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都是些只能欺负小孩子的手段,而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弱小可欺的孩童了。
继续往前行进了大约半刻, 本该被甩在背后的小院与歪脖子枯树重新出现在眼前。
一如既往,毫无改变的手段。
意识到微明还和过去一模一样后, 晏景不由地生出了几分轻蔑。
他不再尝试探索,而是在檐廊下坐下。
没一会儿,一个人出现在他身后。
韩程主动招呼:“律使。”
晏景讥嘲:“你没有苍行知有定力。”如果是苍行知一定会等到他心理防线崩溃才出现。
韩程对他的评价坦然接受:“您已并非当年的孩童,这些手段很难恐吓住你, 这里怎么说也不会比诸天伏魔阵里更可怕吧。”
他指的是晏景被压在阵下的百余年岁月。
按道理来说确实如此,但让晏景来选,他宁愿呆在诸天伏魔阵里。
“我要见存渊。”
“只要您达到尊者的要求,自然就可以见到他。”
晏景嗤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不会把见他一面当奖赏。”
如果能直接达到目的,他也很乐意不去见微明。
“不见也行,我有两个问题。你替我问他。”
见韩程无动于衷,他补充:“这是我考虑是否配合你的重要因素。”
紫云峰长老韩程很明显是在苍氏及其从属被他杀光后,接替他们的职责,服务微明的人选。
很显然,他的任务之一是充当监管晏景的“狱卒”。
韩程的态度果然有所松动:“您的问题是什么?”
“奚启的来历。以及,他打算怎么处置奚启。”
晏景问的两件事都和自己无关,看起来并不很关心自己的命运。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他看来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地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韩程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我不保证尊者会给予回应。”
“只此两问?”听完韩程的转述后,微明再一次确认。
相较于遗迹现身的投影,冰宫中的人神身躯更为凝实,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辉。他没有遮掩面目,但旁人无法在脑中留下任何关于他相貌的印象,只记得一双琉璃般璀璨的眼眸。
韩程低着头:“是的。”
“奚启?失败的造物还自封了名号?”
人神的措辞颇为刻薄,似乎对描述对象有天然的恶意。
他没有正面回应晏景的问题:“转告他,这并非求教的姿态。他亦不必关心注定被销毁的造物。”
韩程将微明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晏景。
这样看来,奚启的确是诞生自微明之手,也确实不被微明认作弟子。
这家伙竟然没有骗他。
——只是隐藏了许多关键信息。
另一个信息则是,微明对奚启的处置与对他截然不同,似乎打算对奚启赶尽杀绝。
奚启的处境的确更为艰难。
确认了这一点的晏景,对其丢下自己跑路的行为的怨气少了不少。
就目前的情况看,微明还没有亲自下场的打算。
奚启那番因果论如果属实,那他们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想到此处晏景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对奚启的担心好像胜过了对自己。
晏景感觉有些不妙。
“这家伙,一有不对,跑的比谁都快,他根本不用我担心对吧。”
小云狐不太听得懂他的话,黑黝黝的双眼中只有幼兽的懵懂。
不过晏景忽略了一个道理。
担心这种事一开始就无关对方用不用得着。
夜色从雪原尽头出现,逐渐染透整片天空,等到第一抹月色投下,小院的廊下出现了一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身影。
微明……
晏景不认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只不动声色地将笙笙往怀里搂了搂,试图用衣料挡住小兽。
但微明还是注意到了这除了他和晏景外的第三只生物。
晏景的小动作并无必要,如果他没有同意这只兽类出现在此,早在晏景昏迷的时候它就不存在了。
“岚雾之狐,云狐亚种,世外早已不存其迹,唯有一脉受吾特许,寄身此境。”
难怪没有任何活物的世外峰会有云狐出现。
不过对微明,晏景依旧态度尖锐:“哦?你是想表达自己还积了一点德吗?”
“这并非和尊长说话的态度。”
微明知道晏景厌恶自己,但不理解这份厌恶何来,只能归因于晏景天性恶劣,烈性难消。而他原谅晏景的骄纵,包容他的驽钝,对晏景拿出了不常见的慈爱与耐心,却得不到理解。错的不是他,他不需要解释什么。
“苍氏疏于管教,以后吾会纠正这一错误。”
没错,这是微明认为苍氏真正的过错所在。
不是他们对晏景做了什么,也不是私下里的蝇营狗苟,是没有对晏景施加严格的管教,让其形成了现今这忤逆的性子。
纵使已经对微明不抱希望,晏景还是被他的话恶心到了。
要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将万物当做自己的私产,视他人人格为无物的微明外,他最厌恶就是为微明做鹰犬,使他兄弟分离,抱憾终身的苍行知及其党羽,微明还敢在他面前提。
晏景咬牙,讥嘲:“想要听话的傀儡现成的一大堆,偏生就要干逼良为娼的事。这就是你的兴趣所在吗?尊者。”
他自己都浑然不觉,他唤“尊者”时阴阳怪气的口气像极了奚启。
微明拧起眉头。
他对晏景一直是不满意的。
天道离析出善恶律,为他所掌握。
而为研究善恶律,他需要一个人类来做“容器”。
在微明起初的规划里,这个“容器”并没有名分。但随着计划推进,他逐步发现,人作“容器”和死物不一样,对方不会一开始就长成他想要的模样,他需要等待这个人接受教养,一点点变成他需要的模样,而另一方面,对人的所有权也不像对物那样容易宣示。
最终,在苍氏的建议下,他同意给予这个“容器”弟子之名。
几次的失败之后,苍氏给他找来了晏景。
小时候的晏景,性子温顺,但弱小又无知;当他的资质足够亮眼时,又学会了太多不该学的恶习。
晏景从未满足过他的所有要求,但偏偏又比他所有藏品都生动耀眼。
或许是善恶律选择的人确实与众不同,又或许是自己积年累月的关注赋予了他不一样的魅力。但结果就是,他的情绪开始被晏景牵动。
晏景殒落在了和魑王的战斗中。
这是早有预计的。
对善恶律的研究已经接近尾声,容器此时损坏是可以接受的。
但不寻常的是,他并没有自此将晏景抛在脑后。他许多次将注视投向那片大山,期待晏景像过去许多次那样,又一次从必死之境中爬出来。他做了晏景的魂灯,每一天都在关注魂焰的波动。不曾衰减的魂焰让他意识到了晏景的魂魄受到了庇护,返回人间是迟早的事。
那一刻涌现的欣喜和期待让微明陡然惊觉危险,有一瞬间,因果的丝线搭上了他的小指。
当夜,他把魂灯交给了苍氏保管,开始计划奚启的诞生。
可惜,亲手创生的孽类脱离了他的掌控。
计划失败了。
退而求其次,微明决定与自己和解,他不杀晏景,但晏景要变成他想要的模样。只要晏景做得到,他会给予其无上的尊荣。
当然,为了保证效果,他不会将这份奖赏告诉晏景,直到晏景做出真正的改变。
回到现在,面对晏景的不逊,微明拿出了自认为难得的耐心:“我令你做宗主,是希望你以苍氏为榜样。”
晏景虽然与孽类合谋,未经准许,灭了苍氏,但他不计较这些,仍旧愿意把蕴华宗作为预支的礼物送给晏景,只希望他能做到苍氏曾经做的那些。
晏景几乎要气笑了。
微明从未将他经历的折磨放在眼里,还要他将始作俑者视为榜样?
何等的傲慢。
微明料到他又要口出不逊,封住了他的唇舌。
可晏景偏生不遂他意,拼尽力竭也要把话说出口。
在禁制与抵抗中,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鲜红的血液从牙缝中渗出。
“去——”
“他——”
“妈——”
“的——”
“苍——”
“氏——”
微明感觉自己之前的教育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先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重新打造吧。
这段时间发生的剧变全蕴华宗无人不知。
先是世外峰重新被雪覆盖,长老们急匆匆地去而复返后共同推举韩程长老为新的长老会首席长老,并宣布了那三条敕令。
晏景审判蕴华宗旧高层的行为得到了天道以外的第二层背书, 奚启成了叛逆,晏景成了新宗主。
半天的时间里,天地陡然翻覆,只因为这座雪峰上那位神秘尊者的几句话。
而苏相宜作为奚启的追随,处境变得非常微妙。
好在蕴华宗所有人还处在震惊之中,来不及清算他,直到今天韩程长老找到他。
一路过来,苏相宜都忐忑不已。
尊者难道要亲自审判他?
不,以他的份量不值得尊者这么做。
苏相宜思来想去, 认为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知道很多晏景和奚启两人之间的事。
他知道晏景和奚启的过从甚密,知道他们一起挫败了那场牵涉甚广的针对罚恶使的围杀,共同审判与处决了苍氏。但结果却是一个得到正名,一个被判为叛逆。他对内情充满疑惑,一直想找晏景问清楚。只是晏景回来十数日,他始终不得一见。
在韩程的带领下,他们跨越了世外峰的雪线。
苏相宜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往前走多远,但在回头时背后只有无边无际的雪原。
来到小院前,韩程没有敲门, 直接走了进去。
檐廊下,苏相宜看到了自己想见却不得一见的晏景。
晏景正坐在地板上, 叼着衣角给自己换药。
劲瘦的腰腹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一部分青黑的旧伤,但更多的是鲜红的,还在渗出血珠的新鲜割伤。有的向下没入裤腰, 有的延伸向看不见的背部,还有藏在被衣袍盖住的胸膛上,漏出一点边角。
苏相宜毫不怀疑晏景全身都是这样伤口。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苏相宜来之前,晏景刚刚结束在冰窟中持续七日的罡风刮骨之刑。
——作为他冥顽不化,一而再,再而三对微明口出不逊的惩戒。
这个刑罚他过去也受过,但没有这么久。
看来微明确实动怒了。
雪原为背景的回廊下,晏景不曾看向来人,低垂着昳丽的眉眼,留神手上的动作。
一身素衣装裹下,带伤的他就像初春将化未化的冰棱,锋锐却易碎。
“好看吗?”
苏相宜:“还行吧。”律使当然比他俊了。
回过神,晏景已经放下了衣角,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目光浑似一把刮骨刀。
苏相宜背后一寒。
老虎被关起来了也终究是老虎。
苍天作证,他真是单纯地欣赏晏景的好身材。他和奚启不一样,不好那个的。
晏景捡起地上的外衫。
一只小兽被动静惊扰,从衣服褶皱堆里探出头,甩了甩脑袋,跳进晏景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窝下,悠然地舔起毛。
这是——
她怎么会在律使这里?
晏景将苏相宜的惊讶看在眼里:“看来他没给过你消息了。”
“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小声的不讲理的埋怨飞快滑过。
虽然他的伤势有自找的成分,但晏景就是要把自己受的罪算到奚启头上一份。
碍于韩程还在场,晏景不想多提奚启,转而谈及苏相宜的到来:“我不是有意的,但不妨碍你要和我一起蹲大牢了。”
微明决心要对他的礼仪进行再教育。
当然,微明不会亲自上手。
这种小事怎么能让尊者费心呢?当然是交给长老会走狗来干了。
不过在晏景看来,这是因为微明自己都没有礼义廉耻,教不了人。
总之,为了保证教导效果,韩程准备了一位陪读,以便做给晏景做示范。但那个弟子来的第一天就被晏景折腾得不轻,第二天就直接告病不出门了,换了好几个之后,没办法的韩程找来了苏相宜。
是个好选择,这个晏景确实不会揍。
瞧苏相宜进屋半晌还站着,晏景抬了抬下巴:“自己找地方坐吧。”
但韩程冷厉的声音喝住了他:“行礼。”
晏景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隐怒。
他沉默地接受了苏相宜的行礼,并叫住行礼后打算就座的韩程:“我没有准许你坐下。”
韩程也不放在心上,站着开始授课。
晏景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见到晏景后苏相宜的疑惑非但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多了。
律使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要学基础的礼仪?
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但对他求解惑的视线交流,晏景无一例外选择了回避。
他不知道在奚启描述中费尽周想要铲除自己的微明为什么改了主意,对此感到恶心之余还有一层并不那么愿意承认的胆寒。
作为神明,微明想要,就能得到。
一直如此。
这夜,微明再度出现在小屋中。
他来检查晏景的功课。
课堂上的笔记已是不堪入目,实操晏景更是选择交白卷,对他的吩咐充耳不闻。
微明也不恼,将一个新的选择摆在晏景面前:“若你愿意斩除那自称奚启的祸孽,可以免去这些课程,恢复自由。”
他并不在乎晏景的礼仪好坏,这只是手段而非目的,他的目的始终是晏景的温顺服从。
不管真心与否。
“哦~你拿奚启没有办法了。”
这对晏景来说可算一个好消息。
“你是这样认为的?”
晏景被他不屑一顾的语气激怒,仿佛自己也在其中受到了轻蔑。
他选择了最儒雅随和的方式拒绝,用口型回道:去、n、m、的。
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把晏景摁在了地板上,坚硬的木质板材被砸出了一个坑。
晏景依旧拒绝屈服,双眼满是憎恶地瞪着微明。
微明垂直眼眸,琉璃般的瞳孔仔细端详他的神态。
他轻叹:“大约在一百八十年前,你也用这个眼神看过我。”
当时晏景斩杀了他罚恶使生涯中的第一只大祟。
战斗过程中,善恶律的能力被充分地激发,微明得到了很多想要的信息。
战斗结束后的晏景也不似过去狼狈,取胜得相对轻松。微明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弟子感觉满意,可当他想表达肯定时,晏景却躲开了他赐予的丹药,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拖着满是伤痕的疲惫身躯转身离开。
晏景无动于衷:“我记不得这种稀松平常的事。”
不愿意气氛如此剑拔弩张,微明主动服软示好,方式是将手往晏景贴在地上的脸边一递:“你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蹭蹭我的手。”
他说的是第一次正式检验晏景的修行成果的拿回。
苍行知找来了一只实力等于金丹期修士的灵兽,作为当时只有筑基中期修为的晏景的对手。年少的晏景费了很大力气,几次险象环生才将其斩杀。战斗结束后,面对微明抬起的手臂,晏景以为他要夸奖自己,主动将头凑上去蹭了蹭。
然而微明在短暂的愣神后,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改用隔空的术法封住晏景的修为:“无用,自行去受三个时辰的罡风之刑。”
付出的辛苦非但没有得到师尊的肯定,还要因为在他眼里不够优秀接受惩罚。
年少的晏景第一次发现,他的师尊和苍行知描述中的那个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哪怕到现在微明也不认为自己的处理有问题。
当时的晏景并不配得到他的肯定,但现在的晏景配得上了。这不是晏景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吗?为什么他愿意给了,晏景却不要了呢?
鸡同鸭讲的对话让晏景感到疲累,满心厌憎化为一字:“滚!”
第二天,来给晏景上课的韩程看到破碎的地板,以及他脸上新增的淤青与伤痕,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微明又来过了。
他不得不出言提醒:“您在自讨苦吃。尊者坐拥修界,他想要的,一定能得到。”
晏景扯出讥讽的笑意:“我已经在学了,只是在当狗的课程上着实天资愚钝。学不会。”
面对讥讽,韩程选择沉默。
相较于苍氏,他是一个被动的执行者,除了微明交代的事务,他很少主动采取行动以逼迫晏景就范,面对晏景的挑衅也以避让为主,以至于晏景折腾起他来都少了许多乐趣。
“对了,既然现在我是宗主,那印信呢?”
韩程依旧没有情绪波动:“稍后我会遣人送来。”
“各部堂的印也一并拿来。”
既然让他当了宗主,那就让他行使一下宗主的权力吧。
韩程没有表示反对。
来送印信的是苏相宜。
见他一人前来,晏景明白了背后的用意:“韩程给你说了什么?”
苏相宜也不隐瞒:“他让我劝劝您。”
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劝动晏景,何况他也不想劝。他只打算在这里混一混时间,装作劝过了就回去。
“宗主——堂主……”苏相宜发现自己现在怎么称呼奚启都不是,“老大他没事吧。”
“不知道。现在大约还没死吧。”
晏景心不在焉地回着。奚启和他分别时才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状态也不好。
嘭嘭的动静在屋内响起,晏景拿着送来的印玺砸起了核桃,核桃还是文玩核桃,不为吃,主打一个糟践东西。
苏相宜震惊但不敢表示异议。
晏景心里窝着火,要不长眼瞎劝,下一秒印玺砸的怕就是他的脑仁了。
只有笙笙很开心,因为有核桃仁吃了。
苏相宜不说话晏景倒不乐意了:“不是让你来劝我吗?说点什么。”
苏相宜不解:“说什么?”
“你一点都不像你老大。”
奚启三两句话就能气得他忘掉眼前的烦心事。
苏相宜吐槽:“我像他才奇怪吧。”
晏景被噎住:“你说的有道理。”
他暗笑自己的荒唐,竟然在期待奚启在身边。
不过如果奚启在,他一定在那家伙脑门上来砸核桃,以惩罚——
惩罚他把自己一个人丢给微明。
虽然他也说不清奚启该对他负有什么义务。
但奚启就是欠他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他较劲儿很不理智。”
苏相宜无法否认,他确实这么想过。
那位尊者太过强大,他不想看到晏景自讨苦吃。
晏景感叹:“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弟子。”
这句叹息充满了故事性。
苏相宜很好奇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试图的关系变成如今这样。
不过答案是:从没有变过。
微明一直如此自私独断,而他也一直厌恶这种人。
只是在苍行知构建的错误认知里,他短暂地濡慕过那个虚假的慈爱的微明。以至于后来的漫长年岁,他都在反复因当初的丑角模样自我憎恶。
“我绝对不要变回那个蠢样子。”
哪怕吃再多苦头,他也绝不放开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权。
苍氏与他们之前的每一任仆从都不会把问题丢到他面前,让他来裁决。
他给了韩程很大的权限,但却始终不见使用。
是韩程想不到吗?微明不这样认为。
面对微明失望的感叹, 韩程保持沉默。
他曾经不满苍氏的横行,愤怒于他们的欺上瞒下。直到亲身为微明服务才意识到问题。蕴华宗病根的源头不在苍氏,而在微明。只有苍氏那般行事,才能够满足微明种种天方夜谭般的要求。
关于晏景的任务,他能想到一些办法,比如抹消晏景的记忆,构建虚构的认知,可终究还是做不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
“属下,资质愚钝。”
微明听出了他的退却之意, 也不打算勉强,愿意为他办事的人很多,缺了谁都没关系。
“待新人到位,汝便可卸下所有职责。”
他口中的“所有”不止指首席长老的地位,也包括韩程过去半生在蕴华宗获得的一切。
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韩程告知了晏景他不会再来的消息。
晏景大感意外。
虽然微明的要求很苛刻,但他很少在任务时间上给予限制。
毕竟神明最多的,就是时间。
换句话说,只要韩程愿意, 他可以一直拖着,直到找到让自己就范的办法。
事实上这也是微明对他的期望。
不想他选择了放弃。
晏景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当狗感觉不好受吧, 恭喜你做回人。”
韩程也留下了自己最后的劝解:“我还不知道继任者会是谁,没办法告诉您更多信息,您自己保重。”
有他做前例,下一个来的人手段绝对会更狠辣。而微明只要结果, 不在乎过程。
晏景轻笑:“你觉得被囚禁在此后,我还会对自己的境遇抱有期待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晏景叫住打算离开的韩程,“探索那处遗迹的修士们,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遗迹里的势力除了他们就只有归云派和韩程一行了,归云派是冲着诸天伏魔阵下的收获来的,不会浪费时间去处置其他人,那么,会出手的只有韩程和他带去的人了。
此前晏景忍着不问,是怕韩程被看出其中有他在意的人。反被韩程抓住软肋,用来逼他就范。
现在韩程卸去职责,便没了这层顾虑。
“我没有伤害那群人,只是让他们立下契约,确保他们不会透露遗迹中的所见所闻后,便让他们走了。”
看来问秀秀他们没事了,晏景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多谢。”
韩程有些意外自己还能收到罚恶使的感谢,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晏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叹了一声气。
继任者啊。
他的命运会怎么样呢?
晏景并不乐观。
蕴华宗首席长老卸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大宗门,手握足够信息,且思维敏锐的人很快觉察了其中的蹊跷。
蕴华宗那位尊者,实际身份为地上人神。
他从不直接插手人世,而是通过代理人传达意志。
过去,代理人的身份被苍氏垄断,苍氏覆灭后,韩程才上了位。如今他卸任,不管内情如何,至少都透露出他这个代理人并不能满足人神的要求。
而在他卸任后,蕴华宗也没有立即任命新的首席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