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玉鼻尖一酸,移开视线:“现在好得很,不就是查账吗,不就是资金断流吗?有什么是我何金玉过不去的?倒是应该担心你自己吧,把没有的事情拿到法庭,你们已经涉嫌诈骗,不管官司如何我都会反告回去,把你们一个二个通通送进监狱。”
周霆琛望着他,眼底既伤心又震惊。
倒不怕这些威胁,而是几十年来,他从没见过何金玉这个样子。上次起码还有回旋余地,而这次,他是真真看见了何金玉的冷漠。
他喉间顿时堵了块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哽在鼻腔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周霆琛抬手牵他的衣袖,被何金玉侧手躲过抓了个空。他一怔,强忍心痛:“你这么说,是不是根本不信我?”
何金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给过你机会。”
“……”
何金玉明明没哭,眼圈却一片通红。
股市一路下跌,直至今晚已经跌破警戒线,公司邮箱挤爆了合作方的质问与解约,#何光夕阳企业#一词高挂热搜,当初最拥趸何光的某些人成了骂声最响亮的。
公司的人在发现何金玉其实徒有其表之后,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小桃说人事部的离职信都堆不下了。
整个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他仰躺老板椅,呆滞地看着头顶奢华的水晶鎏金吊灯,巨型落地窗外是一片灯红酒绿的夜景,他心里没任何征兆的涌上一股酸痛。
直到小桃满脸愁容的推门进来:“离职的员工都安排妥当了,今天那些股东和合作方也都回去了……只是不知道明天还会有多少,大少,要不您给周少打个电话问问刚才的话作不作数吧,不然撑不下去……”
何金玉疲惫地摇头,“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教训足够我铭记终生,我已经,不信他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大少!”
何金玉沉默缄言,办公室里只能听到热风的呼声与钟表的滴答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有了动静,摁着副手摇摇晃晃起身,“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
黑色的天幕孤零零挂着只弯月,寡淡得不见一颗星星。
首都的夜寒风彻骨。
周霆琛穿着件冷硬的冲锋衣,耳朵和鼻尖被刮得通红,被煞白的月光一映,他冷峻的五官仿佛一把淬了冷锋的刀刃,寒气逼人。本就阴沉的表情见了何不凡之后几乎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你一直都在骗我,根本不是你口中的吓唬对不对?”周霆琛拳头捏的咯吱响:“你知道省委要来人,所以才故意算计我,瞒我骗我,为的就是等那个姓夏的贪官被调查之后推何金玉到风口浪尖,刘长伟只是借口,引起审计部的注意才是真!”
何不凡敛了眼底漂浮的温和,冷冷道:“不错啊,比我想象中要明白的早。”
周霆琛咬牙,一把揪过他的衣领:“为什么要告诉他!”
何不凡脸上旧伤未愈,实在受不了再来一次,伸手扣开了周霆琛铁钳般的手指。
否认道:“不是我想说的。我也是无奈。”
周霆琛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的仇视,强大的抑制才让他控制情绪一走了之。
而刚摸到门把,他又折返回来,指着何不凡的鼻子:“你现在,立刻让刘长伟撤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何不凡看了一眼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晚了,我已经不知道刘长伟的下落,他或许……卷钱跑路了。”
“你!”
刘长伟是这场官司的重要人物,在开庭前找不到他撤诉,那这场官司变得不知道得有多棘手。
“你当初对我再三承诺不会对金玉怎么样我才答应的你,现在事情严重失控,何光危在旦夕,何金玉他连见我都不见了!”周霆琛气息不稳,眼底充红,低吼道:“现在说什么没办法了,晚了……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哭着求我的?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你不是说你能解决的吗!!”
“他可是你弟弟,你知不知这么做,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何不凡轻笑:“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以后要每天过我从前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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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家不要学习小周闯红灯,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哦~
“你在说什么……当初在俱乐部金玉他是帮过你的,你这么对他?”
何不凡漠然的直视他,那股轻蔑的视线不由得让周霆琛感到极其陌生,他缓缓皱起眉宇,听到何不凡冰凉的声音响起:“他当初只是为了不想让外人看何家的笑话而已,哪里是真心的?从小他就对我非打即骂,这些你全看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我也赢他一次,你却在这恼羞成怒兴师问罪,咱俩谁对谁错啊?”
周霆琛顿了顿,“就算要报复,你也不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那他对我的偏见导致我被凌辱这么多年就不算‘下作’?”
“……”
周霆琛微愣。何不凡拍掉他的手,道:“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自身感情来的,大家都很自私,你又何必在这打抱不平。”
周霆琛陆陆续续地嘶喘着粗气,颓然地低下头,“你不应该骗我的……何不凡,如果金玉真要对付我们,我不会等他出手,就先把你和李韩扬送进监狱!”
何不凡放下刚端起的茶杯,惊愕道:“你要是这么做,你自己也跑不掉的!虽然我是骗了你,但我们三个是同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懂不懂啊!”
“要的就是这样。”
方才在月色下冷硬的脸色,如今更加强硬,透露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墨色的眼眸微微抬起,在月色下氤氲起一层悲伤的泪水,蓄在眼眶里,泪水波光倒映着苍白的月牙。
首都的夜晚更冷了,阵风化作白刃穿透肉.体,骨头里都刮着冷飕飕的寒风。
何金玉下了车,何家佣人连忙迎上来:“何、小少爷……”
他步伐一顿,瞥了他一眼,小桃冷脸转身,喝道:“糊涂东西,也不看看车里下来的人是谁!”
佣人吓得头都不敢抬,连忙改口:“大少,是大少!我、我、”
何金玉收回视线,继续走在通往住宅的石子路。
何金玉推开何奕的书房。
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书房被热气烘得暖洋洋。二老只穿了睡衣,一个看书;一个在护肤,说说笑笑的。
何金玉带着一身未褪去的寒气乍然闯入,宿凤闻声望去,被何金玉难掩的憔悴吓了一跳。
“金玉?你——”
“噗通”!
何金玉想也没想,进了门膝盖一弯,直愣愣跪在他们二老面前。
何奕跟宿凤对视一眼,问道:“孩子,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比我清楚吗?”何金玉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何不凡联合他们害我被纪检委的人调查,审计部派的人明天就到了,现在公司人心惶惶,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来求你们。”
“……”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宿凤叹气,何奕背手默不作声。
“让不凡从户口本迁出去的事,是你做的吧!”
何金玉抬眼,看见宿凤质问之后,眼底划过的一丝怨怼,便更挺直了腰:“对,是我。我没有做错,他这个人做事向来不顾虑何家,留下也是个祸害,不如早点清理了他以绝后患。”
何奕:“金玉,他可是你亲哥,你、你你你你你,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把事情做这么绝吧。”
何金玉一言不发。
看见他不知悔改的倔强,何奕立马气的不打一处来:“你若是在外少欺负他,少当着人下他面子,我们何家也不至于被他们笑话成这样!还有,你当我跟你妈都死了是吧,你说他不姓何他就不姓何!”
何不凡可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其在心中重量不言而喻。
说个难听的,就算是何金玉这个亲儿子,他们又实打实的带过几天?
一听见何金玉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撵走何不凡,二老听到差点没气背过去!
“你说说你,啊、从三岁就敢把不凡从楼上推下去,十岁,更不得了,拿枪指人!十五岁,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想着干脆把不凡溺死在水里啊?你从小顽劣,比不得人家好孩子,长大之后整出来个‘何光’你更是横的不得了,现在依我看呐——让不凡这次治治你的毛病也是应该的!”
何奕一挥手,气的背过身。
何金玉跪的挺拔,一丝弧度都没弯,因几夜未合眼而眼珠爬起赤红的血丝,在这张憔悴灰败的脸上显得尤为骇人,偏偏目光如炬,竟不像来求人的。
“我小时候是恶事做尽,可他哪一次死了?再说,”他的腰又挺直了一些:“我是开国上将的亲孙子、何家唯一的血脉,生下来就注定是凤毛麟角。我没错!”
“你你你你——逆子,混账,我今天打死你!”
何奕气的脸红脖子粗,转身就抄高尔夫球杆,抬手就要朝何金玉身上抡,宿凤赶紧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金玉,还愣着干什么,认错啊!金玉你这孩子说话呀……你来是逞能的吗?现在是你硬气的时候吗?”
宿凤见人无动于衷,急喊:“你不想要何光了是不是!”
何金玉眼神微闪。
垂在腿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咬着牙,憋得眼角抽搐,才不情不愿道:“爹,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只是能不能拉下脸的问题,一般这种事情我轻易不会求您,可现在何光真的命悬一线,只要您肯帮忙,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什么都听?”
何金玉脸色铁青,颤声道:“对。”
何奕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抬手扔了球杆。宿凤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道:“只要你事后不追究不凡,一切都好说。等以后啊何光申请破产保护就放着,你来你父亲的公司当官,何家呀还是你们兄弟俩的。等风头过去了,你再重建何光,我跟你父亲也双手支持。”
何奕点头:“你个混账小子,手里要是有不凡的罪证,以后你还不敢反了天了?”
何金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你们要我,事后销毁关于刘长伟的一切?”
“对。”
他顿了顿,眼底错愕溢于言表。
他爹妈早就知道风波之后他一定会利用刘长伟反咬何不凡,也早就想出了对策——一个保何不凡万全的策划。甚至这个计划里,他也只是枚棋子。
何金玉仿佛恍惚了一瞬间,就那一瞬间,他在这个温暖的书房里感到了透彻心扉的冷意。
何奕和宿凤眼睁睁看着何不凡计划显露:景区项目冻结、何光官司缠身、刘长伟一纸诉状告到刘检面前,何金玉四处求人屡屡碰壁,首都城漫天谣言……从头到尾,他们也只是当旁人看客,就连他在最后走投无路也能无动于衷。
甚至在他最落魄和失意时,要他为何不凡这个养子做出退步。
不管何时何地,在他爹妈这里,自己永远是何不凡的陪衬。
凭什么……
凭什么!!
不甘、质问、怨恨种种浓烈的负面情绪狠狠笼罩何金玉,从不断攥紧的指尖钻入一路猛冲天灵盖!
何金玉腾地起身,眼底隐隐窜动着骇人的偏执:“我不答应,除非我死了!何不凡既然敢对我下手就应该想好后果,别说代价是失去何光,就算是没了十个,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何奕一拍桌子,怒喝:“何金玉,你胡说什么!”
“我说……我跟他势不两立!”
宿凤更是气得眼前一黑,捂着胸口跌坐回椅子里。何金玉胸口剧烈起伏,不再管这老两口,摔门离去。
他气的眼睛充红,风风火火的下了楼,路过客厅看见摆在桌面的全家福,抄起沉甸甸的相框就朝地板猛砸。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单薄的相片裸露在外,被何金玉攥在手心里团成团,甩手扔进垃圾桶。
发泄完之后,何金玉顿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回沙发里。弯腰,无力地抱头。
小桃和佣人都被他失控的模样吓了一跳,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周霆琛和何不凡从公司得知消息赶来。
“金玉!”
周霆琛惊呼一声,二话不说飞奔过去单膝跪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何金玉将头深深埋在胸口,竭力遏制着喉间不泄出一丝哽咽,尽管他拼力掩盖,穿插在发间的手指仍然出卖了他的痛苦。
“我也是被万众瞩目生下的孩子,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爸妈还是把我当成孩子看待的。”
“……他们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第30章
税务局和审计部的人风风火火的来了何光,公司从建立起的所有账务甚至囊括何金玉三年流水私账全都被查了个干净。
一个星期不到,何光财务部、宣发部和运营部核心骨干及副部长被带走问话,这些是没来得及走的,那些已经递交辞职信的高管也无一幸免,两天之后何光查封,被立案调查。
隔日,刘长伟诉讼案在首都开庭。
一时间,何金玉兵败如山倒,昔日高高在上的何大少如今面临牢狱之灾的新闻奔走相告,满城沸沸扬扬。
自此,不再有理中客所谓的“公道话”,也不再有树倒猢狲散的马后炮,各大平台吵得不可开交的媒体与营销号也都同时沉寂,大家都在默默等待那个众人皆知的最终审判来临。
前路漫漫,峰回路转。挫折,也许是命运的转折。
刘长伟所谓“强.占土地”控告本就是莫须有,自然也就没有“土地纠纷”的问题。何金玉在法院据理力争,用强有力的一系列完整合法开发证明死死堵住了原告的嘴。一审最终在刘长伟哭天喊地的谩骂下,判决原告罪名不成立,拨回撤诉。
而仅仅过去十二小时,何金玉自己走出警局的消息迅速传遍首都。
不知者无罪,员工之间结党营私非.法造假行为无关乎公司。何金玉这个法人所有交易信息被税务局翻来覆去、掘地三尺也没查出异常,一同被释放的还有被他一手带起来的领导团队中的一些人。
法院二审判决书很快传到何金玉手里——维持原判。
何光与隶属旗下中标项目解冻。
判决书下达之后,何金玉在冬至那天召开公司股东大会,在这场一年一度的盛大会议里正式宣告:何光已向国家申请破产保护,正式破产。
此消息一经发布,那些对法院判决不满的媒体纷纷被平息,破产公告照片也被高挂各大平台热点第一。
其实对于何金玉而言,这个结果也趋近于另一种意义上的解放,什么都没了。不过看到小桃和小理他们恋恋不舍的抱头痛哭,他也难免感慨,说明他这些年干的也不算太烂。
他只是在这场斗争中失败了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的失败并不能代表得了什么。
给几个心腹安排好了后路,小桃也被他推荐去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的公司做事,何金玉这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何光大厦。
“去吧,没事的。”
他抬头,对着一步三回头的小桃说到。
送走了所有人,何金玉站在大厦门口,兀自发了很久的呆。墨黑的发梢贴着苍白的脸颊,门口不断灌进来的冷风呼啸掀起笔挺的大衣。
宛若一座上世纪工艺精美的雕塑,在寒川的坚冰中走过一遭,冻得异常苍白冰冷。
“金玉!”
不远处,对峙的面红耳赤的二人朝他聚来。
周霆琛头发扬起,二话不说,紧紧将他抱进怀里:“我到处找不到你,就猜你会在这。我知道你现在伤心……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给你个说法的,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手臂抱得更紧,他担惊受怕的低下了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郎庄摁着肩膀推开他,歪身两步遮住了他的视线:“周少,容我说一句。我和金玉从小长大,你是他第一个掏心掏肺喜欢的人,哪怕你再不喜欢他也不应该这么做,何光于金玉而言非同一般,说是他的半条命也不为过,如今却全部毁在你的手里……别说金玉了,就算是我现在看见你也只觉得可笑,向来秉性刚正的周少竟然会是这种人……”
周霆琛眼前没有镜片遮挡,黝黑的眸子狠狠一压,凌厉的狠劲一闪而过:“你装够了没有?郎家一堆烂摊子还不够你收拾吗,整天在我和金玉中间转悠,你又在扮演哪种身份?”
郎庄咬牙,嘴角苍白一笑,不等说什么,突然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见何金玉敛回视线:“别搭理他,我们走。”
郎庄似乎轻嗤了一声,跟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二人很快离开大厦,何金玉步伐飞快,耳畔不断刮过凛冽寒风,犹如数千万刀片划去,直至一颗疮痍的心血肉模糊。
越痛,他越是走得快。
走,赶紧走,一刻也不要多留。
他跟郎庄下了车库,周霆琛站在捷豹车头正对他们的方向,一脸阴沉。
郎庄下意识看了眼腕表:“他从哪来的?”
看他靠近,何金玉转身就走,周霆琛立刻加快脚步,急的都快闪出残影才堪堪在出口把人拦住,“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啊哪怕骂我一顿我也认了,你现在这样一声不吭没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金玉!”
周霆琛嘴角颤抖,良久,才再次克制下心里的躁动:“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说吗,你一直不理我我心里快难过死了……金玉你别不说话,你打我骂我吧,只要你心里能舒坦点哭出来也没关系。”
何金玉鼻尖酸热,却没有表现出来,丝毫没有败者的落寞,反而眉宇间傲气更盛,满不在乎道:“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之前只不过看你长得好看昏了头才浪费四年,其实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他抠开嵌在手臂僵硬的手指:“这次被你们算计权当为我的眼瞎买单,从今以后我们再见面就是彻头彻尾的仇人。我不会为你这种人哭,因为你不配我掉一滴眼泪。”
周霆琛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抬起赤红的眼睛,深深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化作黑点消失在光线尽头,心里忽地一阵陌生的恐慌涌上心头,仿佛何金玉真就这么决绝的消失在他的生活。
一瞬间,他仿佛被无形的一双大手扼住喉咙,难受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能接受这样冷漠的何金玉,他记忆中的何金玉永远是笑着的,不论他犯了什么错都不会舍得不理他,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周霆琛立马转身朝自己的车位过去,急的恨不得直接飞到何金玉身边,虽然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但他不能就这么跟何金玉结束了。
走到半路,他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割痛,低吼一声一拳捶在身旁的石柱,洁白的柱面瞬间裂开几条蜿蜒缝隙。
何金玉不想回别墅,就近拐去一处不常去的公寓。进了门,鞋一踢,衣服甚至都懒得动手脱掉,钻进冰冷的被窝沉沉睡过去。
因为这一堆烂摊子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强打着精神离开的何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整个人跟从沙漠里捞出来似的,口干舌燥。
他端着水杯,意识混沌,从床缝里扣出来手机,往常热闹的好友列表眼下寂静如鸡,只有小区管家的信息高挂。
【有位姓周的先生要见您,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拒绝了他。】
【周先生强闯了几次,我们不给过,现在他的车一直停在门口不走。】
【何金玉:报警。】
这件事全权交给管家他充耳不闻,一把扔了手机,跑去冰箱找东西吃,这套公寓他很少住,但好在管家趁他休息时区厨房补过物资,何金玉不会做饭,就弄了包泡面,煎两个荷包蛋。
鸡蛋焦了,面也糊了,最后干啃半包吐司继续回屋睡觉。
他在公寓的这段时间,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无聊就坐在落地窗边发呆,不换衣服不洗澡胡子都没刮,每天作息混乱昼夜不分,整个人邋遢得跟从垃圾堆跑出来似的。
自从出了何光大厦的门,他似乎就变得很累很累,非常疲惫,往沙发一坐,顿感被抽干了三魂六魄。而这种疲惫,更趋近一切尘埃落定后失败者的心累,他再也没有了斗劲,放任自己颓废下去。
这也不怪他,任谁受了这种打击也撑不住,他没有自认为的那种坚韧。
这天,他独自对着电视屏幕发呆,突然被一则八卦新闻吸引了注意.
这些媒体净报道一些有的没的,像何不凡就成了头条的常驻嘉宾,吃饭放屁都得报道一下,商圈新贵,万众瞩目也是正常的,虽说他对这些圈内八卦嗤之以鼻,却还是在听到郎夫人产子的新闻时一愣。
郎家人丁稀薄,一代基本就一个孩子,本来继承人就经不起折腾,偏偏郎庄自娘胎里就体弱,因为疏忽照料病根深入,自成年之后一直每况愈下,医学专业的几位资深医师和大牛曾断言,郎庄能活下去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郎家有历史底蕴在不可能断送在郎庄这一代,他爷爷也曾暗示过再要一个,刚开始郎家父母态度敷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要了。
何金玉当即拿手机给郎庄拨通号码,铃声只闪了一瞬便接通了。
“喂?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罕见。”
“别废话了。我刚从新闻看见你家添了个男丁,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现在怎么样?”
“……”
对方不语,从听筒传来规律的敲击桌面的闷响,少许,郎庄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染上嘶哑。
“他们生不生与我无关,也就没什么好提的,我在乎的不是这些,倒是你,”郎庄话锋一转:“我找过你几次,管家都说你每天点外卖门也不出,你现在是不是又一身邋遢的躺在沙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又自甘堕落了。”
何金玉“啧”了一声:“关心你一次就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话?”
对面在寂静中叹气:“你有没有吓到别人不知道,反正把我搞得心惶惶。金玉,我现在每天都很担心你。”
对面多年竹马的关怀,何金玉十分嫌弃骂骂咧咧挂断电话,他看着黑掉的屏幕,半天,才若无其事吐出喉间哽咽。
他有个疼他的爷爷、有挚友竹马、有忠心的下属,还行,不算白活。
懒惰了大半个月的何金玉今天突然没胃口吃外卖了,想出去吃餐厅饭,就跑到淋浴间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勉强把自己打扮的有个人样出门。
这突然断了这么久社交,冷不丁的一出门,何金玉看见人竟然生出几分社恐,生怕碰见了哪个熟人看见他这副孬样,到时可真就丢脸丢大发了。
何金玉现在后悔出门也来不及,就到值班室要了个口罩。
门卫是个年轻人,一眼认出了他,“放心,那位姓周的先生我们盯的很好,这些天一次也没放他进来。”