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应该关系很好,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感譬如愧疚、恐慌、自责、难过……这些都是失去记忆的降谷零所不能理解的。
他想不起来,却不耽误那团浓郁的感情一直存在于他的胸腔里,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散。之前一直把国家和理想放在第一位置的金发青年,没有想过和他人恋爱,只想找到记忆里的那道身影,和对方一起步入婚姻。
或许,这些年里得不出的答案,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
“诸伏先生,请问您认识我吗?”
听到这句话,诸伏高明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那是属于希望落空后的痛苦:“原来降谷君还是没想起来吗?”
这位显然拥有良好教养的男性似乎为自己打扰到降谷零的冒昧感到抱歉,但又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驱使着他继续说下去:“上一次见到降谷君已经是七年前了。”
“七年前?”降谷零没有在记忆里找到任何相关信息,诸伏高明的长相和气质都绝非泯于众人的类型,如果他打过交道,以他的记性不会忘记。
诸伏高明微微点头:“七年前我某次到东京办案的时候,曾遇到过降谷君,但我当时喊‘zero’并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我确信以当时的距离,降谷君完全能听到我的那句话。”
降谷零的眸光微动。诸伏高明的意思是,过去他曾数次以此方式来试探降谷零是否对“zero”这个称呼有反应,但都无果,直到现在。
可怎么会……金发青年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zero”这个昵称不是来源于他的化名安室透吗?
虽然降谷零曾经也想过苏格兰是否记得他们年幼时相识,不然“zero”和他的真名联系的紧密程度实在很难解释,可从“猫”的讲述中实在看不出这一点,在向降谷零推荐长野时候的口吻,也完全是向一个没来过长野的人的口吻来介绍的。
所以降谷零认为苏格兰大抵也是跟自己一般,因为某种外力原因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时代久远忘掉了他们年幼相识的记忆。
太多的谜团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很想连珠炮一般地把它们一股脑砸向诸伏高明,但他直到现在都不得不小心谨慎。
苏格兰消失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端看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公安那边有降谷零在,基本上掀不起什么风波,但难保会有组织漏网之鱼如贝尔摩德对苏格兰怀恨在心,易容成与苏格兰样貌相似的人来试探苏格兰是否还活着。
所以即便降谷零很想拿出手机相册里仅有的两张苏格兰照片,问诸伏高明你是不是在找他,因为这样的顾虑而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可诸伏高明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见到降谷零的沉默,结合自己那么多年找不到人的猜测,选择先主动一步消除对方的顾虑。
一张泛黄的、但显然被保存得很好的照片被诸伏高明从钱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垫着手帕放到桌面上推到降谷零的面前:“这是我的弟弟,诸伏景光。”
已经上了年头的照片上,是一个笑得灿烂的男孩,他那双如同猫崽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微微弯起。是能让每个看到照片的人都不禁心软的笑容。
MorofushiHiromitsu。
这个孩子身上有着柔和的光。
在心底不自觉地不断默念着这个名字,降谷零忽然呢喃道:“hiro。”
抬眼看到诸伏高明怔愣的表情,降谷零压下鼻子泛起的酸意,再次强调了这个昵称:“hiro,我以前是这样叫他的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作为回报,降谷零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然后递给了诸伏高明:“您的弟弟,是这位,对吗?”
手机屏幕上,穿着冰川蓝T恤的猫眼青年回头望向镜头,热烈的日光透过紫粉色的三角梅花瓣的间隙落在了他的眉眼上,如同盛夏里的一枚细小雪花。
从未见过弟弟长大后模样的诸伏高明,长久地凝视着这张照片。
他嘴唇翕动着,大抵是想欣慰于自己的弟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依旧能活到这个年纪,又因为敏锐地察觉到降谷零话语背后不同寻常的意思而终究不能露出笑容。
良久之后,在把手机还给降谷零时,诸伏高明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景光还活着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降谷零哑口无言。
在诸伏高明因为久久没听到回答而双眼黯淡下来之前,降谷零终于开口了:“……还不清楚,但生存下来的可能性不小。
Hiro的事情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向无关人士透露太多。我们正在全力搜寻他的下落,这也正是我出现在长野的原因。”
他把自己的公安证件展示给诸伏高明:“请告诉我,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吧。”
天妇罗和荞麦面被端了上来,隔着食物的热气,诸伏高明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这是公安查案的需要?”
“不,这是我降谷零的私人请求。”
之后是诸伏高明无声的进食。
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荞麦面店,不适合深入谈这件事。
金发青年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挂在树梢上,仿佛这片森林下一秒就会烧起来,有种惨烈的美感。
他此时是紧张的,不仅是对于那段即将到来而他几乎全然不记得的往事,也是对于诸伏高明这个人。
从对方只能掏出苏格兰、现在应该说是诸伏景光年幼的照片这一点来看,诸伏景光应该便是那个年纪与家人分开,这十几年来都杳无音讯。
而从诸伏高明对照片的呵护程度,以及七年前用“zero”这个称呼来试探降谷零是否有诸伏景光的线索来看,这些年来诸伏家是从未放弃过寻找诸伏景光的踪迹。
原本该是被家人呵护爱惜着长大的诸伏景光,在这半年来,一直被降谷零深深伤害着。
他很想自私地向诸伏高明道出自己对诸伏景光做过的错事,被打被骂都好,或许多少能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但降谷零做不出这种事。
苏格兰的事情目前尚不能被非警察的诸伏高明知道太多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降谷零已经伤害诸伏景光够深了,诸伏景光想必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哥哥知道他曾经受过那么多的伤害。
诸伏景光就是这样的人,受伤了会藏起伤口然后笑着对亲近之人说自己完全没事。是和降谷零完全相反的类型。
降谷零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对苏格兰动心的了。
说不定,便是第一次苏格兰拉着他的衣服,主动提出要为他包扎伤口的那一刻吧。
离开荞麦面店,降谷零和诸伏高明沿着森林的外围慢慢走着,那段带着夏日蝉鸣和血腥味的往事正式在降谷零眼前展开。
刚上小学的诸伏景光,在第一个暑假到来的时候,央求父母带他去东京玩。
当时他们的父亲有个学生要带,原本想拒绝的,结果向来懂事的诸伏景光,那一次不知为何那么执拗,撒娇卖萌假哭……总之用上了各种方法都一定要到东京去。
父母对乖巧又可爱的小儿子心软,很快便败下阵来,一家四口出发去了东京。
然后他们在诸伏景光指定要游玩的地方遇到了和诸伏景光同龄的降谷零。
两个小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感情在短短几天内已经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甚至给彼此起了zero和hiro这样对称性极强的专属昵称。
诸伏夫妇为了小儿子的友谊,推迟了一个月回长野。诸伏高明对此也没异议,趁此机会在东京开开眼界,还被父母带去观摩了各种职业的日常,萌生了想要当律师的想法。
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对彼此相当依依不舍——从诸伏高明的角度来看,大概是降谷零更不愿意离开自家弟弟。两个小孩便约定着等到下一次长假再一起玩。
于是两个孩子就开始了每逢假期要不就是你来长野要不就是我去东京的生活。八岁那年的暑假,便是降谷零来长野找诸伏景光——这里比起东京来说显然更适合避暑。
变故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夏天下午。
金发小孩兴冲冲拉着猫眼小孩说他发现了一片很漂亮的花海,还没人发现那块地方,希望他最重要的朋友hiro能和他一起分享这块秘密基地——降谷零可是听说了,hiro在认识他之前还有个叫山村操的小伙伴,他们甚至还有一处秘密基地。
天生好胜心极强的降谷零第一次听闻此事后顿生危机感,生怕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夺走,便多次跟诸伏景光提及他也要精挑细选一个专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基地。
这片花海便是年幼的降谷零觉得最合适的地方。
诸伏景光询问地看向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因为他们刚刚从清凉的溪水里抱回来一个大西瓜,正准备切开来分享,如果他们离开的时间长了,担心家里人都等他们,西瓜可能就没有刚拿出来的时候那么好吃了。
诸伏夫妇笑着看向幼子和他的朋友,表示不差这一点时间,与其心心念念秘密基地导致无法好好品尝西瓜,不如先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捡一些漂亮的花回来,他们再一起享受这个凉爽的夏天。
于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便手牵手离开了。
原本以为两个小孩大概半小时、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回来,毕竟降谷零说过那个地方不算远。可直到快两个小时,依旧没看到孩子们的踪影。
无法再安心等下去,诸伏夫妇和诸伏高明以及几个热心的邻居,开始对附近的森林开始地毯式搜寻。
他们没找到诸伏景光,却找到了掉落在山谷处浑身是伤、生命垂危的降谷零。
连忙把降谷零送医后,他们报了警,可警察依旧无法找到诸伏景光的踪迹,这片森林附近没有监控,地上的痕迹大概也被处理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脚印。
原本这件事准备以人贩子拐走诸伏景光定性,但被送往医院的降谷零被检查发现摄入违禁精神类药物,身上也残留了一两片原材料的花瓣。
顺着这个证据,警察在降谷零掉落的山谷附近搜寻,终于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找到一片疑似种植过违禁植物的空地,但上面的植物已经被移走,线索也断在了这里。
唯一能追查下去的线索竟然只剩下了降谷零。可降谷零受伤过重,抢救成功后昏迷了将近一个月才清醒过来。
好不容易等降谷零恢复到可以勉强接待外人的时候,诸伏家过来探望他,却发现降谷零不认识他们了,并伴随着不时剧烈头痛头晕的后遗症。
他们被告知,降谷零被那些植物影响到神经系统,小孩子的大脑本就尚未发育完全,只是丢失部分记忆或者记忆紊乱已经算是万幸了。
诸伏家失去幼子的线索心急如焚,却在发现降谷零听到关于那天的问话会加重病情后,也不忍心再逼迫那么小的孩子回想那很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记忆。
为了更好地治疗降谷零,在他身体可以承担转院的颠簸后,从长野的医院转到了医疗水平更发达的东京医院。
直到降谷零康复出院,诸伏家和警察都没有从他那里获得任何线索——降谷零已经忘记了那天,忘记了在长野的一切。
他忘记了诸伏景光。
在此后多年里,诸伏家都没有停止过寻找诸伏景光。但他们从那违禁植物上隐约能猜测到,就算诸伏景光尚且存活,处境可能也不太好、极大概率被非法组织监控囚禁着。
所以甚至不敢张贴寻人启事。
诸伏高明除了寻找弟弟,其余时间全部砸在了学业上,比同龄人更早、更优秀地毕业。他没有接下日本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律师事务所的橄榄枝,而是选择成为独立律师。
他不想被事务所所束缚,而是自己选择合适的案源——诸伏高明想在工作中走遍全国,日本面积算不得大,或许终有一天能在某处地方能找到弟弟的线索。
但长野毕竟是诸伏景光出生并度过童年的地方,是他的家,所以诸伏高明时不时也会回长野,以防万一弟弟自己回来了却找不到家。
谁知道没等到弟弟,却等到了弟弟的童年玩伴降谷零。
结束了对这段往事的叙述,诸伏高明全程的口吻都很克制很冷静,可无论是谁都能从这平淡的语句里感受到,幼子的遭遇不测给这个原本应该无比幸福的家庭带来了时间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们或许在午夜梦回间都会后悔,如果当时能强硬一点,让两个孩子先留在原地把西瓜吃完就好了,或者他们能跟着一起去……
都是理智的成年人,可有些感情总是能超越理性,化为一句句“早知当初”,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诸伏高明不是习惯情感外露的类型,这些事情除了他那两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清楚,几乎没有诸伏家以外的人知道,尤其是当年还一直帮着寻找的邻居们也离开得差不多了。
因此这还是诸伏高明第一次跟别人完整地叙述此事,难免在讲的时候陷入这段往事里。
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里,才发现一直安静走在自己旁边的降谷零不知从何时起,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很差。
严格来说并没有生理上的异样,譬如不同寻常地出汗、浑身颤抖等等,整个人乍一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就是给诸伏高明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正在崩溃边缘,如同大火燃烧过后,依旧保留着原样,可只要一阵风过,一切便会消散在空中。
降谷零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如此残酷。
对组织成员的审讯尚未结束,资历越深、权力越高的代号成员越是难以被撬开口,他们不一定是不愿意说、还保存着会被组织余党救出去的幻想,而只是单纯地想借此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作为代号成员在组织里潜伏那么久,降谷零虽然心焦于从他们口中得出关于苏格兰的信息,却也清楚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表露出焦急,这是一场双方之间的心理博弈。
所以降谷零至今都不清楚诸伏景光是何时进入组织的,失去那段记忆的他更是从未把这件事和自己联系起来。
可如今听了诸伏高明的讲述,结合这些年来持续不断却又模糊不清的梦,降谷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年幼的诸伏景光为了保护降谷零,以自身为诱饵引开组织的人,最后被组织抓走了,而自己苟活了下来,免于组织的毒害。
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诸伏景光在情感上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甚至说不定对方的自毁倾向也有自己的原因,所以降谷零不分日夜地工作,想清除组织残留下来的黑暗,也算是为被组织迫害为实验体的诸伏景光复仇。
如此一来,说不定哪天再见到猫眼青年,降谷零还能鼓起勇气说我有在为hiro努力。
抱着这样隐秘而自私的心理,如今却从诸伏景光的亲人那里得知,诸伏景光就连进入组织,都是他降谷零害的。
年幼离开家人的惶恐、被当做实验体的痛苦、终年被困于黑暗中的无望……这些诸伏景光受到的苦难,源头其实都是降谷零。
诸伏景光本该和降谷零一样在阳光下长大。
承受了如此多的折磨,诸伏景光依旧保持着最初的那颗赤子之心,竭尽全力倾覆组织、为身边的人留好退路。可他的痛苦源泉,却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居高临下地、先入为主地给他判了罪。
罪人和受害者的位置颠倒。
应该消失于那场大火里的人,应该是降谷零才对。
“……降谷君?降谷君!”
看似缥缈遥远的呼喊没能唤回降谷零的注意力,直到诸伏高明不得不略显失礼地阻止降谷零下意识伸向上衣内袋的手——那里放着他的那把HK-P7M8。
诸伏高明如今身为律师,对枪械之类的称不上如数家珍,但他有两名当警察的幼驯染,常常被迫卷入各种危险的刑事案件,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不会开枪,其余技能和普通刑警也没差多少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降谷零对诸伏高明说了句听起来没什么信服力的话语:“抱歉,我没事。”
在极度的痛苦和自责之下,想要让自己也受到伤害的这种念头,就算是一身硬骨头的降谷零也无法完全避免的。
但他也清楚,只要自己摸到那冰冷的枪械,责任感会打消这个荒诞的想法。
不仅是身为公安的责任感,还有对诸伏景光的责任感。
被猫眼青年多次救下来的性命,就算是降谷零本人,也没资格夺走。
第69章
意识被烈焰灼烧着吞没,一系列的提示音模糊地在脑海里响起:“清除进度80%……好感度计算错误,清除进度暂停……好感度重新计算……降谷零好感度+200……降谷零好感度100,任务成功!!”
“……雅也、雅也!”
沉浸在昨晚梦境里的猫眼青年终于因为呼唤而回过神来,他放下手里被细心用便利贴贴着“拓真的进度:这首的强弱没把握好”的乐谱,侧头望去:“怎么了,慎平?”
“今晚有部门聚餐,我就不回来吃饭了。”
长得有几分帅气的卷毛警官穿着一身藏蓝色西装,说完这句话后便准备换鞋出门,看到玄关处的镜子时愣了一下:“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有些不习惯啊,雅也你的技术也太强了吧……可惜头发太不听话。”
说着这句话,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卷毛,手感很好,发量充足,是让无数人羡慕的好头发,此时却得不到主人的满意。
被他称之为“雅也”的青年,闻言走过来站在他的侧后方,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劳动成果,猫眼满意地弯起来:“这样就很好啦,卷发的人那么多,脸对不上就没关系了,而且我用的这些材料都是绝对防水的,慎平就算是在这种天气长时间穿着防爆服也不会掉妆。”
“我倒是没在担心这个,毕竟我还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看了看手表,距离上班时间已经没多久了,卷毛警官风风火火地走了。
在他的身后,猫眼青年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他叫青川雅也——这是他身上证件显示的名字,被名为“神奈慎平”的卷毛警官“捡到”的时候,青川雅也身上便只有这个证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其他一概不清楚。
因为青川雅也没有任何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躺在神奈慎平的院子里。
过去一片空白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记忆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回想起来的,更何况他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否则青川雅也不会那么在乎这个反复而短暂的噩梦。
在梦里,他被火海吞噬,灼烧的痛苦席卷了全身,那样可怕真实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噩梦,更像是亲身经历过。可青川雅也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也没有烧伤后动过手术的样子。
还有一个细节是,青川雅也发现虽然身体的本能在叫嚣着要逃离,可梦里的自己却像是心甘情愿坠入这片火海里,对疼痛的忍耐度也颇高。
而最重要的是……降谷零是谁?
虽然“好感度”“任务成功”之类的词语,青川雅也同样搞不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得到,“降谷零”这个名字才是关键。
除了自己的记忆很奇怪,与自己居住在一起的神奈慎平也很奇怪。
一般人在自家的院子里捡到陌生人,多疑一点的已经直接报警了——凭空出现还声称自己没有记忆怎么想都很可疑,就算遇到个好心的,也最多是把人送到医院或者交番,可神奈慎平居然当晚让他留宿了。
虽然可以解释为神奈慎平本身就是警察,自然不怕身上没有任何冷热武器的青川雅也,后者还是觉察出了违和感。
……就好像神奈慎平原本就认识青川雅也。
当他神色平静地对神奈慎平说着自己想不起来任何事情的时候,他能清楚地从卷毛警官的眼里看到震惊,尔后是了然、心疼和安慰。
了然什么?
神奈慎平不是能完全掩盖自己表情的人,可当时的青川雅也正苦恼于如同一片白纸的自己,并没能把过多的注意力用于揣测神奈慎平的心思,便也就错过了解释和了解真相的最佳机会。
等到他事后越想越不对劲的时候,卷毛警官仿佛是已经认定了什么,无论青川雅也说什么做什么,都很配合地表达出“嗯嗯我确实不认识你”。
青川雅也曾经多次想用“降谷零”来试探神奈慎平,但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准备开口,身体的本能就在制止着他,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无法吐露在他人之前。
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本能却依旧在阻止这件事发生,与此同时心里还会泛出一些很复杂浓郁的情感,只是被一片空白的记忆死死压制在了最底部。
很有实验精神的青川雅也想搞清楚自己和降谷零到底是什么关系,便总是在神奈慎平面前试图说出这个名字,次数多了,除了换得卷毛青年“你没事吧”这样由担心到无语的态度变化,青川雅也总算是隐约感受到了那些情感是什么:痛苦、亲昵、喜欢……和保护。
降谷零一定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并且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
青川雅也这样确信着。
那为什么降谷零不在自己身边呢?他又是怎么来到神奈慎平身边的呢?
这位卷毛警官也是刚来到神奈川没多久,似乎是为了躲什么人。捡到青川雅也的那晚,他还十分苦恼地坐在客厅,看到轻车熟路去厨房做饭的青川雅也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会易容吗?”
青川雅也:“……”
青川雅也:“?”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一个警察,问我一个毫无记忆的人,会不会易容?
是在怀疑他是什么可刑可拷的在逃犯罪分子?钓鱼执法吗神奈警官?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会造成歧义,神奈慎平很快补充道:“我不是说你这个面貌是易容过后的,我只是想给自己修改一下形象,让熟人认不出来的那种。”
青川雅也:“……”那问题就更大了。
他下意识想反驳说我不会易容,但反问自己会不会改变形象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会一点。
青川雅也:“……”这下完了,分不清是他的问题大一点还是神奈慎平的问题更大一点了。
他对眼前的这位卷毛青年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不知道是出于这个人的警察身份还是对方的气质,但青川雅也的理智不可能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表态。
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温和、让人卸下心房的笑容,青川雅也柔声问道:“以神奈警官的长相来说,根本不会有烦恼相貌的可能性吧,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
停顿了一下,他调侃道:“不会是躲避疯狂追求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