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以为风波结束,庆幸着脱离险境,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
爆炸声起。
火光漫天。
尸骨无存。
提起这事,系统气不打一处来,【他有毛病吧,轻易相信别人的谗言,不等真相全部挑明就急吼吼复仇,还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方式,这事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不是说与厉泽御有杀母之仇?”
【但很离谱,仅仅是有人给他留言,他母亲的死是厉泽御的父亲、当年的厉家家主一手策划。全靠一张嘴凭说,没有证据,他便即刻安排着同归于尽,这合理吗?】
“不要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封从周说。
或许夜葬雪之前就以自顾自将罪名按自己的喜恶安在了厉泽御身上,提醒他的那人仅仅只是导火索。
也或许人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犹未可知。
这些都不确定,谁能理解一个疯子的意图,不过他对厉泽御的恨意实打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对顾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然讨厌与他抢人的家伙。
文中描写的很阴湿,很带感,也很隐晦。
性格大条的顾彦从未察觉。
说到顾彦。
作为在餐厅公开反抗A大最顶层学生权力结构中心的贫民学生,顾彦的大学生活无疑过得十分五光十色。厉泽御的簇拥者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无关的路人也只会躲得远远的,他越发独身一人。
起初的顾彦,低估了这份恶意。
直到那天之后。
公开课上他的座位周围一圈呈现真空地带,穿着华贵的三三两两路过时做作地捂住口鼻,嬉笑着大声抱怨,抱怨自己要找个远点的座位坐,生怕沾染他身上的穷酸臭气。
去了趟卫生间,桌上的书本离奇消失,水杯里换成不明黄色液体,顾彦找了一圈,在图书馆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自己被撕碎的书本笔记。
背后时常传来水瓶、篮球、书本的呼啸声,目的地是他的脑袋。他的书包和衣服上涂满马克笔写的脏话,被不明人士推下楼梯,食物里传来清洁剂的味道。被锁进储物柜将近一整天,里面闷热又空气稀薄,被发现时,他已经几近昏厥。
还有很多。
一场恶劣的集体主义霸凌。
所有人为了讨顶层豪门少爷的欢心。
顾彦并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小白花,他已经足够乐观且忍让。直到辅导员给他发消息,他申请的国家激励助学金项目取消,上头的意见。辅导员还暗示他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如果是大人物,看是否有必要修复关系赔礼道歉。
他忍无可忍,气势汹汹推开厉泽御专属休息室的大门,五人或坐或站,永远狗腿的捧哏,温柔深情的眼镜,冲动自大的粗人,张扬恶劣的戚呈,一个接一个侧身扭头,朝他看过来。
还有最中间单臂靠着沙发扶手,撑着下巴神态倨傲的厉泽御,耷拉着眼睑看着他似笑非笑。
顾彦忽的有些后悔。
但已经来不及了,身后,有人提着他的衣领将他踹了进去,他被死死压在地上,脸颊肉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厉泽御姿态闲散,眼镜视若无睹,捧哏大声讽刺,粗人猖狂大笑,笑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嚣张。
被保镖踹了几脚,揍了几拳,顾彦被丢在露天的过道旁,挣扎着踉跄爬起,指指点点的讥笑和咒骂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有一瞬间,顾彦想不起,他推开那扇门,是为了什么。
噢,对了,是因为愤怒。
走廊的角落是杂物间,里面有保洁和园丁的工具。顾彦一瘸一拐穿过人群,打开杂物间的门,环顾了一圈,唰得抽了把镰刀出来。
围观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可能是顾彦当时的神情太像被逼上绝路的屠夫,围观人群自动给他让了一条小路出来,眼睁睁看着顾彦一步步来到厉泽御的休息室前,一镰刀挥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飞扬的木屑迸裂,划破他的脸。
当天下午,关于顾彦的集体霸凌行为显著减少,上课时他孤身一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忍受所有人闪光灯一般的视线扫射。唯一与他关系不错的朋友经过身侧,他勾唇很浅地笑笑,暗示不要坐过来,不用打招呼,不要被他引火烧身。
下课后,他不甘心地去辅导员办公室据理力争,争不过,垂头丧气地出门。左想右想越发委屈愤怒,他攥起拳头,一拳打在走廊的墙壁上,指节擦破,在墙壁上留下了几点红色的血痕。
此时此刻,封从周正好经过。
上述所有的一切发生时,封从周并不在现场,所以这是他与主角的第二面,是偶遇。
他下意识看了顾彦一眼。
并不带有任何情绪,没有簇拥者的嘲讽厌恶,没有围观者的避之不及,没有好事者的兴趣盎然。但那眼神里并无陌生感,封从周认出了他,也完全明晰剧情进度。
封从周也是来找辅导员。
他的宿舍是个二人寝,但只有他一人居住,或许是他的到来改变了路人甲背景板的现状,辅导员开始注意到床位的空闲,预备给他安排一名室友。
封从周听罢,说希望室友是大一新生。
因为主角团聚集在大三大四。
交谈很顺利,出门时,封从周发现,顾彦低头靠在走廊,像是在等什么人。
好吧,是在等他。
因为他刚刚出来,顾彦瞬间抬起头来,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视线偏下,封从周低头,没有牌子的鞋,朴素的休闲裤,和朴素的白短袖,没有配饰,朴实无华。
“你也是来找辅导员关于助学奖金取消的事吗?”一天的遭遇让顾彦的情绪几近崩溃边缘,他大约将封从周当成了可以倾诉境遇的同类。
“不,”封从周摇头。
“噢,”顾彦的判断出现了失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是只有我那份的取消了吧,幸好没牵连到别人,我放心了。”
“我并不清楚。”封从周说,“我没有申请过这个项目,也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啊?”顾彦有些尴尬。
封从周说完便准备走,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他名字。是辅导员,隔着半个走廊喊他,说是大一大二并无需要调整宿舍的学生,等有了具体人选会再通知他。
封从周点点头,表示收到。
又对顾彦点头示意,表示自己要离开。
顾彦好像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封从周没理会,他并不认为顾彦能与如此的他有什么共同语言,小说剧情里,主角与路人甲毫无营养的交流可以统称为水字数。
与顾彦的第三面,是三小时后,很快。
顾彦室友尖利刺耳的叫喊吸引了周围宿舍的人出来围观,再经过逆流论坛贴的大肆宣扬与嘲讽,走廊已聚集一票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
“我的百达翡丽呢?”室友怒吼着揪着顾彦的衣领,被顾彦皱了皱眉一把挣脱,在顾彦下意识将皱巴巴的领口理回正轨时,那室友气急败坏踹倒了他的椅子掀起了他的床铺,并一股脑扫落了他桌子上的所有物品。
“我说了我没看见!”环顾一地狼藉,心情糟糕的顾彦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他的室友是个娇生惯养脾气不好的小少爷,他平时也是用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态度敬而远之。
“哈!”室友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食指恶狠狠指着他的鼻子,“这个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这个穷鬼见了把你卖了都买不起的东西鬼迷心窍了吧,快给我交出来!”
“不是我,你再找找,或许是你放在了哪里。”顾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室友不听,一味□□掠,他打开了顾彦的物品柜,胡乱将里面的所有东西扔在地上,书本,衣物被仍的乱七八糟,玻璃杯亮晶晶碎了一地,金属饭盒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刮擦声。顾彦也急了,出手将柜门按上,又被室友一个转身顶在宿舍的木质衣柜上。
“你可以查监控,我一天都不在宿舍,我刚刚才回来!”顾彦被被室友手肘卡在咽喉处,脑袋狠狠撞在柜门,后脑勺传来的阵阵钝痛让顾彦头皮生疼,他有些眩晕。
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面前是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抱着屁股哀嚎的室友,他的手还保持着向前推的姿势,顾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惊诧的围观人群。
室友边哀嚎边破口大骂,“顾彦卧槽你大爷的你敢推我?!我要换宿舍!顾彦你完了,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给我等着退学吧!”
他们的宿舍在同一楼层,离得不远,封从周开门浅浅听了一嘴,准备关门。
此时此刻,萧永慕的声音自意识海深处响起。
“封哥……我好像查到了……”
“查到夜葬雪真正的杀母仇人了?”封从周双眸一亮。
“对,”不知为何,萧永慕的声音都在发颤,仿佛在经历极度恐惧。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永慕几乎是在放声哀嚎,“怎么办封哥?我让下属查了陈年旧事,极大可能,夜葬雪的母亲是我爸害死的啊,我真是救了个大命啊……”
“原来是萧家啊,上一代的血海深仇能不能让它轻飘飘过去啊,我小小的身躯可背不来这么大的一口黑锅啊。”萧永慕情真意切继续哀嚎。
居然是萧家。
萧永慕持续嚎,“救命啊,当年的事情大家都讳莫如深,但查出来的不是厉家就是萧家,其他小家族也就是听大家族的命令,幕后黑手完全是二选一,系统说不是厉家,那不就是我们吗?!”
“有写明具体的情节吗?”
“有的。”萧永慕抽抽搭搭,边嚎边讲。
厉家家主厉见山与厉家夫人许艳如是商业联姻,而夜葬雪的母亲是厉见山养在外的情人,他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不止这一件,所有人都知道,大约只有夜葬雪母亲以为自己是唯一。
许艳如并不在乎外头的莺莺燕燕,但若是威胁到厉泽御的继承权,她也是丝毫不会讲情面。所以当情人自以为有了厉家血脉,理直气壮拉着夜葬雪来要说法时,被她狠狠羞辱后赶出厉家。
被扫地出门的情人不甘心,去找厉见山,又被拒之门外。美梦破碎的她伺机报复,却意外撞见一桩豪门秘辛,多年前震惊全国的大型矿洞意外塌方,竟是厉家为了掩盖涉黑犯罪蓄意谋划的杀人灭口。
她自知仅凭自己,贸然威胁也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不如将证据给厉见山当时的死对头,萧家,以此来做交易筹码。
但她当时并不知道,豪门根系攀枝错节,这桩丑闻,与萧家亦是关系匪浅。
她捏着自以为是的证据,自投罗网。
以上是真相。
“就这样。”萧永慕有些崩溃,“我就说这些有钱人他爹的没一个好东西啊,完蛋啦。”
“千真万确,没有偏差是吗?”封从周第一反应是再次确认。
“没有,我设定里可是无所不能的霸总啊,费了大力气查出来八九不离十啊。”萧永慕羞答答的玫瑰哭唧唧地开,“天呐,怎么惹到这么大一个煞星,这反派是我能惹得起的吗?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啊,我还以为我要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结果就查出这种事呜呜呜呜。”
封从周没接话,他在整理思绪。
系统告知,他的任务是修补一个剧情bug,具体来说是阻止夜葬雪,不让他听信谣言后,将杀母之仇扣在主角头上,乃至和厉泽御顾彦同归于尽。
所以他本想查明夜葬雪真正的杀母仇人。
“本来我的原计划是推波助澜夜葬雪查明真相,后将真正的真相以某种方式告知到夜葬雪,将这根导火索掐灭。”
若萧永慕选择停留在这个世界,那就绝不能让他与危险人物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能……找个替罪羊吗?”萧永慕绞尽脑汁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那需要从长计议。且可行度不高。”封从周不太奢望这种可能性。
毕竟按多年前仇恨的起源,萧永慕说的有道理,二选一的问题,不是厉就是萧,更何况夜葬雪此人是个疯的,不可能简单随便糊弄。
“反正他不是被人糊弄认为是厉家做的吗?”萧永慕不死心。
“那就真得搞清楚他凭什么会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这么认为。”封从周道。
萧永慕抽抽鼻子,为自己擤了个鼻涕。
“或者,完全按原剧情来,我直接放弃我的任务。”封从周说。
如果厉家萧家只能保全其一,孰轻孰重脚趾头想也知道答案。只是厉家的存续关乎封从周任务的成功与否,听到这话,萧永慕良久后,提出了关键性问题,“你想回原世界吗?”
封从周停了一会儿,“其实没所谓。”
“那……”萧永慕想说什么来着,他刚给自己哭哑了,觉得自己嗓音有点干这一愣神的功夫,就忘了。
事态重大,季源和兰希也陆续上线。
“这反派到底是悬在萧永慕头上的铡刀,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及时处理为好。”听了始末,季源的声音都开始凝重。
“是,”兰希也赞同,“四本书剧情有了这么大变动,谁能知道那反派到最后查出的是厉家还是萧家,要不一刀给夜葬雪了结算球。”
“大哥,你讲话好狂野噢,”萧永慕叹气,深觉前途黑暗,“我得好好想想。完全不掺和厉家的剧情,那按着剧情走最后夜葬雪查出来的也只会是厉家吧,但另外三本书主角都换成我们,剧情有变动的话,谁又能保证结局一成不变呢。”
三人皆开始沉默着去翻剧情,封从周从意识海退出,他依旧保持着关了一半门的姿势,所处环境的嘈杂声愈发浓重,顾彦的室友仍在咒骂。
咒骂顾彦生来低贱下等,偷了他的东西还不承认,你在这所学校混不下去,你看今后有谁愿意和你共处一室。
围观的人群又厚了一层,人脸本该随着数量的增加而逐渐模糊。但他还是一眼看到,戚呈在。
靠着楼梯围栏,双手交叉抱臂,好整以暇,神情讥讽,墨镜下的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
他和他身旁的冷漠人群高低错落,身后惨白的灯光将影子扫落一地,像丛丛交错的黑色荆棘。
荆棘错落,是小说里的下等人与上等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荆棘前方,顾彦弯着腰低着头木然地整理自己被大发雷霆的室友扔出来的个人物品,这宿舍也没法再住下去,真的要听从朋友的建议和朋友一起去校外合租吗?价钱是他能承受得起的吗?他的思绪乱七八糟地胡乱飞舞。
然后,仿佛是上天给予的指引,他朝一个方向扭头,看到一个男生。
刚见过一面,辅导员办公室前,商讨的是缺室友的事。平民家庭与他平等,性格冷淡但无恶意。
顾彦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直起身,直直朝他冲来,停在他身前。
“同学。”顾彦看向封从周。
所有人看向封从周。
包括戚呈。
封从周的手搭在宿舍的门把手上,手背没有任何阻挡地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的牙印已经由紫红变为黄绿,刺破的那一点,结了一个小小的褐色的痂。
“同学,你的宿舍有空位是不是,”顾彦的声音在众目睽睽下越来越低,他的表情越来越惶恐,好像终于从混沌的思绪里清醒,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会连累面前的陌生男生进入一个尴尬的境地,“我可以申请……”
顾彦没说完。
封从周也没第一时间回复。
因为他其实没想参与进主角的纠葛纷争。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路人甲,他的人际关系简单,生活背景平凡,他没有任何想法参与进这本书的狗血剧情,他只是想先活着。
只是,夜葬雪,厉家,萧家。
他好像没办法再置身事外,最起码,不能由于对剧情进展两眼一抹黑,某个偶然间的小差池导致小变动,蝴蝶的翅膀扇出夜葬雪母亲遇害的真相,然后换成萧家被反派灭门。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手上,刺得他已经结痂的小小伤口开始发痒,封从周抬头。
是戚呈。
应该是他。
他依然抱臂倚靠在楼梯围栏上,墨镜将他的脸遮住大半,身后的灯光将他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明明暗暗。
明明暗暗,地上的影子又不太像荆棘了。
小时候,孤儿院的地面不是很平整,夏季多雨,排水艰难缓慢,形成了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畸形的水洼。月光洒下,有明有暗,暗处是坚实安全的土地,明亮的地方才最危险。
封从周低头看影子,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夜晚,没人教他对错是非,他踏进明亮里却浸湿了鞋袜。
他看着自己即将趟的浑水。
浑水的名字叫好多人啊,都是来围观相爱相杀之平民学生恋上冰山少爷,且在分分合合里经历反派的挑拨、未婚夫的追杀和父母的反对最终修成正果的旷世之恋吗?
说起来,反派的挑拨从何时开始。
毕竟剧情里,主角受顾彦,可是设定里唯一一个曾走进反派夜葬雪内心的人。
他们相识,应该在剧情前期。
毕竟反派出现时,就已经与顾彦熟识。
“你认识夜葬雪吗?”封从周低头,直视顾彦已经开始红温的脸。
懊悔的顾彦露出了你怎么这时候提起这事的愕然和但好吧幸好我可以回答的庆幸来,他点点头,说,“认识,不过你问这个是……”
封从周点点头,看着面前露出圆圆小鹿眼的顾彦,干脆利索地打断了他的问询,“好的,非常欢迎你。”
“室友。”
室友两个字落地,全场寂静,紧接着爆发更大一轮的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没有眼色到这种地步是疯了吗?哪个年级的?”
“不知道啊,没见过,你知道吗?”
“不认识,有知道的吗?”
主角生活在世界剧情的追光灯下,而此时此刻,舞台大幕拉起,封从周迈进这束明亮中,主角的关注度蔓延波及到他。只是仁兄不在,在场的没有人认识封从周,他的存在感曾经是如此薄弱,如同这个人凭空出现在这世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将东西搬进来,然后和辅导员那边沟通登记。”封从周看着顾彦着散落一地的个人物品,示意他可以现在搬。个人物品的尽头是喘着粗气涨红着脸的室友,正在暴跳如雷。
“你是哪家的?”自觉被拂了面子的室友雷霆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你和顾彦站在一边你今后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封从周理也没理,退回屋内,顺手将宿舍门虚掩上,坐回到宿舍椅子上。
没太关注门外的动静,倒是听到顾彦大声吼了几句什么,片刻后,他搬着一个纸箱进来,默默放在靠近空置床铺的一侧。
一趟一趟,门咿呀打开又关门。
阴影落在桌面。
有人停在他身前。
纤细修长的关节点了点宿舍桌前配套的姓名铭牌,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轻蔑与不屑,“封从周。”
封从周抬头,面前的人带着墨镜,唇角勾起鄙夷的弧度,微微抬起的下巴透露出目空一切的傲慢。
门口的顾彦停住动作,有些不安地看向这边。
“好普通的名字,”戚呈的食指继续轻点,“我还以为你父母给你起了什么惊世大作,让那时的你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封从周没说话。
戚呈也没等他回复,他自顾自在宿舍里踱了几步环顾一圈,又踱回他面前,昂着他高傲的脖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宿舍住成旅店的人,还是那种贫民窟最脏乱差的角落里几十块一晚的小套间,洗得再白的床单也遮不住你这里触目可及的穷酸气。”
封从周瞥了一眼,觉得他实在是没话找话。
宿舍都是标准制式,只是系统并没给他准备任何除了急需的日用品外其他任何的个人物品,他也没有置办的需求,于是过得非常轻装上阵。
顾彦依旧在门口踟蹰。
戚呈凉凉瞥了门口的人一眼,“你不会是穷到连网都上不起的程度吧,这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居然还接受他搬进来?”
他微微弯腰俯身,居高临下的姿态,恍然大悟的语气,薄唇轻启,“噢,原来是我忘了,老鼠是群居动物,下水道的臭老鼠最喜欢抱团取暖了,你说,是吗?”
戚呈语气轻飘飘,两人的脸也在戚呈满怀恶意的俯视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五厘米。
突然,封从周抬手,将墨镜从戚呈的鼻梁上扯了下来。
门口传来一声轻呼,认为自己连累了封从周于是时刻关注这边的顾彦一把捂住嘴。
无他,戚呈的眼角贴了两片小小的白色纱布,纱布未覆盖的地方,是眼周半圈色泽发黑的点点血痂,虽然看起来已经快要愈合,但离眼球的距离过于近,显得颇有些触目惊心。
戚呈眸底闪过一丝讶异,却保持着俯身的上位姿态,一动没动。
封从周一只手轻轻将墨镜叠好,顺便放在桌上。
另一只手轻轻撩了下戚呈随着没关紧的窗户吹来的微风,而左右摇晃的刘海,那刘海蠢蠢欲动,俏皮在他的纱布上摇来晃去。
“眼睛在那之后有什么异常吗?”他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声音沉静。
戚呈保持着这个姿势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挺直身体,一把抓起墨镜重新戴上,昂头挺胸成为了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小少爷,“没有。”
“那就好。”封从周点头。
带着墨镜的戚呈将头扭向窗外,声音有些干涩,“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缩头乌龟,第一句话应当是非常慌张地连连摆手,啊,同学,你认错人了吧,这样。”
“那还不如在你看不清状况的时候夺门而出。”封从周实事求是。
戚呈唇张了张,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
他的视线落回到门口的顾彦,话是对着封从周说,“恭喜你,接了个大麻烦进来,你今后的日子可是永无安宁噢。”
“我快毕业了。”封从周说。
戚呈动作滞了滞。
“大四?”
“对,还有两个月毕业。”
戚呈眨了下眼睛,“那就……恭喜你即将拥有一个精彩纷呈的毕业季。”
封从周觉得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句,但戚呈说完就扭头离开了,来去都没有什么道理,没给他提问的机会。顾彦将自己的东西归置一地,有些犹豫地凑上前来,“我……肯定给你添麻烦了吧。”
“没有。”封从周摇摇头,“安心住下吧。”
顾彦咽了咽口水,“他们那群人看我一直不顺眼,可能要连带着你记恨上,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马上搬走的。”
“搬去哪?”封从周却将重点放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