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微微点头,如果忽略他越来越黑的脸色的话,他仿佛已经理解认同了他们的这个做法,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是昨晚hiro跟我说这两个月的生活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一点,是因为对hiro来说,这一点无关紧要吗?”
诸伏景光:“……”这个头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点下去。
与其说是无关紧要,是他当时下意识地觉得在降谷零面前提及这个有些奇怪。
“因为阵平要回东京工作了,我们没必要再继续扮演情侣,所以昨晚就没想着和zero提这件事。”诸伏景光微笑道,“更何况,比起我来,zero没跟我提起的事情显然更多吧。”
这次轮到降谷零被堵得哑口无言了,只能让诸伏景光赶紧尝尝他的手艺。
猫眼青年在心底无声地叹气:其实自己本意并非想吐出这般带刺的话语,既然zero说他是自己的“追求者”,那他会在意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样,总感觉自己以前也对zero说过类似的话……
一边想着,诸伏景光一边顺着降谷零的意思低头品尝他做的早餐。
色香都做得很到位,是能直接开餐厅的程度,味道方面比起诸伏景光的厨艺来说稍微逊色一点,有点照着教科书做的感觉,但也已经超过大部分人的烹饪水准了。
于是他弯起猫眼,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非常美味!以zero的水平,应该很快就能超过我了吧?有什么是特别想跟我学的吗?”
降谷零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想让hiro教我做信州荞麦面和土豆饼。”
信州荞麦面诸伏景光可以理解,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长野人,之前在神奈川的时候也做过几次,得到了松田阵平的盛赞,但是:“zero是特别喜欢吃土豆饼吗?”
“这个嘛——”降谷零拉长尾音故作神秘,“暂时是秘密,hiro之后就会知道了。”
用完早餐后,降谷零就带着诸伏景光去做全身检查兼亲属鉴定。
依旧是那辆熟悉的白色马自达,在车内诸伏景光跟降谷零说了自己昨晚的那个梦。
“看来hiro在慢慢恢复记忆了,”降谷零表情有些复杂,“但恢复的内容和时间都不确定……没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金发青年微微侧过头,临时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作采访状:“不过没想到,原来在酒吧的那一次之前,hiro已经见过我了。可以采访一下当事人吗,当时是怎么看待我的?”
诸伏景光仔细回想梦中的情感:“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而且应该不是黑暗里的生物,加上zero的发色,有点像太阳呢。”
“太阳吗?”降谷零嘴唇翕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容。
猫眼青年的注意力都在回忆梦境上了,没留意到身旁幼驯染异样的表情:“那人说我和zero的契合度很高,所以如果那晚来的是其他人,是不会通过信息素发现那是zero的。”
“我和hiro的契合度是百分百。”降谷零解释道,“契合度能上80的伴侣已经是凤毛麟角,契合度高达百分百的,即使在东京都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
诸伏景光没想到居然是百分百的契合度,诧异得一双猫眼都显得圆滚滚的:“居然是百分百吗?那zero当时一定很困扰吧。”
他那双蓝眸比长野的天空还要显得澄澈通透,让降谷零从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狼狈:“身为警察,居然和一个犯罪分子信息素契合度高达百分百。”
降谷零知道诸伏景光这句话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只是猜测甚至可以说是陈述一件客观事实,却依旧让他溃不成军。
他很想说对不起,但在现在只恢复了零星记忆的诸伏景光面前道歉只会徒增对方的困扰,也很像是在道德绑架。
他不能否认——因为真相比这更为残酷,没人比降谷零本人更清楚,他因为百分百的契合度对诸伏景光做过何等残忍的事情。
所以降谷零最后只能这样苍白地说了一句:“至少,如果是现在的我,会欣喜若狂。”
车子平稳地在一栋不起眼的灰扑扑独栋建筑前停了下来,深肤色的手从方向盘上滑落下来,轻轻地用尾指勾住了诸伏景光的手。
这个动作很轻,轻到在对方产生过激反应之前就松开了:“到地方了,我们进去吧。”
诸伏景光感到自己的右手似乎被什么很轻地拂过,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听到降谷零的这句话,于是应了一声准备下车,然后脑袋上就被扣了个什么东西。
借着车内后视镜,诸伏景光发现自己脑袋上是一顶深色的鸭舌帽,长长帽檐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标志性的上扬眼尾。
那股好闻又让他不舒服的咖啡味再次卷土重来,让诸伏景光有些不舒服地用手碰了下帽子,然后就被降谷零阻止了:“等下hiro注意不要让里面的人发现你的长相。”
一个小时前刚下定决心不再穿戴降谷零衣物的诸伏景光:“……”
他又被塞了一只黑色口罩,倒是能稍稍减轻咖啡味对他的影响。
这栋建筑刚进去就像普通的办公楼,直到降谷零经过三重生物识别带着诸伏景光进入一间隐藏的电梯,下到了负三层。
足到如同身处冰窖的冷气,泛着各色冷光的仪器,有很多一看便是研究员的人穿梭其中。
降谷零担心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出现,看到外人的进入,大多数研究员连头都不抬,少数几个望过来的,那个眼神也只是像看停落在窗沿的鸟雀,还不如他们看向仪器数据的半分热度。
直到他们又七弯八拐、通过刷卡和对暗号进入一个隐藏在套间里的房间,只摆了六个仪器,其中一个大得有些诡异了。
诸伏景光意识到,这里很可能就是为今天自己的到来而临时搭建起来的。
有一名穿着跟外面那些研究员没什么区别的女性和降谷零对了一下眼神后,操作打开了一扇大概直径半米的小窗,一个有着桃花眼的男人出现在小窗的背后。
他身上肉眼可见的部分,从头部到颈部、上臂接了不少东西,不知道是刑具还是拘束用的,从他有些抽搐的脸部肌肉来说,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降谷零开口时的声音和这里的温度一样冷:“开始吧,桑布加。”
或许是有什么被按了暂停,被称作“桑布加”的男人身上的不自然状态停了下来,那双好看又带着疯狂底色的桃花眼从上而下扫视着几乎被降谷零包得严严实实的诸伏景光。
“好久不见啊,苏……哎呀,久别重逢不应该用那么老套的称呼,那么,好久不见,梅斯卡尔情根深种的心上人?”
“好久不见,梅斯卡尔情根深种的心上人。”
说完,桑布加那双桃花眼又心情颇好地看向了降谷零,露出一副不加掩饰的看热闹表情,但后者没有给他任何眼神,只是对着那位女性研究员做了个手势。
桑布加“切”了一声。
借着鸭舌帽的遮掩,诸伏景光打量了一下桑布加。这人长相姣好,脸上一直似笑非笑,桃花眼里疯狂和无所谓交替着浮现,精神状态看起来遥遥领先。
研究员先是用其他仪器给诸伏景光做了些常规检查,桑布加偶尔说几句让她重点检查某个地方。
这个时候研究员会停下动作,直到降谷零用行动耳机接收到某个信息后,示意研究员可行,研究员才会按照桑布加的指示器操作。
“怎么还怀疑我啊?要不是看在是梅斯卡尔心上人的份上,我可不会在戴着这种东西的时候还以德报怨地给你们帮忙。”桑布加有些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诸伏景光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腕侧边连着一条很粗的半透明管线,有淡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流动。
诸伏景光能感觉得到,桑布加说“以德报怨”的时候,降谷零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但金发青年依旧没有理会桑布加,而是示意研究员继续按照步骤往下走,直到常规检查已经全部完成,只剩下那台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都在表明“我很不普通”的仪器。
研究员按下仪器侧边的按钮,有一张类似于扫描床的卧具从中下层缓慢显示出来。
降谷零看向诸伏景光,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安抚:“我会一直在这里。”
躺在这张狭窄床上的感觉并不好,让现年已经25岁的诸伏景光想到了那晚的记忆片段里,尚且年幼的自己躺在冰冷的床上,耳边是组织成员无情的声音、眼前是成块的铁红色。
但不同的是,这次有降谷零陪在自己身边。
在这个仪器里使用的时间比之前全部加起来还要久,每个操作之间的时间间隔都不短,诸伏景光猜测很有可能每个操作都需要桑布加来指挥,而不信任桑布加的降谷零每次都需要通过什么来确定对方指令是否可以执行。
虽然仅恢复的两段记忆里没有桑布加的存在,诸伏景光也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梅斯卡尔是哪位。但从桑布加和降谷零的态度来看,自己的身体应该不止一次被组织动过……人体实验吧,而桑布加很可能便是主导人体实验的角色。
可在这两个月内,除了失去过往记忆,诸伏景光没觉察到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而且目前最清楚诸伏景光状况的降谷零,都不知道诸伏景光是为何突兀地出现在神奈川、出现在松田阵平面前。
他想,这两者之间或许存在什么关联。
时间就在诸伏景光的东猜西想里悄然流逝。
等他重新看到房间里的白炽灯时,正好听到桑布加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颇为意味深长的话语:“一切……都很正常,他非常健康。”
金发青年明明还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整个人的气息却已经变成了诸伏景光梦境里的“波本”。他把一枚硬盘放到那扇窗沿上,推到桑布加面前:“这是你最后一次接受交易的机会,看完后再做决定吧。”
等降谷零转过身面对诸伏景光的时候,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模样:“结束了,我们走吧。”
那扇开在房间墙壁上的窗正在缓慢合上,桑布加的面容随之一点点被遮掩住。他彻底消失在面前前,诸伏景光听到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你确定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苏格兰?”
等到离开这栋建筑,再次走在阳光底下的时候,诸伏景光才意识到快下午了,虽然托丰盛早餐的福,他现在还没有饥饿感。
金发青年自桑布加那句话之后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虽然他的表情几乎没变化,但是不知道为何诸伏景光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诸伏景光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在降谷零疑惑地转头望来时,把鸭舌帽物归原主地扣回到降谷零脑袋上。
那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被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帽檐下那双紫灰色眼眸里的光倒是重新亮了起来。
诸伏景光就着他们现在间隔的一米距离仔细打量着降谷零,直到那深肤色的脸颊都染上了极其不易让人察觉到的红晕:“zero的长相真的好显年轻啊,如果不是现在穿着西装,说不定会被别人认为是高中生哦。”
明明鸭舌帽和这身西装一点都不搭,在衣着打扮方面相当擅长的降谷零摸了摸帽檐,却没有把它摘下来:“hiro才是吧,你肯定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诸伏景光听降谷零这样说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虚影,是长相没什么变化、气质上却要青涩一点的降谷零,对方正不高兴又有些别扭地承认:“没想到只是一段时间没见面,hiro就换了形象。好吧,hiro就算留胡子也是很好看的……但果然还是卷毛混蛋的错吧!”
“hiro?是刚刚的检查有问题吗?”深肤色的手在诸伏景光面前晃动,把他恍惚的神智拉回现实。
看着眼前紧张得像是要立马进去找桑布加算账的降谷零,诸伏景光摇头:“不是……我以前有留过胡子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诸伏景光自己就知道答案了。
果然降谷零的担心不降反增:“hiro怎么可能会有胡子?我们再换个地方做检查吧?”
没错,诸伏景光是不会有胡子的,没有一个生理正常的omega能长出胡子。
“不用了,刚刚的检查没什么异常。”虽然最后那个仪器确实有部分步骤刺破了他的皮肤,但诸伏景光能确定在整个过程中自己都没有失去过意识,也没感觉身体出现任何异样。
虚影是诸伏景光过往的一部分。
正是因为确认这一点,让猫眼青年罕见地产生了少许不安。
原本想着,按照这个记忆恢复的速度来说,最多一年就能恢复全部记忆了吧?可如果恢复的“记忆”之间发生冲突呢?
其实到目前为止,矛盾的地方依旧很多:明明他们的信息素契合度却高达百分百,但诸伏景光生理上抗拒着降谷零的信息素;偶尔看到降谷零的时候心脏隐隐作痛,可对方的存在本身便能给诸伏景光带来安心感,他也看不得对方染上负面情绪……
梦里那个人说只是用了清除记忆的药剂,苏格兰却常年被困在童年时的惨案里,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只是加大剂量就能达到这么精细的另一种效果吗?
还有他一个自幼成长在犯罪集团里的犯罪分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得到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两个警察的另眼相待?
一切都显得很割裂,只是之前诸伏景光激动于找到故友和亲人,才会下意识忽略这些不同寻常。
降谷零依旧很紧张:“真的没事吗?”
心里这样忧虑着,诸伏景光却不打算让这份负面情绪也让降谷零承担,于是笑道:“有事——我饿了。”
听到前半句话时,降谷零几乎屏住了呼吸,直到后半句才意识到自己被诸伏景光开玩笑了,故作生气:“好哇hiro,居然捉弄我,作为赔偿——”
他学着诸伏景光拉长声音卖关子:“这个赔偿我得好好想想,不能让hiro这么轻易过关。”
强行单方面塞给诸伏景光一个“不平等条约”,降谷零就拉着诸伏景光再次坐上了他的那辆马自达。
“去吃饭吗?”诸伏景光举手提问。
“对,”降谷零表示这位同学答对了,“不过是回我家吃饭,我今天就要吃到hiro给我做的土豆饼!”
诸伏景光也不是真的饿,对于这个要求连声答应。
在回去的路上,猫眼青年似乎在看窗外的景色,心思实际在降谷零身上。他发现刚刚这一番插科打诨其实并不能让降谷零真正放下心来,这位幼驯染对他的安危过于担心了……这又是为什么?
降谷零的家各方面看起来都是标准的单身公寓,唯独他那又大又崭新的冰箱不是。
那里面塞了不少新鲜食材,难怪降谷零可以想都不想地就说要回来做饭。
土豆饼的做法并不困难,除了降谷零坚称家里灶台坏了让诸伏景光用电磁炉这一点上浪费了些时间,一份香气扑鼻的土豆饼很快就做好了,还顺手做了两个凉菜和芹菜炖牛肉——当诸伏景光看到冰箱里致死量的芹菜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趁着金发青年在冰箱里扒拉饮料的时候,诸伏景光把土豆饼装盘端出去。
降谷零打开两瓶苏打水倒进杯子里,又切了些柠檬片放进去:“这样才适配hiro做的土豆饼。”
在诸伏景光旁边的位置坐下,金发青年首先夹起来的便是土豆饼。软糯可口,带着土豆本身的美味、炸物的油香和……美乃滋的细腻香甜?
降谷零一愣,用筷子翻动剩下的三个土豆饼。
土豆饼的背后虽然已经被碟子蹭到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到用美乃滋挤上去的三个字母:i、r、o。
没忍住的笑声从他身边传来:“我还以为zero全部吃完都没发现我在土豆饼背后署名了呢——”
眼里还带着笑意的猫眼青年猝不及防地被抱住。
被触碰到的地方有些难受,诸伏景光被扑面而来的咖啡味刺激到本能想推开降谷零的时候,自己的肩膀上传来湿意。
埋在他肩颈处的降谷零,哭了。
自八岁那年从医院出来之后,降谷零就没有再哭过。
他天性好强,自尊心也比一般人要高得多,眼泪这种代表着“示弱”的生理产物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降谷零不需要示弱,也没有可以示弱的对象。
“我还以为zero全部吃完都没发现我在土豆饼背后署名了呢。”
这句很简单的、带着亲昵玩笑的话却在这一刻击溃了降谷零这两个月来的心理防线。
他忽然明白了当初在异国他乡,苏格兰和自己假扮情侣,在加藤夫妇面前编造绿川唯和安室透是如何在一起的剧情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那个剧本是他们事前就准备好的,是由他们先想好自己的那部分,再和对方核对,有对不上或者不够自然的地方再进行修改。
而“土豆饼”这部分是由苏格兰本人提出的、没有经过降谷零修改的部分。
当时的降谷零自然是没有多在意这种虚构的剧本剧情,最多是在心里嘲讽了一下苏格兰这个组织成员居然也能想出这么有青春气息的桥段,怕不是去找了什么视频来照猫画虎。
却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幼稚可爱的举动,是诸伏景光本人确实会做出的行为。
他是真的会做出“给喜欢的人连做一周便当,在土豆饼的背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希望喜欢的人注意到又害怕喜欢的人注意到”。
这是曾经诸伏景光再一次地向降谷零表露自己的爱意。
苏格兰的真情流露,被波本当成了又一次的虚情假意。
……不,降谷零想,自己之后应该是能想到的,或者说自己的潜意识注意到了,否则一个月前不会做了那么一个梦。
“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忽略我的心意吗……zero。”
这句话与其说是梦境里的绿川唯在指责安室透,不如说是降谷零的自我谴责。
苏格兰说得没错,被他偏爱的自己确实一直在有恃无恐,无论自己曾经对苏格兰做过什么事情,好像都能被无条件原谅……直到自己失去了对方。
可降谷零依旧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他的泪腺好像在那天漫天的火光中暂时失去了功能,痛到极致的时候是麻木的。
更何况降谷零有资格为跌落火海的苏格兰流泪吗?刽子手因为受害者而哭泣,只能假惺惺地感动自己。
可现在诸伏景光活着回来了,就算他抗拒自己的触碰,降谷零也清楚地意识到这具躯体是鲜活的,失去那些痛苦记忆的诸伏景光会笑着和自己说话,会安慰自己,会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喜欢芹菜……
他以为再也闻不到的葡萄乌龙此时也萦绕着自己。
所以降谷零非常自私地放纵了自己。
明明知道现在的诸伏景光抗拒自己的触碰,在被巨大的悲痛、自责、悔恨和庆幸冲击之下,降谷零依旧冲动地抱住了身边的猫眼青年,任由自己的泪水生疏地打湿了诸伏景光肩膀。
他需要怀里确切的温度来告诉自己,没错,hiro活着回来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不是身体编造给自己的一场白日梦。
当那带着葡萄乌龙香气的身体被他拥入怀里的时候,降谷零能感受到对方那一瞬间的抗拒——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由他亲手烙下的伤痕之一——却在发现自己的泪水之后,缓慢地放松自己的身体。
诸伏景光在努力地包容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泪水愈发来势汹汹。降谷零很想收紧怀抱,但在刚刚的冲动过后,他的理智又很快回归:以前已经让hiro受到太多的伤害了,现在不能再让对方痛苦了。
这样想着,即使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和怀里的人多温存哪怕一刻,降谷零还是慢慢松开了双手:“抱歉hiro——”
然后被猫眼青年抱住了后背。
降谷零无声地睁大眼睛,又有一颗泪水随着他身体的震动而滴落下来。
“如果觉得难受,而我的存在会让zero好受一些的话,”耳边的声音温柔缱绻,“那就再抱一下吧。”
Hiro。
Hirohirohirohiro……像着魔一般在心底不可控制地不停默念着这个他对诸伏景光的专属昵称。
降谷零在卑劣地、贪婪地享受着诸伏景光此刻对他几乎是无底线的纵容,也在恐惧着对方全然恢复记忆之后的反应,害怕自己再也不被允许这样称呼对方。
被万般复杂且浓烈的感情堵住喉咙,向来嘴上功夫不饶人的金发公安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功能,只能听到耳边属于心上人的安慰还在随着胸腔的震动源源不断地传来:“zero其实很担心我吧,我都看出了哦。”
这样近乎于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于时年25岁的降谷零来说,却是抚慰他这两个月来精神创伤最好的良药。
曾经把苏格兰想为他包扎都视为报复的人,现在恨不得把所有的伤口疼痛都展露在对方面前。
在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后,降谷零终究是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诸伏景光——但在放开前,他在距离对方耳朵很近的地方,第一次认真、直白地诉说了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hiro。”
那白皙的耳尖立马染上了红色,刚刚还尽量舒展身体、温和安慰着降谷零的猫眼青年因为这句告白再次绷紧了身体。
稍稍拉开两个人的距离,降谷零直视着诸伏景光,郑重地重复一遍这句话:“我喜欢你,hiro。”
他的眼睛因为刚刚的流泪还泛着红,却也因尚未褪去的水光而显得格外煽情,此时正满满当当地、完整地装着诸伏景光。
“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表白的好时机,对于现在的hiro来说我只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吧?但既然昨天这么唐突地对着hiro说我是你的追求者,就要跟hiro明确我的心意。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喜欢hiro。”
眼前人说着这样深情款款的话语,又被那双紫灰色的眼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诸伏景光的脸颊很快和耳朵染上了相同的色彩:“我……”
“不用急着回答,或者说如果hiro现在就答应了便是我趁人之危,”降谷零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表情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虽然以我现在的做法……总之,hiro慢慢考虑,等记忆恢复之后再做决定吧。”
“嗯。”诸伏景光微微点头,认同降谷零的说法。
四目相对。
两个人齐齐变成熟透的、还在冒着热气的大番茄。
刚刚在心上人面前痛哭一场、还一往无前告白的人,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
“总、总之,我们先吃饭吧。”过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才出声打破了这个快要莫名其妙变成“123木头人”游戏现状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