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种会议和学校开会一样无聊,他往后靠了靠,歪头注视着前方。
虽然看不清前面那几人的脸,但宁双还是觉得其中一人的气质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会议结束,坐在最中间的那个气质俨然的“族长”都没有说一句话。
宁双起身打算跟着人群走出去,前面的五叔却突然喊住了他,“宁双。”
“昂?”五叔其实是宁双某个排行老五的亲戚,村子里,他们家除了邻居,也就和五叔关系还行了。
“族长让你留下来。”五叔说。
宁双没办法,又乖乖坐回了座位上。
等会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前面的人才从阶梯上走下来,五叔喊他:“宁双,你过来吧。”
他说完话,便和剩的人都离开了会堂,宁双赶紧喊住他:“五叔,就就就……就我在这里吗?”
“族长和你有话要说,不会害你的。”五叔拍了一下宁双的肩,长叹了口气后离开了会堂。
不会害我就不要叹气啊!!!
宁双内心疯狂嚎叫,难道是和霍蓝偷偷去祠堂的事情被发现了?宁双乍的一想,也不对啊,祠堂不是没有监控吗?
他心虚地转身面向了最高位上的人,却不敢抬起头。
他搅弄着手指,支支吾吾问:“那个,族长,你有什么事情吗?”
他本来还打算去问族长禁蛊的事情的,结果反被留了下来,被主动留下来的宁双已经把自己回村后干的事都想了一遍,除了偷溜进祠堂这件事,他想不到族长还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单独留下来。
“你好像瘦了。”高位上的人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宁双长睫一颤,满脸震惊地抬起了头,他看向了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先前隔得远,加上环境昏暗,宁双并不能看清他们的族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了,即便还是不能完全看清楚对饭的脸,但只是听声音,宁双就被狠狠地震惊到了。
他不可能不熟悉这样的声音。
他踩着木质阶梯,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往和他说话的人走近了去。
坐在这中间的人是谁呢?
在昏暗的光线下,对方那张脸却在宁双的眼里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深邃清冷的五官,搭在肩侧的长发,一对泛着冷光的耳钉,一切显得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宁双膝盖一软,整个人都因脱力往地上跪了去,座位上的男人终于坐不住了,他在宁双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前捞住了往地上摔的宁双。
“……”宁双不知道说什么。
季淮之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确实是瘦了。
但身上还是那么好闻的味道。
“好久不见。”季淮之说。
宁双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许久后,他只反问了两个字:“族长?”
季淮之没有回他,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身份,但他不能否认,没有这个身份就没有后来和他相爱的宁双。
“你都知道……”宁双声音几乎是从喉管里面挤出来的,很轻很轻,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才能被听清楚。
“什么?”季淮之问。
宁双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跪在地上看着季淮之,“情蛊,我给你下情蛊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季淮之点头。
“你,我,不对。”宁双彻底乱了,情蛊不可能对他们的族长生效,那为什么他们会谈恋爱?
“宁双,可以让我解释吗?”季淮之伸长手主动握住了宁双的手。
“我,我不知道。”宁双完全就没有反应过来,但如果季淮之是苗疆的人,那在他还没和季淮之谈恋爱之前,他那些反常的举动都是能找出原因的。
季淮之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也没打算瞒着宁双,好在他没有从宁双的眼底看到厌恶的神情,“我是族长,但我没有要瞒着你。”
宁双对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我有些不明白,下情蛊的事是我不对,但是情蛊对你生效了吗?”宁双问。
季淮之如实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宁双立马追问。
季淮之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他解释:“因为我喜欢你。”
宁双喉咙一哽,所有的话都被噎回去了,接着发出了不可置信地疑问:“啊?”
季淮之坚定强调:“我喜欢你。”
宁双猛地一拍脑门,“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
宁双却看向他:“我还是需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是我们的族长?”
季淮之和他一样,乖乖面对面跪着,“因为我接受了族长的加冕仪式。”
“……”这倒也没错。
宁双:“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苗疆的?”
“嗯。”季淮之点头。
宁双:“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对我瞒着你的身份?”
季淮之:“你没有问我。”
“……”这好像也没错。
宁双:“那我给你下情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戳穿我?”
季淮之:“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下情蛊的吗?我也喜欢你啊。”
季淮之说话的表情格外的认真纯情,完全看不出一丝弯弯绕绕,每一个回答都没有一点错。
“我先缓缓。”我下情蛊的对象其实是我们的族长。是不是太炸裂了一些?
季淮之点点头。
宁双低着头,将自己和季淮之见面后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却突然听到了对面传来抽泣的声音。
宁双赶紧抬头看向了眼前的人。
季淮之满面委屈地看着宁双,眼泪蓄在眼眶,唰的一下掉了出来。
顶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哭??
宁双赶紧直起腰,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样去抱着安慰他,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识趣地放了下去,他说:“你别哭,你先不要哭。”
“学长,你是不是怪我对你有隐瞒?”季淮之问。
宁双从口袋里摸出手帕,轻轻帮他擦走了眼泪,说:“不是,我只是没办法接受……”
“你不爱我了吗?”季淮之抓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
宁双整只手都僵硬了。
他唇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不是的,季淮之,我想不明白。”
季淮之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多了。
宁双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两下,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你骗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这个身份,它并不是那么重要。”季淮之解释。
宁双倒不是想哭,只是单纯有一种被骗了的难过,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我自以为对你下了情蛊,后来我每天都活在愧疚里面,因为愧疚,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请求,因为愧疚,我总是做噩梦,这样的话,显得我有点像一个……蠢货。”
“不是。”
宁双:“嗯?什么不是?”
季淮之一本正经,极其认真地说:“你不是蠢货。”
宁双:…………………
算了,他和季淮之较什么真,宁双叹了口气,认命般的说:“反正,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下情蛊的事是我不对,你要罚我就罚吧。”
季淮之看着他:“我们分手了吗?”
宁双:“不是吗?你没看书信吗?”
“我不要。”季淮之一字一顿地拒绝了宁双的话。
“但是情蛊对我没有用,我喜欢你,宁双,我爱你。”季淮之意识到,如果不让宁双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宁双就不会再爱他了。
诚挚的告白让宁双浑身发麻,他看向季淮之,喉结滚了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季淮之清俊的五官,过肩的长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说:“我们以前认识吗?”
季淮之抿直了唇,宁双继续问:“我忘记的那个人是你?”
“那季淮之,我身上有禁蛊,你知情吗?”宁双声音变冷了许多,他问。
季淮之抬睫看他,下意识反问:“谁告诉你的?”
“果然有吗?”宁双问。
“季淮之,我果然没有看透过你。”宁双说。
从一开始见面,宁双就觉得季淮之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在那栋居民楼里面看见季淮之,为什么在学校的废弃实验室大楼能看见季淮之,为什么……
这些疑点都因为他爱上了季淮之,而被他自动忽视掉了。
季淮之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宁双本来还想说更多狠话的,但是这样一张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脸在他面前哭得这样伤心,宁双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忍不住动容的,何况他本来就是容易心软的那一种人。
宁双叹了口气,拿起手里的手帕继续帮他擦去了眼泪,“不要哭,你先不要哭,我们之间现在有很深的沟壑。”
“我们必须说清楚,否则这条沟壑会越来越宽,到最后会完全将我们分隔开的。”
“完全分隔开”这几个字就像是戳到了季淮之内心深处不可动摇的某根尖刺,他看向宁双,眼泪掉得更多了,在他的认知里,宁双是心软的,是见不得自己露出这样可怜的表情的。
换做平时,宁双大概率就真心软了。
可现在他不会。
他挣脱掉了季淮之拽着他的手,撑着地面站起了身,“你就等你决定不掉眼泪了,我们再见面吧。”
“不是的,宁双,不是的!”看见宁双真的要走,季淮之冷冽的眼珠先是划过了一丝暗色的光,下一秒,他紧紧拉住了宁双的手,“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眼泪没有作用了,他拉着宁双的那只手开始发力,不愿让宁双离开他半步。
宁双叹了口气,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那你就从头说吧,从我们的小时候说。”
“我们是怎么相遇的?我为什么会忘了你?我身上的禁蛊和你有关吗?”宁双补充。
季淮之低着头,“小时候,我犯了错,他们让我去后山罚跪,让我在那里反省一个月,我们是在那里相遇的,你真的很好,对我很好,对小动物很好……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所有人都很好呢?”
宁双发现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没了哭腔,语气倒像是在质问,难过又痛苦。
“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可你也会在任何人身边。”季淮之嗓音很低,每一个字听上去都很可怜。
他的不安具象化了,眼泪没有打动宁双,这样发颤的字却打动了他,于是宁双慢慢蹲了下去,拉着他的手:“然后呢?”
“你生了病,把我忘了。”季淮之弓着腰,把脸埋在了宁双的肩侧。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紧接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宁双拿出手机一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接下,季淮之就伸手覆住了他的手机,“不要,先不要接电话。”
“……”宁双皱着眉看他。
“小双!”不等宁双问话,厅堂的正门入口突然传来了一道焦急的女声。
宁双赶紧回头,是妈妈赶来了这里,宁双看见她,下意识就要起身,跟前的季淮之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季淮之用几近恳求的声线说。
宁双感受到了手背上突然滴上了好几颗豆大的水珠,这次季淮之掉出的眼泪好像是真的了。
“小双,过来,离他远点。”周明钰跑到他们跟前,甩开了季淮之抓着宁双衣袖的手,把宁双带到了自己身边。
“妈妈。”宁双回头看向了地上的人。
季淮之孤零零地跪坐在那里,长发散下,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带起了他的长发发丝,略显得有几分的落寞。
“混账,你这个混账!”周明钰完全不顾宁双还在场,对着季淮之就骂出了难听的词。
宁双惊讶发现,妈妈两次发火骂人都是因为“他”,也就是季淮之。
“明明说好不再缠着小双,你为什么还要像个疯子一样,不肯放过他?”周明钰紧紧拉着宁双的手,骂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宁双赶紧安抚她,“妈妈,别生气,到底怎么回事?”
“小双,你不是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想让你记起他吗?因为他就是个混蛋,他给十三岁的你下禁蛊,他要把你永远绑在他身边!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做得出来的事吗?!”周明钰完全不惧季淮之的身份,她胸口起伏很大,骂得要破了音,“季爻,你这个混账!”
真相的薄膜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捅破,但季淮之脸上却没有慌乱的表情,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他一早就算计好了的。
他只在抬头看向宁双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柔和。
“周姨,我爱宁双,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事。”季淮之一字一顿地说着。
周明钰咬紧牙关,上前就打算给季淮之一巴掌,宁双赶紧拦住了她,“妈妈,妈妈!”
即便现在透露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了,但是宁双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捋清楚,他只能先尽力稳住局面,不让一个人受到伤害。
“小双他不想看见你!”周明钰怒斥。
季淮之轻“嗯”了一声,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向宁双说:“这点我愿意道歉,但宁双不会不想看见我,他爱我,我们牵手,交往,接吻,做.爱,什么都做了。”
周明钰呼吸一滞,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宁双,看见宁双闪躲的目光,那么一切在这一瞬间就有迹可循了。
“妈妈——”宁双想说的话刚到唇边,他就闻到了空气中飘过了一丝浅淡的异香,不等他反应过来,这股异香就飞速搅乱了他的思绪,下一秒,宁双膝盖一软,往前踉跄了小半步,周明钰手快地扶住了他。
“小双?”看着怀抱里晕倒的人,周明钰立刻察觉到了空中的不对劲。
她皱着眉看向跟前的男人。
先前还装着一副可怜兮兮,博得宁双同情的人,现在表情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眸色冷淡了许多,整个人都透着不近人情的冷凉,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长发不过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肃冷而已。
“周姨,他没事。”季淮之说。
周明钰看向他,眼底充满了敌意。
季淮之知道,这一天他早晚会到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他清楚宁双的任何喜好,长相,性格,身材……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宁双喜欢的样子,他就是为了宁双而活的。
就连后来,霍蓝弄丢的那一张照片都是他给霍蓝的,否则那张照片怎么会刚好就没有他的脸呢?
他让人把霍蓝调来宁双所在的大学工作,将宁双也在这里的消息透露给他,霍蓝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刚到这里就去找了宁双。
后面发生的所有事都没有脱离他的预料。
就连现在和宁双见面,也是他刻意安排好了的。
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宁双说他们在一起了,总是要见家长的,对啊,就算知道周明钰夫妻不喜欢自己,但他作为后辈,总是要去见家长的啊,不能让不确定因素阻止他们相爱。
“周姨,宁双和我分不开了,我们在第六年九个月的时候见面了。”季淮之说。
周明钰看向宁双的后颈,那块印记颜色已经淡得几近看不见了,但还留在后颈就说明季淮之没有撒谎。
“你为什么要这样……季爻,你真的,你这个疯子。”周明钰看向季淮之,怒不可遏地责骂。
季淮之表情平静,这样的骂声对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
“我喜欢宁双,我从来就没打算把他从我身边放走。”季淮之语气坚定,从一开始,所谓的七年不会和宁双见面,等禁蛊的功效在彼此的身体里失效这件事就是个谎言,他不可能会放开宁双。
“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就是个想把他强留在身边的疯子!”周明钰想好了,她要带宁双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疯子。
季淮之眸色暗了暗,“你要带他走吗?”
“……”周明钰握紧了手。
季淮之蹲下去,看着宁双的睡颜,不紧不慢说:“我问他了,他亲口和我说永远不和我分开的,他亲口说喜欢我的……可是周姨,他喜欢的人有好多,他有好多好多的朋友,而我什么都拿不出手。”
“我只有这个办法了。”
当年,十一岁的季淮之偷学禁蛊下给了大自己两岁的宁双。
那种禁蛊比情蛊更甚,中蛊的两人是生生世世不能分开的,并且只能彼此相爱,但是蛊的副作用也暴露了季淮之的动作,宁双昏迷不醒,他被父亲的鞭子打得半死,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宁双的蛊是共生死的效果,他不怀疑自己不会被打死。
他们的补救办法也是让宁双忘记他,将他和宁双生生分开,七年不见,蛊在彼此的身体里就会失效。
“疯子……你这个疯子。”周明钰哭得撕心裂肺,厅堂外面,宁文旭带着族里的长老们姗姗来迟。
到这里后,他们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你这个混账!”宁文旭冲上去就想照着季淮之的脸给一拳,身后的人赶紧拦住了他,“老宁,老宁,你先别激动!”
季淮之唇角勾了勾,又起身看向宁文旭,眼眸闪过了一丝冷光,“宁叔,好久不见。”
“别叫我!”宁文旭甩开身后人的手,蹲下去牵住了宁双的另一只手,和周明钰挨在了一起。
“季爻,你……你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姗姗来迟的长辈们对着季淮之就是一顿斥责。
季淮之看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他重新看向周明钰怀里昏迷不醒的宁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后退半步跪在了三人面前。
“宁叔,周姨,我有错,但我不会改,我爱宁双,我不会放手的。”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有关于宁双的一切,他才会说更多的话,表露更多的真情。
第67章
“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如果宁双亲口说让我滚,我发誓未来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季淮之接着补充。
“疯子,你说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周明钰说。
季淮之唇角噙起一抹很冷异的笑,之后用平静的语气说:“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听不到宁双拒绝的话,我就永远不会放手。”
苗疆内部的矛盾根本不会轮到外面的人来解决,只能他们自己商议结果,即便很不想承认,但季淮之是苗疆现任族长。
他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想要改变很难,正如所有人都反对所谓的禁蛊政策,季淮之却一意孤行地签订了条约。
明明一开始季淮之看起来是那样的听话懂事,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场的人都沉寂了。
“老宁啊,老宁。”五叔小心翼翼走上前,跟着蹲在了他们身边,他好言相劝着说,“偶尔也该听听孩子的想法吧。”
“或许小双有自己的想法呢?”
记忆的幕布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后,这道缝隙就越来越大,直到最后被彻底撕毁。
宁双终于完完整整地记起了那段记忆。
原来从始至终,他忘记的只有季淮之那一个人。
关于那些看不清脸的梦,如今也变得清晰了。
许多日记本里没有写的细节,也都出现在了梦里。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夜晚,窗外的星星布遍黑色幕空,两个十多岁的孩子牵着手睡在床上。
宁双闭着眼酝酿睡意,身边的季淮之却一直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手指。
“我好困……”宁双和他抱怨。
季淮之抿了抿唇,靠近他,“宁双,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宁双睁开了眼睛,翻身和季淮之面对面睡着,说。
季淮之有些开心,他环抱住了宁双的手臂,额头抵在宁双的手边,用一种委屈的声音说:“可是你有很多好朋友。”
“那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宁双知道,和自己睡在一起的这个人,他只有自己一个好朋友,所以他带着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季淮之又问。
宁双点头:“好啊。”
季淮之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全然一副无法分开的模样,宁双干脆伸长手臂抱住了他,“睡觉吧,很晚了。”
“好,你说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梦境幻化,他再次回到了那个祠堂。
这次祠堂中间的人已经变得清晰了,无数鞭子落下去后,宁双走上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季淮之啊……
那双带着侵占的,阴厉的眼神,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曾在季淮之的眼睛里看到过。
宁双从噩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两张充满慈爱的脸。
“爸,妈……”宁双捂着脑袋,昏迷前的记忆全都钻进了脑海里。
“小双,有哪里不舒服吗?”周明钰关心地摸了摸宁双的额头。
宁双摇头:“没有……”
而后他发现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季淮之呢?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文旭叹了口气,周明钰也跟着叹气,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孩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你对那个混……季爻,究竟是怎么想的?”周明钰坐在床边,关心问。
季爻?就是季淮之么?
即便是在梦里,季淮之好像都没有把这个名字告诉给他。
“我不知道,他人呢,我想见见他,我有好多话我都想要问他。”
夫妻俩一起叹了口气,“我们叫他进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讨厌他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要和他见面了。”
宁双眨了眨眼,点头说好。
夫妻俩走了出去,宁双偏头看向了窗外,不过一会儿,一道浅淡的檀木清香馥郁在了鼻尖,宁双吸了吸鼻子,没有看他。
季淮之伸长手握住了他的手,“身体还好吗?”
宁双回头看向他,又对上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季淮之,我们早就认识。”他说。
季淮之点头。
宁双:“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季淮之:“不是的,因为你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想让你回忆起那些……关于我不好的,狼狈的过去。”
“你喜欢我。”宁双说。
季淮之说:“我爱你。”
宁双抬手捂住了脸。
他现在脑子很混乱,他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和离瞒着他,这让宁双感觉异常烦躁。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于是一整个下午,从初遇到后来的种种,季淮之都一一告诉给了宁双。
当然,他还是有一些的隐瞒,那些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季淮之低着头,握住了宁双的手,豆大的眼泪又滚在了宁双的手背上,他手指一僵,已经下意识去接住了季淮之掉落下来的眼泪。
“宁双,你说过不会抛弃我的。”季淮之散下来发丝被泪水黏在了脸上,密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看上去好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