口聊了两句,从这两句简单的寒暄中,沈樾之就感受到了厉昭此人的厉害,说起话来思维缜密,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说笑之间,厉昭引着二人向金殿走去,临到跟前,被一个太监拦住了去路。
那太监睨了他们一眼,碎步上前,压低声音同厉昭窃窃私语。沈樾之耳力过人,听到他说太后正在殿中训话,要晚些才能进去通报圣上。
“二位,劳烦与我在殿外候一候。”
几人只好站在殿外静等,夏风伴着聒噪蝉鸣而来,无端令人烦躁起来。
没过多久,沈樾之便听到殿内先是炸起脆响,紧接着传来稀里哗啦的摔打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这……”
厉昭脸上露出一个带了些歉意的笑,“许是不小心碰倒了什么。”
才不是呢,沈樾之在心底反驳道,他都听到了,明明就是太后骂皇帝骂到气头上了,一怒之下把所有东西都砸烂了。
又是一阵好等,金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从内推开了,而后是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恭送太后”,厉昭先带头躬身行礼,所有人都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沈贺二人只好也依法照做。
随着步摇脆响,一袭织金长裙从沈樾之眼前轻轻曳过,裙摆边角绣着团凤衔珠,走动间微光流转。
沈樾之实在没忍住,飞快地抬眸瞥了一眼——那是个看起来已有些年岁的女子,鬓边已生华发。她仪态极佳,面敷薄粉,皓齿朱唇,眉眼间自带威仪,是以即便带着细细眼纹,却不显老态,反添几分风韵。
这张面孔,好似有些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大周太后在宫人和内侍的簇拥中款款而行,眼神微微一转,目光与沈樾之对撞,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消干净的愠怒。
沈樾之心中一震,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窥探。待他再抬头,一行人早已走远,只余下暗香浮动。
这时,等候多时的宫人鱼涌而入,手脚麻利地将殿内满地的乱瓷收拾起来,而后扶起博古架与椅子,一炷香的功夫,金殿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
殿门后,一声宣唤拖得极长:“国师与揭榜能士——觐见。”
沈樾之与贺吟并肩入殿,甫一踏入,凉甜的沉香便沁入肺腑,霎时退去一身燥热。只见大周皇帝斜坐在龙椅之上,微垂着头,头发散乱,掩住了大半面容。
行过了礼,皇帝却撑着头迟迟未应,四周宫人屏息垂首,静得仿佛能听见香炉中香灰簌簌而落。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慢悠悠开口,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二人揭下皇榜,可知所为何事?”
贺吟负手而立,淡声回道:“疫病流行,百姓惶惶,我等愿出一力,驱病除邪。”
“哦?”皇帝拨开乱发,沈樾之见到他下颌处带着两道细痕,犹挂血渍,似乎是指甲划出来的,“你们有几成把握?”
仔细一瞧,其实这位皇帝长得算是周正,只是眉间有一股久久不散的沉郁,显得他整个人有几分阴鸷……不过,他五官与当朝太后看起来不大相似。
皇帝瞧着他们的目光极亮,却也极冷,像是在衡量一个物品的价值,这让沈樾之有几分不适。
“我们既然来了,就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请陛下给一个机会,半月之内,我们必能解决上京的疫灾。”
“好胆魄,可惜,你们等来得迟了些……用不上了。”
说着,皇帝抬手拾起案上一道玉简,掷到沈樾之脚下,咳了两声道:“就在刚才,朕已决定要在三日后开启‘安魂钟’之祭,求天怜悯,平息此厄。”
沈樾之捡起那枚落在御阶之下的玉简,轻展开来,一段诡异又扭曲的文字展现在眼前。
玉简上所载的祭祀方法,简直是骇人听闻、阴毒非常。
首先,需寻七十九名染疫之人,与七十九名尚未染疫、身骨健全之人一一捆缚相连,以红绫束身、黑符封口,昼夜不得分离,须同食、同眠七天,令命气相通,魂魄交缠。
届时,开启祭坛,将这一百五十八人齐齐投入备好的大鼎之中,以烈火烹之——疫者焚其身以驱邪,健者焚其魂以请命。
唯有阴阳俱亡,血气相融,钟声响起,祭仪得成。
据说,要到三声钟响落下,所有祭者魂飞魄散,天地归寂,才可平息天怒、止住疫劫。
此法谓之,以命换命。
沈樾之看完,只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直窜入脑海,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手脚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陛下。”他急急出声,“我虽微末,却读过旧卷,这安魂钟之祭,非是正道……献活人祭魂,只会惹天怨,而非息天怒!”
皇帝不悦地眯起眼,震声诘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任由瘟疫扩散,任由百姓尸横遍野?”

沈樾之正欲再答,却被贺吟轻轻拦下。
贺吟上前一步,神情沉静,坦荡直视龙椅之上那道身影,“祭祀之法流传已久,真假难辨,若妄启祭祀,反招怨尤。我已卜卦问天,七日后也是吉日,推迟几日也未尝不可。”
他话音不高,却句句有力,气势自成。
皇帝神情晦暗不明,瘦长的手指敲着桌案,哼了一声道:“空口白言,朕如何能信?”
“愿以七日为期。”沈樾之接道:“七日内查不出端倪,我们绝不拦阻安魂钟。但若成了,此举就能救下一百多个子民的性命,更可拯救大周的命运,而陛下所需付出的,不过是短短几日时光……陛下,可愿下注?”
殿中气氛瞬时凝滞。
“若是赌输了呢?”
沈樾之仰头,斩钉截铁地答了四个字:“悉听尊便。”
高座上的皇帝没有立刻答话。他慢慢扫视着两人,蓬乱的头发掩住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戚。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伫立着良久未出声的厉昭身上,出声问道:“国师以为如何?”
“陛下,臣也认为安魂钟之法太过残忍,先前虽是偶然在藏经阁寻得此玉简,但始终惶惶,深觉荒谬,不敢呈荐陛下。两位能士乃非凡人,陛下不若再给个机会,毕竟祭祀还需筹备时间,七日后也算不得太晚。”
沈樾之惊讶地抬望一眼,没想到厉昭竟会替他们说话。
“好,那朕就再许你们七日。”皇帝声音骤冷,“但记住,朕向来不喜欢劳而无功的蠢货,你们最好不要让朕失望。”
他一抬手,宣退,有些疲惫地道:“退下吧。”
两人步出殿门的刹那,沈樾之觉得脊背一冷,步到贺吟左侧,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陛下……太过急于献祭了。”
“嗯。”
贺吟还欲再答,却被凑上来的厉昭插进了话:“两位能士,陛下的话还请不要太介怀。我想也是这半年来揭榜却没能解决疫病的人太多了,陛下一次次失望,所以才这般戒备。”
沈樾之忙道没有,又听厉昭说:“二位是专程来驱邪救灾的,那么现下可有地方住?若是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鄙舍虽陋,却也能收拾出两间客房,若不嫌弃,不如来我府上?”
“啊……”沈樾之下意识想拒绝,又忽然想起来,他原本就是为探究国师而来,到嘴边的话一转,“好啊,那就要叨扰国师大人了。”
“言重了。”
沈樾之无视了某人不断递来的眼色,只快步跟上了厉昭,好半天没听见步声,一转头见贺吟站在原地,眼角眉梢都挂着淡淡哀愁,像朵潮湿角落里刚长出的蘑菇。
“小贺,快过来啊。”沈樾之双手抱胸,唇角翘起,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捉弄,“你一个侍从,难道还要让国师与我候着吗?”
大蘑菇这才不情不愿地迈开新长的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沈樾之最先上车,之后本该是厉昭的,谁承想贺吟却仗着他人高马大,长腿一伸,抢在厉昭前一步跨上了轿凳。
全然不顾厉昭愕然的神情,贺吟施施然落座于沈樾之身旁,朝他微微一笑道:“少爷,我只有坐在这,才能更好地侍候。”
沈樾之正待发难,却被人以掌封唇,一双黛蓝眸子骤然凑近,漾着蛊人的浅浅华光,“嘘——他要上来了。”
厉昭挑帘而入时,就见沈樾之从脖子到双颊绯色满布,还以为他是热得中暑了,连忙命人搬来冰桶置于一角。
沈樾之见了,更觉抬不起头。
由于贺吟的一番折腾,厉昭只能被挤得坐在另一侧。这车厢是按照厉昭的身形定制的,他身量比一般男子要矮小些,因此车厢中坐入三人,尤其还是有个手长脚长到无处安放的,就着实有些局促。
马车哒哒行驶,难免产生些摩擦,贺吟已经尽力端正坐好,却还是难免偶尔会碰到对面的厉昭。
贺吟蜷了蜷腿,意有所指地道:“真是抱歉,先前不知国师连马车都造得如此俭约,不知国师府是否也是一切从简?若是地方实在有限,我们再另找客栈也是一样的。”
沈樾之一口气没提上来,呛得连连咳嗽,赶忙找补:“大人,我这个侍从脑子一向不大灵光,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樾之多谢大人愿意收留。”
厉昭摆手道:“我一向从简,让二位见笑了。小贺兄弟也是担心你,我能理解。”
“你若是嫌挤,就出去和马夫一起坐着。”沈樾之用肘撞了一下贺吟,白净的小脸上染了几分不快。
“这算是少爷的命令吗?”
沈樾之没吭声,却见贺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竟还真的起身出去了,坐到了驭座上。
这一切发生的都很快,沈樾之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贺吟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车帘之后。厉昭见了,不由哂笑道:“这位小贺兄弟,待你还真是忠心……我看他谁的话都不好入耳,只能听见你的吩咐。”
沈樾之也是有些恍惚,他原本只是想让贺吟消停一点,没指望着贺吟真的能听他的——毕竟叫这位九重天的神君去驭座,未免太过折煞,想也知道贺吟不会愿意的。
可没想到的是……贺吟竟真的千依百顺,唯命是从。
沈樾之觉得,他的心门被重重叩了一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刻意忽视、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了。
…………
马车停了,沈樾之与贺吟下了车,打量着眼前这座府邸。
国师府门前没有守卫,朱漆大门不新,却一尘不染,门匾字迹古朴,一看便是多年未换。
推门入内,府中却别有洞天。青砖铺地,浅浅水渠沿廊蜿蜒,清水叮咚作响,一路通入小小的荷池中。池中莲叶田田,蜻蜓低掠而过,轻轻拂开一池碧波。
四下皆无金玉浮华之饰,连花架都是旧木打成,葡萄藤盘踞其上,叶色葱茏,零星青果缀在其间。
厉昭又带他们去了厢房,窗棂以细竹编成,帘帐轻薄素净,角落里还挂着精巧香囊,收拾得妥帖而整洁。且房中约莫先前是熏过了什么,隐约透着股冷香,令人心旷神怡。
沈樾之略一打量,便收回目光,眸中泛起一丝异色。这里看似清寒,却处处见匠心,连花器茶盏的摆设都过于婉约精致,不似男子能留意到的,更像是出自某位心思细腻、审美独到的女子之手。
他记得这位国师,并未娶亲?
正疑惑着,女子柔婉的声音从后传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有贵客来访——爷也不差人提前回来说一声,害我都没准备妥当。”
一回头,一个身穿浅黄襦裙的女子向他们福了福身。
“菊瑛,别恼,我只是没来得及。”厉昭见了她就笑了,神色一下放松许多,方才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卸下了对外那进退有度的伪装。
厉昭对他们介绍,这是他府中的大管家菊瑛,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她说。
沈樾之不由多瞧了两眼,心中暗叹道,难怪这国公府能如此井井有条,原是出自这位蕙质兰心的女管家之手。
这日他们回来已是傍晚时分,很快便见日头西坠,暮色沉沉了。
用过了晚膳,国师府已一片静谧,唯有书房前掩映的花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沈樾之指尖一弹,窗扇无声滑开,人便轻巧跃入,顺带着一把将贺吟也拽了进来。
“动作慢吞吞的,神君这是老了?”他声音极轻地揶揄道。
贺吟轻哼一声,整个人贴近沈樾之,在他耳边低语:“那你还不对我这个‘老人家’好些?”
“你少倚老卖老了!”
沈樾之乜了他一眼,余光扫到桌案上堆叠的奏章与书卷,神色一凝,心道这趟算是来对了,他倒要看看这厉昭在研究些什么邪术。
当他随手拾起翻开几页,眉头却一点点蹙了起来。
“……这是女子私塾的名单?”沈樾之不可置信,将纸页翻得哗哗作响,“还有这些,居然是对官吏施压推动一夫一妻的奏章?”
贺吟俯身看去,面上也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挑眉道:“看起来倒是个难得做实事的人。”
“还有这个。”沈樾之拈起一张边角微翘的纸,“记着他每月俸禄支出的大半用在赈济流落孤女上,连女子可依法休弃有暴行恶习丈夫的律文,也是他推行开来的。”
看了半天后,沈樾之有些迷茫地喃喃:“怎么看起来像个……好人?”
贺吟没答,只用手轻叩着纸张,“看起来像,不代表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已将这不大的书房翻了个遍。沈樾之正欲收手,外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贺吟使了个术法将乱糟糟的书案复原,而后将沈樾之一把拉进书架后方的暗影里,护在怀中。
外门吱呀一响,一个女声先响起来:“爷,都这个时辰了,就不要再做事了吧?瞧你眼都熬红了。”
“菊瑛,不必担心。”厉昭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点倦意,却仍能听出是笑着说的,“我呀,不是被政事所累,不过是志在其中,自得其乐罢了。”
“那成,爷慢慢乐着吧,我去做点宵夜来。”菊瑛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对了,今天那个姜大人又上门来了,送来了一条通体银蓝的鱼,说是从海里捕获的稀罕物。可谁不知道您一见鱼就犯呕啊,这人啊,连巴结都巴结得不走心。”
“是啊。”厉昭倚在菊瑛亲手缝制的靠枕上,舒服地喟叹道:“这天底下,还是菊瑛最懂我。”
沈樾之听到这里,已经无法再集中精神了,脑子里浆糊一片。
他伏在贺吟怀中,身形紧贴,连呼吸都落在彼此肌肤上。贺吟清浅而有节奏的气息扑打在他颈侧,带着灼意,烘得他脊背发麻。
他抬眼,与贺吟四目相对,看清了那双眼中燃着的一簇暗火,足以烧化万年的冰雪。
半晌,耳畔传来贺吟低哑的一声轻语:“樾之……别再动了。”

第44章 不许我亲,只许你亲?
沈樾之瞬间像是只被煮熟了的虾子,他从贺吟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整个人都红透了。
贺吟用指腹重重揉了一下他的唇角,忍了又忍,才忍住在没在那处亲下去。
他曾得到过沈樾之的一切,也曾耳鬓厮磨、云雨享欢,自然知道沈樾之动起情来,是多么漂亮,多么令人难以自持。
重生后,沈樾之极少与他如此亲近,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这样亲密无间地贴着,以至于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暧昧的回忆。
“无耻……”
“砰”地一声,贺吟感觉到怀里一空,只剩下一团轻柔的衣物。他感到面皮一痛,一抬头就见一只圆滚滚的小红鸟,张着喙气鼓鼓地盯着他。
“好啊。”贺吟摸着被啄的右脸,长眉一挑,“不许我亲,只许你亲?”
沈樾之:?
百口莫辩的小山雀拍拍翅膀,气急败坏地飞走了。
说起来,都怪贺吟这老狐狸心眼太多了,刚刚情况那么危急,沈樾之也被唬住了。
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就羞恼得不行——就算厉昭来了,贺吟明明就可以使个法诀带他移到别处,或隐去二人身形悄悄离开,怎么就偏偏要像个凡人一样,急急忙忙地躲进这么狭小的地方,抱在一起?
分明就是某人借机占他便宜!
真是无耻,卑鄙,下流!!!
…………
若不是七日之期如利剑悬于头顶,沈樾之真的不想再去找贺吟了。
他问了厉昭,得知安魂钟的仪式要在上京北部的灵钟庙内进行,于是带上某人,一起前往探查。
灵钟庙,是一处百姓人尽皆知的古庙,在大周香火鼎盛。它始建于两百多年前,庙中不设牌位,不供佛像,只有一口古钟供人参拜。
史载有云,灵钟乃是一位仙人于飞升前所点化。
那年天降异象,连月暴雨,江河泛滥,洪水成灾。彼时,有一位大道将成的青年至此,采铜炼胚,择地开炉,昼夜不休,历七七四十九日,终铸得一口青铜大钟。
此钟一成,他便以灵钟为阵眼,于该地设坛布法,镇水止雨。
竟也真就成了——钟声响起之时,苍穹震荡,乌云崩散,绵延数月的阴霾即刻消散,天光大亮。
更有老者口口相传,那位道人飞升之日,以指血点钟,钟声直贯九霄,荡涤四方邪祟,成为了真正庇护一方的灵物。
其人名讳早随云烟远去,唯灵钟仍存,护国佑民。
于是后人将这口大钟称作“灵钟”,庙宇也围钟而建,终年香烟缭绕,渐渐的,灵钟庙成为颇负盛名的转运之地。三百年来,灵钟每逢月圆就自鸣不休,为天下苍生驱邪纳福。
“少爷,想什么呢?”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沈樾之的思绪,“都跟你说了好几句话了。”
这话说得有几分哀怨,沈樾之白了贺吟一眼,没好气地说:“在想正事,不像某些人,脑子里就只有情情爱爱什么的。”
贺吟听了这话,坦然应之:“我又不像是裴渊他们修无情道的,想一想又如何。”
“裴渊?”
沈樾之惊得瞪大眼睛,“等等——你说谁?!裴渊?你莫不是诓我的吧!”看起来贺吟才更像修无情道的。
“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贺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哦,原来你们二人,也算不上是无话不谈嘛。”
沈樾之:……
自从收下了裴渊的传音法器,沈樾之就知道会被找麻烦——毕竟先前在青羽会上,他因为没带贺吟送的传音法器而被百般刁难。想来贺吟是相当在意这个的。
“裴渊看起来真的不像修过无情道啊?”沈樾之回想起来,总觉得裴渊在处理感情的方面颇有经验,“难道他真的是靠杀妻证道飞升的?”
贺吟嘴角抽了抽:“你少看点人间的话本子。杀妻只是证道的一种方式,太过极端,实际上无情道大多都不是靠这种离谱的方式飞升的。”
见沈樾之还在纠结,他又说道:“无情道并非指修行者完全没有情感,而是指将情感视为修行过程中的阻碍,需要通过特定的修行方法将其排除。修行者需培养内心的坚定,不被情感所左右,才能得以大成。”
“原来如此。”
沈樾之似悟非悟地点了点头,热得打开水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抬头就看见贺吟一袭白衣清清爽爽。在太阳下走了许久,这人仍清清爽爽的,仿佛冰做的,一点汗都没有出。
是了,这个人最畏寒,却不惧热。
倒是苦了沈樾之,本就是属火的体质,在这个热得异常的秋老虎里,整个人跟被火烤一样……他忽然就怀念起四季都气候宜人的老家蓬莱仙洲了。
这时候,一片阴影忽然自头顶罩了下来——贺吟似是看透了他的烦躁,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竹伞,打在了他的头上。
沈樾之这时候也不讲究那么多了,毕竟他皮肤都被烤得发痛了。他连忙往持伞人处凑了凑,把露在外面的半个胳膊也收进了这片荫凉中。
贺吟低笑一声,任劳任怨地为这只娇惯的小凤凰撑伞。
走着走着,沈樾之忽然想起什么,斟酌着道:“我最讨厌这种天气……若是有雪就好了,我还是喜欢冬天。我常听人说,冬日观雪,需配红泥小炉温酒才最美。到时我自己酿些好酒,邀你来一起观雪可好?”
贺吟眸光微微一动,但很快就黯淡下去。良久,他抿了抿唇,挤出几个干涩的字来:“樾之,我……冬日没有空暇。”
“……这样啊。”沈樾之有些僵硬地偏过头去,长睫抖了抖,“那也没什么,我再叫别人就是了。”
原来不论轮回多少次,在宿光与他的选择中,贺吟还是会艰难地选择宿光。
第一场初雪后,想必贺吟就又要去寂落海,守着他那死去的师兄了吧——不,这一世的宿光甚至还算不上已死。昏睡不醒而已。
直到寒冷又漫长的冬天过去,春意复苏,他才会回来。
贺吟最是怕冷,却肯为宿光在那般幽深寒凉的寂落海中,忍受一个又一个冬。
这一刻,沈樾之忽然感觉到一种空落落的难过,难过到他已经无法分辨,贺吟到底是不是也是重生转世之人。
接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沉默间,两人走入一个老市集。
此处是通往灵钟庙的必经之路,可原本最热闹的街市,此刻冷情得出奇,只有风声卷起落叶,在地面滚了一圈又一圈。
铺子只零零散散地开着几家,门前都挂着灰白长帘,不像是迎客的模样;而那些不开张的,则是干脆钉死了门板。行人偶有一二,皆低头匆匆而行,唯恐与他人相沾。
沈樾之觉得荒凉得有些寡味,有些心不在焉,却在这时,贺吟忽地抬手拦住了他。
下一瞬,风中带起一阵破空声——贺吟探手如电,猛然一抓,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就这么被扣在掌中。
“手脚倒是利落。”贺吟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但沈樾之却知道他是生气了,“小小年纪,怎么学了这种勾当?”
沈樾之定睛一看,竟是个不足十岁的灰衣小童,面黄肌瘦,袖口补丁连片,手里还抓着一个钱袋子。
那钱袋子很是眼熟,沈樾之摸了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沈樾之扶额,心道这孩子偷谁不好,偏偏偷到神明眼前来了。
推书 20234-09-19 : 不渡by天塔有只猫》:[玄幻灵异] 《不渡》作者:天塔有只猫【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5.9.7完结19.91万字2,127人阅读42.53万人气2,092海星  简介:  冷清慈悲深情佛子攻x嚣张难驯睚眦必报自私自利我行我素无情修罗受  虐攻/微量追夫,无火葬场  天妖生性善妒,蛊惑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