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牵过来,停下时,陆观宁却将手从他的手心抽走了。温热消失,掌心触到冰凉的空气,季源低头瞥了一眼空落落的手心,终是先开口:“我不是商业间谍。”
陆观宁没说话。
“我没有利用陆氏的职位做出任何不利于陆氏的事情,这一年来你我形影不离,在公司的一言一行你都一清二楚,你不清楚的我也会及时告知,何况大哥也一直派人监视,如果我心思不纯也没法今天安安稳稳站在这里。”
陆观宁没说话。
“关于肆友,我承认我确实有隐瞒。不过,你我相遇的时候肆友甚至都称不上胚胎,那时的我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只是后来他们商量着创业,封从周作为朋友给我留了职位,于是我挂了个名。”
陆观宁还是没说话。
“至于为什么要争夺这个项目,理由我已经告诉过你,且我完全相信这个预告的真实性,所以必须不顾一切阻拦,并没有其他什么……”
季源面对着落地窗,将自己的苦衷一五一十讲了那么多,身边人却始终不发一言,他越讲声音越低,到最后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
陆观宁在哭。
悄无声息,泪水却大颗大颗落下,甚至都来不及停留在脸颊,重重砸在地面,啪嗒啪嗒,洇开一个小小的水洼,光滑的瓷砖地面倒映着一滩落雨。
“哎你……”季源有点慌,想上手为他擦泪,食指触了一手泪水,想用手掌去接,发现更加汹涌,他开始手忙脚乱。
“我为什么没有知情权?”陆观宁躲开他的手,含糊着开口。
季源僵在原地。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他看起来很难过。
“我……”季源张了张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辩驳。
因为肆友等于室友等于系统等于完成任务,等于回家。等于我们的结局注定分离。等于你爱上我的时候你的痛苦也就随之开始。
“对不起。”季源只能说。
“而且你,”陆观宁好像已经站不稳了,他慢慢慢慢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里,“我们相处这么久,我完全完全没有看出一点相关的端倪,是处心积虑故意瞒着我的吗?你和封从周,你与肆友,是发完信息后马上删除吗?点击删除键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一定不能让陆观宁看到,你看着我是不是像看一个傻子?”
“我没有……”季源真没有,但怎么无可辩驳,他用力将陆观宁湿乎乎的脸挖出来,“我们用的是内部的无痕软件,记录会自动删除,我没说也只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
“还有,你还说你没有利用你的职位谋求私利,你劝我大哥放弃投标肆友就可以抢过去了啊,这不算吗?你怎么还拉着我当帮凶啊?”陆观宁整个人都被季源大力按进怀里,又哭得太汹涌没什么力气躲,只能很不情愿地被裹着。
“肆友争这个项目没有用,你不确定的话可以问大哥。或者我给你逐条分析肆友的发展战略,肆友在创立时就没有想过要抢占陆氏的市场份额。”季源耐心解释。
“我不信,你现在信誉很差,我怎么相信你,你个骗子。”陆观宁闷声道,但语气很坚决。
“……”
这怎么办。
人还在怀里,但话说不通。
在季源还想据理力争的时候,意识海,始终悄无声息的系统却突然有了动静。
作为批量导入四人组中唯一一个坚定完成任务的宿主,系统对那三位已是放弃状态,但仍时不时上线看看季源的进度,【宿主,我看到了你向我提出的问题】
前段时间,季源问了他任务完成是否有时限要求。
【你的任务是与陆观宁达成HE结局,不存在时限,但小说剧情讲究起承转合,意思是如果能出现承诺一定会相伴一生的高潮大事件,便可以算结局】
【这么笼统?】听得本就心烦意乱的季源越发无语。
【不过这事先不论,宿主你干了什么?你的任务完成可能性一直都是绿灯,刚怎么在红灯绿灯之间高频转换,剧烈波动,一跳一跳,我都要被这个红绿红绿闪烁的灯闪瞎了】
季源顿了顿。
【是有可能完不成任务了吗?】
【不能这么绝对,但确实已经风险预警。按照目前进度,我刚进行剧情发展推演,不知为何,一小时后,任务完成可能性由99%飞速下滑至0%】
【是的,意味着如果不加干预,一小时后你的任务将彻底失败】系统毫不留情。
【一小时后是准确节点吗?】
【是的,这也是我匆忙上线找你的原因】系统斩钉截铁。
一小时后会发生什么?应当是项目归属尘埃落定。然后,陆观宁与季源HE的可能性骤降至0%。
零,没有一丝一毫的回旋余地。
剧情发展来到了季源未曾预料到的严重程度。
怎么会是零呢?
所以,就……他已经完全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明白,难道不应该理性上解释清楚,感性上甜言蜜语,便可以翻篇吗?
实在不行,就努力去挽回啊,辞去肆友职务,死皮赖脸追在陆观宁身边。勾引陆观宁这件事他就没有失败过,所以为什么再没有HE的可能性?怎么可能一点HE可能都没有?
是因为他会死吗?
项目被拦截,商业间谍论坐实。陆观宁应当不会动手,那动手的便是陆观谨,而这次提前预知到的陆观宁不会再阻拦。原来如果确定了是真的商业间谍后,是真的会一刀两断,陆氏的商业间谍是真的没有一个还能活着的。
季源的思绪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逐渐拼凑出了一个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的真相。
流泪留得十分汹涌的人还在他的怀里哭,原来这份哭不是怨怼,不是撒娇,不是委屈。是一小时后我会毫不留情地甩掉你,你我之间生死别离的难过。
平心而论,截止目前,他没有做过任何对陆观宁不利的事。除了隐瞒无法相守一生的结局外,他自认完全以情侣爱人的态度对待陆观宁。
但陆观宁也是一样吗?
如果我是陆观宁,生来权贵的我包养了一位长相性格气质皆对我胃口的底层情人。我喜欢他,很多时候都愿意惯着顺着,他的性格比较强势,而我的性格迟钝温吞,被掌控被影响被安排也无所谓,与那些混蛋朋友的相处也一直是更包容的一方。
哥哥,你又不上床,花大价钱包养那么多人做什么呢?解闷吗?
而且那些人都是弱势一方。所以是每天娇声哄着,哥哥老公的叫着,你也就当养个小猫小狗一样,有需要了撸撸猫摸摸狗头逗个乐,没需要了扔根骨头,看它喜滋滋抱到一边啃得口水四溅。
但如果真正触到了你的底线,比如咬了人,咬得深一些重一些齿牙插进皮肉见了血,猫狗就会被抛弃,甚至被……
是吗?好合理啊。
季源心下一片发寒。
上述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引申,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陆观宁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他也很好。上流社会世家少爷根深蒂固的傲慢他自己也存在,总不能如此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但到底是与不是,已经没有办法去验证了。
“你别哭了。”季源将怀里的人放开,手指擦过陆观宁有些湿润的眼尾。
“我……”陆观宁的眼睛飞快眨了几下,“你都骗了,我还不准我难过吗?”
“我不是商业间谍,我没有用陆氏的信息为自己谋私利。”季源强调。
陆观宁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信,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了。”
原来是真的不信。
好荒谬。
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季源坐回到封从周身边时,封从周在听项目介绍的空隙偏头看了他一眼,本想问是否与陆观宁达成一致,但话没出口,察觉季源状态不对,“谈崩了?”
“不救了。”季源说。
“嗯?”
“我错了,生死有命,我不应该强行介入他人因果的。”季源说。
“……”
“技术方案已经给评审团了吧,投标金额改改吧,改成绝对没有可能中标的数字,肆友主动放弃项目,并暗示示好信号。”
“好吧。”
“麻烦封哥为我操心了,为了竞标肆友也搁置了不少其他项目吧,截止在这里也算是及时止损。”
“互相帮忙是应当的,你也帮过我很多。”
“总之还是谢谢封哥,我出去走走。”季源起身。
招投标会将会在四十分钟后结束,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封从周后,系统的任务完成可能性指示灯迅速变绿。季源站在刚刚的走廊落地窗前,想掏根烟出来。但口袋里空空如也,原主没有抽烟的习惯,他不会允许自己沾染任何用钱去堆砌的多余爱好。
阳光有些刺眼。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觉得阳光刺眼过了。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阳光在脸上折出的阴影慢慢移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偏移,偏移了明显的角度。
有人停在他身侧。
陆观宁。
“结束了?”季源开口,声音有些哑。会议厅门大开,路人三三两两陆续走出,陆观谨一行人与封从周一行人在门外分站两边,大约在讲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陆观宁的声音有些哑,转头看向他的神情很认真,仿佛要透过皮囊真正看进他灵魂深处似的,“为什么肆友中途退出?”
为什么?
“因为没想到你如此介意。”
因为如果肆友赢,便不会经历陆氏技术创新成本下降境外企业被做空等一系列剧情,他就真再也解释不清。
“仅仅为了我?”陆观宁的神色有些复杂。
“你那么难过,我太慌了。”季源面对着落地窗叹了口气,“毕竟哥哥在我心中的地位,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重要很多。”
“那之前为什么要骗我?”陆观宁完全不解。
季源一寸寸转过头来,定定盯着陆观宁瞧,往日永远自信上扬的眉峰低低塌下。
“哥哥,你我阶级差距太大。一开始的我并没有想给自己留后路,但相处的越久,越更恐慌,恐慌我们之间是不是不存在白头到老的可能性。所以一面努力在追随你的脚步向上爬,一面在与封总接触时可耻地留了条退路。”
他讲得如此真诚,仿佛终于将游刃有余的高位面具撕开露出底层人脆弱无助的内里。陆观宁听着,心跟着他的话一揪一揪地发闷。
“侥幸爬到与你差不多的位置,我还以为能在掉马甲时扬眉吐气呢。但其实也没有,哥哥,看到你那么难过,我才发现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我终于幡然醒悟,是之前太不真诚。所以从今往后,我说的每一句必定出自真心。”
陆观宁定定看了他许久。
很重地叹口气,然后道:“所以放弃是你的想法。中途退出的话,损失的人力物力打算和封总怎么交代?”
“辞职吧,”季源笑得释然,“都辞掉吧。肆友我都没去上过班,挂个虚名而已,我请求封总过段时间出公告宣布我离职。陆氏我的辞呈刚也通过OA提交审批,可能一会儿就到你的审批岗了。”
陆观宁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神情有些诧异,“什么都不要了?”
“其实我本来也什么都没有,除了哥哥你啊,”季源的声音压的很低,“你还会给我留在你身边表现的机会的,对吧?”
陆观宁让季源跟着自己回了别墅。
第二天,天光大亮。
陆观宁下楼吃早餐时季源从卧室里睡眼惺忪地探了个脑袋出来,几根呆毛炸在头顶很凌乱的模样,“这么早起?哥哥,我昨天有点失眠,去睡回笼觉了。”
陆观宁看他,有些无奈,“谁说要好好表现的?”
“啊……朝朝暮暮又何必强调一朝一夕。”季源抹了把脸,还是拐进卫生间。
陆观宁吃完早饭,人也迟迟没来餐厅,倒是客厅一角席地而坐一条人,凑近一看,正在摆弄那颗他做的微型生态球,他曾经亲手做了一整天,送给陆观宁。
“充当草坪的青苔有一小片已经发黑,好像是腐烂掉了,我换新的。”季源小心翼翼地摘来最外层的玻璃外罩,很珍惜地抚摸着里面的一草一木。
“哥哥你去上班吧。”他很随意地挥挥手,挥到半空中顺势伸了个懒腰,神情中的轻松和释然都要溢出来,“唉,这种哥哥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的生活真是久违了呢。”
“怎么感觉你畅想已久?”陆观宁觉得他完全喜笑颜开。
“那确实,能躺平谁想上班去做牛马?”季源话说的理所当然,“哥哥早去早回,噢,突然想起来我在表现期,那就,来接个早安吻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起。
“哎你,”陆观宁有些震惊于他的突然,“你是不是对表现期有误解?”
“有吗?”季源停住,做了个飞吻,“我这不是在表现吗?拼命早起,勤奋修补,暧昧接吻。”
“……”陆观宁无言以对。
下班回来的时候季源还坐在他那个微型景观前,陆观宁发现他又新买了一堆零碎小物件,替换了原来的小房子,改成了占据森林三分之一的大房子,大房子里摆满了精致的小家具,整个场景变得丰富了太多。
“好看吗?”季源扭头。
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
陆观宁怔愣了一瞬。
“送你的礼物plus版,之前那个做的时候完全随我心意,这回这个我上网看了两小时的教程,技术已经炉火纯青,表现有没有非常良好?”
陆观宁很认真地看了看,“还是好看的。”
“那就好。”季源很开心的样子。
陆观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哥发来信息,你在肆友那边的职务不用辞,后续说不定会有合作。就我而言,我之前是不是劝过你要有些存款,没有存款,有个工作也是好的。”
季源抬眼,有些不可置信。
然后是感动。
他慢慢挪到陆观宁身前,轻轻拥住他,将下巴搁在陆观宁的颈窝处。
“哥哥,我爱你。”声音里流露出十二万分深情。
第105章 回头
“我知道。”这是季源第一次如此笃定又认真地讲明自己的感情,陆观宁有些不自然地回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季源声音有些低落。
“为什么这么说?”
“你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在表现期每时每刻都要这么战战兢兢了啊。”季源说。
哪里来的战战兢兢,这词和季源到底有什么关系?陆观宁腹诽。嘴上说着表现期,行为举止和他之前强势又无所畏惧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
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处于弱势的陆观宁将人推开一些,“我哥明天想见你。”
“约见肆友副总裁是需要预约的。”季源抬了抬下巴,很有些气势的样子。
“你有安排?”陆观宁愣了愣。
“没有,但我看他们霸道总裁都是这样做的,我有样学样。”季源笑意盈盈,“不过你的男朋友不需要预约哦,所以大哥是以什么身份叫我去的呢?”
“这个我没问。”陆观宁实话实说。
“我猜也是。”季源意味不明地笑笑。
于是第二天,季源来到陆氏总部。
工作日,陆观谨的会议还没结束,季源便坐在总裁办公室等了等。陆观谨推门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季源翘着二郎腿不拘一格的姿势,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手机,百无聊赖。
“还以为你会庄重些或规矩些。”陆观谨皱了皱眉。
“这不是陆家主不在嘛,我宾至如归,”季源无所谓地将交叠在一起的腿撤下来,整了下衣服,看了眼时间,“您可是迟到了十七分钟。”
“忙。”陆观谨坐到主位。
“也是,想必陆氏要进入一段时间的繁忙工作周期,那派遣那么多人监视,还要抽出时间来听我的日常动向,也实在是太麻烦陆家主了。”
陆观谨本还在不经意间翻着刚刚会议上了几个议题,闻言一顿,抬头,“你……”
“我怎么?”季源问。
“我给你机会来解释。”陆观谨眼神微暗。
“解释什么?”季源一脸疑惑。
“为什么阻止陆氏竞标,又为什么中途放弃,以什么渠道成为了肆友的副总裁。”
哦,这些。
“我以为我给陆观宁解释清楚便好。至于您这边,兄弟间的推心置腹不比我巧言令色的一张嘴来的更真挚?”季源抬眼,神情似笑非笑。
陆观谨彻底将手中的议案放下,定定盯着面前的人,“你在说什么?”
“我猜您这里没有监控,您也应当没有录音,所以您没有听清的话是没有办法回放的,非常遗憾。”季源淡淡道。
陆观谨周身的气质瞬间冰冷,“我给你机会解释前天在招投标会议上发生的一切,难为小宁昨天拼命给你说好话,他说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非常悔恨,并将会以最诚恳的态度来改正。”
“对,他说的没错。”季源点头。
“所以你就是这个改正态度?”陆观谨冷声。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是这个态度吗?这时与那时有什么分别吗?一样的情人关系,一样的没有职务。哦,唯一不一样的是我已经成为肆友的副总裁。陆总。”
一冰冷一戏谑,一威严一无畏,两双锐利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势均力敌,分毫不让。
“季源。”陆观谨咬紧牙关,两个字带着汹涌杀意。
“是季总。”季源慢条斯理,“肆友争夺此项目是利是弊您作为行业翘楚应该比我更清楚,陆观宁现阶段认知不够才会认为我竞标是商业间谍行径,但我不认为陆家主也这样想。不过您也没有纠正他的错误观念,怎么,觉得他的身边人超出您的掌控范围,心存芥蒂了?”
陆观谨没说话。
“您不纠正,我来纠正,事实也会帮我纠正,”季源笑笑,“您问我的三个问题,我说了您也不信,只会相信自己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所以,叫我来只是单纯给个下马威,爽吗?陆总。”
陆观谨眼睑微微抽动了几下。
“您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季源慢腾腾起身,“如果够多,大概就会知道,我最讨厌被别人摆布。”
“哦,忘了说,您没录音,但我录了。肆友娱乐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云上剪辑了,他们比较专业,大约能在……二十秒后,将添油加醋过的版本发给陆观宁和封从周。”
“至于我和封从周以及肆友的联系如何,您应该还没有头绪吧。没关系,您永远不会有头绪的。”
季源施施然大步离开。
如果肆友获胜拿到项目。商业间谍论坐实,陆观宁心中的芥蒂无法抹去,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消除这层芥蒂。所以会辞去副总裁职务并远离肆友当做改邪归正的承诺。失去权力回归“软柿子”后陆观谨对他下手也就再没有顾及。
但现在,不同。
陆观宁就罢了。陆观谨,心思重,走一步想十步,不会轻举妄动,想着想着,大概人也就没了。
抬手给陆观宁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接的很快,“出来了吗?怎么样,我哥有没有难为你?”
你看,其实你也知道。
“吵起来了。”季源说。
“啊……”陆观宁倒吸一口凉气。
“我好像吵赢了,”季源声音里带着无奈,“对不起啊哥哥,我本来想好好说话的,但……大哥实在是有些过分。”
“他怎么……”
“算了,”季源打断了他的问询,“别问了,把这件事忘掉吧,我找个机会再和大哥好好解释。”
“好吧。”陆观宁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晚上有个聚会,你跟我去吧。”
“好。”
他以为还是那种熟人间的聚会,但不是,几十人,包了个度假区熙熙攘攘,陌生面孔占一大半,觥筹交错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导演,签约,角色等词汇。
娱乐圈。
但季源现在没什么心情娱乐。
和陆观宁稍稍绕了几圈,接受了几轮寒暄交杯,季源便被陆观宁领去角落的位置。刚坐下不到一会儿陆观宁便被叫走,季源抿了口高脚杯中的葡萄酒,邻座的人来与他搭讪,递来两张名片,写着——声音设计顾问,和录音工程师。
季源看了几眼,塞进西装口袋。
那俩人似乎知道他是谁,话里话外明里暗里表示仰慕肆友娱乐已久,若有机会可以开展合作。季源很热情地应酬了一番,不一会儿便自来熟地称兄道弟。
直到送走这两人,季源环顾了一圈,在楼下保龄球处看到了陆观宁。陆观宁被一群人簇拥在最中心,笑容很舒适的模样。
季源便重新挑了个更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他的葡萄酒。
有人靠近。
他选择的角落灯光很暗,若不是目的明确,这种聚会上应该不会存在社恐瞄准黑漆漆的角落,那就是专门冲着他来。
“董少。”人走到面前,季源懒得起身,随意挥了挥手中的酒当做打招呼。
“季总。”董牧召来服务生,也拿了一杯相似的,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你是聚会组织者?”季源问。
“陆观宁说的?”
“直觉。”季源抿了口酒,“你最近可能比较关注这领域。怎么,专程来找我,有何贵干?”
“听说你骗了他。”董牧说。
“听说得很迅速。”季源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他有和我倾诉一些,比如你隐瞒你的真实身份,比如你阻止陆氏竞标,比如你为了他放弃了肆友触手可及的受益,等。”
“合理。”
陆观宁身边,靠谱人并没有那么多,董牧算一个。
“他很喜欢你,你是第一个骗了他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留在他身边的人。”董牧感叹。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管家吗?”季源低低笑了一声。
“什么?”
“总裁的住家管家,负责在跟在总裁身后捋捋稀疏的胡子,讲些‘这是少爷第一次带人回家’,‘好久没有看到少爷这样笑过了’之类的话。”
董牧无语了片刻,“你挺幽默的。”
“过奖。”
远处欢声笑语,刀叉挥舞,酒杯碰撞,人影在黄色调里模糊成氤氲的跳动色块。而角落里的两人摇晃着酒杯,在灯光无暇顾及的昏暗角落一左一右,安静坐着,很长时间没再开口。
还是董牧,零帧起手,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你是肆友的人,你们肆友的经营理念和企业文化是什么样的?”
肆友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都很难讲。
“以人为本,虽远必诛。”于是季源胡说八道。
“……”董牧无语。
“分管肆友娱乐的决策者是个好人。”季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